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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喵几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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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喵几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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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结!
    彰冬,双王,越来越像正文的脑洞(。
    预警不限于:伪骨科+wcn车+两个人一起ooc
    反正各种预警x

    #彰冬
    akitoya

    双王脑洞伪骨科+wcn车+两个人一起ooc



    (顺便虽然是西方中世纪标配背景,但我写古代的东西总是会往东方宫廷那一套走,因为对西方真的不懂!)

    (里面一些职位啥的会来自于权游,毕竟我只看过这个西方的x 其他都没怎么记住)



    ——————



    设定彰冬是同一天前后出生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国王是冬爹但是当做和春道没半毛钱关系的原创角色),虽然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王国推行一夫一妻制,但男人基本都会有外遇、养小三,夫人们也基本是知情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碰巧王后和另一名大家心知肚明的国王外遇对象同时怀孕,冬是顺产,早出生几个时辰,彰却费劲得多,出来以后又花了好长时间才哭出声。国王看望完正宫以后,等母子俩熟睡了才来看另一个孩子,却发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他感到不对劲,抱起孩子一看,撞见一片青绿。王室血脉从来都是灰色眼睛,十几代下来都是这样,而且彰人的生母也不是绿色眼睛。国王发现自己脑门绿油油的,就要拔刀砍了彰人,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扑倒了他,哭着说这真的是你的孩子,她对神明发誓。国王正在气头上,就要拉她出去斩首,问女人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女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说她希望孩子能叫彰人,纪念我们初遇的那个秋冬之交。国王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闻言心里又有些后悔,问她孩子父亲是谁,说出来自己可以饶她一命,但女人坚持说这是你的孩子,国王只能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女人最后说道,你可以滴血认亲。

    杀了女人以后,国王本想直接杀死这个绿瞳孽畜,最信任的大学士闻讯赶来,也说绿瞳是恶魔的化身,会祸乱宫廷,不应该留存于世。但想起女人过去的美好和温存,国王还是决定先滴血看看,结果血融在了一起,说明这个孩子确实和他有血缘关系。他对女人感到愧歉,也不想背负弑亲的诅咒,就留下了孩子,依照女人的遗愿取名彰人,但没给他姓氏。但洗礼日即将来临,每个孩子都应当有教父,皇子的教父更是应该由教皇或者主教来担任,但碍于绿瞳恶魔的说法,教廷里没人愿意出面。最后还是一个年岁已高的老神甫当了彰人的教父,国王故意问他,孩子当有姓氏,你看应该给他取什么?教父说,世人皆知,王宫位于日出之地(极东),日出象征万物之始,寓意吉祥,在此诞生的婴儿都会受到神明祝福,就像身披祥瑞的云彩。国王终于笑了:既然如此,就赐东云一姓吧。

    虽然有了个吉祥的姓氏,但国王每每看见那双青色眼睛,就会心生嫌隙,宫里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知道国王不喜欢这个儿子,给他的物资也就缺斤少两,极少有人会去探望这个王子。大人们只会在嘴上说闲言碎语,没那么多心思的贵族小孩受到影响,直接就是抱团霸凌,以玩游戏为借口对他拳脚相向。而照顾彰人的奶娘一开始还会为他说话,在发现国王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后,为了自己不被牵连,也就冷眼旁观,事后给他抹药的时候,如果彰人因为怕疼而挣扎,还会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身子,更用力地按揉伤口,说你天生就是贱命,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还生出这么一双作孽的绿瞳!要是被折磨到成年还有一口气,到时候再去和别人算账吧!怪只怪你自己犯贱,要投胎到这么个怪物身上,早几个时辰,就能在太子宫享福了!

    因为早期皇室喜欢四处联姻稳固地位,宫里很多贵族都有部分皇室血统,前面提到灰眼睛是王室的韧性基因,所以宫里超过半数的人都是灰瞳,发色也基本都是冷色系,彰人那突兀的橙发和绿瞳在这里就是个行走的异端。

    奶娘说的享福太子,自然是指早彰人几个时辰出生的,同父异母的兄长,最正宗的太子殿下青柳冬弥。他继承了东大陆第一美人的王后陛下那独一无二的双发色,从小就长得非常好看,笑起来像是天使降临。国王与王后其实非常恩爱,只是因为多年生不出孩子,国王才出了轨,没想到王后和那个女人竟然在同一个月确诊怀孕。冬出生后,国王便将他当做正统继承人栽培,小孩不懂政治,但是可以培养“七艺”,不管是算术几何,还是天文音乐,样样都要学会。冬弥几乎是足不出户,每日都在学习新技能,看着那些灰色眼睛神色冷淡的老师和宾客在自己门府进进出出。王后说,这是父亲对你的爱,你是未来的国王,不止是我的孩子,更是领土内所有人的君主,这些总是要懂的。冬微笑着应了,也刻苦学习这些,却觉得有个声音每日都在脑海里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什么,他听不清,可每当那个尖叫声响起时,他的心脏就会难受得几乎停跳。

    国王心血来潮,竟然要带年仅九岁的冬弥去打猎,冬才开始学习御术,骑在马上都稳不住身子,就被带着进入深林。国王追着一只野熊去了,冬试图跟上,半路窜出来一只野鹿,他控制不住马匹的方向,直直撞上,掉了下来,又被受惊的野鹿顶住大腿,撞到树桩边上,直接晕了过去。幸好御前侍卫发现了他,把他救下带了回去。他险些因为这次事故变成瘸子,也第一次见到父母为他而争执不休,心里难受得很。他觉得自己快分裂成两个人了,一半的自己想爬起来,说都是自己的错,是他偷懒,学艺不精,他会精修骑射之术,下次捕猎一定不会犯错;但另一半的他却只想合上眼睛,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最好再也别醒来。要是那头鹿能顶得更深就好了,在他的身上留下永远不会愈合的缺陷,所有人就能发现,青柳冬弥根本就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人。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养着伤口。王后还是疼他的,看出他心情沉闷,就推掉了原先的课程,让他独自躺在床上读书。到了开春,他能下床走动了,有几个来看望过他几次的贵族子弟又来找他,说要带他去看害他受伤的幕后凶手。冬弥纳闷着,害他受伤的不就是他自己么,但他许久没出太子宫了,如今终于能四处走动,也就应允了。

    众人簇拥着他,边说着未来一起学习射箭打猎,年末去雪山抓狼崽子回家养着,比那些猎犬威风多了,边带他往偏僻的一处宫殿走。冬弥闻到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心下一凛,环顾四周,发现果然是贵族们动用私刑的地方。有些贵族仗着有钱有势,如果对司法部的判决不满,就会私下带着被判刑的人先来到这里处以极刑,再丢入牢里,没几天就会死掉。

    落马事件后,王后便给他多安排了几名护卫,在暗处保护着他,冬也不担心这些子弟敢对他动手,只是反感这股味道,皱着眉正要回去,却被拽了拽胳膊,说那个犯人就在里面,已经关了半个多月,现在问什么都会招供啦。说话的这个人是这群贵族子弟的大哥,也是宰相的小儿子,在这群人里地位最高。其他人听他这么说,也跟着笑起来,只是有两个地位较低的脸上闪过担忧和胆怯。冬没放过他们不同的反应,微微眯起眼,往殿里走去,里边的血腥味更重了,还有呕吐物的味道,野兽身上散不去的骚臭体味。

    他看见被关在铁笼里的猎犬,嘴角还沾着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刑具散落在道路两边,上面也是血迹斑斑。他越走越是心悸,胃在翻腾,好几次想要干呕,强行忍了下去。再往里走,他看见一排排从屋顶直插地底的铁栏杆,关在里面的人绝对逃不出去。他停下了脚步,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溃烂的伤口被脓血包裹着,已经结了一层丑陋的痂。他的四肢被锁链铐住,脖子也被距离地面不到半米的项圈捆住,只能屈辱地跪趴在地上,连坐都坐不起来。

    宰相之子踢了踢铁栏杆,里面的“人”没有动静。他冷笑一声,拿出铃铛摇了摇,不知怎的,被关在里面的人顿时浑身发抖,把头埋得更低了。 今天不放狗,宰相之子说道,但你要听话,知道吗,小孽畜。 那人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他的脸颊被污垢与鲜血染得看不出颜色,可青柳冬弥还是看清了那双眼睛。像是雨后的青草地,像是母亲耳坠上的翡翠宝石。他第一次看见这么鲜活的颜色,还有……这么鲜明的恨意。

    他知道这人是谁了。冬有听到过他的名字,还有关于他的眼睛、他的身世的种种传闻,也有不少人在他耳边低语,说可以帮他铲除这个孽种,他却只是一笑置之……只是一笑置之。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他们在同一天出生,他们是兄弟,可他却从没关心过这个弟弟,连见面都没有见过。他本想着,对方或许是不想见到自己,所以才从来不拜访太子宫,那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

    只是因为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被凶狠的眼神瞪着,宰相之子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被关押折磨了这么多天的男孩居然还有瞪人的力气。想起刚才吹过的大话,他有些着急,沉声问道:是不是你勾结巫师,害太子殿下落马,还差点摔断腿的?你如实招来,我就放你回去。在殿下面前,可容不得你撒谎。

    彰人这才知道眼前穿着锦绣华服的贵公子原来就是那个比他早出生的,在太子宫享福的哥哥。这个问题他听了许多遍,也在酷刑下坚持了好多天,每次的回答都是“我没有”。这次呢?还要继续被狗咬吗?认罪也不会怎么样吧,横竖就是死了。奶娘说,人死了,身份地位就都平等了,也不会再遭受歧视,再受苦了。

    他张了张嘴,可认罪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好像这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口气,吐出来了,魂也就散了。他垂下脑袋,等着那恐怖的犬吠响起,可却听见一道天籁般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把他放了。”

    可是……他还没招供……宰相之子有些不满,他平日跋扈惯了,在太子面前的卑微多少也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却自诩是掌控全局的人。冬冷冷说道:我是自己摔下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男生连忙说道:我们在这个孽畜的殿里搜到了诅咒木偶!上面写的就是您的名字!

    “哦?”冬弥眼光一扫,那人顿时吓得不敢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如果真有此事,人赃并获,你们大可禀报陛下,交予司法部处理,为什么要动用私刑?” 众人没想到他会反问这一句,顿时答不上来。他们本以为太子肯定也把彰人视作眼中钉,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加以赞许,没想到却惹火了平时从不动气的冬弥。

    宰相之子梗着脖子没有回答,目光却已经有了几分惧意,冬弥也不理他,指着铁栏杆说道:开门,把他放出来,我不说第三次。

    守在暗处的护卫纷纷站了出来,做出拔剑的姿势,吓得男孩们纷纷跪下,宰相之子也彻底没了傲气,慌慌张张掏出钥匙,还掉在了地上。彰人被这一幕搞蒙了,以为是在演戏,抬起头正好看见冬弥蹲下身捡起钥匙,朝他柔和地笑了一下,把铁门打开了。太子殿下身上散发着好闻的香气,他身上则是恶臭熏天,他不禁躲了躲,却被误以为是怕痛,又得到了一句柔和的安慰:不要害怕,我帮你解开锁链。彰人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疼没什么的,对不对?

    彰人颤了颤,紧紧盯着冬弥白净的手,看他帮自己解开镣铐,还有脖子上的颈圈。他全身一软,倒在冬弥身上,险些带着人一起摔在地上。冬弥摇头谢绝护卫的搀扶,本来想拍拍彰人的背,却发现他身上几乎没一个地方可以下手,小心翼翼地把披风盖在他身上,轻声说道:对不起,哥哥来晚了,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听完这句话,东云彰人情绪激动地红了眼,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视线却越来越黑,撑不住晕了过去。

    (嗯,嗯……非常标准的狗血开局)



    ————



    02

    冬一开始还坚持要把弟弟抱回太子宫,但他技能点就没点在体力上,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护卫说这样二殿下也会难受,他才把彰人交了过去。

    王后虽然心地善良,但对丈夫外遇还生了个绿瞳私生子这件事依然耿耿于怀,见冬把那个野种带了回来,最开始还是反对的。冬弥用她先前的话回复道,自己未来是王国的君主,若是连手足同胞都不能爱护,这般狭隘的心胸又怎么装得下天下人?又怎么能得到人民的爱戴和拥护?王后无法反驳,只能任由他去了。

    冬又给父亲写了封信,说了今日那群贵族子弟肆意关押、虐待彰人的事情,说自己会管到底。彰人终究是国家的二王子,如果国王对此不管不顾,岂不是告诉所有人,王室是可以随意欺负的?

    他本可以直接和国王说,但还是恪守了君臣之道,用信件的方式让内务官送去父亲那里。倘若三天以后,国王还没有任何动静,他将用自己的手段处理那些欺辱彰人的人。

    做完这些,诊察彰人伤势的医生也出来了,说伤口还不是太大的问题,每日药浴即可,主要还是营养失衡,这个要慢慢调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冬弥,冬了然,说彰人此后都会在太子宫与他同居,调理的补品不要断,尽管送上门就行。本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没过几天就会把人丢掉的医生这才松了口气,领命离开了。

    侍女把药材泡开,水温也调得恰到好处,冬牵着醒来的彰人来到浴室,小声哄着他坐到药池里。彰谨慎地用脚趾点了点水面,发现不是滚烫到根本没法浸泡的热水后才放松下来,被处理过的伤口碰到水,倒也没那么痛,他慢慢坐了下来,抱住膝盖,这是一个防备的坐姿。侍女要给他擦拭身体,却被他惊慌躲开,求助的视线落在冬弥身上。

    冬想起自己白天还被他恶狠狠地瞪着,如今却是这种小兽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知道自己得到了他的信任,便让侍女退下,自己弯下身给彰人擦起了身子。他平时不是话多的人,但这时又很想说些什么,便问道:知道我是谁吗?彰人点了点头:你是太子殿下。

    “那是别人的称呼。”冬顿了顿,觉得下蹲的姿势难以支撑太久,干脆在池子边缘侧坐了下来。“你应该叫我哥哥。”

    “可你只比我早出生几个时辰。”水面映出的那双青色眼睛别了开来。

    冬弯了弯眸子:“确实是这样。那,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彰人垂下眼,定定地看着冬弥的倒影,半晌才喊了一声“冬弥”。冬把毛巾泡进水里,打湿了彰人那头结成团的脏头发,上面还有血痂,他耐心地打理着,又提到刚才彰人下水时的反应:你怕水吗?

    彰:我以为……

    冬:以为什么?

    彰:……你要用开水烫我。

    大概是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完后他飞快垂下了脑袋。冬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有人这么对待过你吗? 彰掀开乱糟糟的刘海,露出额头上的一片红痕:奶娘给我洗脸的时候,说没注意水温,直接往我头上倒了。他摸了摸左侧明显稀少许多的眉毛,语气忽然冷淡下来:我知道,她想毁掉这双眼睛,这样或许没那么多人会讨厌我。可我还是没忍住痛,拼命挣扎起来,水只烫到了眉毛,没能弄瞎眼睛。

    他转过头,手指就放在眼球下方,面无表情地问道:冬弥,我的眼睛里真的藏着恶魔吗?

    胡说。冬用力皱起了眉,拉开他的手,又舀了一勺水浇在他头上,帮他擦脸。彰人闭上了眼:他们都说这是毒蛇的眼睛,是属于魔鬼的双眼。 冬耐心地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污垢:同一样事物,透过不同的视角所见到的风景也是不同的,我并不想随意评判别人的观点,也不能说他们就是错的。但要我说的话,彰人的眼睛更像是美丽的绿宝石哦。

    “宝石?美丽?”从来没被这么形容过,彰人有些迷茫。冬点了点头:大家都说灰眼睛的人是尊贵、优雅、强大的化身,可我却觉得这道色彩太过单调了。相比起来,彰人的眸色要明艳许多,是非常迷人的颜色哦。 他伸手抚摸着男孩变得干净的脸颊,忽又笑了起来,让他低头看水面上的倒影:看,彰人生的很俊俏呢。

    彰人难为情地转过了身子,又听见冬说,今后都留在这里吧,我会照顾你的,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这是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但他仍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为什么?

    “神说,要爱手足,爱至亲。彰人是我的弟弟,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本该享受同样的待遇。”冬执起他的手,神色有些悲伤,像是悲天悯人的神像一般,彰人不由得看愣了。

    “之前的九年,我没办法帮你分担痛苦,没有关心过你,是我的失责。之后的日子,我会加倍对你好的。”冬快速划了个祈祷手势,郑重说道:“对天上的诸神发誓,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的真心。”



    两天后,国王惩罚了使用私刑的几名权贵子弟,并把那间关押过皇子的偏殿烧毁,只有宰相之子被他父亲保下,免受牢狱之灾。同时,所有人都得知了太子殿下把弟弟接回宫里同住,吃穿用住都是同个标准。经过这件事以后,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得罪彰人了。

    只是国王特意吩咐,冬弥学习知识时,彰人不能旁听,也算是表明了态度:提高彰人的待遇只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关怀,但未来能继承王位的仍然是青柳冬弥,不会改变。冬对这个安排颇有微词,但彰人却不在意,他本来就对算数天文没有兴趣,在冬弥关闭房门时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也只是不想和他分开。他巴不得全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冬弥身边,这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和善意的人,也是唯一夸过他眼睛漂亮的人。

    冬怕他无聊,还专门为他圈了一块地,他注意到彰的动态视力很强,为彰人打造了小型射箭场,还有一片可以踢球的草地,彰平时就在那里自娱自乐。冬弥的书房有一扇窗户,打开的时候,从那里一眼就能看见彰人所在的场地,他担心彰人出事,也就养成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的习惯。被彰人发现以后,他几乎每次抬起头,都能和彰人对上目光。

    国王不让那些学士教彰人知识,冬弥却抓了个空子,武夫可不是学士,于是便让护卫轮番教彰人武艺,以后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彰人知道他用心良苦,也刻苦地学习武艺,加上正处于长身子的年龄,在各种补品的轰炸下,终于不再瘦得像一块皮包骨了,慢慢地长出了薄薄一层肌肉,冬给他擦背时忍不住伸手摸了几下,有些羡慕地夸着:彰人的身材越来越好了。彰最开始还会害羞,躲开不让他乱摸,后来也能面不红心不跳地接受这些褒奖了。



    刚入住太子宫的头几天,彰人总觉得像是陷入一场梦境,不敢闭上眼睛,害怕梦醒了,他又会回到那座铁牢里。冬见他精神越来越差,晚上偷偷打开房门溜了进去,发现男孩没有躺在床上,也没穿上丝绸睡衣,就是抱着腿坐在窗边,对着月亮发呆。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听见男孩正在对神明祈祷:我不想醒来,请不要惊扰这场美梦。冬弥心里酸酸的,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他,一遍遍告诉他这不是梦。彰人似是被他吓到了,只用力抓着他的手,不舍得眨眼,也不肯移开视线,就这么盯着他。

    他站起来,牵着彰人的手,带他走回自己的寝室,给他换上柔软的睡衣。彰人全程都很配合,只是表情仍然僵硬,眼睛也比平时张得更大,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凭空消失似的。

    好不容易把人哄上床,冬弥把医生开的药倒了出来,分给彰人一颗:“我睡不着的时候会吃这个,是甜的,很有效。”彰人接过,含在嘴里,他递过去一杯水,彰人捧着杯子,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一口咽下。见他躺下去了,仍还睁着双眼,冬抽出系在睡袍腰上的带子,绑住两个人的手腕,也跟着躺下。彰人看了过来,他微微一笑,扬了扬缠在一起的右手:“这样就不会走散了。我保证,明天起来我还会在的,快闭上眼睛吧。”

    从那之后,他们就总是睡在一张床上,彰人仍是经常惊醒,生怕吵到枕边的男孩,他总是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子,借着月光看着冬弥的睡脸。冬弥偶尔也会清醒,知道彰人正在偷看自己,他怕这时候醒来会吓到彰人,就选择继续装睡。有时候彰人看一会儿就会躺下,有时候能看上小半个时辰,对冬弥来说便成了一种折磨。后来,他实在装睡不下去了,干脆装作梦里乱动,翻过半个身子,果然听见彰人呼吸声一窒。他强忍着笑意,把手伸到男孩腰上,脑袋埋进对方胸口,就这么抱着一只僵硬的小刺猬再次睡去。



    他们开始融入彼此的生活,冬弥弹琴时,彰人会坐在一边安静地听,在他抬头的间隙见缝插针地冲他傻笑。男孩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微笑,笑起来奇形怪状的,连侍女都忍不住露出复杂的眼神,只有冬弥由衷为他感到高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是人应该有的,最开始彰人只会露出惊惧、警惕和忧郁的神情,到后来也会勾着他的胳膊,坦率表达出自己的愿望了。都是很简单的心愿,无非是再弹一首,再陪我几分钟,还想吃糖果这种请求。

    冬弥曾一度对古典乐丧失了兴趣,怀疑起自己所谓的“兴趣”是为了满足父母期望而培养出来的,并非他真实的爱好,但彰人听得认真又着迷,无数次称赞他的技艺,并央求着再弹奏一首。有了这名忠实的听众,他忽然又拾起了对音乐的热情,并期待着课程结束,能在琴房自由练习的日子——被挡在门外的彰人这时才能进来。

