【Lucake】幻影 02一切发生得太快，Ike还没看清少女的动作，她已经收刀回鞘。
“嗯？”
少女敏锐地察觉到第二个人的存在，她往土包顶上瞥了一眼，发现土包上边还真有一个人。
两个人视线骤然交汇。
只是浅浅一瞥，Ike便能感到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令他呼吸一滞。
“……”

“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少女率先开口，打破了短暂凝固的气氛。
“啊我……”
Ike在开口的瞬间，才知道自己已经紧张到话都说不清了。
方才疑惑和惊讶完全占据了意识，他完全没想好应付人的说辞。更何况，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少女来头不小，也不是好糊弄过去的。
“你先下来吧，我不喜欢抬着头和别人说话，”少女将血肉模糊的灰狼尸体拎起来，皱皱眉，嫌弃地扔到一边，“等等，这里太黑，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言罢，她自顾自地往回走，Ike起身从土包上下来，远远地跟在少女身后。
他仔细打量着少女的穿着打扮——不是熟悉的现代风格。这么一来，他对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更加疑惑了。
“离我那么远，怕我吃掉你吗？” 少女突然回过头。
Ike立刻拔腿追上了少女，生怕自己跟丢了对方。

棕马甩着粗长的尾巴，少女走到它跟前，解开拴在一旁树桩上的麻绳。马儿站在一旁，等候主人的发号施令。
“真不知道，你一个人，大半夜的来荒郊野岭做什么。”她翻身上马，拍了拍马背， “上来，我先带你出去。”
“但是……”Ike看着眼前这匹比他高了不少的马，表面看上去沉着冷静，心里早已抓狂。
拜托，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难道这里的人们出行，只能靠骑马这样落后至极的交通方式吗？
他以前从来没骑过马，也从没了解过这方面的注意事项，一上来就要“实战”，他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
“怎么啦？”少女皱眉，“你该不会……”
“不会骑马”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Ike打断了。
他紧张地扶了扶眼镜：“就是……”
“觉得不好意思？没关系，我都不介意，你害羞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啦！

最后，小作家终于鼓起勇气上了马。想象中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暗暗松了口气。
少女拍了拍棕马的头，转头对他说：
“坐稳咯，待会的速度会超级快！不想被甩下去的话，就搂紧我！”
“欸？”
话音未落，少女甩开缰绳，夹紧马肚，马儿高高仰起头，发出嘶鸣，抬起前蹄扬长而去。

“哇啊啊啊！！！”

前者兴奋至极，因为这是她第一回骑马载人——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后者惊恐紧张，因为颠簸的马背让他屁股生疼，耳旁的风在呼呼地吹，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榨汁机，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在他的意识里来回碾压翻滚。
“穿越”这种只出现在小说里的情节，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降临到他身上——他变成了穿越小说里的“主人公”。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少女指引着马匹行进的方向，马儿不知疲倦地奔驰。过了不知多久，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Ike下意识侧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东边亮起了若隐若现的鱼肚白，勾勒出模糊的城镇轮廓。
天亮了。
“对了，”少女握着缰绳，头也没回地问Ike道，“我还没问你，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大半夜的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Ike立刻搬出刚刚想好的说辞。
“我……我其实是迷路了。我跟丢了和我同行的伙伴，还误打误撞走进了山林，正想着等天亮了，我再慢慢找下山的路……”
“听口音，你是外地人吧？”
“嗯？”
马蹄踢踏，他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少女的问题。
外地人？
“那个，我想问问，”Ike终于等到了发问的机会，“这里……是哪儿？”
少女猛然回过头，棕马很自觉地停下脚步。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Ike，似乎更加好奇这位坐在自己身后的年轻人。
“你……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麻烦你从马背上下来可以吗？”

Lucy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一时兴起的夜猎行动，没有逮到一只野鸡野兔，反而捞到了一个长得究极无敌漂亮又养眼的帅哥。
只是，她很疑惑这位帅哥的穿着打扮怎么如此奇怪——她以为她和她哥的穿衣风格已经很特立独行了，没想到眼前这位小哥比他们还要……
“等等……！”
她忽然想起来她哥告诫她的话——无论对方长相如何，对任何陌生人都要时刻保持警惕，更不要随意把陌生人带回家。
现在家里的情况特殊，更要多加小心，但看着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Lucy实在没法认为他是个坏人。
“要他真的蓄谋已久，早早在山林里蹲点等着我上钩，那刚刚骑马载他的时候，他应该早就对我动手了。”

