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ke】夏日遗梦 22瞧见拉普拉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识相一些，沙尼亚并未表现出太明显的情绪变化，她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小弟弟，刚才你也看到了，杰里米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凶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向那个女人宣战。”
Luca和Ike同时露出了讶异神情。
“沙尼亚，你想怎么做？”
黑发少女盯住了Luca的双眼，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盯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要让杰里米自己露出马脚，作茧自缚。”
那你为什么突然这样盯着我看啊啊啊……
Luca欲哭无泪。
“你最近可能得多注意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
“咦？”
“你，是我，爱弥，拉普拉斯和杰里米之间近似于‘纽带’的关键人物，而杰里米最容易，也是最先能够接触到的，就是你。她可以拿你来威胁我，也可以用我来往你身上倒打一耙。这个女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你若是想在这件事情中自保，必须一切听我的安排，可以吗？”
“好，我都听你的。”
少年的额边金发被夜风吹乱，一紫一灰的眼眸里写满坚毅。
他这么做，现在不止是为了完成拉普拉斯的遗愿。
他已经很幸运了，有一个爱自己的妈妈，在和平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但他曾经遭受过校园霸凌，那些霸凌者们却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在各种各样的“庇佑”中继续过着正常的生活。他心觉不甘，却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拉普拉斯把爱弥前半生的记忆都渡给了我，通过那些记忆，我知道了她小时候的过往，直到她与拉普拉斯断绝了联系为止……刚才，我和杰里米有过正面交谈，我和她表明了我的态度，质问她是否有真心把爱弥当作自己女儿看待过。我想，她肯定明白我已经知道了过去她对爱弥的所作所为。”
听到这儿，沙尼亚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少女金色的双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炯炯有神，似是自信到极致。
“看来，我可以省下很多制造巧合的功夫了。”

时间回溯到几小时前，沙尼亚与Ike一同目睹杰里米上车离开的那个巷子口。
开车拦住杰里米的人正是她的男友，他摇下车窗，对杰里米说：
“上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杰里米心生不悦。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关心爱弥的下落吗？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她还是没有回来，警不让报，也没见你去找过她！”
“你要是敢报警，我就和你没完！”
“我没有报警。”男友冷冷道。
“我们再去找一回最后见过爱弥的那个小男生，如果他没有告诉我们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那就别怪我真的去找警察了。”
“你不担心她的安危，我担心！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发酵这件事情，谁知道爱弥的失踪，和你有没有必然的关系！”
“好啊，你爱的是我，还是她？”杰里米恼怒。
“现在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答案的时候！人命关天，自打爱弥失踪，你的行为一度反常到怪异，我都快不认识你了。快点上车！”
“……嘁。”
杰里米悻悻地拉开车门。
爱弥失踪第二天，学校方面完全可以选择报警的，但那时候，学校正在参与市优秀高中的评选活动，领导们不想把爱弥失踪这件事闹大，影响学校声誉，报警和调查的事情一直拖到了现在，迟迟没有解决——他们以为爱弥只是闹了小脾气，离家出走两三天，想通了就会自己回家。
男友碍于杰里米对自己的威胁，以及看在以往男女之情的情分上，没有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想着等劝服杰里米后再一齐调查爱弥下落，可他发现，杰里米还是那个老样子，少了爱弥，她的日子过得似乎比往常更加快活。
于是，他决定，若是今晚的问话没有成果，马上报警；待找到爱弥，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他就与杰里米断绝关系，带爱弥离开。
如果条件允许，他就做爱弥的养父，继续抚养她长大成人。
自己与杰里米交往这么久，对方很少主动向自己提及爱弥，疏远得仿佛不是她亲生女儿那样。她观察了很久，爱弥对杰里米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哪怕杰里米对她大发雷霆，她仍一声不吭，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把自己妈妈伺候舒坦。
那会儿，他还没觉得母女俩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什么问题，但现在一回想起来，感觉哪哪都是问题。他发自内心地心疼这个女孩，想深究爱弥和杰里米的关系，但爱弥似乎对自己总是抱着一层戒备心，始终闭口不谈，而一开始作为“外人”的自己，自然没法从别的途径下手调查，时间一长，就这么不了了之，再无后续。
“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
至少，爱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
沙尼亚双手撑地，站起身。
“之后这段时间，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黑发少女纵身从天台边缘一跃而下，飘扬的发丝与裙摆衣角融为一色，变作一只巨大的黑鸦，展翅飞向深不可测的天际。
“喂！”
Luca追到天台边，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色的阴影在离自己远去。
“Luca。”
拉普拉斯突然叫住了自己。
“怎么了？”
“……”
红眼虎鲸话到嘴边，可一看到金发少年向他投来的，真挚而关切的眼神，它突然闭上了嘴。
“没事。现在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言罢，拉普拉斯一摆长尾，掉头，巨大的幻影消失在夜幕里的瞬间，Luca感觉左手手背燃起一瞬的灼热：虎鲸印记短暂地亮起，又迅速地消弭。
他能察觉到拉普拉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意识海里，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让他的眼皮变得千斤重。
“Luca，我们走吧。”
Ike眼见Luca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便揽住他的肩膀，试图扶着他走下天台——显而易见地，他失败了。
“一切进展都太快了，我甚至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消化如此多的信息，爱弥的推特内容我还没看完，谁知道……还能从里边挖出什么重磅炸弹。”
“没关系，”Ike轻声道，“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你明天还要上课呢，现在你休息睡觉要紧。”