    令他高兴的是,彰人也找到了自己的爱好,他喜欢上了骑马,只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掌握了要术,太子宫圈起来的场地已经不够他策马扬鞭了。冬弥从书房能看见彰人身影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忽然想到,天高任鸟飞,金鳞岂是池中物,彰人不应该永远留在太子宫,也不该被困在这个充满偏见的王宫。总有一天他会走得更远,走到自己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有一日,老师突然对他说道,我知道您正直又富有同情心,但还是要小心二王子殿下。冬不明所以,但不想听见这个话题,正要带过,却又听他说道:我故意在他面前表现得很轻浮,像是瞧不起他的身世,最初他和我碰面时,只会面无表情地用那双阴鸷的眼神看着我,可最近一次见到他,他却已经能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朝我打招呼了。

    老师扳过他的肩膀,神色凝重:在没有任何学士辅佐的情况下,他已经学会了在政敌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您应当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冬弥顿了顿,说:彰人会主动打招呼,这很好啊。 老师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不久后,又传来一个消息,说二王子骑马准备出城时被国王撞见。国王听说他要跟神射手外出捕猎,就起了兴致,跟他打赌,若是这个月内能捕猎到城外那只白角鹿,就允许他参加今年的秋猎。一时之间,二王子即将得宠的消息又传开,而这次国王没有任何表示。

    隔天,照例弹完钢琴后,眼看要到下一轮授课的时间,彰人自觉起身离开,回头时却发现冬弥还坐在原地,对着合上的钢琴盖发呆。他催促了一声该去书房了,冬弥却摇了摇头,说老师生病了,接下来没什么安排。太子每天行程满满当当,难得有空,却露出了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迷茫。彰人便折返回来,冲他伸出手:要和我出门吗?冬眨了眨眼,搭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出太子宫。

    侍从牵着一匹马在门口等待,见太子也跟了出来,有些慌忙,说马上再去牵一匹马。彰人却制止了他,牵过绳子,对冬弥笑道:哥,我们同骑一乘可好?他一向有求于冬弥时才会喊哥哥,冬虽然知道,却还是会败给这个称呼,闻言点了点头。自从摔下马背以后,他对高处莫名产生了一些恐惧,硬着头皮爬了上去,彰人也利落踩上马镫,从身后环住了他。他感到怀里的人有些轻颤,便加重了拥抱,说有我在,你不会掉下去的。

    他没有挥鞭,让马慢悠悠地沿着草地走着,冬渐渐平复下来,手上忽然被塞进一把弓箭。他才注意到马鞍边上挂着装弓箭的飞鱼袋,彰人正从另一头别着的箭筒处抽出箭矢,握在手上。“拉弓,我看看你的姿势。”他说道。冬不解地照做了,随后被抓住手,调整了一下姿势,但动作仍是僵硬,像是刻意的摆拍。

    彰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地笑了起来:“原来冬弥也有不擅长的事情。”没等冬做出反应,他又把箭搭在弦上,让冬握住箭矢一端,用力拉弓。再拉,再拉。彰人还没说完,冬就控制不住力气地收了手,箭矢软弱无力地飞出去了一段距离,栽在草地上。彰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远处的靶子,说目标在那呢。

    他又抽出一支箭,冬弥却不干了,问这是在做什么。彰人揉着他被箭矢印出白痕的手指,说秋猎快到了,你腿伤好了,这次还是得参加。如果不拿出点成绩,是会被其他人背后说闲话的,还是多练习比较好。 冬微微睁大了眼,心里对近日的“争宠”传闻有了几分猜想,果然,彰人继续说道:如果我能去秋猎的话,还能照看你,帮你撑场子……但,陛下对我……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 他把箭塞到冬弥手上,催促他再次拉弓:我会把经验都教给你的,冬弥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 冬慢慢拉开了弓,仍是使不上力,但心脏却比平时跳得快上许多。“不会的。”他喃喃自语道。彰人偏过头,问了句什么?冬的眼神愈发坚定:“彰人,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我们是互补的兄弟,我的短板,你能补上。秋猎,我们一起去!”他摇了摇头:“不,不只是秋猎,无论我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彰人的位置!”

    嗖的一声,箭矢脱手飞了出去,这回是彰人先放开的手,依然脱了靶。他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色通红地转过头去,手抖了半天,才又取出一支箭。

    “冬弥。”

    “嗯?”

    “别以为说些好听的,就能逃掉练习。”彰人板起脸,把箭递到他手里,“你的力气太小了,还是要多锻炼!”



    (又TBC了,下一章应该突飞猛进直接快进到那啥?)



    ————

    没写到车,写一个怎么哄吃醋凶猫猫(不是)


    03

    不知道彰人的技能点怎么突然点歪的,刚住进来那会儿,他的衣柜里还全是和太子殿下同款不同色的衣服。冬弥每天晚上都要把衣服、靴子放在他床头,提醒明天一定要穿上,否则他就只会穿一件单衣,光着脚四处乱走。

    不知何时开始,却渐渐变成早起晨练回来的彰人挑选好今日的服装和首饰,等冬弥睡醒后给他套上,还不忘叮嘱外面气温如何,出门时不要乱拉围巾,手套不许摘下来,进了室内也不要太快脱掉外衣……俨然变成了碎嘴的保姆。

    时间到了来年的秋猎,冬弥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任由彰人给他搭配合适的猎装。这是他第三次参加秋猎,第一次摔断了腿,第二次靠着彰人分过来的猎物拿了个第三名的成绩。他对秋猎兴致缺缺,可国王爱好狩猎,非要所有王子公主一起同往。

    (是的,自从生下冬以后,国王王后恢复了从前的如胶似漆,而且之后又顺利诞下两个公主)

    可怜两个没到八岁的小公主,还得起个大早,在灌满冷风的猎场里干坐几天。

    彰人也知道自家这位被夸“文武双全”的哥哥实际上是个草包,文采确实绝伦,但武艺嘛……一试就露出马脚了。他挑选的猎装也只是穿在里头做做样子,真要出门,还是包裹得严实一点,省得这精致的外壳一碰就碎。

    脖子被绕了两圈,眼看彰人还要打个结,冬弥忍不住拉开围巾,说自己不是娇滴滴的公主小姐,吹一下风也不会感冒的,等会还得骑马射箭,穿太厚并不方便。

    他自认为说的没什么问题,彰人却刷的一下黑了脸,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冬只好把围巾重新缠回去,出门后发现换上劲装的彰人已经牵着马在等他了。彰人回头看见冬弥裹着围巾出来,肩上还披着自己送出去的那件狐裘披风,面色稍霁。冬忍不住微微一笑,新想彰人脾气虽然越来越大,但还是好哄的。

    他正要再说上两句话,彻底把火苗浇灭,却被来找他同行的贵族朋友拦住,热情地同他聊起今日行程。他只能停下脚步回应,抽空一扭头,果然看见彰人又沉下脸,径自上马走了。

    那名朋友也看见彰人离开的背影,不满地哼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冬弥大人,我看这人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瞧瞧,去年秋猎时,国王陛下夸了他几句,那之后就有不少人主动找他示好。他现在和其他人相处倒是融融恰恰的,偏偏只会对你甩脸色,还不是仗着你脾气好!”

    冬却朝着彰人离开的方向微笑道:“我还担心他不会冲我发脾气呢。”

    朋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如果一个人只会微笑,那就和从来不笑一样可怕了。”冬弥从牵来另一匹骏马的侍从手上接过缰绳,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彰人走了,他还得自己骑马到猎场,没办法休息了。更糟糕的是,那位朋友也上了马,一直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暴露自己骑术不佳的事实了。

    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大抵是等得不耐烦,彰人又策马折返回来,看见两人仍在慢悠悠地聊着天,面色更加阴沉,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冬弥哪能给他再丢下自己的机会,连忙喊道:“彰人!”

    这声没用,彰人仍是调转马头,也不知又在生谁的气。冬弥急中生智,重重咳嗽了几声,又故意解开围巾任它被风吹到半空,还想伸手去抓,却忘了身下这匹马没受过彰人的训练,他这么一伸手,马就乱了前进的方向,开始跑S型。

    朋友被他的举动吓到,连忙靠近想要帮他拉稳缰绳,却听见一声“滚开”,彰人已经策马飞奔了过来,纵身一跃,跳上冬弥的马背,用双腿夹住险些被晃下去的冬弥,拉停了奔跑的马匹。

    冬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看见彰人虎口都被磨出了血,内疚得眼眶红了半圈。他正想道歉,彰人却已经下了马。他连忙爬下马背追了过去,发现彰人是在捡他掉到地上的围巾,拍掉灰尘后,递给了他。

    冬低下头,让彰人给他戴上,彰却说:我手脏了。

    冬怔怔接了过来,又看他用染血的手牵过调教好的马,让他骑上去:“我骑另外那匹。是我的错,之前没训练过……”

    冬最受不了他这样,抱住他的腰闷声说道:“可我想和你一起。”

    彰人身子一僵,没敢动。冬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侧过头看了眼跟着跳下马之后便不知所措的朋友。没想到他们关系竟然是真的铁,刚说过彰人坏话的朋友后背一凉,哪还敢多留,欠了一身后连忙上马离开了。

    “人走了。”冬弥说道,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彰下意识想拉住他,手堪堪抬起,又缩了回去。冬把围巾塞到彰人胸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彰人只好接过来,给他围了两圈。手正要放下,冬弥却弯着眼睛问道:我的蝴蝶结呢? 彰人脸皮一拉,给他打了个松松垮垮的半结。

    去年秋猎后,国王对彰人的态度放缓许多,冬弥也就能更加明目张胆地和他相好。以“学习骑射”为由,两人总是同骑一匹马出宫狩猎,彰人虽然从宫里的神射手那学来了百步穿杨的本领,但终究只是十岁出头的男孩,免不了会受点伤。冬弥已经养成了在口袋里放应急药品的习惯,此时便拿出绷带,在他两只手上绑上了可爱的兔耳结。

    他笑眯眯地抬起头,彰人的脸色果然恢复了正常,把他抱上马背,自己也坐了上去。挡风的靠枕失而复得,冬弥惬意地闭上眼,靠在彰人胸膛上。刚才险些坠马,他的困意散了大半,便和彰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结果又被提醒了一句:少说话,会吃风。

    他吃瘪地闭上嘴,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你下次离我近一点,就没人会插队啦。

    彰人没有说话,但冬弥能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头顶,便又继续说道:我也不想和他聊那些有的没的,但他主动找我,我也不好拒绝。

    这段解释取悦了彰人,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手臂收拢了一些,终于开始回起冬弥的话。



    这一年的秋猎名次,依旧是国王拔得头筹,神射手第二名,因为冬弥坚持要和彰人平分猎物,两个人的名次都未进入前十。国王自去年和彰人关系缓和,加上冬弥时不时夸赞彰人懂事体贴,耳根子早已软了许多,也未责骂冬弥的“失利”,反而赞赏了一番两人兄友弟恭的关系,让其他家里有兄弟姐妹的人都好生学习,众人自然也是跟着吹了一通马屁。

    既然国王没有生气,就该到赏赐环节了,他送给了冬弥一把宝弓,显然是原本打算作为第三名的奖品赏赐的,众人看破不说破,纷纷夸奖是把好弓。冬接过拿在手上,只觉得沉甸甸的,大概是精钢炼成的。

    宰相笑着说道,这可是王城最优秀的匠师闭关两年打造的神弓,若是力气够大,能一箭射中城头那盏花灯呢。在赞美声中,宰相之子忽然对冬弥说道,殿下不如当众展示一下箭术,让我们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宝弓的威力?

    此言一出,宰相眉头一跳,国王嘴角仍带着笑,眼底却结了层霜。自从私刑事件后,宰相之子就和冬弥极为不对付,此时更是要让他难堪。在场有部分人早已猜出太子殿下其实武艺不精,但都装作不知情,此时听到这个要求,顿时心头一惊。但更多的狂热太子党却是拍手叫好,那个绿瞳二王子也在此地,正好让太子殿下在国王面前显露一手,叫所有人知道野种是永远比不过正统继承人的。

    冬连单手抓着弓都费劲,更别提射箭了,如今不拉弓是露怯,拉弓更是会丢人现眼。他看向父亲,那双灰瞳也正锁定着他。他知道,这是让自己拉弓的意思……王族颜面大于一切,国王又是好强的性子,明知大儿子两次秋猎都表现平平,也还是不肯替他拦下这个请求。

    冬弥只能抽出了箭矢,正要挽弓搭箭,手腕却忽然一轻。彰人抓着钢弓的另一端,朝他讨好地笑道:“哥,能让我看看吗?”冬弥赶紧松开手,彰人在不明真相的旁人指指点点中,把宝弓转了几圈,朝冬伸手,要来了箭矢。

    他随手一拉,将箭矢对准围观的人群,众人色变,惊恐地往后退了一圈。最后,箭头指向了宰相之子,后者脸色惨白,颤声质问道:“你、你在做什么?!造反吗?”彰人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竟不知,宰相之子是个连王子都得罪不起的职位,还会被扣上造反的罪名,好大的官威。”众人的目光跟着移到宰相身上,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连忙给国王行礼赔罪,说自己老来得子,管教不严。

    国王这才说道:好了,小孩子过家家的,满嘴胡话,你难道也不懂?他看向彰人,知道他是在帮冬弥解围,神色又缓和许多:刀剑无眼,别伤到了,快把弓还给你哥哥吧。

    彰人照做了,他怕这段小插曲没能掀过刚才的事情,又主动问道:陛下,我也有赏赐吗?

    国王之前只想着赏赐前三名即可,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把宝弓送给冬弥,才延长了这个环节,自然没给私生子准备过礼物,闻言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

    宰相立即说,以他养育儿女的经验,不能送给孩子同样的礼物。陛下可还记得月初时圣山使者送来的那一窝雪狐?其中有一只通体火红,眼放绿光,和其他幼崽与众不同,甚是稀奇。臣看见二王子时,不知怎的,竟立即联想到了那只红狐。

    国王笑了一下,说是有点像,便让内务总管记着,回去后把那只碧眼红狐狸送给彰人。宰相这份提议背后是何居心,大家哪有不清楚的道理。雪狐稀有珍贵,自然是因为那纯白无暇的美丽毛发,红狐狸却在大陆境内随处可见。更何况那还是一窝里唯一的异色毛发,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指示彰人的“野种”身份。国王同意送给彰人红狐,也是在警示对方,私生子就算被尊称一声王子殿下,也不过是路边的野草罢了。

    彰人笑着谢过了赏赐,又轻轻抓住冬弥的衣角,示意他不要为自己出头。冬心里为彰人抱不平,却也不敢当众置喙父亲的决策,只能郁闷地抿着唇。等回去时,两人分开乘了马,见关系挑拨成功,宰相满意地离开了。

    两人慢悠悠地掉了队,等国王的旗帜消失不见后,彰人又翻上冬弥的马背,替他握住缰绳。两人相视一笑,冬心里莫名升上来一股酣畅的快意,众人越是要离间他们二人的关系,他越是要背道而行。

    “那只狐狸,你如果不喜欢,我帮你养着吧?”

    彰人枕着他的肩膀,挑了挑眉:“这话说的可不对,我人都是你养着的,狐狸自然也要在太子宫养大。”

    “……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听说圣山雪狐是天生的猎人,速度比雪狼还快,嗅觉比猎犬还灵敏,等它长大,我就能多个帮手。”彰人没有让骏马疾驰,单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握住冬弥的手,微微一笑:“光是能用箭指着那个废物,看他吓得直哆嗦的糗样,这次秋猎就已经回本了。至于赏赐嘛……”

    他瞥了一眼马鞍边空荡荡的袋子,宝弓太沉,会影响马的速度,回程时已经交给护卫保管了。

    “那把弓是送给你的,可明天就会出现在我手上了,不是吗?”

    冬笑着摇了摇头。彰人顿时脸色一垮:“什么,原来你不打算借我玩玩啊?”

    “不是明天,”冬指正道,“晚上回去就挂在你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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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挤一点牙膏x)(为什么越写越像正文了啊啊啊头疼)


    04

    成人礼快要到了,每个信仰国教的人,在十六岁的成年礼上都需要用圣水净身,洗刷灵魂积累的尘埃与污秽,以纯白之身开始新一段的人生,这是神明为他虔诚的教徒赐下的恩惠。

    除此之外,身为太子,冬弥自然还需要准备别的事情。成人后,他将正式参与朝政议会,并被允许拥有一支自己的幕僚团队,当然,里面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国王为他挑选并培养的。

    而“野王子”彰人就不需要考虑这些,只要在成人礼那日准时前往大教堂接受圣水净身就行。私生子不配拥有继承权,国王考虑过给他一片鸟不拉屎的偏远领土,等成年后就让他过去,美名曰大发善心,实际上就是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但见两个儿子感情要好,彰人的武艺也日渐精进,又觉得在王城里反而更能限制住他,就迟迟没有下决定赶他离开。

    成人礼之前的三个月,太子宫里进进出出,都是即将上任的幕僚和送礼的贵族,而按照规定,太子老师的任期也将到头,更是争分夺秒地灌输官场技巧、人情世故,至于“七艺”的授课,在年初便已经截止。后者只是培养帝王情操,若能融会贯通当然最好,若是愚钝,倒也无妨,正如他毫无进步的武艺那般,都只是锦上添花的边角料,最重要的还是帝王心术。

    冬很感激这位教了自己十一年的老师,除了一点,老师是大学士座下次席弟子,也是国教虔诚的信徒。因此,他对于曾被大学士说成“恶魔之子”、“会祸乱宫廷”的彰人没有任何好感,也常对冬弥灌输要警惕这位王弟的想法。他不好当面驳斥老师的话,却也总是忍不住拉下脸,长此以往,老师虽然不再提到这个话题,两人关系却也生分许多。

    送走老师后,冬弥翻看着幕僚团队呈上的“花名册”,上面详尽地写着如今御前会议的参加者名单,并列出生平信息、性格、家族背景、荣誉、事迹等各项信息。他细细阅读着,提笔抄写了几句在羊皮卷上。

    后背忽然一沉,柔软暖和的棉料盖在他身上,冬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支着下巴假寐了一段时间。令他安心的佛手柑香气笼罩鼻尖,他转过头,替他披上外衣的彰人正学着他的姿势,把头撑在手背上,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抓住外衣衣领,慢慢直起身子:“怎么过来也不叫醒我?”

    他们只同床共枕了两年半的时间,便被王后以男孩需要独立长大为由,要求分房睡觉。彰人的房间被她安排在另一栋楼,两人身份敏感,太子宫经常会出现重要的大人物,还是少让彰人接触到的好。虽然被分开,两个人也还是会经常走到对方的那座楼里,关系依然亲密无间,只是近几个月彰人看出他忙于成人礼,来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看你太累,都在桌子上睡着了。”彰人笑着帮他系上领口的绳结,凑近了一些,熟稔地揽住他的腰。冬身体僵了一下,但还是慢慢垂下脑袋,靠在彰人肩上:“成人礼快到了,事情越来越多,还是和你外出狩猎快活。”

    “等这段时间过后就行了,也就剩下两周。”彰人垂下眼,指尖轻柔地拂过冬弥眼睑下方的乌黑,有些心疼:“晚上……来我这里?”

    冬隔了一会儿,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彰人却看出了他的顾忌,好笑地扬了扬眉:“不做什么,给你点一根熏香,揉揉太阳穴,再泡个花瓣浴……咳。”

    冬弥无奈地盯着他,露出狐狸尾巴的彰人脸色微红,无辜地抬高双手:“这次,绝对不做什么。”

    “忍不住就算了。”冬弥叹了口气,闭上眼把脸埋得更深,感受着彰人温热的脖颈,有力跳动的脉搏。这才是年轻的气息,不像他,明明同日出生,却被各种政事折磨得身心俱疲,还没开放就好像要凋谢了。正因此,他才渴望着彰人的触碰,才会在良心和道德的谴责下,依然没有挣开彰人握住自己的手。

    热气喷洒在露出的左耳上,随后,耳垂被一片湿热覆盖,灵巧的软舌又沿着耳骨往上舔舐。他一哆嗦,攥紧了彰人的衣襟,声音微颤:“好、好了,别在这里。”

    彰人嘟囔了一声“反正也没人看见”,但还是听话地松开了嘴。冬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却又被抬起下巴,那双绿瞳打量了他一阵,弯起一个弧度:“哥,你好敏感,只是舔了一下,脸就红成这样。”

    大概是没接受过多少教育的缘故,这人丝毫没以两人间畸形的关系为耻,甚至在越亲密的瞬间,越喜欢喊他“哥”而非“冬弥”。冬弥没他厚脸皮的本事,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想要极力忘却的兄弟身份就会唤醒,继而想到“乱伦”二字,以及东窗事发后他们会面临的惩处和唾弃。

    冬弥推了他一下,从他怀里挣开,重新提起桌上的羽毛笔:“我要办公了,想要留下就安静呆着。”室内不怎么通风,他脸上仍是散不开的绯红,看上去像极了口是心非闹别扭的模样。彰人翘腿靠在椅子上,果然没再说话,只是那热情的视线仍死死胶着在他背上。



    冬弥说不清他们的关系是从哪一天开始脱轨并变成如今这样的带刺荆棘,但若要说引发质变的那一个关键事件,避暑庄园的午后记忆便会立刻闯入脑海。

    两年前的盛夏,远在北境的亲王,也就是女王的胞弟,北风岭领主向他们发出邀请。一来是想见见姐姐和侄子侄女,联络一下感情,二来则是他斥资建造的避暑庄园落了地,他虽然是给自己享受,但也要先邀请国王来当第一位入住的宾客。

    国王自然欣然应允,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小住了三天便先回去了,王后他们则计划留到初秋再回去。两位公主都很喜欢兄长,但太子殿下总是忙于学业,少有的闲暇时间也陪着彰人外出溜达,平日里只有在节日盛会上才能多相处一段时间,这次机会难得,便成天围在冬弥身边。

    彰人身份尴尬,身为娘家人的亲王不可能会喜欢他,本来是不被允许过来的,但冬弥想到这次北行要过三个月才会回去,两人没分别过这么长时间,怕彰人寂寞,亦或是担心自己舍不得他,在母亲身侧撒娇了数日,薄薄的脸皮都要红透了,才终于得到她的首肯。但纵使住进庄园,也被安排到偏远的位置,平日里请安都要走上半个时辰的脚程,弯弯绕绕许多个圈子才能抵达主庭院。而两个公主知道母亲不喜欢彰人,又觉得他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冬弥的关怀,也都明里暗里排挤着他,每当彰人靠近,就故意把冬弥团团围住,不让他们接触。

    有一日,庄园里比平时热闹许多,原来是亲王的儿子带着几位北境的贵族朋友住了进来,给王子公主们送上了北境的特产,又说下午外头的城上会有大型演出,是为北境守护神献上的表演。住进来的贵族少女们咯咯笑着,邀请冬弥他们一起去看表演,公主们自然是开心的应允了,而冬弥想着正好能抽出时间看看彰人,便说老师派人送了点课题过来,他也该收收心,应付作业了。

    等到下午,众人出了门,庄园顿时冷清下来,被人声盖住的蝉鸣声又响了起来。上午彰人知道那些礼物定不会有他的份,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嘲弄一番,索性谎称生病没有过去,冬弥怕他没吃饭,捎了几块糕点过去。庄园面积很大,他住进来之后又被妹妹缠着弹琴作画,少有走动,照着路观图走竟还是迷了路。

    但意料之外的,他看见了彰人,那橙色的头发在周围蓝白色的建筑中格外显眼。他站在台阶上,停在一扇窗前,双手撑在栏杆上,脚尖微微踮起,正对着窗户发呆,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被他的表情感染,冬弥没有直接呼喊他的名字,而是尽量不出声地走到他边上,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小声问道:彰人?