“小伙子，你刚刚提到你有同伴，你们来这里是旅游的，还是？”
“也不算是来这里旅游……”Ike继续瞎扯，“我就和我同伴们约定好去别的地方重谋生计，途中路过这里，同伴们都分散去找水，探路，留我一个人在山里等他们，结果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听到这里，Lucy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你傻呀，他们人都不见了你还在原地等！他们是借找水探路的理由，把你甩下来，仅此而已吧！”Lucy气得直叉腰，缓了缓说话的口气，“那你想好，接下来你要去哪儿了吗？”
“离这里不远就是伦纳德城，我就住在那里。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家，等你休息好了再出发，可以吗？”

光凭一面之辞，很难看得出来这个小伙子到底是好是坏。算了，可怜他被同伴无缘无故抛弃在荒郊野岭，一个外地人，在陌生的异乡，还差点葬身狼口……先带回家再说吧。

Ike松了一口气，庆幸少女没有对自己的身份抱有过多怀疑。
随着天色渐渐变亮，他慢慢看清了少女的着装打扮，和自己一比，风格差别简直不要太大。再环视自己四周的环境：跟在羊群后的牧羊犬，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的葡萄园，戴着深色头巾，提着木桶，光脚行走在田埂上的女人，几个脏兮兮的小孩蹲在冒着炊烟的石头房屋门前。
打猎，骑马，粗布衣裳……这些元素，和现代完全沾不上边。

停止行走的时间，手机上信号为零的图标……
“我该不会是穿越到过去了吧？”

但幸运的是，他和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任何语言沟通上的障碍，只要稍微捯饬自己一下，也许没过多久，自己就能融入这里。
“但……我要怎么回到现代？”
他不知该向谁求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他主动问正在骑马的少女道。
“我的名字？”Lucy笑了笑，自顾加快了骑马的速度，“现在可不能告诉你噢。”


红日露出地平线，霞光四散。他们终于抵达了伦纳德城。
巨大城门前，四个守卫手持长矛和大盾，如四根柱子立在城门两侧。Lucy骤然加快骑马的速度冲入城门，守卫们无动于衷，没有拦下他们。

“哇……”
即使在清晨，伦纳德宽阔的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商人牵着背上载满货物的马匹，报童的吆喝传遍街头巷尾，咖啡厅，银行，当铺随处可见。
这里的文明程度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低，反而有了一些现代化的趋势。Ike大胆猜测，他现在身处的地方至少受到了工业革命的影响。
他放眼眺望，远处一座高大的尖顶教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既然受到了工业革命影响，那为什么这里还会有城门，城墙，守卫等等诸如此类的“落后”存在？
新旧元素割裂得太明显，像是被强制拼凑在一起的两团碎片。
“我得想个恰当的理由，不然我哥会以为我乱带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回家，到时候，他非得把我骂一顿不可。”
Lucy的食指缠绕着马儿的长鬃毛转圈圈，她歪头思索了一会儿。
“我想到了！刚好呢，最近我哥要给我和我弟找个家庭教师，你可以以应聘这个工作的名义先暂时说服我哥相信你……”
“家庭教师？”
正好，Ike曾经做过一年的家庭教师，这对他来说，得到这个职位简直是小菜一碟。
在联系不到外界，任何现代设备都不能使用的情况下，找到稳定的落脚，才是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根本。

“好，都听你的。”Ike回答。
他发自内心觉得，Lucy的身上有一种超越时代的洒脱和自信。

Lucy一边驾着马，一边给Ike介绍伦纳德城。
“这里是罗马广场，那边顶上立着超大十字架的建筑是圣保罗教堂，是伦纳德最大的教堂，小时候我经常去那儿玩……嗯？那里怎么围着这么多人？”
广场中心的喷泉雕塑上站着一个披着深色斗篷男人，他情绪激动，大声地发表演讲，他的挥舞的双手随着他说话语气的变化而变化，或停顿，或强调，引来许多市民的围观。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过去看看。”
Lucy起身下马，Ike也跟着下了马。

“……自称是上帝的代言人，视平民的生命为草芥，曲解圣经，加重税收满足他日益增长的私欲；他整日纵酒玩乐，生杀予夺，手下的红衣主教们劫贫济富，腐化奢侈，置伦纳德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用金杯和金盘享用圣餐，穷人们辛苦种出的葡萄给他们酿成美味的葡萄酒；他们满嘴的‘愿主赦免你的罪过’，转头便让卫兵将一个可怜的流浪汉当街打死——这是多么卑劣的行径！他借着上帝的名义，在穷人的尸体上作威作福——！”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句：
“打倒教皇！胜利属于俄里厄吠妥斯！”
一些被煽动起激烈情绪的民众也开始愤怒疾呼，声音的规模越来越大，巡逻的卫兵发觉不对，立刻排着整齐队列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整个罗马广场。
“打倒教皇！胜利属于俄里厄吠妥斯！”
“打倒教皇！胜利属于俄里厄吠妥斯！”
……
“教皇的人来了！快跑——”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这句话，人群尖叫着一哄而散，但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被拿着长矛的卫兵拦住了去路。
“把那个异端分子抓起来！”黑衣神父穿过卫兵队列。
那个站在喷泉雕塑上的斗篷男人自知已经无法逃过此劫，他低头环视了一圈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卫兵，而后仰头大笑：
“陈旧的秩序终会被打破！我们将彻底看清‘上帝’的真面目！我愿意为素未谋面的光明，奉献我的生命，胜利永远属于俄里厄吠妥斯！”