漆黑的房间里，Ike坐在Luca的书桌边，将贴身携带的猫面具拿出，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一只猫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如果我能以现在这个模样……
猫面的尖耳边缘刺得他手指一疼。
“无论我多想触碰到他，可我怎么也做不到。不过……”
他握紧了猫面。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嘀嗒。”
水滴自尖石顶端落下，溅出圈圈涟漪。
梦境深处，孤独的虎鲸缓缓睁开双眼。
这里，除了它自己，什么都没有。
那个会唱歌的女孩，她不会回来了。
“自从知道那只劝死鬼占据爱弥身体的真正目的后，我感觉……我的力量越来越弱了。”
“我的遗愿其实已经达成了。Luca他终究不是爱弥，无法长久地饲养我。爱弥已死，我再怎么撑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
它盘起身体，安静地趴在水面上。
“难道，我真的要消失了吗……”

思い出だけが過ぎてゆくのだ
回忆终究会消失不见吧，
ただ息をして待つばかりさ
不过是呼吸着，慢慢等待着，
泡沫に呑まれ消えゆく日を
被泡沫吞没渐渐消失的那天，
戻ることない失った日々を
已然失去，无法倒回的过去。

“早上好，Luca！”
“早噢！”
和过路的熟人打过招呼，提着琴箱的Luca像往常一样来到自己的座位上。
“咦？”
他看到同桌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还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早读就要开始了，一向第一个进教室的玛格诺特，现在居然还没来学校。
“可能是起晚了，或者是被堵在早高峰上了吧。不管了，先交作业要紧。”
然而，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他依然没有见到玛格诺特。
“难道他今天请假不来学校了？”
Luca正在替玛格诺特整理发下来的作业和试卷，才把收拾好的纸张沿着桌角放好，前桌同学立马往后传来了一大打生物复习资料，两人干净的课桌桌面顷刻间又被弄乱了。
“呃啊……”
他手忙脚乱地分发好自己和玛格诺特那份的复习资料，将多余的资料马不停蹄送还给了课代表。
一通瞎忙过后，上课铃声打响了。

这节课格外地枯燥漫长，Luca见周围同学几乎都在各做各的事情，他也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思，干脆拿课本练习册往桌上堆成一座能挡住老师视线的“小山”，自己则把手机从书包里摸出来，点进推特，继续看Hinadori的推文内容。

Hinadori @hinadori_033
今天的天气很好，可我的喉咙还是很疼，疼到说不出话。
拿感冒这个借口还可以搪塞朋友一段时间，但是……我不能接受我唱不出歌的现实……

Hinadori @hinadori_033
我可以说一点话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准备复建唱歌了？