    饶是如此,彰人还是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松开手,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他身上。幸好冬弥两条腿分开站在上下级阶梯上,重心还算稳固,手往墙上一撑,就化解了这次危机。他狐疑地皱起眉,发现彰人的表情惊慌又尴尬,双颊和两只耳朵都泛着奇异的绯红,呼吸也比平时急促许多。

    他惊讶地想要问发生了什么,却被一只手掌按住嘴唇,彰人摇了摇头,垂着眼往上走了一格,让他站到自己刚刚的位置,又抬起下巴指了指窗户,示意他自己往里面看。冬弥刚站上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妩媚的呻吟,听着便觉得骨头软了几分。冬弥动作一僵,才发现这扇窗户似乎出了点问题,没能完全合上,漏出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

    虽然还未被直接教授性方面的知识,但这个年纪的贵族子弟,对两性的了解也不会单纯的像张白纸。冬弥隐约猜到里面会是什么场景,理智告诉他应该带着彰人离开,可听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呻吟声,耳边又是彰人粗重的呼吸声,他仍是忍不住抬起眼,往那条缝看去。

    他的大脑有一刹那的空白,床上交叠的两条白花花的肉体,确实如他想象那般正在做“深入交流”,可当上方的青年抬起身,露出压在身下之人时,他惊讶地发现,那竟然也是名男性的身体。而且,两个人他都算认识,上面的是他的表哥,舅舅的亲儿子,而下面那人,虽然涂上了妖艳的浓妆,看起来男不男女不女的,正是上午刚给他送过礼物的一名贵族少爷。

    他看见表哥掐住身下人胸前的两点粉色,那位少爷立刻发出娇喘,原来那娇媚的声音竟然是他发出来的:大、大人,我怎么觉得有点冷……是不是窗户没关紧?

    冬弥心里一惊,却听见表哥邪笑道:这偏远的几座屋子是我向父亲讨来的,就是要做成方便你我幽会的场所,放心好了,窗户都是紧闭的。再说,有谁会走来这里呢?

    眼见他们又缠绵在一起,冬弥恍惚着摇摇脑袋,退后一步,和彰人撞上视线。看着彰人越发俊俏的脸,他脑海里却飘过刚才看见的两道重叠肉体,呼吸一窒,忙抓过彰人的袖子,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彰人任他拉着,脚步虚浮地跟着走了一小段路,突然站定不动了。冬看着他垂下的脑袋,和微微颤抖的身子,心想不知道在他到来之前,彰人看了多少,又想彰人不像自己,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今天的所见对他来说是过分刺激了。况且,这次还是两名男性……冬弥也有些迷茫,原来这种事情也能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

    他正绞尽脑汁思考着应该如何开导彰人,可屋里所见的画面又时不时闪过脑海,贵族少爷娇嗔的呻吟也在耳边回荡,他可悲地发现,别说开导彰人了,他自己都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这时,彰人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手心滚烫,正如他泛红的脸。他盯着冬弥,问道:“要试试看吗?表哥他们做的事情……”

    冬弥一瞬间睁大了眼:“我、我们还没到做这种事情的年龄!”

    彰人的表情变得阴晴不定,在树荫的遮挡下,那双绿瞳也变得幽邃:“有什么差别吗?等你生日过了,就会有侍寝的女官了。”

    “……你知道了?”冬弥有些错愕。

    彰人提到的是生理启蒙师,专门教授王子们男女之事,并且需要亲自献身。虽然成人礼是在十六岁,但学士们普遍认为男孩十四岁以后,身体就发育得差不多了,也可以进行性爱的教学和尝试了。身为太子殿下,如果在这方面一窍不通,未来的社交场合可能会被人嘲笑,那是万万不可的。来避暑庄园之前,王后最信任的女官还来找过冬弥,说等他生日过后,便会安排这方面的教学,冬弥听着害羞又别扭,但听说是父母的授意,只能点了点头。

    “我听见的。”彰人抓着他的力道重了几分,“冬弥,你会娶她当王妃吗?”

    “不会。”这次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为什么?是身份地位不匹配吗?”彰人一瞬间有些开心,但很快又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慢慢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那我,也没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我只是个私生子,是个野种。”

    “不许这么说!”

    彰人微微抬眸,眼里闪着稀薄的微光,犹如风中残烛,下一秒便要被吹灭。冬弥最见不得他这种似要祈求却又隐忍不表的眼神,他希望彰人能更率直地告诉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要自己有,没什么不能给的。

    产生这个想法的最初,或许是出于对彰人遭遇的同情与愧歉,以及想要尽力弥补缺憾的心态。但相处数载,这已然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祈愿,彰人越是不肯开口,他越想要尽可能满足对方的要求。如果彰人能因此露出微笑的话,他也能从中感受到快乐和幸福。

    他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冒了出来:“试试……看吧。”

    有些事,他欺骗不了自己……比如,被激起的生理反应,被风吹得发痛的滚烫脸颊,胸膛里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

    但最重要的,还是听到这句话后,那双枯叶般盛着悲凉的眼睛里,突然爆发出的蓬勃生机。光是看着,便让他心生喜悦。



    他们的第一次并不顺利,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毕竟太子殿下对彰人总是带着厚厚的一层滤镜,完全做不到客观。而对彰人来说,这绝对是他们之间发生的无数次缠绵中,他最不想回忆的那一段。

    那个下午,彰人把冬弥扑倒在草地上,凭借着在窗外看到的活春宫,狗啃一般在他脸上胡乱亲着,又拉开他的衣服,随手乱摸了几把。还好冬弥的经验也是个鸭蛋,加上本就点燃了火,被这种毫无章法的进攻又摸硬了几分,也伸手慢慢褪去彰人的上衣,抚摸着他的脖子。

    彰人脱下他的裤子,对着挺起的性器发着呆,冬弥红着脸小声说道,用手。彰人这才醒悟过来,握住了那根物体,上下套弄起来,冬弥顿时没了力气,喘着气瘫在地上,用手背盖住眼睛上,挡住了从林荫缝里漏下的太阳光。身子忽冷忽热的,热是因为动情和生理反应,冷是害怕那屋里的人走了出来,又或者外出的母亲和妹妹们突然折返,撞见藏在树丛中的他们。

    他很快就射了出来,歇了一会儿,发现彰人还在怔怔地看着他的下体,又害羞又觉得这副傻样有些可爱,眼瞅着彰人的裤裆也鼓了起来,他想爬起来帮对方解决,却忽然被抓住脚踝,抬到了彰人肩膀上。彰人拉开他的两条大腿,露出了藏在股间的隐秘入口。

    冬弥有些慌张,喊了声他的名字。彰人定定说道:我看见,他是从这里进去的。冬弥张了张嘴,彰人又低声央求道:哥,说好的,我们试试看。确实是他答应的事情,冬弥只能颤抖着应了一声。

    而之后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是比当年摔断腿还要痛苦的经历。对于该如何进行这种事情,他们一个是一知半解,一个是一窍不通,全凭隔着缝隙看见的那一小片风景,和脑海里的冲动坚持了下去。没有足够多的前戏和润滑,也没有充分的扩张,彰人把冬弥的腿掰到了不能再开的角度,拼着蛮劲闯入了他的身体,冬弥死死咬着手背,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闻到了血的锈味。

    发现入口处在流血时,彰人的表情像极了张皇失措的小兽,眼里满是惊惧和害怕,马上就要抽身退开,冬弥却想着反正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了,又怕彰人自此之后再也不敢面对自己,强忍着痛楚,把他拉了回来,用快要哑掉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继续。

    彰人哪里敢动,哽咽着喊他哥哥,俯下身擦掉他手上的血印子,抬眼看见他脸颊上还有两道泪痕,以为一向身娇体弱的冬弥要被自己害死了,顿时也跟着哭了出来。冬弥本还因为疼痛而有些怨气,见他这样,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小声哄着说自己没事,只是流了点血,为了证明,还忍着酸涩小幅度地摇晃起腰。

    彰人果然被他骗过了,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又说道,冬弥,你身体里好热,夹得我好紧,好舒服。冬被他说得脸红,又听他继续说着胡话,什么好想一直待在里面之类的,实在忍不住,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彰人什么都不懂,凭着直觉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也不会找什么敏感点,只知道自己下体硬得像要爆炸,不用力顶撞的话就得不到满足。冬弥则难受许多,下方的通道狭窄紧窒,本来不是拿来做这种事的,还在没有充分扩张的情况下被完全进入,整个过程都没能感受到什么快感。而光裸的上身在草坪里来来回回磨蹭着,细皮嫩肉的背上也被草根割出细微的伤痕,又痒又疼。

    他额头冒汗,手心发冷,好几次想要喊停,可抬头看见沉浸在快乐中的彰人,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紧紧闭上了眼。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戏剧性一般的展开,丝毫没有浪漫可言,对当时的冬弥,以及之后的彰人来说,都算不上愉快的回忆。

    但它还是不可动摇的发生了,就像被编排好的命运一般,过程看似充满了意外和曲折,实际上终点却早已被写下,只能追叹,无可挽回。


    后来,两个人在草地上躺了好一阵子,彰人才背着冬弥走了回去。冬趴在他背上,半途昏睡了一阵,表哥幽会的这处所在果然偏僻,等他醒来,距离就寝的楼宇都还有一段路程。他稍微提起精神,终于问出了心中所获,彰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栋楼前。

    原来彰人上午待在住所里练剑,中午也没人来送饭,一直等到下午饥肠辘辘了才忍不住出门。他没有避暑庄园的路观图,也不知道王后他们下午外出,不愿意麻烦冬弥,就摸索着记忆中的路径去寻找西门出口,想着外出找找吃的。没想到却看见表哥和那个贵族少爷搂搂抱抱地迎面走了过来,他不想节外生枝,便藏了起来,不料正好躲在他们进去的屋子底下。

    两个人进了屋,彰人正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却听见没关上的窗户漏出一声“惨叫”。他没听过这种声音,出声的人好像很疼,又好像很快活,尾音颤颤的,又勾起无名的野火。彰人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结果就目睹了两人激战的过程,又恰好被同样迷路的冬弥发现。

    彰人简述完情况以后,好奇地问道:冬弥,你刚才为什么没发出那种声音?屁股仍泛着一阵阵灼痛的冬弥听完更加胃疼了:……

    被抱回床上后,他忍痛翻了个身,把怀里包着的糕点拿了出来,想给彰人填填肚子,却发现已经被压坏了。彰人的肚子咕噜一声,眼疾手快地夺过他想要收回的糕点,三两口咽了下去。冬弥只来得及哎了一声,微微蹙眉:“这几块不能吃了,我房里还有别的,你太着急了。”彰人笑着拍掉手上的碎粒:“可它们不是你为我特意准备的呀。”

    他蹲在床前,将手覆盖在冬弥的手背上:“冬弥,我今天好高兴。”

    冬感到倦意袭来,仍是强打着精神问道:“为什么?”

    “我们好久没相处这么久了。”

    听到这个回答,冬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也才过了一个多月啊。”

    彰人抿起了嘴:“一天我都嫌长!这里不能骑马,也没法狩猎,呆得我闷死了。”

    冬弥愣了一下,颇感愧疚,努力抬起头,揉了揉他的脑袋:“抱歉,我不应该带你过来……你留在王城可能还更自在。”

    “才不是呢!”彰人反驳道,“我是想和你在一起。骑马和狩猎我都很喜欢,但陪着你弹琴写字,坐上一整天我也很乐意。还、还有……”

    他脸色忽然一红,小声说道:“还有刚才我们紧紧挨在一起……那样也是极好的。”

    冬弥本来已经决定把那个秘密彻底锁进脑海深处,当做一个不堪提起的糗事。可不知为何,听彰人用这般语气说着,心底微微一动,竟又觉得也不是那么糟糕的回忆了。

    云层渐渐被霞光染成眼前少年的发色,是温暖又养眼的颜色。冬弥合上眼,小声说道:彰人,我想知道你入住庄园后遇到的事情,说给我听听吧?彰人偏了偏身子,坐在床侧,替他挡住晚霞的红光,应了一声。

    等睡醒时,已经不见了彰人的身影,门被紧紧关上,但他仍能听见外头热闹的人声,是王后公主们回来了。床头放着叠好的衣服,想必是彰人准备的,他嘴角含笑地穿戴整齐,推开门后便被招呼着一起用餐。出游的一行人带了野味回来,正准备办个篝火晚会,表哥也在其中,倒是没看见贵族少爷的身影。

    大概也被折磨得下不了床……注意到自己用了“也”这个字,冬弥连忙低下头,借着火光掩饰面上的潮红。他本以为是被火烤得面上发热,也没太过注意,等晚会结束,众人各自回房后,伸手扶着格外冰冷的墙壁,冬弥才意识到是自己正在发烧,而早些时候被撕裂流血的下体又泛起了疼。

    不管是找医生、侍女,还是腆着脸去询问表哥和那位贵族少爷,都一定会惊扰到母亲,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冬弥只能喝了几杯热水,晕乎乎地躺在床上,只觉得一阵阵地发冷,被子盖了两层都没有用。

    他想起回房以后太过疲倦,没听彰人说上几句便沉沉睡去,起来后众人都在门外,也没功夫处理伤口,如今是后背、屁股两开花,又痒又疼,折磨得他睡不着觉。

    纵使熬过了今夜,明日又会怎样呢?伤口会溃烂吗?他止不住地后怕起来,若是情况继续恶化,绝对瞒不过细心体贴的母亲,到时候请来医生一看,就会真相大白了。他绝对,绝对不能供出彰人……可是,真的能藏得住吗……

    放在平时,冷静思考的太子殿下很快便能得出“纵然发现真相,王后为了他的颜面也会选择缄口不言,把这件事一辈子吞进肚子里”的结论,但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想法也是负面又极端的。冬弥越想越是手脚冰凉,后背冒了一身冷汗,像是有千百只蚂蚁爬过,疼得久了,便渐渐开始麻木。

    因为背痛,他只能侧躺在床上,本想着干脆数天上星星的数量分散注意力,可今晚偏偏是月亮最大最圆的那日,注定没有什么星星。他想起教父说过的话,天上的星子是诸神的眼睛,忽然又放松了许多,这意味着神明不会在今晚向他投来视线……也许,现在身体的疼痛就是神明的惩戒。



    月下忽然腾起一道黑影,熟练地翻上窗台,跃进屋内。来人一身精简的夜行衣,攀上来时脱掉了鞋子,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没有发出声响。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床头,刚弯下腰,就和睁着一双灰眸的冬弥对上了眼。

    彰人?冬弥惊讶地喊了出来,被彰人焦急地按住了嘴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点了点头,小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彰人也小声说道,从怀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摆在床头。冬弥看了一眼,上面还贴心地标注了内服外敷。这是……药?他不自在地撑起胳膊,想要坐起来,却被彰人按了回去,手挪到腰边,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脱下了外裤。冬弥下意识想合拢双腿,却又是一痛,龇牙咧嘴地抽着气,膝盖被彰人抓住,往外分开了一点。

    彰人趴在床上,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伤处,果然白天他造成的伤口没有愈合,不知何时又裂开过,现在结了一层血痂。他鼻子一酸,愧疚地道了声歉:冬弥,我不是有意弄伤你的。冬弥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彰人伸手想要触碰伤口,又不敢真碰上,伸手够到外敷的那瓶药罐,旋开盖子,露出里面的膏药。

    眼看他就要往自己下身抹药,冬弥抓住他的手,不放心地问道:彰人,药是哪里来的?我看和你平时用的跌打药不太一样。彰人说:你放心,我找城里的医生开的药,有乔装打扮过一番,他认不出我的。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他脸上露出几分尴尬和自责,又低下了头:他说我太粗鲁了,一点也不懂照顾情人的感受,伤口感染的话可能会溃烂的……对不起,冬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对待你……

    冬弥的注意力却停在了“情人”两个字上面,只觉得血液流动加快,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那不过是彰人对外人的说辞,若是如实说和亲哥哥做了这种事情,恐怕要被抓去坐牢了。

    他摇了摇头,松开了手,彰人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涂抹着他的伤处。药膏冰凉,但伤处确实舒缓了许多,不再刺痛得厉害,只是彰人不敢用力,手指轻轻划过私密处,反而带起一丝难耐的瘙痒。冬弥紧绷着身子,好不容易熬到他收回手,正要松一口气,彰人却又换了一瓶药,把药膏涂满手指,抵在后穴的入口,慢慢往里面挤。

    他倒吸一口冷气,惊疑地问道:你、你做什么?彰人老实回答:医生说过,里面也是要上药的。他沿着内壁抹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把手抽了出来,发现穴口处随着挤出了一缕白浊液体。冬弥晕乎乎地嗯了一声,察觉到后穴收缩着似乎涌出了一股液体,迟疑地低下头,发现被单上湿了一块,顿时脸色一白。

    彰人闻出了那是精液的味道,反应更大:你没取出来吗?医生说了,这东西久留在体内可能会引起肠胃不良反应,甚至发烧的! 冬弥嘴唇颤了颤,迷茫地抬起眼。他也不知道射入体内的精液要取出来,还以为身体的不适是伤口发炎引起的症状。彰人见他这个反应,用干净的那只手探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这才意识到冬弥的身子发热不是因为被两层被子焐出来的,而是正在发烧。

    他手足无措地发愣了一会儿,还是冬弥用小腿蹭了蹭他的腰,红着脸说先继续上药吧,只是普通发烧的话,能让庄园里的医生下药。彰人的眼眶微微发红,又道了声对不起,才把手指重新探进后穴里,先掏出了残留的精液,冬弥不忘嘱咐道,等会还要麻烦你换一下床单。彰人应了一声,看了他一眼,眼角下垂着,颇有几分委屈。

    少年的眼眶已有变狭长的趋势,但仍是比成年人的圆上一圈,被这双可怜巴巴的猫眼望着,冬弥语气又软了几分,抬手摸了摸他的鬓发,问道:“怎么啦?”

    “你会生我的气吗?”彰人小声问道,更像一只怕被主人遗弃的小猫了。

    冬不禁有些好笑,又心生爱怜,声音更加温柔:“怎么会?我们都没有经验,犯错很正常。”

    彰人的眼睛亮了一些,声音也没那么沉闷了,他认真保证道:“下次一定不会弄伤你了!”

    下次……冬弥的笑容一僵,接不上话。他从没想过还会有下次,但看着彰人晶莹的目光,又无法直白地说出残酷的话语。彰人只是想黏着自己……只是希望自己多陪陪他而已,这样卑微的要求,他怎么忍心拒绝。

    彰人正沉浸在冬弥没有生他气的快乐中,也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只是又抹了一手膏药探入后穴,耐心细致地涂抹起来,生怕错漏任何一处。一只手指的进入对冬弥来说不算难受,他望着彰人的面孔出神,仍在想着那不该发生的“下一次”,身体却忽然泛起一阵酥麻的电流,他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刚才……那是什么?