“教皇陛下可不会整天纵酒玩乐，”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男人不紧不慢走到神父身边，“作恶的人，是那些不听话的贵族们。”

远处，看完这一幕的Lucy和Ike都沉默了。Ike没注意到，Lucy看向卫兵和神父的眼神变得异常凶狠，如一头初露锋爪的小兽。
“……我们走。”
她牵过马匹，迅速跨上了马背。
“你是外地人，对我们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之后，如果你能顺利留在我家的话，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欸？”
“快走，别看了。”


他们口中的“俄里厄吠妥斯”，是什么意思？


精美而巨大的烛塔上，蜡烛们在静静燃烧。亚历山大虔诚地跪在十字架前，双手合十，合目祈祷。
Luca Kaneshiro缓缓推开教堂的白色大门，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在空旷的教堂大厅里显得尤为孤独。他浅金色的过肩长发在右耳边梳成整齐的马尾，皮草大衣随意地披穿在肩上，宽大的帽檐在他紫罗兰色眼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灰影。
皮鞋鞋跟缓而轻地踩在教堂的实木地板上。

哒，哒。

“Luca，我亲爱的儿子，快过来。”
亚历山大六世从跪垫上站起，转身面向Luca。即使他已年过六旬，他的声音依然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压。
“愿上帝祝福你，我的儿。“
“有话你就直接说吧，别浪费时间在这些无用的套话上了。”
Luca低平的语调，把亚历山大营造的父子温馨氛围给无情打破。
“好吧，那我长话短说。“亚历山大收起伪装，迅速切换了语气，”三天前我告诉你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您还没告诉我，您是否采纳我提出的教廷改革方案。”
“答案是，一派胡言，全部否决。满意了吗？”亚历山大缓缓走到镶嵌在墙体里的书架前，双手背后，轻飘飘地说，“那么，关于你妹妹的婚事，可以给我一个答复了吗？”
Luca早料到这个老狐狸对改革议案的态度——关于Lucy的婚事，Luca是绝不会同意的。
“把她嫁给伊恩·艾里弗，你想用这段婚姻绑定我们家族和艾里弗家族的关系，以此对付俄党。亚历山大，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不怕我断了给教会的经济支持，让你们所有的神职人员都吃不上饭吗？”
他知道，Kaneshiro家族虽然在政坛上没有什么话语权，但伦纳德的经济命脉几乎掌握在他们家族手里，仗着Kaneshiro家族雄厚的财力，教皇和其他贵族也只敢在除了钱以外的事情打压他们。
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赤裸裸对他露出雪白獠牙——亚历山大要吞掉整个Kaneshiro家族，而Luca要将整个家族，从亚历山大的魔爪中拯救出来，他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Luca当家后，之所以仍然给代表旧势力的教会提供经济支持，是因为他不想太早和亚历山大撕破脸皮。当今俄党的势力太弱，他必须保持绝对中立的态度，才能在难辨真假善恶的局势中存活。他表面上继续经营着自家黑白两道的生意，实际上暗地支持着俄党。不过，他从不把自己和他妹妹当成是俄党中的一员，他只是为了借党派矛盾斗争的力量，除掉亚历山大六世。
如果一旦发觉俄党走了下坡路，Luca会立刻解除对俄党的一切支持，自己独自对付亚历山大六世。
“你和艾里弗的掌门人关系好，不代表我们家族和他们家族关系好。你选择了教皇的冠冕，就不要贪图我家的财富，贪图我们家族的立场。”
“你只是对外名义上我的‘义父’，你没有资格替我家人做什么决定。你曾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家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
Luca摘下帽子，向亚历山大行礼。
“我和Lucy从没叫过您一声父亲，您也别太自以为是了。从今往后，我们Kaneshiro家族不再参与政坛上的任何事务，告辞。”
言罢，他转身离去。黑色影子在教堂中央的红色长毯上不断延伸，而后消失在从门口投进的光线里。



注：俄里厄吠妥斯，可理解为自由，人文主义，为虚构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