Hinadori @hinadori_033
好疼……
好疼啊……
用了很多办法，可无论如何……我的嗓子还是没有恢复……
不求唱歌，我只想恢复说话的能力……

“喉咙很疼，疼到说不出话，以至于影响了她的唱歌能力，”Luca划动屏幕的拇指顿在推文文字上，“这几条推文之后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了更新，也就是昨晚我看到的……”
“‘相亲’。”
推文断更的这段时间里，她究竟……
Luca看了一眼刚才那三条推文的发布年份：无一例外，都是去年。
“这个日期……我记得那会儿，校园十大歌手比赛好像还在进行。爱弥她能一路挺到最终总决赛，也就是说在十大歌手总决赛结束之前，她还是能正常唱歌的。”
变故，一定是发生在比赛结束之后。
Luca两指捏着铅笔，一圈又一圈地盘转，教室天花板上的风扇呼呼送着凉风，把粗糙的草稿纸边缘掀起又抛下。
“我想知道，十大歌手比赛之后，她经历了什么。”
他试图在爱弥的记忆里搜寻零星片段，但奈何教室太闷热，讲台上的老师太聒噪，他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扭头看向窗外，蓝天白云依旧，蝉鸣如雨点般打上每个人的耳膜里，世界宛如一片夏日的平静。
“夏日，烟火，和我的尸体。”
这几个词，以爱弥的口吻叙述出来，再合适不过了。

“玛格诺特。”
房间门被叩叩敲响，侧躺床上蜷缩着的少年睁开双眼，把游戏机塞回了枕头底。
“爷爷请进来吧。”
吱呀。
一位头发花白，留着灰色胡子，衣着整齐素朴的老者扭下门把手，缓缓走进玛格诺特的房间。
“伤好得怎么样了？”
“都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谢谢爷爷的关心。”
昨晚他非但没有抓到那只劝死鬼，白白落了一身伤，还差点和Luca迎面碰上——这对一个像他这样身经百战的鬼猎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那个，爷爷……”
房间窗帘被老者一把掀开，大片阳光突然洒进昏暗的房里，玛格诺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我没有及时抓到并杀死那只恶鬼，是我的过错，请爷爷原谅……我没有尽到鬼猎应有的职责。”
爷爷轻轻坐上床沿，和蔼道：
“偶尔一次失手是没关系的，你能全盘继承优秀鬼猎应有的精神与能力，我为你感到骄傲才是。”
玛格诺特垂头，攥紧被角。
“不过呢，我现在来找你，是因为有另外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诶？”
他愣住了。
“我想让你参与调查一位失踪已久的通灵师的下落。这名通灵师，是现在通灵术界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亲戚，他失踪前最后去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处废弃铁道。目前，他们推测那名通灵师很有可能遭遇了不测，而且与恶鬼有扯不开的干系。所以，他们特地向我们鬼猎联盟发出请求，协助他们查出真相。”
“等等，”玛格诺特抱住双膝，“为什么是选我去呢？明明联盟里有这么多比我”
“如果你能代表鬼猎联盟去参与调查并取得成功，那么，你今后在鬼猎联盟和通灵术界的地位可就非同凡响了，过程中你还能锻炼自己的实力，这样不好吗？”
“我……”
玛格诺特伸直双腿，仰靠在床头，盯着天花板出神。
“爷爷，请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吧，可以吗？”

“Luca！你现在有空吗？”
班长突然空降到自己的座位旁，Luca放下手里的笔，望向班长：
“有空呀，怎么了？”
“老班让我转告你，玛格诺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不来学校，这周下发的作业，成绩单什么的就麻烦你帮他整理一下，辛苦你了哦！”
“好，我知道了。”
送走班长，Luca看着玛格诺特座位上大大小小的试卷片子，又发起了愁。
“待会我发消息问问他，要不要帮他把作业啥的送到他家去吧……总堆积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他摸进抽屉，抖出手机，快速地给玛格诺特打了条消息发过去。
“Luca！”
班长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差点没把Luca吓到叫出声——他的手机还没塞回书包里呢。
“这是一个女老师让我转交给你的，”班长把一张折叠工整的便条放在桌上，“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交代，就让我进来了。”
女老师……是藤月老师！
Luca展开便条，上边只写了一句话：

“今晚放学记得来琴房继续练习，我们得抓紧时间了。——藤月老师”

到了放学时间，玛格诺特依旧没有给自己回消息。Luca干脆背上书包，替玛格诺特压好桌上的试卷作业，提着琴箱离开了教室。
“等他回复我了再说……我都不知道他家在哪儿。”
练琴要紧。