    彰人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冬弥,我又弄疼你了?冬弥却摇了摇头:不、不是……疼。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却希望能再感受一次,迷惘地咬着下唇。彰人松了口气,又继续他的涂药大业,但很快,冬弥的身子又是剧烈地一抖,分开的膝盖试图合拢,又被他重新按住。

    冬弥这次确定了,是彰人的手指碰到了哪一处地方,才导致他生出这样奇怪的反应,脸红着抢答道:我、我没事。彰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次探入的手指故意碰到刚才摸到的地方,发现这一处似乎和别的地方有所区别,隐约能摸到一粒柔软的凸起。当他轻轻按压那块软肉时,冬弥的身子又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咬着嘴唇的样子格外迷人。

    彰人呼吸重了几分,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了什么,手指抽离了一点,很快又压了回去,还屈起指尖抠挖起那块区域。冬弥只来得及喊了声“别”,便仰头弓起了腰,从喉咙里溢出一串破碎的呻吟,彰人听着,便发现这和下午房间里听到的奇怪声音有些相似,但冬弥的声音显然比那个少爷好听许多。

    原来冬弥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彰人眸色一黯,想起下午把冬弥压在身下律动时,他全程都没有这么喊过。他再怎么愚钝,也意识到了当时乐在其中的只有自己一人。

    想到这里,他又加快了手指顶弄那片软肉的频率,冬弥抓住了他的胳膊,但力气很小,完全阻止不了他的动作。“哥,这样舒服吗?”彰人问道。冬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咬紧牙关,却依然阻止不了声带振动发出的愉快音节。

    注意到他腿间的性器已经半抬了起来,彰人索性跪坐在他两腿中间,解放了锢住膝盖的手,握住冬弥的阴茎,冬弥的喘气声带上了一点哭腔。但彰人只是握着,没有其他动作,他想合拢双腿,却被彰人的身子阻挡,忍不住扭了扭腰,喊了几声彰人的名字。

    彰人垂下眼,不依不饶地问道:“这样舒服吗?”

    冬弥只能答道:“舒服,舒服……”

    彰人这才展颜,手上上下下地动了起来,在双重刺激下,冬弥依然很快就射了出来,甚至比下午的记录还要短。被单已经被精液弄得湿糟糟的了,彰人迅速换好了新的,将旧被单揉成一团夹在腋下,又给他喂下内服的药丸,就要离开。冬弥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说道:可以等天亮了再走,你起得最早,不会被发现的。彰人却笑着指了指旧被单:我还得处理这个呢。

    冬有些失落,彰人却又凑近了一些,俯下身打量着他,忽然说道:哥,你变得好黏人。没等冬反应过来,他垂下脑袋,在冬弥唇角落下一吻:以后也会让你这么舒服的,相信我。

    等他掖好被子,从窗外翻出去后,冬弥才慢吞吞地摸上嘴角的余温。

    “彰人。”

    没有回应,只有树林沙沙作响的声音,穿着夜行衣的少年大概正在月下奔跑吧。

    他闭上眼,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彰人。


    ——————

    05

    那年在避暑庄园还发生过很多事情。

    那晚彰人烧掉被单后,又跑到城里药店买了退烧药,静悄悄折返回屋放在冬弥桌前,顺手写了“退烧”二字。因为字体过于飘逸,醒来后的冬弥看了许久,才勉强认出是什么意思。

    他刚好不方便外出,等妹妹们和表哥等人过来时,便以练字为由留了下来。被问起为何突然要练字时,他拿出彰人写的字条在众人面前晃了几下,说许久不练字便会是这个样子。表哥“会意”,立即嘲笑起没受过正经教育的彰人,又自告奋勇要去喊他来学习写字。冬弥计划得逞,慢悠悠地等着彰人过来。

    彰人住得远,庄园里不允许骑马,这来回一趟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原本对书法就兴致缺缺的公主们早已腻了,见表哥回来就央求着要上街游玩。彰人和冬弥眼神一碰,就知道这次被唤来是他的意思,顿时放下了心。冬弥挥挥手,让众人不必陪他练字,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彰人放松下来,第一时间就要抱起坐在硬板凳上的冬弥,冬挪了挪屁股,露出底下的毛绒垫子,又指了指桌上的莎草纸:来,我看看你是怎么写字的?彰人看了眼他放在一旁的字条,脸上一热:你…… 冬看向旁边的椅子,示意他拉过来坐到自己边上:我知道这些都是你自学的,今天开始抽出时间和我练字吧?

    彰人却弯下腰勾住他的腿,把人抱到了床上,冬弥眨了眨眼,又看着他忙忙碌碌地把桌子搬到床前,拉了把椅子和他面对面坐下。“还是这样舒服点吧,你应该多休息的。”彰人伸手按住他的额头,皱紧了眉头:“还是烫的!”

    冬弥弯了弯眼,拉下他的手,把羽毛笔塞了进去:“心意领了,现在练字吧。我刚刚抄写了启示录的前两页,你照着写一遍。”彰人还想说些什么,见他满脸写着不容置喙,只好不情不愿地写起了字。

    “母亲一向关注我的情况,我不能表现出异常,卧床不起会被察觉的。”过了一阵,头顶才传来太子殿下的小声解释。父亲和老师都告诉过他,身为决策者,很多时候是不需要说明行为动机的,但他看着彰人皱成一团的眉毛,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彰人绷紧着脸继续写字,没过多久还是破了功,嘴角止不住地扬了起来,被冬弥用手指戳了一下,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现在没人,你还是躺下吧!好好好,冬弥笑着应道,写完了再叫我起来检查作业。



    但叫醒冬弥的是午时归来的一行人,大公主肩上披着几串长短不一的珠帘,珍珠状似洁白的雪花,年幼两岁的小公主几次试图伸手去摸,都被她拍开,脸上顿时露出了嫉妒的表情。两人身后还跟着表哥,此时已过了饭后,其他人约莫是先回房间休息了。

    隔着门板听到三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彰人狠狠地皱了下眉头,飞快地看了眼侧躺在床上睡着的冬弥。他转了转笔,还是忍住了锁上门的冲动,按照公主的个性,推不开门的第一反应不是不要打扰里面的人休息,而是用力拍门。

    冬弥被推开门的声音惊醒,随后便听见妹妹们争吵着“这本来就是给我的”、“我只是想看一眼”、“你没资格乱碰”这样奇怪的话题。他揉了揉眉心,困意散了大半,忍着下身的酸痛缓缓坐起,先看了眼桌对面。

    彰人充耳不闻屋内的喧闹,仍在安静抄写着他那两页的启示录,平时如刀锋般挺直的眉毛因低垂而显得温和许多,不再那么富有攻击性。桌角用镇纸压着几页已经誊写完成的莎草纸,冬弥取出来看了几眼,发现已经从头抄写了三遍。

    争吵没能吸引大哥的注意力,公主们对视一眼,决定先放下私人恩怨,一起对付抢走大哥芳心的“恶人”。

    大公主率先刁难:“饭点都过了,为什么冬弥哥哥才醒来?你是不是故意饿着哥哥?”彰人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拿出下人送来的饭盒,用布包着递到冬弥手上:“看你睡得安稳,就没有叫醒你。现在是夏天,室内饭菜没那么容易凉,温度不够的话我再让他们加热一下。”冬道了声谢,彰人又问道:吃完还要继续睡吗? 冬知道他是在问自己有没有退烧,便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传递过来的体温正常,没有奇异的热,彰人松了口气。

    大公主K.O。

    小公主看见地上有几团被揉皱的纸,隐约可见黑色墨水,便知道一定是彰人练字的失败作,也不嫌脏,立刻蹲下身要去捡。表哥哎了一声,抢先上去捡了起来,彰人没料到这些有严重洁癖的贵族居然会捡他扔掉的纸团,一时大意被偷了家,顿时僵住。冬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想让表哥把纸团给自己,却听见小公主凑到摊开的纸张边上,看了几眼,顿时嗤笑出声:这是什么鬼画符,丢死人了!要不是早上看过冬弥哥哥抄写,谁认得出这写的是启示录啊?咦?这几个字看着怎么不太像?大公主也看了过去:看着像是冬……冬弥?你写冬弥哥哥的名字做什么?

    冬弥愣了愣,察觉到抓着的手忽然变得僵硬,他也有些不自在了起来。是啊,彰人写自己的名字做什么?彰人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明知道屋内另外三人不可能从写名字这件事推断出昨日的秘密,但也忍不住加重了呼吸。

    两位公主涉世未深,不可能猜到什么,但是……彰人的目光移到表哥脸上,见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顿时心里一惊。下一秒,表哥冷笑道:定是为了讨好表弟,结果写的太难看,又不敢让表弟看见,只能扔了。 公主们认可了这个猜测,纷纷笑了起来,心怀鬼胎的两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彰人不敢再看冬弥,猛然抽出了胳膊,装作备受打击的样子,默不作声地往大门方向走去,猝然发难,夺走了表哥手上的废纸。

    你!表哥大怒,正要拔出腰上小刀追赶出门的彰人,被冬弥喊住了:表哥是要谋害王子么?彰人也是你的表弟,还请自重。表哥回过头,见他面色不悦,还带着几分冷若冰霜的森然,顿时不敢再说话。小公主推了推他的胳膊,知道自己做的过头了,不敢看冬弥,小声说道:我们别打扰冬弥哥哥休息了。

    三人正要离开,冬弥又喊了大公主一声,问她肩上披着的雪花珠帘是怎么回事。大公主面上飘过一片粉云,羞怯地摇了摇头,小跑着离开了。小公主哼了一声:我们走在街上,忽然有个老太婆夸她长得好看,未来会坐上八匹骏马拉的轿子,在什么神的祝福下成为富贵之人的新娘。大姐不要脸地应了一声当然,那老太婆就送了她这串东西。老太婆自己的衣服破破烂烂,送起东西来倒是大方……

    表哥点了点头:就是这样,那个珠帘叫“雪绒披”,是北境女儿家很常见的配饰,大表妹看起来很喜欢,我就没拦下。冬弥听不出什么问题,便没再说什么,低头吃起彰人留给他的午饭。

    那天以后,彰人便经常以练字为由来找冬弥,一方面是想和他腻在一起,另一方面也是尽量延长他养伤的时间。两位公主见他施展“投其所好”这招,重新抢走哥哥的宠爱,心里生着闷气,却也想不出应付的方法。冬弥喜静不喜动,她们却是闲不住的年纪,和彰人争宠了几天,就被表哥和那些住进来避暑的贵族朋友们喊去玩了。

    等假期还剩一个月的时候,王后惦记丈夫,提前回返了王城,彰人就更加肆无忌惮、明目张胆,干脆赖在冬弥房间里不走了,两个人就又同睡在一张床上,仿佛回到了刚被带回太子宫的那段时光。只是,那兄友弟恭的关系却已悄然变了味。

    夜晚躺在床上时,两个人经常搂着搂着就出了一层薄汗,彰人让冬弥翻过身子,从背后抱住,一只腿伸进他的腿间,用膝盖蹭着大腿根,向他撒娇道:冬弥,我们再试试。冬弥早忘了曾经下定过“绝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决心,在一声声软磨硬泡下迷失了自我,闭着眼睛默许了彰人的动作。

    但介于第一次的“惨痛”经历,彰人虽然偷偷购买并苦心钻研了一些“秘籍”,但缺乏实践经验,仍是怕毛手毛脚的弄伤冬弥,迟迟不敢动真格。导致每次都是前戏做得太足,冬弥的嗓子都哑了几分,被用手指按着敏感点射出来了好几次,等彰人想着应该能进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家哥哥已经全身是汗、目光迷离,没了半分力气,自然也不好再继续下面的事,便又只能作罢。

    距离回王城还剩十来天的时日,彰人还在苦苦思索着“进入”的最佳时机,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头陪着妹妹外出逛街的太子殿下却出了岔子,不仅被人掠走,还险些成为了龙泉府的缔命夫人。



    ——————

    (恢复一下大纲流!不然真不知道写到猴年马月了!)


    原来那天赠给大公主雪绒披的老太婆是信仰鸣神的异教徒,鸣神并非东大陆认可的神明,鸣通冥,实际上说的是冥神,只是怕人听着心生恐惧,宣教时就换成了鸣字。

    冥神的信徒们坚信人死后会回归幽冥,那里才是他们最初诞生的地方,而降生到人间则是在经受考验。若是历练的人生不得圆满,纵使死后短暂回归幽冥故土,还是得重开试炼,也就是不断的轮回转世,直到有一世善终。

    极东之所原本住着一群信奉冥神的土著,后来,青柳先祖在群雄割据的局面中获得最后胜利,统一了东大陆。国王看中极东之所的祥瑞寓意,便挥师东进,在那建立了王城。部分土著不能接受新教,举族迁移,过上了颠沛流离、一路传教的生活,但因为<启示录>的推广,冥神并不在正规神明的行列中,传教并不顺利。

    老太婆逃到北境时误打误撞,靠着偏方救活了龙泉府的小少爷,于是被当成座上宾,全府上下也改了信仰,供奉她口中赐下神迹的冥神。但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是没有按药理调配的偏方,小少爷本身体弱多病,虽然活了下来,却也折损许多阳寿,年仅二十七岁便撒手人寰。卧病在床的老爷听完,一时没撑住,得了中风,老夫人便开始有些疯疯癫癫,每日抓着老太婆的肩膀让冥神再次降下神迹。

    老太婆哪会治什么中风,只好把话题引到另一件事上面:小少爷虽然身死,却未得圆满,之后还需要轮回转世,再受苦难。老夫人痛失爱子,本还寄望着他回归幽冥后能过得幸福,听闻此言险些晕了过去。老太婆忙扶住她,说小少爷家庭和睦,事业有成,享过荣华富贵,距离圆满其实只差一样——缺了个过门的妻子。

    老夫人一听不乐意了,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儿子都死了,哪还能娶妻?老太婆呵呵笑道,轮回转世也需要等待时机,小少爷现在还在幽冥里住着,只要把那位夫人送过去给他,不就行了?

    送过去?老夫人的神色由迷茫变为错愕,再转为恐惧与不忍,但最后定格在脸上的是狰狞的残忍:就照你说的办!都是我的错,生下一个病恹恹的孩子,活这人间一趟,白白遭了这么多罪……他好不容易回归故土,不能让他再受一次苦了!

    于是冥婚的事情就敲定了,只是龙泉府少爷身份尊贵,随便找个女子接亲,不仅是对冥神的糊弄,也是对少爷的侮辱。龙泉府如今由老夫人管事,未来的继承人只能从远房亲戚那领养一个男孩,终究不如亲生的孩子。一想到这里,老夫人就更注重这场冥婚,吩咐老太婆不择手段也要让儿子娶到个完美的新娘。

    老太婆东挑西选,最后看中了恰好在城中逛街的大公主,而大公主对她聊到的婚嫁之事应了一声“当然”,就等于是口头做了约定,同意要嫁到龙泉府——毕竟,龙泉府少爷担得起“富贵之人”这四个字。老太婆将冥神赐福过的雪绒披赠送给大公主,就等于送出了彩礼。她派人回返府上,和老夫人说了此事,老夫人喜出望外,同意多派些人手去“迎亲”,实际上就是准备硬抢。



    天意弄人,他们准备动手的那天,冬弥刚好答应要陪两位妹妹去挑选带回王城的礼物,刚从店里出来,头戴黑纱的老太婆就笑眯眯地找上了大公主,说要应约接她回去结婚。大公主愕然不解,小公主虽然因为雪绒披的事情和姐姐闹过不和,但看见老太婆脸上阴森森的笑容,仍是不安地抓紧了姐姐的手,两人求助的目光落在了哥哥身上。

    冬弥有些惊讶,简单询问了妹妹们几句后,便知道老太婆是在强词夺理,顿时拉下脸,还算客气地拒绝了这桩婚事。“祸从口出,老人家可要小心了。”他警告道,跟在一旁的便衣侍卫也按住了刀柄。老太婆直勾勾地盯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啊。”被这莫名狂热的眼神恶心到,大公主把雪绒披解下,扔到她身上: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老太婆孤身一人来找大公主,也没有多劝几句就离开了,大家便以为她只是个疯疯癫癫的巫婆,没当回事。(主要是公主们早就忘了她提到过的鸣神,不然告诉冬弥,他可能还会更警觉)没想到吃完饭去解手的功夫,老太婆请来的人就动了手,把落单的冬弥迷晕带走了。昏迷前他还听见那人说道:贵公子,拼接发,长得跟女人似的,特征够明显了,就是他!

    原来,老太婆说的“很好”是指冬弥很好。容貌不逊色大公主,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优雅,最重要的是,他年纪更大一些,和小少爷也更匹配。至于性别——反正都是要烧成灰送去幽冥的,男女有什么区别?

    另一头,发现冬弥久久未归的公主们也意识到事情不对,被安排留下保护公主的护卫们搜查了一圈也没找到他的踪迹,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早上的老太婆。国王王后和舅舅都不在此地,远水救不了近火,公主们只能赶回避暑庄园向表哥求助,因为是从西门跑回来的,也惊扰了正在练剑的彰人。

    太子失踪非同小可,表哥紧急传唤了庄园附近待命的护卫,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朝着公主们指示的方位进发。彰人则落后他们一步,把冬弥赠送的宝弓别在腰上,又吹了声口哨,将放养在庄园里的火苗唤了回来。“火苗”是秋猎上国王送给他的那只火狐狸,带回太子宫后取了这个名字,如今也有两岁多了。

    彰人把火苗抱在手上,拿出冬弥的一条手绢,让它闻了闻,说:我们去找冬弥。他知道表哥和妹妹们对自己有偏见,就算他想和大部队一起行动,恐怕也会被误认为想近距离看戏的幸灾乐祸,干脆自己找了匹马跟在后面。

    等快要进城的时候,骑在他肩头的火苗却嘤嘤叫了一声,跳到地面,往城外另一个方向跑去。彰人看了眼仍在赶往餐馆的众人背影,一拉缰绳,朝着火苗指引的方向赶去。



    而被绑走的冬弥则是一路睡在马车里,偶尔醒来,就会被喂几口黑面包。他装作被吓傻的样子乖乖配合,一路上利用食物残渣和解手时扔下的小片布料、挂饰留下痕迹,希望能被寻找他的人发现。每每经过有人的地方,老太婆怕他出声求救,就会用迷药将他迷晕,这也导致冬之后好长时间都有嗜睡、头晕的毛病,还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

    他从赶路几人的只言片语中大致也拼凑出了冥神、冥婚的信息,得知自己竟要被烧给龙泉府亡故少爷当新娘,又气又好笑——他配吗?

    救兵迟迟没到,冬弥开始担心自己设下的线索会不会被清除干净,也想过要不要逃跑。这群人没什么绑架的经验,留给他逃跑的漏洞其实很多,但他深知体力一直是自己的弱项,而他能清醒的时间又是在无人的荒郊野外,如果被抓了回去,只会遭遇更可怕的折磨。

    等他再一次醒来时,已经被关在了龙泉府搭建好的婚房里,装修的材料用的都是可燃物,房屋装扮得异常喜庆,冥神那长着公鸡脑袋的雕像摆在了正中间的位置,周围摆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烛。

    冬弥被绑在铁椅上,面前站着两个老女人。老夫人掀开他的红盖头,细细端详了一阵,满意地点了点头:美,很美,配得上我的儿子。老太婆得意道:这妆容是我族女子出嫁时会画的,名为“悦神妆”,便是冥神见了都会心生欢喜呢!冬弥嘴巴被堵着,说不出话,老夫人看了眼摆在雕像下方的儿子画像,摸了摸冬弥的脸蛋,语气温柔:孩子,你要受点苦了。

    大概是不忍看活人被焚烧至死的恐怖场面,她很快就离开了这间屋子,只剩下老太婆和冬弥。老太婆解下冬弥嘴上的手绢,又给他补了补妆,打量着冬弥的面孔,眸中闪过一丝嫉妒:可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瞧你这光滑的肌肤,想必是吃穿用度样样不缺,也不曾受过苦吧?可惜啊,人死之后,拥有的一切也都灰飞烟灭了。

    冬弥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吧?瞧你这发色,说不定还和领主大人有点血缘关系。不过,那又如何?没有人能找到这里,纵使找到,这间屋子和你存在过的证据也早就灰都不剩了,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太婆掩嘴笑道,这世道就是如此,每天都有人曝尸荒野,我见过被狼群分食的流浪汉,被恶霸凌辱的贵族小姐,被问斩的达官显贵……死亡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和什么身份并无关系。如今躺在刀板上的是你,马上要被烧死的人是你,这才是需要认清的现实。

    “我姓青柳。”冬弥没有理会她的这番“人生领悟”,只继续说道。

    刚才还大放厥词的老太婆猛地僵住,嘴角狠狠抽搐了两下。她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怕被北境领主报复,却不敢得罪这片东大陆的主人。双发色,灰眸,她在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么明显的特征,她早该想到面前这人会和王室有关。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强撑着冷笑道:那又如何,我说了,没人能找到这里。纵然找到,也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龙泉府,只能对着断壁残垣、满地狼藉发呆。

    她转身面向祭台,披上黑纱,开始跳一种奇异的舞蹈,冬弥猜想那应该是一种献祭仪式。

    “放我离开,我不会追究今日之事。”

    “青柳家族不会向龙泉府报复,我可以向诸神发誓。”

    “天网恢恢,你逃不过王国的制裁的。”

    可老太婆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丝毫不为所动,冬弥不免有些焦急,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至。讨好的话没有用,他只能换一种话术:“你自信没人能找到此处,自信有足够毁尸灭迹的时间,但你可听说过圣山雪狐?”

    圣山是极东之所最高的雪山,积雪终年不化,却仍生长着常青的树木,也栖息着许多独特的动物。老太婆身为曾经的土著,即使出生时早已远离那片土地,却也听过许多故土的故事,心底仍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回归圣土。

    闻言,她心思一动,转过头看向冬弥。她本以为冬弥提及圣山,是想和她谈条件,比如放过自己,王城就会迁移到别的地方,把极东之所还给曾经的土著。但冬弥哪知道冥神教和王国的恩恩怨怨,说的却是:“圣山雪狐的速度快过狼群,嗅觉比猎犬灵敏数倍,而来找我的人恰好就拥有一只雪狐。你觉得,他能不能及时找来此地?”

    老太婆希望落空,又听他把圣山雪狐当做搜救的工具,顿时怒不可遏,走上前来一耳光就糊在了冬脸上。巴掌的响声在房间内回荡,冬弥感到一股热意正顺着鼻腔往下流,头晕眼花,被打得有些发懵。从小到大他都没被人打过,受过最重的两次伤,也就是摔下马被野鹿撞在树上,还有一时心猿意马被彰人横冲乱撞。

    这个巴掌虽然对身体的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他紧紧咬着牙,遏制住心头怒火,深知若是失去理智,自己就真的没救了。

    老太婆红着眼骂道:“圣山雪狐是我主身边的使者,竟被尔等当做猎犬使唤!这是对我主的玷污!”

    没料到自己本想拖延时间的话术,却正中对方的死穴,今日恐怕不能善了。冬弥心知九死一生,索性勾唇讥讽道:“再高贵的使者,下了山便是凡物;正如你口中的冥神,在东大陆境内,照样要向我青柳冬弥低头!”

    老太婆气得浑身发抖,可偏偏又被这话威慑住,手高高抬起,却怎么也不敢再扇一个巴掌,干脆把他头上的红盖头放下,眼不见为净。她强撑着笑道:“我倒是想知道,太子殿下被火焚烧的时候,嘴还能不能这么硬!”

    “我今日所受之苦,来日王室必……”

    冬弥的“临终狠话”被老太婆的惨叫声打断,随后是衣袖高速飘动的猎猎声响,遮蔽视线的盖头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彰人被汗水浸湿的脸庞。他怔怔地看着神色焦急又自责的彰人,心想明珠蒙尘,周遭的王胄贵族们总自吹自擂是鉴赏专家,却把这样一双眸子当做妖魔邪祟看待,真是猪油蒙了心。

    此处只有祭台上亮着火光,彰人看不大清他的面容,只注意到他鼻翼下方的血迹。见冬弥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还以为他遭到了什么折磨,忙问道:“冬弥,冬弥!能听见我说话吗?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只是几天没见面,却恍如隔世一般。冬弥的眼眶湿了大片,彰人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见他留下清泪,彰人更加惊慌了:很、很痛?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我们先出去。

    彰人先用袖口擦掉他的鼻血,拔剑割断束缚手脚的绳子后,把他横抱了起来。冬弥这才看见倒在祭台旁的老太婆,她的右胸口中了一箭,不至于一击毙命,但也足以痛彻心扉。她挣扎着撑起上身,盘起来的头发披散开来,眦目瞪着他们,口鼻流着鲜血,比背后的公鸡雕像更像一座邪神。

    彰人面朝她,低头看了冬弥一眼,等他作出判决。冬弥低声问道:其实,根本不存在什么冥神,对吧?他只是你们为了满足欲望所想象出的神明。

    冥神,冥神会诅咒你们……老太婆咳着血,嘴里仍在碎碎念着恶毒的话语。

    彰人眯起眼,说了句“病的不轻”,正要朝出口走去,冬弥却指了指祭台:这个冥神教若是继续存在,还会出现更多受害者。应当……以儆效尤。

    彰人听懂了他的意思,走向祭台,将颤颤巍巍想要站起来的老太婆再次踢倒在地。冬弥伸手拿起烧到一半的红烛,闭了闭眼:本该由舅舅来下裁决,但身为掌管东大陆的王族太子,我也有这个资格。

    他将火烛丢向地面,那里堆着一层稻草,再往下则是提前浇上的油。

    “邪教徒,当处以火刑。”他微微笑道,把方才老太婆放的狠话悉数奉还,“希望被火焚烧的时候,那位冥神能让你好受一点。”

    彰人稍稍睁圆了眼,很快又恢复了面不改色,在火蔓延开之前,抱着冬弥离开了这间屋子。他是潜行进入龙泉府的,只打晕了门口的两名守卫,而这件冥婚用的房子本来计划就是要烧掉的,纵使起了火,也不会有人生疑。

    不过折返时毕竟多带了一个冬弥,路上还是难免和守卫打了一架,彰人除了箭术师从神射手之外,所学的其他武艺都是护卫们抽空传授的,武器也只是找城里铁匠买的。况且,他身份特殊,即使有人看他不顺眼,倒也不至于兵戈相向,真枪实战的经验只有和野兽搏斗,再加上有个冬弥需要照看,顿时手忙脚乱。缠斗中,他的剑被砍断,只能背过身护住冬弥,对方的剑砍到他背上别着的宝弓,也被砸出一个大口子,彰人抓住机会一脚踩断他的膝盖骨,夺剑刺入他的胸膛。

    这是彰人第一次真正杀人,也意识到武器品质亦是战斗取胜必要的环节。回去之后,冬弥就从国库里挑了一把宝剑赠送给他,又聘请了剑术老师专门为彰人授课。

    冬弥本想问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又为什么孤身前来营救,太过危险。等逃出了龙泉府,一抹火红身影蹿了出来,落到彰人肩上,他便知道果然是火苗的功劳,笑着摸了摸一人一狐的脑袋。

    彰人依然不太放心,抱着他策马飞奔了五六公里,这才在一座山坡停下,把人放在柔软的草地上休息。他还惦记着在屋里瞥见过冬弥脸上有着红痕,正准备往他脸上抹药呢,却突然愣住了。夕阳照得太子殿下的妆容更加明艳,配合微微肿起的脸颊,和仍未消散的指痕,他看起来比平时娇俏许多。

    冬弥将散落的头发别回耳后,五指摊开,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了?我看起来有这么狼狈吗?

    彰人回过神来,抬手覆在指痕上,问道:会痛吗?她竟敢打你!

    冬弥摇了摇头,有些疲累地靠在他肩头:我不是报复成功了吗?难道还要扇一个巴掌回去?

    彰人搂紧他的腰,低声说道:这里等会就变凉了,别睡着了。

    冬弥淡淡笑道:你不是有野营的帐篷吗?支起来。我不想赶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对了,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为什么会被绑走,这个龙泉府为什么要烧死我之类的。

    彰人确实好奇,但注视着他脸上的困意,还是强忍住没问,只拍了拍他的手掌:等你睡醒了,回去路上再慢慢说。



    之后,两个人回返了贴满寻人启事的北境边城,和公主他们会和后就提前回了王城,结束了这段有惊无险的旅程。

    不过呢,在回返边城的路途中,两个人在荒郊野外野营了一宿,第一天冬弥太困了,无事发生。等第二日醒来时,脸上的妆容还未擦掉,彰人看着突然脸红起来,抱着他不肯撒手,把脸埋在他的后脖颈上胡乱蹭着。“悦神妆”悦不悦神他是不知道,反正彰人是挺愉悦的。

    作为营救自己的“奖励”,冬弥半推半就着就让他褪去了衣裳。或许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缘故,冬弥面对许多事情也比以前放得开了。这次他不再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肯言语,等开拓得差不多了,就忍着羞涩勾住彰人的脖子,低声说可以进来。两个人总算是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彰人用指尾描绘着他的眼尾红痕,低下头啄了一下,又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比平时艳丽许多的红唇上,忍不住说道:冬弥……我想亲你。

    青柳冬弥张嘴喘着气,闻言后没有同意,却也没拒绝,只是闭上了眼。彰人便把手移到他脑后,慢慢印上了那两瓣嘴唇。好软。他低声喃喃道,稍微挪开,很快又亲了上去。





    接吻+第二次达成(。)​

    ————
    (修改了上面火苗的岁数bug,时间线都给我整乱了x)
    (不行,我写r的水平好烂,写的好萎啊!!两个晚上只更了这么一点点x)

    06

    王城不比外头,到处都布满了权臣们的眼线,太子殿下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不怀好意之人眼底,只有在太子宫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但在冬弥成年之前,他只是太子宫名义上的主人,实际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王后的眼睛。

    冬弥知道这是父母对他的考验,若是他装作不知,任由摆布,未来也只会成为傀儡国王,索性顺水推舟,一点点培养起忠于自己的部下。等几番岗位轮替后,他的贴身侍从和护卫已完成了大换血,而王后并没有动作,默许了他的这份“野心”。

    彰人虽未学过权谋之术,但也不傻。他本就因为单枪匹马闯入龙泉府救出冬弥这件事得到了国王的奖赏,王后也不好再为难他,加上冬弥在那件事后变得害怕夜间一个人独处(两分真八分装的,王后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误以为他被关在小黑屋里虐待过),只有和彰人同床共枕时能睡个好觉,便也只能默许彰人夜晚过来“侍寝”。

    而察觉到冬弥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固定不动后,彰人大概也猜到了什么,试探了几次后发现白日他能随意来找冬弥,而下人也会听话地退出房间,给两个人留下独处的空间,他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至此,两人约会的地点不再限于需要用枕被压抑喘息的深夜寝宫,练字的书房,学习油画的画室,乱如骤雨的琴声中,还有飘荡着玫瑰花瓣的浴池里,都留下了难忘的回忆。

    彰人喜欢先用手指让冬弥高潮过一次,才会慢慢地挤进来,等进到最深处时,再用黏糊糊的语气喊着哥,不厌其烦地向他索吻。若是刚开始便喊哥,冬弥大概会羞愤得直接提裤子走人,可等到这个时候,他的大脑已经被快感冲刷得几近宕机,只顾着从亲吻的间隙中汲取空气,哪还顾得上让他别喊这个称呼。

    少年人的精力总是充沛,冬弥却因为摄入过量迷药的后遗症,往往做不到半个时辰就感到困倦。彰人虽然需求旺盛,总会在奇怪的场合异想天开,但这方面却又体贴入微,从不强求冬弥坚持,看他面露疲态便识趣地退出,为了消散多余的精力,还加长了一个时辰的练剑时间。

    冬弥觉得自己心里消失许久的另一个声音又出现了,理智上他知道这段决不能被人知晓的关系扭曲又危险,他们都是被困于欲望丛林的野兽,身为兄长,他更应该及时清醒,脱离这条终点只会通往地狱的禁断之路;可另一道声音却如恶魔低语般,不断让他回想起濒临高潮时那极致的快感,被彰人用渴望的眼神注视时,那一瞬间冲上脑海的兴奋感。

    ——承认吧,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那声音如是说:反抗吧,挣脱世俗为你戴上的枷锁,国王亦有最不堪入目的那一张面皮,你又不是无欲无求的神明。



    日子就在他的摇摆不定中慢慢过去,等风中的最后一丝暑气彻底消散,王宫又热闹起来。太子殿下即将迎来十四岁生日(彰冬的生日不是原作的设定),十四岁意味着身体上的成熟,国王已经提前宴请嘉宾,要在新开辟出的庭院里举办宴席。不少曾与皇室联姻过的贵族也摩拳擦掌,准备将自家的闺女带出来走个场,万一和太子殿下看对眼了呢?

    生日宴前夜理当焚香沐浴,侍女们提前放好了水,香料也已浸泡开,冬弥在缭绕的雾气中解开衣袍,踏入池中。侍女仔细擦拭干净双手,正要蹲下身为他按揉肩膀,一道声音却制止了她:“我来吧。”

    侍女迟疑着没有动作,冬弥用指尖划开水面的波纹,笑了笑:“下去吧。”

    侍女识趣地欠身退下,在关上门之前,还是向闯进来的二王子提醒道:“彰人大人,冬弥大人明日需要早起。”

    彰人应了一声,褪下衣物迈入浴池,从背后环住冬弥:“生日快乐。”

    冬眉眼弯弯,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应该留到明天说,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彰人哼哼一声,取下他的耳饰放到一边,又把他额前的刘海用手梳到脑后:“我给你洗头?”

    冬弥便闭上眼,抓住浴池内的扶手,仰躺下去。彰人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舀水浇在他头顶,慢慢泡开固定发型的粘胶。

    “头发又长了一些。”彰人慢慢梳理着他的发尾分叉,挑起一缕最长的比了比,说道:“能够到肩膀了。冬弥,你要留长发吗?”

    “要剪。”冬弥摇了摇头:“又不是游牧族,以长发为荣誉。”

    彰人遗憾地扁了扁嘴,替他清洗掉头上的泡泡后,又擦拭起他的身体。抚摸的力道逐渐加重,最后两具身体又贴在了一起,彰人将额头抵在冬弥脖颈上,撒娇般摇晃着身子。冬弥轻轻叹了口气,嘱咐道:不要太晚。彰人一口应允:很快的。

    得到圣旨,他也不再装模作样,十指熟练地在冬弥身上煽风点火,惹得太子殿下连连喘息,很快就只能瘫坐在他腿上。彰人将他转了个身子面朝自己,左手掐紧腰肢,侧过脑袋咬住他的嘴唇,右手揉搓着浑圆雪白的臀部,慢慢探入一根手指。冬尽可能张开双腿,难耐地搂住彰人的脖子,半眯着眼,在接吻的间隙漏出一两声呻吟。

    他们解锁过许多种姿势,彰人最喜欢的还是面对面的进入,他喜欢看冬弥情动时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模样,也喜欢含着那张柔软的嘴唇,听冬弥抑制不住的娇喘声,还有只会在临近高潮时喊出的“彰人”——这一切比言语更能证明他在冬弥心中的分量。

    “冬弥,”他咬着冬的耳朵,坏笑着问道,“赶时间的话,三根手指可以吗?”

    虽然冬弥对自己的感受总是不够坦诚,但随着结合的次数增长,彰人对他的身体也越发了解,领悟到一定程度的“疼痛”和“刺激”反而能给冬弥带来更大的快乐。

    正如此刻,冬弥对他的问题没有给出直接回答,只是颤抖着身子,略微加重了呼吸。他便知道,这是带着几分期待的默许,便在未充分扩张的情况下又添加了两根手指。冬弥发出了又痛又爽的闷哼,指甲在他背上划下几道抓痕,胸膛剧烈起伏。在眼前晃动的红点太过诱人,彰人不客气地低头叼住已然挺立的乳粒,轻轻拽了一下,如愿感知到夹住手指的穴肉又缩紧了一些。

    他驾轻就熟地找到了冬弥的敏感点,稍稍加以刺激,怀里的人便往前挤了挤,屈起的小腿紧紧夹住他的腰,喘息声中带上了一丝哭腔。彰人眯起眼,屏息听着。

    “彰人,那里……”

    果然,冬弥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名字。他满意地勾起嘴角,三指并拢,重重地捣弄着柔软的肠道,反复顶在那个凸起上。穴口在某个瞬间骤然缩紧,随后冬弥的身子便开始一阵阵抽搐,未被抚慰的阴茎也射出一股股精液,将池水搅得浑浊,又从底部的渠口流出。

    冬一点点瘫软下身子,彰人把他捞了回来,笑道:“我说很快吧?”冬瞪了他一眼,有些发愁,为什么彰人射精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自己却反而一次比一次短?难道真的需要锻炼身体了?

    彰人掐了一小块香皂,要帮他清洗身体,冬弥却按住他的手臂,把人压在池壁边,握住了他挺立的性器:彰人还没解决吧。彰人眨了眨眼:这样可就不够快了。冬笑了一下:明天也是彰人的生日。

    他平时很少用手帮彰人解决,甚至也不需要自慰,动作不够熟练,下手也没个轻重。彰人忍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问道:能不能用嘴?还在努力摩擦手掌的冬弥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和他对视。彰人没能坚持超过五秒就别开了眼,脸上滚烫,心想这要求还是太僭越了。

    他正想收回刚才的请求,冬弥却已经松开了手,将垂落脸颊两侧的碎发别回耳后,宠溺道:“寿星说的算。”

    他让彰人坐在池边,自己则跪坐在水池的台阶上,扶住彰人的阴茎,在俯下身前,最后看了他一眼:“我没做过,你别抱什么期待。”彰人哪还说得出话,嘴皮颤了颤,猛地吸了口气。他低头看着冬弥垂下的眼睫毛,凹陷的双颊,眼尾勾人的泪痣,只觉得置身云层中,整个人飘然欲仙。

    冬弥没经验不假,又有谁敢让太子殿下有这种经验呢?哦,他敢。如果问之后的彰人,他单枪匹马闯入敌营的勇气是谁给的,他一定会回答,是那个什么荒唐的要求都会应允的兄长。

    这个夜晚,金枪不倒的二王子殿下也破了最快射精的记录。



    翌日,无法参加晚宴的贵族和大臣上赶着来太子宫送礼,彰人在偏楼里远远望着,将窗帘拉下,眼不见心不烦。等到晚上,太子殿下穿着繁复的礼服,头发也修剪得干净利索,在被搀扶着坐上四轮马车前,一道火红的身影窜上他的座位。

    冬弥抱起火苗,侧目看了眼远处倚靠在门把上的彰人,他只穿着一身红黑色劲装,比盛装打扮的仆从们还要低调,与欢庆的气氛格格不入。等冬弥的目光投过来,便抬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转身离开了。

    冬弥知道他的意思,等众人喝的差不多了,微笑着推开几名小姐递过来的酒杯,在遗憾、失落、揣测的种种目光中离开了会场。他拎起舔了几口葡萄酒的火苗,火苗四肢发软地绕着他转了几圈,嘴里嘤嘤叫个不停,冬弥开始怀疑这名导航员是否还能完成任务。

    但火苗还是带着他找到了躺在山坡上的彰人。学士们热爱占星,还有种说法是身处山顶,偶尔能听见神明的旨意。而国王也迷信占卜术士夜观天象给出的预测,王宫选址时特意选在山脉边上,方便大学士随时上山观星。

    太子宫的马都被彰人驯养过,冬弥骑着的那只自觉地走到彰人带出来的公马边上,亲昵地舔着彼此的脸。冬弥走近抬头看着星星的彰人,他将手臂支在草地上,慢慢坐起身子,看了过来。月光银白如霜,照耀在少年脸上,忽明忽暗。彰人没有如平时那般微微翘着嘴角,只安静地看着他,从脊椎处延伸出的背影在草地上摇曳,跳着孤独的舞步。

    冬弥不由得放轻了步伐,而彰人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以前我最不喜欢这一天,这是她……我母亲的忌日。”

    冬弥蹲下身,轻轻按住彰人的肩膀:“但也是你诞生的日子,你呱呱落地的那刻,她一定是满心欢喜的。如今,你平安顺遂地长大成人,她的在天之灵想必会很欣慰。”

    不论如今他们的关系多么亲密,但国王亲手杀了彰人的母亲仍是埋在心底的倒刺,对冬弥来说,这是父亲对母亲的不忠,对彰人来说,更是他苦难生活的源泉。这番安慰的话本不该由他来说,可偌大一个王宫,却没有第二个人会对彰人说这些话。

    (实际上最开始彰人还是想过左右逢源的,但他发现亲近自己的人都是希望通过支持他获得更多利益的野心家,而他不想和冬弥站在对立面,后来就又变得孤僻了)

    彰人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除了她,还有谁希望我降生到这世上呢?”

    “彰人……”

    “但那是以前,”彰人话锋一转,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他,“我现在又喜欢上这个日子了,这是你的生日。冬弥,能和你出生在同一天,我很高兴。”

    冬心里一暖:“那怎么不参加晚宴?我每年都有准备你的位置,可你从来……”

    “他们都围在你身边。”彰人打断了他的话,微微低下头,遮住晦暗不明的目光,“在平日里,我能天天缠着你,可这一天不行,所有爱慕、敬仰你的人都聚拢在你身侧,他们不会给我留下位置,我也不想和他们分到平等的位置。”

    冬弥愣住。

    “如果在现场,我会嫉妒得疯掉,恨不得拿剑逼着每一个人退下,恨不得撕开你的衣领,露出那些斑斑吻痕,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我想要坐在离你最近的位置,想要占据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想要你只注视着我一人只喊着我的名字!”

    彰人越说越急促,忍不住抬手攥紧胸口的布料,喘了几声,才又接下后面的话:“可今天不行,我自己怎么像个滑稽的丑角都可以,但不能拖你下水。我只能让自己离远一点,不要看见你,不要看见那些人的面孔……不要打破我心中的幻想……其实,今天这样的日子会越来越多,其实你还是会离开我的,对吗?”

    冬弥的胸口也一阵阵发痛,这些日子他反复想过要不要狠心推开彰人,劝导他回归正道,不正是应了彰人的忧愁么?他想起刚带回彰人时许下的承诺,说自己身边永远有他的位置,如今却是一副要反悔的模样,当真可恶。

    愧疚和爱怜冲昏了太子殿下的头脑,他抱住彰人的脑袋将人扑倒在草地上,抚摸着他的发丝,温声说道:“说起来,我还没对你说生日快乐呢。”

    本以为要被宣判死刑的彰人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回了声“谢谢”。冬弥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稍稍抬起身子,抓过彰人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他不知道该怎么抚平彰人的焦躁,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垂眼看他:“今天是彰人的生日,做什么都可以的。”

    彰人领悟了他的意思,呼吸顿时粗重起来,压着嗓子说道:“这里是外面,也没有搭帐篷,你会着凉。”

    “做什么,都可以。”冬弥摇了摇腰肢,含笑看着他,又强调了一遍。

    要是还能忍住不发生点什么,二王子殿下大概就不是男人了。



    更深露重,草坪上沾着湿气。为了避免冬弥着凉,彰人并未完全褪去对方的衣裳,只是将手心探入里衣下摆,来回抚摸着冬弥绷紧的脊背,另一只手耐心地做着扩张。冬弥轻微颤抖着身子,抓皱了他的衣襟,似是怕冷,他比以往还要主动几分,上身紧紧贴在彰人的胸腹上,配合地吞吐着他的手指。

    “彰人,彰人……”

    被衣衫遮挡的手指移动到胸口,拨弄着硬挺的乳尖,时而下压时而上挑,冬弥呼吸紊乱,难耐地弓起身子,几乎要扯破彰人的衣服。

    “不,不……”他用力抓住彰人的手,胡乱地摇着头,废了好大功夫才说出完整的句子:“现在进……进来。”

    他知道自己糟糕的身体素质没办法完全满足彰人的欲望,而彰人又总是习惯让他先高潮过一回,自己再慢悠悠地进来。至少,至少在彰人生日这天,他想尽可能地延长这份快乐。

    彰人停下了动作,望着他饱满的红唇,忽然说道:“冬弥,自己坐上去怎么样?”