“爷爷，我答应你去参与调查那起通灵师失踪案。学校那边……就拜托您解释一下了。”
目送爷爷离开房间，玛格诺特长舒一口气，把塞在枕头底的游戏机拿出，摁亮屏幕。
屏幕中赫然亮着“Game Over”的字样——游戏并不会因为他的突然熄屏而暂停。
“一周时间……真的能调查出个所以然来吗。”
还有……接下来的整整七天，我都没法见到Luca了呢。
“他到底为什么会和恶鬼幽灵这些非人类物种扯上关系啊。”
一想到昨晚Luca突然出现在天台，玛格诺特便再没有了玩游戏的心情。
他曾经问过爷爷，世界上会不会存在着这样的“普通人”：没有接受任何特殊训练，天生就能用肉眼看到在世间游荡的幽灵鬼怪。爷爷给他了肯定的答复，并说：
“但是呢，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其实是要背负很重的代价的。他们命格脆弱，在成长的过程中会遇到诸多不顺，这些不顺，轻则伤神害心，重则让人丢失性命。”
“他们的一生，永远在不幸和遇到不幸中循环往复。”
“……”
但Luca就是这样的人啊。
玛格诺特的思绪，不知怎的就飘到了很久很久之前，上小学的他第一次遇到Luca的场景。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六岁的玛格诺特被爷爷领着放学回家，走上一段短小的步行桥时，他看到桥的另一侧，出现了一个背着红色书包的金发小男孩。
他被那抹耀眼的金色吸引了。
可好景不长，金发小男孩身后出现了另外两个男孩儿，他们朝他大声起哄道：
“哟哟，这不就是那个有着双色眼睛的Luca Kaneshiro吗？”
“只有你，和大家不，一，样！”
“听说你还没有爸爸呢！哈哈哈……”
“没有爸爸的怪小孩！略略略！”
金发小男孩突然止住了脚步，双手紧紧捏住了书包带。
方才起哄的那两个男孩饶有兴致地站在原地，似乎在期待着对方爆发般的破防。
Luca迅速转过身。他妈妈今天给自己梳了个漂亮的苹果头，前额没有了头发的遮挡，一紫一灰两只眼睛光明正大露了出来。
他气鼓鼓盯着面前两个来意不善的男孩，却没有说任何一句发火话，而是勾起脚，把两只脚上的鞋子摘下来，一人一只，准确无误扔到了他们脸上。
两个男孩被Luca这通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扔完鞋的Luca顾不上去把鞋子捡回来，就这么踩着袜子，噔噔噔地跑远了。
“哎！”
玛格诺特趁桥上没有汽车经过，迅速横穿马路，赶跑那两个男孩，捡起Luca的鞋子，朝那抹渐渐远去的金色追去。
“喂——！你的鞋子——！”
Luca在前边跑，玛格诺特在后边追，没过多久，Luca一转方向，拐进了通往大海的人行道。
“等一下……！”
那里可是无人看管的海域啊！
摩托车自身边疾驰而过，留下一长串刺耳的“绕梁余音”。

Luca一口气奔到了海边，半弯着腰，扶着双膝喘气，玛格诺特紧随其后，但感受到Luca身上低气压的瞬间，他没敢再往前走一步。
“那个……”
玛格诺特话未出口，金发男孩突然一改先前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扭头，一边哭，一边沿着沙滩和海浪边缘的地带再次跑远。
“我不需要爸爸！也不需要你们任何人！”
“呜呜呜呜呜……”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成群的海鸥在低空盘旋，海浪沙沙，金发男孩的哭声在无人的沙滩里肆意宣泄。
那便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之后，玛格诺特再也没有见过这个金发男孩，直到他上了高中，在分班后的新班级里，一道熟悉的，柔和的金色与自己擦肩而过。

“要不是我太在意他，在意到了几近病态的程度，我也不可能知道……藏在他身上的‘秘密’。”
玛格诺特闭上了眼。
“无数次幻想过他给我拉小提琴，但又怕他对我的心思起猜疑。”
“算了。”
他是普通人，而我是身负重任的鬼猎。一旦选择了这个职业，就不会有任何回头路可走，我不能影响到他。
我和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