    “……诶?”

    冬弥正想着,应该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彰人却已经抽出了湿淋淋的手指,混合着润滑油、分泌液的透明液体立刻流了出来,他顿时感到下身凉飕飕的,饥渴的后穴翕合着,不满地挤出咕叽的水声。

    那双绿瞳在月光下闪着狡黠的光芒,比在一旁啃泥巴的火苗还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想要什么,就要自己争取,不是吗?”

    冬弥咬紧了牙,只能伸手解开彰人的腰带,幸好彰人的性器也已经完全苏醒,刚解放就傲然挺立。他咽了咽口水,忍着羞涩分开双腿,在彰人的语言指导下,他没费太大功夫就对准了位置,还没往下坐,穴口就积极热情地吃进去了一个头。这引得彰人轻笑,夸奖着他的心急,以及口嫌体正直。

    被插入那么多次,主动把阴茎塞进身体却还是头一回,进出的节奏完全由他掌控,对身体变化的感知也比平常更加清晰。夜凉如水,衬得体内的性器更加火热,他小声哼着,无意识地往后仰着身子。彰人眯着眼,忍得额头青筋暴起,他本想装作游刃有余,欣赏冬弥一点点包容他的情景,最终却还是破了功。当冬弥停下来喘息时,他冲动地抬起手,握住被礼服包裹却仍显纤细的腰肢,将人拉了下来。

    冬弥刚才停下,本来是觉得自己快要射了,想短暂休息一下重整旗鼓,猝不及防被他顶入最深处,只来得及尖叫了一声,便止不住地痉挛起来,在彰人的衣服上射了一股又一股。换洗衣物的是他最信任的女官,如今倒是不怕弄脏衣服和被单了,但刻入血脉的贵族礼仪还是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红着脸道了句抱歉。

    彰人的双手在他腰腹、臀部、大腿内侧徘徊着,助他快速度过不应期,等他又咬着牙轻微颤抖后,再一次律动起下身,同时催着冬弥自己动一动。

    “冬弥,这个姿势要你主动一点的。”鉴春宫图无数的理论专家彰人如是说道。

    冬只能忍着害羞,主动抬起腰肢又落下,来回几次之后,他忽然咦了一声,低下头:“彰人,是不是……又变大了一点?”

    王后看重这次的生日宴,最近半个月都经常出入太子宫,有时候还会住在冬弥寝室边,心虚的两人哪敢在她面前有小动作,连对视都不敢超过三秒。直到昨晚,王后也要回去焚香沐浴,才又有了独处的机会,却也没真正进入。

    他们都在长身体的年纪,冬弥是个头窜的飞快,彰人则似乎……除了日益健硕的腹肌和肱二头肌之外,多余的营养似乎供给到了奇怪的地方。才过了半个月,冬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错觉,一定是错觉。

    但彰人却兴奋地扶住他的腰,把人按着压到了最深处,冬弥忍着酸涩没有动作,手撑在草地上,努力吸气收腹。没有带羽毛笔出门,彰人碾碎了草叶的根茎,将挤出来的绿色汁水涂抹在冬弥下腹微微凸起的位置,比对了一下上次用墨水留下的记号:“好像是,顶进去的位置又深了一点。”

    冬弥雪白的下腹部画着好几道墨痕,都是彰人画上去的,淡了还要重新描绘,说是什么成长的见证。心想着位置隐蔽,也不会有其他人看见,冬弥就默许了他这幼稚的行为,可随着位置越来越上移,他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彰人却提前道出了他的忧虑,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肚脐,坏笑着说道:“以后,说不定会顶到这里哦。”

    “才、才不会……”冬弥心里没底,但还是反驳道。那里长着脏器,真被顶到的话,会坏掉的吧。他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又想着彰人的阴茎几个月就大了那么多尺寸,自己的后穴却怎么一点也没变松软,每次都要费力做那么久的前戏,甚是麻烦。

    “怕什么?”彰人故意颠了一下,如愿听到一声惊呼后,掐着他的腰再次律动起来,“冬弥又不会怀孕。不过,王宫里这么重视血统论,那我和冬弥如果能生孩子,应该是最正统的继承人吧。”

    他和彰人……怎么可能……那是乱……乱伦。

    冬弥心口一痛,快乐堆积得越多,却越是感到沉甸甸的压抑。他想让彰人别再说了,可发出的声音却只有断断续续的呻吟。繁星点缀着夜空,神明无声注视着他们荒唐的行径,压力与快感折磨着他的神经,而彰人一次比一次契入得更深,最后顶在涂抹着绿色汁液的位置,哑声说道:我想射进去。

    “不……”冬弥颤抖着想要捂住他的嘴,彰人却挺腰在湿热的甬道内小幅度地兜着圈子,反复研磨着最敏感的那点,逼得冬弥不断后仰,抓着他粗实的手臂才不至于倒下,又残忍地在某个瞬间停住不动。

    “彰人!”冬弥急迫地想要动弹,却被腰上的手牢牢固定住,只能徒劳地喊着彰人的名字。

    “不是说做什么都可以吗?”彰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笑着问道,“哥,你说话不算话哦?”

    神啊。冬弥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再一次输给了和欲望的博弈,屈辱地闭上了眼。下一秒,身体被炽热的风浪裹挟着,卷入更加望不见边界的黑色海洋中。

    彰人支起身子,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一寸寸吻过他的颈窝,肩头,再慢慢下移。

    “我想要你。”他的声音掩藏在交错的亲吻声和水声中,不甚清晰,却越发坚定,“只想要你。”

    这荒唐的夜晚,还长着呢。


    彰冬do的爽了,希望大家也看得爽!

    ——————
    事实证明写没写过的东西只会越来越萎,不知道写的什么玩意儿了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我不想写r了!!!


    07

    “大人,莱莎小姐到了。”

    琴声中断,冬弥抬起头,迅速瞥了一眼倚靠在琴板边闭目聆听的彰人,后者对侍从带来的消息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停下了打着节拍的手指。

    他慢慢站起身,朝着侍从微微点头,侍从便侧过身子,露出被遮挡住的女人。她看上去约莫二十岁的年纪,微卷的金发垂落在雪白饱满的胸脯上方,翘起的发梢像猫尾巴一般晃来晃去,极为勾人眼球。

    女人优雅地行了一礼,目光斜斜上挑,勾起红唇:“冬弥大人。”便连声音都带着魅惑的沙哑。

    侍从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眼前这位莱莎女士简直是天生尤物,可惜出身卑微,就算在王城的交际圈里混的风生水起,也是没办法配上太子殿下的,能当一回生理启蒙师,就已经是王后的抬爱了。

    可惜冬弥完全无暇欣赏美人,彰人含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要捅出几个大窟窿似的。

    上周举行的生日宴其实是他的“第一轮选妃”,只是他一个都没看上,国王与王后也不心急,但太子妃可以不急着找,性经验却必须要传授。这也是王室不成文的一个规矩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曾经有一任处男国王被贴身侍女勾引,从此得了失心疯似的非她不娶,得罪了许多支持王室的大家族,险些被人踢下王座。

    太子“破处”的事情由王后亲手操办,冬弥只需要乖乖配合就好,他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也害怕坚持拒绝会被看出端倪,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这件事彰人自然也知道,令他意外的是,彰人并没有冲他发脾气,反而以此为由缠着他多温存了几夜。

    他在莱莎面前站定,迟疑着伸出了手,带着她往寝室走去,莱莎的女仆也紧跟在两人后面,手里还拎着一袋提包。

    进屋后,女仆将提包放在地上,为莱莎脱下外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冬弥连忙别开眼,这清纯的举动惹得主仆二人轻笑。女仆调侃道: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紧张,大人不用害羞,只管配合小姐就好了。我家小姐的叫声也是王城一绝,站在门外听着就能让人面红耳赤的,大人您这个距离呀,只怕消受不了太多次呢。莱莎掩嘴笑道:嘴贫。

    她们主仆二人身份低微,想在王城混出名气,自然要另辟蹊径,不能学大家闺秀那套作风。许多未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听闻这番新鲜的打趣,总是被引得遐想联翩,但冬弥却只觉得万分尴尬,视线总是挪向大门。莱莎使了个眼色,女仆识趣地退下,正要合上大门呢,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劲。

    原来是彰人按住了门,他侧身挤进了寝室,朝发愣的女仆微微一笑,用力关上了门。冬弥先是松了口气,又猛地僵住身子,低下头不敢看他。

    二王子大人?莱莎不解地看向彰人。彰人抱胸倚靠在门板上,打量着莱莎没几块布料的衣裙,笑了一下:陛下偏心,只给我哥准备了启蒙师,但我这个年纪,每天也有好多精力需要挥霍。女官大人,不介意我在这里旁观吧?

    兄弟双飞,也是风月场上常见的一幕了。莱莎了然,勾着嘴唇娇俏答道:当然可以,不过大人,只打算在那里看着吗?

    彰人……冬弥嘴皮动了动,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没得到回应,莱莎有些自讨没趣,便将精力集中在对付冬弥上面,纤纤玉指在冰冷的皮革上跳跃着,为他解开了外衣。她带着冬弥坐到床边,俯下身想要吻他的脸,被冬弥用手挡住,不由得咯咯一笑:太子殿下还真是纯情得可爱。

    冬撑在被单上的手握成拳,浓郁的香水味令他皱起眉头,他想推开莱莎,却知道之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被母亲派来侍寝的女官。他毕竟是未来的国王,总是要娶妻生子的,现在这样……也算是回归正轨。

    莱莎的手指在他脖颈处挑逗着,又一点点解开他的衬衫纽扣,冬弥紧绷着身子,忍不住抬眼望向大门。彰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双青朽叶色的眸子在阴影中仿佛化成了浓郁的墨,视线相碰的瞬间,彰人眯了眯眼,抬起一只手抵在唇边,用牙齿咬住,慢慢摘下了手套。

    冬弥身体一抖,想起自己好几次被撩拨得腰身发软,夹着双腿不停摩擦,求彰人赶紧进来的时候,彰人有时会坏心眼地伸手在他面前晃啊晃,说我戴着手套呢,哥你帮忙取下来吧?要用嘴哦。

    莱莎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以为是自己的挑弄有了成效,笑着让冬弥不要心急,好戏还没开始呢。她褪下冬弥的衬衫,嘴角的笑容却顿时僵住。和太子殿下表现出的纯情不同,那白皙的胴体上却布满了深色的吻痕,腰侧还有几道牙印,这些旖旎的痕迹被埋藏在衣衫下方,唯有卸下繁复的衣装才能瞥见。

    彰人将莱莎脸上的错愕尽收眼底,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自傲的神色像极了开屏的花孔雀。冬弥低下头一看,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伸手遮挡那些彰人留下的印记,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怎么也挡不完。

    莱莎单薄的布料在一瞬间被汗水浸湿,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做出正确的反应,恐怕要被灭口,很快收拾好了面部表情,掩嘴笑道:大人请放心,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守口如瓶,谁年少时没一点小秘密呢?在陛下那里,这就是您的第一次。

    表完不会告密的决心后,她跪在地上,伸手去解冬弥的腰带。没想到她居然还要继续,冬弥慌了神,连忙抓住她的手臂,脸色涨得通红:不,不要……

    但莱莎也有使命在身,若是早早离开太子寝室,晚上可能就要人头落地了。她轻咬朱唇,在冬弥手背上划着圈子,冬弥触电般收回了手,她趁机利落地扒下冬弥的裤子:大人能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吗?是哪位王城的美人如此狂野,能在大人身上留下……

    在瞅见下腹的一道道墨痕后,她再次卡了带,后领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彰人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拉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直接把人推倒在了地上。

    “不是说了吗,让你滚开。”

    莱莎挣扎着爬了起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这兄弟俩一个对她说“不要”,一个直接把她推开,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她开始后悔接下这个启蒙任务,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倏地瞪大了美目。

    彰人俯下身,撩开冬弥额前的碎发,笑着问道:为什么不继续?你不是说,自己未来总得成亲的吗?冬弥垂着眼没有回答,彰人的手指便顺着他的肩头往下滑,熟练地在胸膛、小腹、腰侧滑动,冬弥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她在你身上乱摸的时候,你好像完全没有反应呢。要不是我帮忙,恐怕就要露馅了。”彰人用拇指轻轻拨弄着挺立的乳尖,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又眨了眨眼,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还是说,冬弥,你只是对女人硬不起来?”

    “我不知道……”冬弥使劲摇着脑袋,落在身上的力道很轻,甚至还没到爱抚的级别,可就是这么若即若离的触碰,却足以让他兴奋地绷紧脚尖。就连彰人的话语都仿佛化作了有形体的手指,在他身上游走着,所到之处激起一粒粒鸡皮疙瘩。

    契合过太多次的身体自发地索取着彰人的体温,可下一秒,彰人却挣开了他的怀抱,便连作乱的手也收了回去。他带着安抚性质地在冬弥唇上烙下一吻,转身走向颤抖着身子的莱莎,蹲了下来,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掐住她的下巴:没有逃跑,你还算聪明。

    莱莎撞破了太子殿下最大的秘密,甚至可以说是王室最不堪入目的丑闻,早已面无血色,哆嗦着嘴唇:大、大人,我我我……

    嘘。彰人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你我都知道,侍寝女官绝对不能怀上王子的孩子。所以在一夜情之后,都会被软禁在房间里监视,等三个月后,如果肚子没有变大,才会被放出来。

    莱莎连连点头。彰人又说:你也知道,有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囚犯,明明罪不至死,却总是会莫名其妙死在里头,还总是死状凄惨。莱莎双腿一软,被吓没了半条命。

    彰人笑了一下:莱莎女士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的道理。如果不想哪一日突然暴毙……莱莎连忙应道:我不会说!烂在肚子里也决不会说!对天上的诸神发誓!

    彰人打量了她几眼,满意地松开手,莱莎捂着喉咙拼命咳嗽。彰人朝她伸出手,她迷茫地搭住,刚要站起身来,后颈传来一道重击,人就晕了过去。

    抱歉~彰人毫无诚意地道歉:时辰太早了,要是现在就放你出去,明天冬弥就要成为全王城的笑柄了。

    那剩下的时长,自然是由他来帮忙填补了。



    “你从哪学的这一套?”冬弥听完彰人熟练的威胁句式后有些惊讶。

    母亲选中的人一定不会是愚蠢之辈,而他又是目前唯一可能继承王位的王子,他相信莱莎不会乱说话,才没有理会她。但彰人没接受过学士的教导,竟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一招。

    彰人耸了耸肩:“有样学样罢了,我小时候被人揍得满地找牙,那些家伙就是这么对奶娘说的。‘陛下不会关心小野种有没有受人欺负,你若是告密上去,不仅会被嫌烦,还会得罪不该得罪的势力,你也不想哪天突然横死在宫里吧?’”

    冬弥的目光柔软下来,朝他伸出手,彰人走了过来,却在一步之遥的距离突然折身转向床头。两次被冷落,冬弥不禁咬住嘴唇,心想他是不是还在因为启蒙师的事情和自己怄气,才故意不碰自己,委屈地喊道:“彰人!”

    “抱歉抱歉,最后一次。”彰人蹲下身,翻开女仆带来的提包,“只是有些好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

    见他杵在那里没有说话,冬弥疑惑地伸长了脖子,彰人面色复杂地从提包里拎出了几样奇形怪状的道具:“还真是准备充足。”

    “这是什么?”

    彰人没有回答,把提包拖到了冬弥脚边,伸手握住他的脚踝,挑眉笑道:“也许有一些派的上用场。”

    冬弥没明白他在打什么哑谜,被彰人触碰的地方很快就热了起来,被压下的空虚又一次占满心灵,他绷紧脚背蹭了蹭彰人的下巴,眼里缭绕着雾气。彰人抓住他的裤管往下拉,冬弥配合地抬起大腿,很快就变得一丝不挂。滚烫的吻落在脚背上,冬弥倏地抓紧了被单,彰人沿着小腿往上一路亲吻,不断发出清脆的啾啾声,他听得浑身发燥,性器也早已兴奋地抬起了头。

    越过平坦的小腹,彰人却故意忽视了那两点粉红,用舌尖描绘着冬弥锁骨的形状,再往上舔舐着凸起的喉结。冬弥早就被他惯出了一身毛病,此时觉得胸口胀胀的得不到发泄,手指插入橘色发丝中,忍不住央求道:“彰人,乳、乳尖痒……”

    彰人却没有立即动作,只弯腰从提包里拿出了一段黑色丝绸,展开拿在两只手上,朝他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冬弥,把眼睛蒙上好不好?”

    “诶?”

    “这样会更刺激。”彰人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提包,“这里面有不少的小玩具呢。”

    冬弥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了,也不知道莱莎带过来是要给他玩的,还是要用来玩他,但总归是落到彰人手上了。只是蒙上眼睛倒也没什么,他没有错过彰人眼底兴奋的光芒,只犹豫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丝绸触感冰凉,贴在肌肤上时,冬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彰人凑过来吻住他的唇,在唇齿交缠的间隙,他听见了瓶塞被拔开的声音,彰人的手掌落在他胸上,揉搓挤压着并不结实的胸肌,将匀在手心的精油涂抹开来。

    平时他们也会做润滑,但基本都是淋在下腹和会阴处,这次却涂在了胸口,冬弥有些纳闷。视线被封住,他不知道彰人在搞什么名堂,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喉咙振动着挤出几声轻哼,催促彰人快一点安慰到寂寞的乳粒。

    彰人轻笑了一声,重重吸吮了一下红肿的嘴唇,毛茸茸的脑袋总算挪到了胸口。冬弥咽了下口水,充血挺立的右乳被彰人含住,不轻不重地用牙尖磨着,他立即发出兴奋的喘息声,等待着左乳也得到同样的照顾。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超出了他的预期,有个冰凉的物什抵在他被精油涂抹得油光锃亮的左乳上面,他正想着是不是被风吹过产生的错觉,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冬弥立刻惊叫出声,彰人早有所料,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嘘,外面还有门卫呢。左乳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泪花在紧闭的眸子里打转,冬弥晃着身子试图减轻痛楚,却听见一阵“叮铃铃”的铃铛撞击声,惊慌地问道:那是什么?

    我想,大概是叫乳夹吧。彰人碰了碰夹在冬弥左乳上的钳子把手,末尾悬着的小铃铛又发出了悦耳的碰撞声,冬弥吃痛地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疼…… 彰人抚摸着他紧绷的腰线,舌尖讨好地舔着右乳的小沟壑,安慰道:忍一忍,刚开始都会痛的。这倒是不假,两人最开始做的时候,冬弥连掐乳头都受不了,总是嘴上喊着疼,闪躲着不让他碰,现在却也会主动挺胸,把乳头往彰人嘴里送了。

    等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变软,不再那么抗拒乳夹了,彰人便肆无忌惮地揉搓着他的胸口,调侃道:冬弥的胸部是不是变大了一些?揉起来好有弹性。冬弥下意识低头要看,视线却是一片漆黑,才想起自己还被蒙着眼。他又不是女人,哪来的胸部发育,反驳道:胡说八道!彰人却笑嘻嘻地揪着他发硬的乳尖,说乳晕也变大了一圈,哥,你以后会不会产奶啊?冬弥羞恼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大没小!

    可下一秒,彰人双手用力挤压着他的右胸,口腔包裹住凸起的乳粒,大口吸吮着发出啧啧的声音,好像真的能吸出什么似的。胸口湿漉漉的一片,也不知是彰人的口水,刚涂上去的精油,还是流出来的乳汁。冬弥死死咬住手背,不让露骨的呻吟声传得太远,下颚竟也传来冰凉凉的湿意,是蓄不住的涎水流了出来。

    彰人松开了乳夹,铃铛的声响埋没在被单里,他轻轻拨弄着被蹂躏得红肿的可怜乳头,刺痛得发麻的左乳却无法满足于这样温和的触碰,冬弥慢慢回过神来,红着脸说道:用、用力点。

    原来哥喜欢粗暴一点的啊~彰人狡黠地勾起嘴角,果不其然小腿被踢了一脚。他如法炮制地再次含住冬弥的左乳,这次舔舐得更加卖力,虎牙也戳在乳晕边缘,又疼又爽,冬弥自觉地伸手摸向溢水的茎头,没撸几下,便顺利达到了高潮。

    彰人挪开脑袋,用指轻轻按住那两颗熟透的樱桃,冬弥立即抖了个激灵,止不住地往后躲,抓住他的胳膊,不停吸气:别、别碰……疼。

    看来今天不能再玩这里了,彰人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好,双手捧住冬弥的脸,擦掉亮晶晶的唾液,舌尖探入微张的嘴,卷起另一条舌缱绻缠绵。冬弥慢半拍地回应起他的吻,视觉被屏蔽后,听觉变得更加敏锐,他被迫听着两条舌头搅动时发出的津津水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炽热的吐息拍打在脸侧,诉说着灼灼的欲望。

    在无边的黑暗中,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法辨别与自己纠缠在一起的人是谁,随后,没顶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但很快,一股清甜的柑橘香气侵入了他的感官,便连舌根都隐约泛起了甜。

    彰人刚住进太子宫那会儿,总是睡不着觉,他便喂了几粒有着糖果甜味的药丸。自那之后,彰人似乎爱上了这股味道,嘴里不嚼着点糖果就难受。冬弥怕他嗜甜成瘾,把牙齿都咬坏了,干脆把香水换成了带着甜味的佛手柑,两个人一起用着。彰人的糖果瘾倒是戒了不少,却又养出了喜欢嗅他身上香味的毛病。

    “彰人,把布条解开好不好?”冬弥用软糯糯的声音诱哄道,“我想看看你。”

    平常不会撒娇的人撒起娇来最为要命,彰人半个身子都酥了,抬手解开他脑后绑着的结。黑色丝绸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冬弥总算能睁开眼,准确地摸上彰人的眉眼,帮他拨开被汗水打湿而紧贴在皮肤上的碎发,又仔细描摹着他的眉形。

    望着那双盛满温柔的眸子,彰人的呼吸加重了几分,问道:“冬弥,你还能继续吗?”

    冬弥垂下脑袋,看了眼胸口上的牙印,还有被吸吮得充血红肿的双乳,没想到“战况”比想象中还要惨不忍睹。想到自己先前还让彰人用点力,他脸色一红:“你别碰那里就好……”

    “其实,我是想说……这里。”彰人的手指立成一个人字,顺着肚脐往下走,涉过丛林,夹住了疲软的性器。冬弥吸了口气,彰人用虎口握住他的阴茎,只上下捋了几个来回,刚释放过一次的小太子就又精神抖擞了起来,顶端还在空气中轻轻颤着。

    彰人半蹲下来,啄了一口茎头,笑着说道:“二哥哥总是太容易亢奋,却又不够持久。冬弥,你可得管管他。”

    哪来的二哥哥,这都什么鬼称呼!冬弥本来想瞪他,可眼神怎么也拉不出刀光来,配合着轻蹙的眉头抿紧的嘴,倒显得有几分娇嗔。他琢磨了过来,彰人连手指都还没进去呢,自己就已经射了一回,确实快得有点不像话,可这东西还能怎么锻炼呢?

    彰人却已经给出了答案,他将解下的黑丝绸折了对折,围着性器绕了几圈,在根部绑了个结,装饰得像个礼物似的。大功告成,他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样,冬弥就不会那么容易射出来了。”

    还、还能这样?太子殿下瞪大了眼,被绑住的部位有些发胀,他难受地扭了扭腰,刚要伸手去解开束缚,就被抓着手腕按在了床上,还收获了一句威胁:“乱动的话,手也会被捆上哦。”他还想挣扎,彰人就耷拉下眉眼,委屈地控诉道:“冬弥,你不会只顾着自己放纵,对我不管不顾吧?”硬的不行来软的,变脸变得可真快。

    冬心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过去也总是他释放的次数更多,倒是委屈了精力旺盛的彰人,便乖乖地配合不再乱动了。

    彰人拨了下挺翘的茎头,让冬弥自己掰开双腿踩在床上,又往手心倒了点精油,用体温焐热了一些再抹上冬弥的会阴处。冬盯了一会儿弟弟愈发俊俏的脸,彰人低垂着眉眼,嘴角轻轻抿起,神色认真又迷人,只是一想到他的细致认真居然是用在扩张自己的后穴,又觉得这副场景过于荒诞可笑了。

    冬弥别过眼,努力忽视心中生起的那丝凉意,彰人的手指已经挤了进去。“有点紧。”他说道,抬眼看着冬弥,让他躺下去,这样会放松一点。冬正好解放了勾住大腿的双手,自觉地盖在嘴巴上,掩住稍后会越来越重的喘息声。

    等能容忍两根手指之后,彰人拉开他的胳膊,俯身又一次吻住他的唇,胸部不能碰了,另一只手便沿着耻骨摸至敞开的腿上,来回捋着大腿内侧那根筋。冬弥被他摸得腿根发颤,无处安放的双手落在彰人背上,揉皱了他平整的亚麻衬衣。

    彰人手指抽插的速度逐渐加快,他明知身下人的敏感点在哪个位置,却故意不去按揉那里,冬弥挺起腰试图主动去碰,又被他压了下去。等加到了第三根手指,冬弥的灰眸已经水光粼粼,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稍稍合拢双腿,用大腿内侧摩擦着彰人腰上的布料,下身胀痛得厉害,可束缚在根部的丝绸却不允许他早早收场。

    “够了,彰人……”他受不了这样的挑逗,夹紧了彰人的腰,催促他快点进来,只要彰人射了,自己也能得到解放了吧。可彰人将手指抽出来后,却没有急着解开腰带,反而弯下身,从提包里取出了一件灰褐色的物什。

    冬弥,你看这个像什么?彰人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冬弥眯起眼仔细看着,那东西约莫一个手掌长,宽度大概半指长,呈拱门状上圆下方。他伸手摸了摸,质感是有些粗糙的硬,但又和铜铁的触感有明显区别。他迷茫地摇了摇头,彰人让他圈住那东西的头部,自己握着抽动了几下,歪着头看他:不觉得很像男人的阳具吗?

    冬弥触电般收回了手:阳……阳具?他看了眼地上昏迷的莱莎,又看了一眼彰人手里的东西,错愕地睁大了眼。彰人笑了起来:哥,你好纯情,这就被吓到了?我听说,好多夫人小姐都会藏着这么个东西呢。冬弥瞪了他一眼:你听谁说的!彰人无辜地耸了耸肩:狐朋狗友、下里巴人咯。性欲是人都有的嘛,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幸运,有个好哥哥,夜里寂寞难耐的时候,不得……冬弥实在听不下去,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彰人将手中的假阳具抵在冬弥囊袋下方,旋转着头部沾了沾残留的精油,又往下慢慢滑着,在未闭合的穴口处轻轻戳了戳。深褐色的假阳具顶在入口处,往下微微一按,便能触碰到翻起的媚肉。彰人望着这番淫靡的景色,眸色暗了几分,轻声问道:冬弥,你会和女人结婚,那会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吗?你看,不属于我的东西,却也能轻易地……进入你的身体。

    冬怔了怔,臀上传来一股压力,那陌生的粗硬的冰凉的假阳具正在往后穴里挤。被彰人的话语诱导,他立即泛起一阵反胃的恶心,只觉得身体正在被什么别的东西玷污,拼命挣扎了起来,崩溃地喊道:不!不要!

    彰人被他的反应取悦到,果断丢下连头都还没探进去的假阳具,单膝跪在底下,双手按住他的腿根,把脸凑近打开的私密处。没错,他低声喃喃道,这是只属于我的。

    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忽然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意从入口处蔓延开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彰人的舌头。而且,不止是在外圈徘徊,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双腿又被用力往外掰开,彰人的嘴唇紧贴在他的会阴处,软热的舌头伸长着探入了穴内。

    灭顶的快感一瞬间涌上脑海,冬弥用力咬住了手背,才没让溢出的呻吟声传到门外。彰、彰……他连彰人的名字都喊不完整,而甬道内那截滑腻的软舌还在模仿着性器抽插的动作吞吐着,时不时勾起舌尖舔弄着肠道的媚肉,他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失神地望着头顶的装饰画。舌头能探入的长度不深,也够不到藏在里头的敏感点,可只要一想到“这是彰人在为他口交”,就足以让全身的细胞都躁动起来。

    彰人变换着角度卖力地舔穴,感受到被手压住的两条腿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就知道冬弥又想射了。他坏心眼地偏不帮冬弥松绑,本想着让他多磨练磨练耐性,没想到下一刻冬弥身子忽然一僵,腹部剧烈地收缩了几下,全身便开始止不住地痉挛,身体起伏的幅度比以往都要大。

    彰人微微一怔,舌头忽然被一股奇异的液体浸泡,是从冬弥的后穴流出来的,他好奇地吸吮了一口,还没尝出味道,却见冬弥腰部一挺,落回被单后便一动不动了。

    彰人大惊失色,忙起身察看他的情况,只见冬弥那双漂亮的眼睛往上翻白,全身上下仍在轻微抽搐着,看起来有气无力的。他连忙解开束缚下体的黑丝绸,发现冬弥的阴茎仍是充血肿胀的,他伸手捏了捏茎头,想要帮冬弥释放,身下人却颤抖了一下,呜咽着喊了声:别碰,好、好痛……

    冬弥,你没事吧?彰人坐在床上,把他抱起来搂进怀里,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亲吻他的额角:抱歉,我应该早点解开的。冬弥也说不清自己发生了什么,只能描述现在的感受:我好像懒洋洋地漂浮在海洋里,却又突然变成了堵不住的洪水,感官也被冲刷得不甚清晰了。等醒来时,我就只觉得下面很……很胀,但是被摸到又像针扎一样刺痛。彰人,我,我憋得难受。

    我知道,我们慢慢来。彰人双手慢慢抚摸着他的身子,同他黏糊糊地接着吻,冬弥慢慢找回了麻木的知觉,揽住他的脖子,羞涩地张开嘴巴回应起来。彰人又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头发蹭在耳根上有些发痒,冬弥缩了缩脖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最好了……”

    他隐约听见了这么几个词,好奇地嗯了一声:“什么?”

    “我说,”彰人抬起脑袋,青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掩饰火热的欲望,“冬弥的身体最好了。”

    冬弥在这样的目光下软成了一滩水,红着脸说了句“不害臊”。见他放松了下来,不再紧绷着身子,彰人便又摸到了他腿间的性器,冬弥闷哼了一声,倒是没之前那么刺痛了。彰人用指节处的粗茧划过他的铃口,从下往上一遍遍捋着,另一只手搭在敏感的腰侧,五指在上面翩翩起舞,偏过头轻轻咬住他的耳垂:冬弥,你看我弹琴的手势对么?这是你今天弹的那首歌吗?Fa~mi~mi~re~mi~

    冬弥哪有空检查他弹没弹对调,只顾着吸气呼吸,攥着彰人肩膀的手指不断收紧又放松,攀升的欲望终于在某一刻到达了顶点。这一次的高潮比平时要长上不少,他重重吐了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彰人抱着疲倦的冬弥,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发顶,这才有功夫去探索困惑他的谜题。他将手指移动到翕合的穴口边,微微探进去,挖出了仍积在甬道内的透明液体。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冬弥的后穴里自发产出的液体,他嗅了嗅,不是精液的味道,索性含进嘴里尝了尝味道。冬弥脸都要煮沸了:你干什么,也不怕吃出病来!彰人嘿嘿笑道:冬弥身体里的东西肯定也是好的。冬弥嘴角一抽,也不知道彰人为什么总能扯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歪理。



    彰人看了眼地上仍未苏醒的莱莎,手背贴上冬弥滚烫的脸颊:“你看,还有时间……”

    被他抱到腿上的时候,冬弥就注意到了撑得鼓鼓顶在大腿肉上的帐篷,好笑地数落道:“刚才叫你不进来,偏要乱玩。”

    “你不是也很舒服吗?”彰人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抓过他的手放在裤裆上,让他感受自己的煎熬:“哥……”

    “有话好好说,别胡乱叫。”冬弥羞恼地掐了一把,彰人嗷了一声,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帮帮小的吧~”

    冬弥抿了抿唇,掩饰住嘴角的笑意,帮他解开皮带,拉下裤子,粗长的性器立刻弹了出来,前端已经布满了狰狞的青筋。他看彰人确实忍得难受,心下一软,问道:要怎么做?

    彰人自然是想顶进温暖紧致的甬道,可又担心他刚刚高潮,身子还受不受得住。冬弥看出来他的犹豫,主动侧躺了下去:没关系的。

    彰人勾住他的膝弯高高抬起,伸手探入后穴,惊喜地发现里边被流出的爱液泡得滑溜溜的,不需要再进行新一轮的润滑,稍稍扩张了一会儿,就火急火燎地插了进去。粗硬的青筋刮着娇嫩的内壁,冬深深吸气,指甲用力掐进手心,回想起方才潮吹的余韵,心头一麻,后穴便开始频频收缩。彰人本就已经涨得厉害,又被缩紧的穴肉刺激,深顶了几个回合,就拔出来射在了冬弥腰腹上。

    冬弥总算是扳回一城,用气音笑了几声,被彰人俯下身压住,唇舌交缠了起来。他默契地环抱住彰人,手掌在紧绷的腰肌和腹肌上面来回抚摸,没过一阵,彰人又浅浅律动起下身,用慢慢复苏的阴茎磨蹭他的小腹。

    冬弥,冬弥……他一下一下轻啄着冬弥的嘴角,声音沙哑,冬听得心里发痒,忍不住抬高脖子,让他沿着脖颈亲到锁骨凹陷处。彰人扳过他的肩膀,把人摆回正面朝上的姿势,冬自觉地分开双腿,让彰人扶着阴茎再次插了进去。

    彰人抚摸着他轻颤的腰际,由缓至急一下下律动着直到顶入最深处。他知道冬弥已是强弩之末,便扣住他的双手手腕,让人牢牢固定住,加快了抽插的频率。

    冬弥最初还能咬着牙只发出几声闷哼,没多久便扭着身子试图逃离绵密到让他恐惧的快感,合拢不上的嘴唇微张着,溢出支离破碎的音节,更多时候是在喊彰人,似是乞求他停下,又像希冀他给予更多。到最后,房间里回荡着肉体碰撞的啪啪声,精液和透明的腺液不断从交合处飞溅而出,掩盖住水声的是太子殿下的浪叫声。

    彰人更加用力地扣紧他的手腕,不允许他捂住嘴,凑到他耳边问道:“冬弥,你这个样子,以后要怎么和女人上床?难不成每次都要喊我过来?”

    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那个荒唐的画面,含着他的小穴受了刺激一般夹得更紧了,彰人微微一笑,意外发现春宫图上建议的言语羞辱这套对冬弥竟然有效,便又继续说道:“我那未来的嫂嫂会不会发现,哥你在床上叫的比她还要淫荡?”

    肠壁上最敏感的那点被反复刮着,冬弥只觉得自己裂成了两半,一半屈辱地听着自己一声比一声谄媚的淫叫,还有彰人对自己的羞辱,另一半却为此怦然心动。可他的身子只听从另一半的使唤,越发的亢奋,忍不住将双腿环在彰人腰上,挺高臀部让他顶入得更深。

    那停不下来的欢愉啊……身体迎来了熟悉的痉挛,他疲倦地合上双眼,彰人抵在了最深处,附身叼住他的唇,灼热的液体喷洒在最深处。虽然无法坦然面对,他还是承认了自己的欲望,这份高潮的快感只有彰人能带给他……至少,目前是这样。

    两人相拥躺在床上,冬弥慢慢缓过神来,睁开眼对着给自己揉捏肩膀的彰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不重,但打在天生婴儿肥的彰人脸上,还是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下回别再乱说话!”他警告道。

    彰人摸了摸脸,弯着眼睛乖乖应了声是。换成别人敢这么侮辱太子殿下,那可是杀头的罪名。他把殿下按着肏了那么多遍,还说他比女人淫荡,却只挨了这么轻轻的一巴掌,要不怎么说冬弥宠他呢。

    等做完清理,换好干净的衣服,躺在冰冷地砖上的莱莎才嘤了一声,缓缓转醒。刚一抬头,又看见彰人这个恶煞和蔼地盯着自己,险些又晕了过去。串好口供后,她还得自己抓皱了身上的衣服,冬弥把一件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彰人则扣留下了那袋提包。莱莎神色复杂地看了冬一眼,装作步履蹒跚地走出了门,没过多久就被侍卫带着离开了。

    生理启蒙这件事大概就告一段落,王后还慰问了几次莱莎,从她那旁敲侧击地打听冬弥的“潜力”,也不知道莱莎怎么编的,总之她看起来还算满意。可莱莎还是在软禁两个多月,即将自由的那个时间死了,死因是食物中毒,没能抢救过来。

    冬弥一直关注着她的动静,生怕她说点有的没的,得知莱莎的死讯,他还是有些惊讶。父亲不会管这种事,母亲哀叹可惜的样子不像作假,那……难道是彰人做的?但莱莎是被母亲的人手看管的,彰人又哪来的本事在饭菜里动手脚呢?他观察了几天彰人的神情,没有发现异常,而莱莎的死对他们来说也是有利无害,死人才能真正守住秘密,虽然心里有些愧疚,但冬弥还是把这件事很快地翻了篇。​


    (好了总算把这个r搞定了,接下来应该又恢复大纲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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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一点肉沫也放上来,写r写晕了等我收拾收拾,接下来要回老家不知道能不能写了ww 有点忘了大纲流怎么写了,让我再想想,大不了就真的放大纲出来()


    08

    随着成人礼将近,冬弥又开始担心起圣水净身这个环节,害怕圣水会照出他的罪恶。彰人却笑着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在教堂的神明雕像面前撒过无数的谎,也没怎么样啊。冬弥说他是大不敬,但心底还是放松了一些。

    彰人把他拉到钢琴凳坐下,站在身后搂住他的脖子,说撒谎只要不被看出来,就不会有人发现,你要锻炼锻炼。冬弥好奇道,要怎么锻炼?彰人让他弹琴,等他进入状态后,手指移动到他后脖颈上,挨个解开衬衫背后的排扣。冰凉的手指落在肌肤上,琴声顿时停了下来,冬惊讶地问他在做什么。

    特训啊。彰人在他背上拧了一下,冬吃痛地缩了一下,要抓他的手,却被拍开:冬弥,你平时不是总说,弹琴能磨炼人的心境吗?继续弹,手不要抖,琴声不能乱哦。冬只能尽力忽视背后的凉意,继续弹琴,但干燥的嘴唇又落在了脊背上,沿着美人沟往下亲吻,手也不老实地抚摸着腰际线。琴声顿时又变了形,彰人停下动作,嗯哼了一声,冬咬紧牙关,透过光滑的琴板瞪了身后的人一眼,又开始弹奏。

    当然,到最后琴声还是大乱了,冬弥上身撑在琴键上,高高翘着屁股,股间是彰人耸动的阴茎,精水溅得到处都是。斜长的刘海时不时滑落到眼前,冬弥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把它重新别回耳后,落下时又砸到了琴键上,发出轰隆的声响。彰人得了便宜还在挑衅:哥,你弹的这首叫什么,我怎么没听过呢?冬弥哪回答得上来,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特训,分明就是某人蓄意已久的阴谋。


    虽然被彰人喂下了好几颗定心丸,但真正赤裸着上身跪在神像前,等待教皇泼洒圣水的时候,冬弥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微凉的水滴落在背上,像是淋了一场雨,没有灼热的痛感,也没有留下罪痕。冬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犯了罪行,但神明为何不揭穿他的谎言?

    教皇微笑着恭喜他已洗刷干净尘世积累的污秽,又以教父的口吻教导了一番成年之后应有的作为,冬虚心听着,最后忍不住问道,圣水真的能照出人的罪恶么?那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表面堂堂正正实则早已腐化的伪善者,如果受到圣水灌溉,真的会显露出真实模样吗?

    教皇倒了一掬圣水在手心,抬到他眼前,问道:殿下看见了什么?冬低下头,清水映出了他的双眼:眼睛。教皇让他看向面部模糊的神像:不论是画家、雕刻家,他们会构想<启示录>中神明的模样,会为他添上华丽的衣裳,却不愿意画出他的眼睛。每个人都藏有难以启齿的心思,有的是羞耻难言,有的则是不可饶恕。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幻想着只要那些秘密发生在黑暗处,就不会被发现,只要遮住神像的双眼,神明的目光就不会投向自己。

    冬弥安静听着,手指却已悄然攥紧,只觉得教皇字字句句都正中他的心事。

    教皇继续说着:实际上,那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神像无眼,世间万物却全数映在神明眼中。圣水无痕,也只是因为神明慈悲,愿意给他虔诚的教徒自省的机会。

    自省?冬喃喃念着,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他心里有鬼,险些惊叫出声。教皇拉过他的胳膊,在手掌上写了一个“情”字,冬弥嘴唇发白,花了好大功夫才没让手掌抖个不停。他念了一遍:情?教皇面色依旧和蔼可亲,语气却十分严厉:世间万般苦楚,皆源自一个情字,是人情,是私情,但殿下身为王位继承人,未来的国王,所有情感都要给另外两个字让道。

    冬连忙问道:什么?

    无情。



    来时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回去若是单独离开,又要惹来闲话,冬只能在车厢里坐立不安地等着彰人出来。他想起两个人这些年的荒唐行径,想起隐匿在黑暗中的喘息和亲吻,忍不住蜷起身子,只觉得身体忽冷忽热,他为自己的离经叛道感到可耻,更令他羞愤的是不知不觉间激起的生理反应,光是回忆那些片段,就足以让这具沾满罪恶的身体亢奋起来。

    尽管彰人答应在成人礼前一个月不碰他的身子,尽管那些吻痕、墨痕、牙印都被洗刷干净,尽管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可跪在神像前的那一刻,他仍是觉得头颅被千斤重的石板压迫着,怎么也不敢抬起头来。

    神像无眼,默默注视着他犯下的罪与错,圣水无痕,是想留给他最后的体面和重新回头的机会。

    抱歉,耽搁了一点时间。等很久了吗?马车忽然一震,彰人披了件黑色大氅,笑着爬进车厢。冬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彰人敲了敲车窗,马车便动了起来。

    彰人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往前倾着身子,侧过脸看他:怎么样?顺利吗?冬默默点头,彰人吐了口气,笑道:我就说不会有事的吧?他想覆住冬弥的手背,却被躲了开来,眨了眨眼:教皇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从他上车的那一刻,冬心里早已乱成一团,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直视彰人的眼睛,车厢里佛手柑的香味弥漫,他却能清晰地区分出哪一丝属于彰人。难怪有人宁可走上断头台也不愿翻供,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心病,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好不容易把自己抽离出被情欲束缚的肉身,下定决心要将烂肉剜去,重新长出好骨头来,可一抬眼照见那双翡翠般的青绿眸子,铁石心肠又在顷刻间化成了绕指柔,剪不断,理还乱。

    他从未觉得回太子宫的这段路有这么长,长到他好几次想要叫停马车,狼狈地逃离出去。他只能装作疲累假寐,彰人也未拆穿,只是保持着僵直的坐姿静静看着他。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冬弥急匆匆撩开门帘,跳了下去:我还要筹备其他事情……你也早点休息。彰人平时都会赶在他前面跳下车,再假惺惺地伸手扶他,这次却还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乖巧地应了一声。没等他挤出微笑,冬弥就转身离开了。

    彰人慢吞吞地爬下马车,忍不住嘶了一声,仆从接过他的黑色大氅,惊叫道:大、大人,你的背……彰人捂住他的嘴,虚汗直流,手抖个不停,他看了眼还剩个黑点的冬弥背影,忍痛说道:我知道,别大惊小怪的,拿去烧了……帮我叫个医生,不要惊动旁人。

    他闻见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大概是爬下马车时伤口又裂开了,幸好在车上没有被冬弥发现。不,若是放在平时,自己的反常绝对逃不过冬弥的眼睛,早就被追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彰人焦急地咬紧了唇,返程途中冬弥很明显的心不在焉,还用装睡逃避和他的对话……教皇到底和冬弥说了些什么?

    几滴雨落在额头上,彰人抬起头,天色阴沉,像是要下暴雨。他心中没来由地生起一阵恐惧,骤雨总是伴随着呼啸的狂风,植物的根茎若是没有牢牢扎入地底,便会被大风刮走,再也寻不回归乡的路。


    那天分别后,彰人一直待在偏殿里没有出来,冬白天忙于各种政事,晚上还要和幕僚团队开会。众人都称赞成人礼之后太子殿下变得愈发成熟稳重,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是想用忙碌来逃避内心的软弱。

    这几天他梦到许多次教堂里的那尊神像,神像模糊的五官在梦里居然变得异常清晰,自己跪在睁开双目的神像前,被圣水烫出一道道罪痕,都是彰人在身上留下过的旖旎痕迹。而国王、王后、教皇,还有数百双眼睛正在审判庭上方俯瞰着他。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尘不染的地面忽然倒映出地狱的模样,在重重业火中,站着一名体无完肤的青年,他的四肢皆被铁链锁住,看上去像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笼中困兽,可那双绿色的竖瞳仍闪耀着不屈的光辉。青年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嘴角勾起狰狞的微笑:哥,我在下面等你呢。

    他从噩梦中惊醒,却不知真正的噩梦才即将上演。

    王后挺着大肚子敲开他的房门,她在年初怀上了第四胎,如今也有七个多月,快到临盆的日子了。冬扶着她坐下,看着她明显鼓起的肚子,眼神一黯,想起之前还和彰人谈到过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彰人搂着他的腰,问他希望有个弟弟还是妹妹,他回答如果是个男孩就好了,彰人顿时拉下脸,说原来哥还是想要个更听话懂事的弟弟啊。他当时只是笑着没有说话,又被吃胎儿醋的彰人“孝敬”了一番,此事就算一笔带过了。

    冬弥?母亲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王后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她微微皱起眉,问道: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冬弥连忙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只是想到即将有个弟弟了,忍不住高兴起来。王后轻笑一声:还没个准呢。怎么,家里两个妹妹把你烦得不轻,想要个弟弟了?冬忙说妹妹也是很好的。

    现在想来,他希望是弟弟的原因很简单。王位传男不传女,彰人是私生子,身份特殊,他如今是王国唯一的继承人,倘若王后不再生子,未来的王位非他莫属。说来也奇怪,他从小便深知自己会是未来的国王,接受的教育也都是如何成为优秀的国王,可为何越接近这个位置,他心底却越是生出一股说不清原由的抗拒?甚至到了潜意识深处都希望母亲生个男孩,出现第二继承人的程度。

    有个东西,是清理房间的仆从交给我的,你也一起看看。王后静坐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冬心里生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什么?王后掏出一张用胶水粘合起来的画布,是由数十片碎布拼凑而成的,没有完全拼好,有些地方遗漏了,但仍是能看得清楚画上的内容。

    冬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散尽。

    他学过一段时间的油画,没事干的彰人自然是最佳的模特,之后他也给两位妹妹们画过几次肖像画,本来只是寻一乐,醋坛子打翻的彰人却偏要他给自己画一幅不一样的。什么叫不一样?他虚心请教,彰人勾住他的腰,凑的很近:比如说,这样?我要亲密一点的!他害怕被发现,犹豫着不肯给他画,彰人缠了好几天,最后说就给我看看,画完销毁掉就好。

    冬赖不住他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还是画了幅半裸着身子躺在枕头上朝自己微笑的彰人,画完后却又舍不得烧掉,就干脆藏了起来。而成人礼之后,连做了好几天噩梦,他心慌得厉害,想着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就把画像取了出来,撕碎了扔进要焚烧的垃圾桶里,没想到竟然有人捡了起来交给了王后。

    此刻他也无暇去想谁背叛了自己,只知道藏了多年的秘密终于还是曝光了出来。他想起教皇的忠告,果然神明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见他没有丝毫的悔过,便开启了对他的惩罚。

    王后本想听个解释,如今看他的反应,内心最不愿意承认的猜测被坐实,怒极反笑:好,好。那个贱人勾引走我的丈夫整整两年,还生了个绿瞳恶魔,让王室被人取笑了这么多年……现在,现在那个恶魔又来勾引我的儿子,当真是祸害

    眼看王后起身,不知要去找彰人麻烦还是向国王告密,冬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颤,连忙喊道不要,不是彰人的错!王后以为他要拦住自己,动作一着急,突然磕碰到桌角,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冬眼疾手快地抢过落在地上的画布,正要扶起她,却看见地上绽开点点血迹,他愣了一下,惊慌失措地喊人来帮忙。



    王后早产,肚中的胎儿却怎么也不肯出来,最后她因大出血而死,胎儿也没能保住。产婆抱着没有呼吸的孩子,对国王说道:是个男孩。

    下葬后,冬主动提出要为母亲守灵。这是母亲下嫁前信仰的宗教礼俗,认为人死后需要点亮引灵灯,由至亲之人守灯,为死者的灵魂照亮通往天堂的路途。新教则简化了丧葬的步骤,认为盖棺之后,死者的灵魂便已经回归神明身侧,不应有过多的打扰。

    国王同意了冬的请求,在教堂内开辟了一间静心房让他守灵,需要在房内跪上一天一夜,守着灯火不灭。彰人听闻后,也寻了过来,他在太子宫一向通行无阻,守在外围的冬弥近卫也就任他进去。

    冬心绪混乱,本想主动寻个安静,看见彰人过来,更加心烦意乱,语气生硬地说道,这是我的母亲。彰人在他身后跪下,低声说王后照顾自己这么多年,他也该为她守灵。而且,他的生母连个坟都没有,自己想守也不知道去哪守。

    冬想到母亲最后那几句话,心里更是难过。自彰人搬进太子宫以来,母亲对彰人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也不曾克扣过他的吃穿用度,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她一直记恨着彰人和他的生母。是自己令她失望,害她难产,都是自己的错。他想把所有罪责都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可心里却仍是忍不住迁怒彰人。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我们做这种事……死后大概会被打入地狱的吧?身后青年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如果只有在地狱里才能够得偿所愿,我甘愿受烈火焚烧!

    冬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彰人定定看着他,那双浓墨化开的绿瞳在黑暗中闪着荧惑的光芒。灯芯上的火苗跃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现实和梦境重叠,冬似乎闻见了皮开肉绽的焦糊味。他怔怔地松开手,重新跪坐回原位。他不禁在想,彰人……真的是<启示录>所写的会引诱人类犯下罪行的那条毒蛇吗?

    那是……恶魔的化身。

    彰人看他像是随时要晕厥的模样,想握住他的手,却被冬应激地甩开:不要!不要……在这里……彰人怔怔地缩回手,喊了声哥?冬没有回头。彰人忽然意识到,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冬弥施舍的,哪天他不肯给了,收回了恩赐的绿荫,裸露出贫瘠的土壤,他也就只能被风连根拔起,再也回不来了。

    引灵灯顺利燃尽,外头天黑了又亮,主教推门进来,说守灵结束,王后的灵魂已经回归众神的怀抱。冬想站起来,却打了个踉跄,彰连忙要去扶他,可他旧伤未愈,跪了一天早就精疲力尽,膝盖一软,竟然比冬弥还先栽倒在地上。

    冬被赶来的护卫扶住,快速地瞥了一眼彰人的方向,没敢再多看,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彰人狼狈地撑起身子,希望冬弥能回头看自己一眼,可门就这么关上了。



    从静心房回返之后,彰人背伤复发,只能趴在床上,而冬弥因为过度疲累,加上那天回去时没穿上大氅,染了风寒,发起低烧。国王痛失爱妻,又怕爱子跟随王后脚步,把王宫内所有医生都差遣了过去,太子宫的侍从们也纷纷围着太子殿下转,没人理会同样发烧的彰人。

    所幸习武之人身体素质还算硬朗,彰人愣是在反反复复的高烧昏迷中挺了过去,期间神射手师父来看过他一次,给他送了点药。等伤口结了疤,能够下床了,他第一时间便要赶去看望冬弥,却在门口被侍女拦下。

    她是冬弥亲自提拔到身边的人,绝对可以信任,也知道他和彰人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大抵是爱屋及乌,她算是少有的对待彰人不错的人,冬特意让她来拦住彰人,便是知道彰人对她下不了手,不会靠武力硬闯。

    彰焦急问道:冬弥的病怎么样?侍女回答:只是普通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最近也有精神了一些。见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眸光里闪着哀伤,彰人心一沉:他是不是还说了别的?侍女:……殿下说,“成年礼后,我们也都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频繁往太子宫跑了。”

    彰人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了两步,侍女焦急地拦在他身前,但橙发青年很快又踉踉跄跄地往后跌了几步,勉强站定。这么一恍惚的时间,他想起很多事情,很多冬弥说过的话。

    冬弥说,让他今后都留在太子宫,说会照顾陪伴着他,说无论走到哪,身边都会有他的位置……如今,却也是他说,叫自己不要再来了。

    彰人自嘲地勾起嘴角,想要冷笑几声,却发现面部表情早已僵住,声音也挤不到喉咙口便被掐灭。他明明早就看透了这个凉薄的世间,人心狡诈又善变,答应的事能有几件做到……可他曾以为,冬弥不会是食言的那类人。是厌倦了自己吗,是自己太缠着他,让他喘不过气了吗?

    错了,都错了,是他太自以为是。冬弥从来都不属于他,只是一直任他索要,从不讨价还价。如今他不想施与了,便要剥夺他任性妄为的权利。

    人除了这身皮囊,又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呢?

    最后,彰人只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冬弥的病慢慢好了,卧床不起的那几天里,他强逼着自己什么也不去思考,依靠自欺欺人获得了喘息的时间。彰人没有再来找过他,侍女说他离开时的表情很受伤,冬弥只能装作听不明白。

    国王让他继续养病,不必参与政务会议,幕僚们看望过几次,也说最近没什么要事,让他好好休息。所有人都看出他有心事,也知道王后是在太子宫里摔倒的,但都保持了缄口不言的态度。

    表哥随同舅舅前来送葬,也慰问了一番他的病情,冬弥发现他和小妹的距离挨得很近,眉眼之间似有秋波传递,不禁想起了造成他和彰人如今局面的开端,正是撞破了表哥和那贵族少爷的幽会。原来……终究只是皮肉生意。

    那彰人对他,他对彰人又是如何呢?或许也不过是贪恋彼此的温度,想要在清冷的宫里相拥着取暖罢了,可那野火蔓延得太过热烈,越过了原有的边界,反倒将彼此烧得遍体鳞伤。



    那天,教皇告诉他,君王须得做到无情,若对一人多情,便是对全天下的无情。国王陛下深爱着你的母亲,可为了能诞下子嗣,仍是背叛过她,这便是一个例子。殿下去过西漠孤堡吗?

    冬摇了摇头。

    西漠,指的是国土西方的边界,那里有不服管教的游牧族,他们不承认王国的统治,时常侵略边界的村落,抢夺物资。百年前,国王曾经指挥大军压境,试图将游牧族生存的那片荒漠纳入国土,却只收复了五分之一的面积,便因为沙尘暴、迷路、缺水等原因停下脚步。王国在边界,也就是西漠建了座城,用来抵御黄沙和游牧族入侵。因为这座城和其他城市相隔太远,像是被遗弃在黄沙中的堡垒,也被称作西漠孤堡。

    那里有一种动物,名为石美人。教皇说道,全身被坚硬的外壳覆盖,看上去和一块石头没什么分别,却长着非常漂亮的尾巴,等到成年时约莫有一尺长,尾尖被薄薄的一层软壳覆盖住,被光照到便会发出五彩的光芒。每个个体的尾巴形状都有差异,甚至它们还会聚在一起,比比谁的更好看。可尾巴太过显眼,也会遭来杀身之祸,遇到天敌时,那美丽的长尾巴反而成了拖累,让它无处藏身。

    我早年去过一次西漠,随行的商人想要捉一只最漂亮的石美人回去献给陛下,精挑细选了一周时间,临近启程时才动手。我亲眼看见过那只石美人,确实非常美丽,在落入陷阱前,便连爬行的姿势都能看出几分趾高气昂。

    冬弥忍不住问道:可我在王宫的珍奇园里并没有见到过这种动物?

    因为抓捕失败了。教皇捋了捋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尾巴是它的骄傲,是它炫耀的资本,可遇到危险时,它会毅然决然地咬断自己的尾巴求生。

    冬有些震惊:……会很痛吧?

    痛是一时,忍是一世。殿下,我无数次回忆起石美人咬断尾巴的那个瞬间,随着年岁渐长,越发敬佩起那份断尾求生的勇气。人活得越久,难以割舍的东西便越多,觉得自己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好像缺了一样便会过得生不如死。但仔细想想,当真如此么?数百年前,王国推行新教时,多少所谓的殉道者宁可遭受火刑也不愿接受新的教义,那些他们奉为圭臬的旧教礼俗,在如今的我们看来简直原始、愚昧又野蛮,是旧社会的毒瘤。殿下,推行新政是如此,修无情道亦是如此,纵有万般不舍,也是为了最后的苦尽甘来。



    有人敲响了房门,门卫不经通报直接放进来的人不多,大公主抱着一件白色长袍走了进来。脸上的妆容盖不住通红的双眼,她将白袍展开,肩缝和袖摆处以金丝线将灰色鸟羽紧密相连,胸前缝着青柳家族的家徽,展翅的月白鹤。

    大公主低低喊了他一声,说道:母亲知道你成人之后,很快便要代表王室出席各种场合,早早就缝起这件羽衣。我想要帮忙,她偏不肯,顶着大肚子也要亲手做完,我看她每晚点着灯油眯起眼做工,手指都被扎了好几道伤口。可到底还是出了意外,最后差的这只袖口是我补上去的,你……你收着吧。

    冬弥接过羽衣,默然不语。

    大公主抬头看他,又低下脑袋,手指绞在一起,最后还是抬起了头:我知道这只是意外,哥,那些中伤你的流言蜚语……我们都不会相信的。

    侍女为他套上羽衣,很合身,当穿上时他才发现,左右两侧缝上的羽毛颜色竟然也有细微的深浅之分,恰好对应他的异色双发。站在镜前,看着一袭白衣的俊美青年,他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画面却不是含辛茹苦的母亲,而是在成人礼前一日试装时,偷溜进房间的彰人满脸惊艳的神情:冬弥,你……好像天使一样。

    镜中的青年面如寒霜,缓缓抬高右手,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到了夜晚,冬弥想起自己许多天没有召开幕僚会议了,便想去看看场地,准备明天重办,却发现幕僚们早已聚在那里商议政事。他虽然是名义上的主持,可终究年纪太轻,有无他参与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倒不如说,他是负责当学生倾听的。

    冬弥摆摆手,让跟着自己的侍卫退下,正要走进去,却听见里面一人说道:那孽庶也不知犯什么混,非要去那蛮夷之地找死,好不容易救回来,转眼人又没了,这算什么事啊!另一人附和道:好歹是个皇室王子,要当真战死沙场,还能振奋士气,算是死得其所。现在可怎么办,还得耗费人力物力去搜寻他的踪迹?稳重许多的老人叹了口气:王子失踪是大事,但私生子的性质又不一样,得看陛下的想法了。

    冬弥听得腿脚发软,侍卫被他唤退,没人可以询问,他只能强撑着一口气走了过去,死死抓住最开始说话那人的袖子,让他把话说明白,刚才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那官员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这副目眦尽裂的模样,吓得退了两步,险些带着冬弥一起摔倒。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那人环顾一圈,只能回答道:前几日,孽、呃,二王子大人不知怎的,突然向陛下请命,说此身别无所长,空学会了几招几式拳脚功夫,在王城却无处施展,想去协助镇守西漠孤堡。

    那里一向动荡,游牧族还经常会潜入城中刺杀将领,人人自危。陛下劝了几句,说没有兵力可以派给他,见他仍是坚持孤身前往,便也同意了。结果前脚刚出发,后脚西漠就传来消息,说游牧族集结了兵力,又要组织新一轮的攻城。

    这个消息一路传到王城,沿途乱民听完,立刻跟着掀起了一场暴动。二王子大人也是倒霉,碰巧赶上这一劫,他一身锦衣玉服的,自然被乱民当做富豪权贵围了起来,幸好他骑的那头骏马脚程非凡,否则就要在那交代性命了!

    冬弥听着不对劲,摇着头:不对,以彰人的身手,逃离危险错错有余,怎么会被乱民威胁到性命?那人瞪大了眼:殿下不知么?二王子是带伤出的城,所以陛下才劝了半天呢。

    冬弥脑袋轰的一声,试图回忆守灵时和彰人一天一夜的相处细节,却只记得那短短几句对白。他当时思绪激荡,根本没注意彰人有没有受伤,甚至……还怀疑彰人是恶魔的化身。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颤声问道:什……什么伤?

    官员回答:就是成人礼那日,二王子被圣水浇灌后,背部出现了罪痕,主教大人让他诚心悔过,他却说不知自己犯下何罪!有罪之人过不了净身礼,主教大人便一边诵读<启示录>,一边将他后背的罪痕用锉刀刮去,说这样也算完成了赎罪。呃,这过程虽然煎熬痛苦,但只要回去以后不感染伤口,倒也不致命,只要躺在床上静养几个月就好了……没想到二王子大人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便爬了起来,还着魔了似的非要去西漠,拖着这副病体能有什么用?

    老者咳嗽了两声,打岔道:要我说,不是着魔,也不是中邪,倒像是在赌气。被戳中痛处,冬咬紧牙关,官员哎哟痛呼了一声:手手手、手要断了!他恍若未闻,继续问道:之后呢?人现在在哪!

    官员不敢再喊手疼,汗水糊了一脖子,颤颤巍巍地答道:后、后来,也算他命硬,马背着他刚好闯进前来镇压叛乱的军营,被军医救下。背伤又裂开了不说,还被那些暴民们多砍了好几刀,简直就是个血人……老者拄着拐杖敲了几下地砖:别夸张。

    我没……官员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是添加了一点艺术色彩!那总之,军医妙手回春,把他抢救了回来。率军的长官认出了二王子的身份,写信给陛下,说二王子大人续住了命,醒来后却仍是执意奔赴西漠,问陛下该如何处置。

    冬弥松开了他,就要往国王的寝宫赶:我、我去和父亲说……

    冬弥大人,请不要失了稳健。老者似乎早有所料,提前封住了出口的位置,摇了摇头:请听他说完,彰人大人如今已不在军营里了。

    那官员正揉着手呢,见冬弥转身,连忙点头:是,是这样。那封信刚传出去没多久,暴民们就又发起了第二次进攻,镇压军里都是老油条了,自以为对抗叛乱的经验丰富,没料到这盘散沙这一回组织得这么迅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把营地扎得太深,仓促之下只能往后撤,伤患都被留在了原地……

    冬抓住了一旁的椅子,才没让自己瘫软下去。

    果然,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还是被官员说了出来:等镇压军反击重新拿回营地后,却发现……失去了二王子大人的踪影。军医判断,以他当时的伤势,连下担架都困难,应该是被乱民们抬走的。他们劫走二王子大人,若是认出了身份,一定会拿来要挟王国,可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收到任何风声……要么是他趁乱逃走了,要么是、是……

    老者方才朝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唤来了冬弥的侍女,让她扶着冬弥。老者抬起头,灰眸如一潭死水,正如他的声音一般,沉静却毫无波澜:目前的定性是失踪,冬弥大人,陛下已经派暗影去搜寻您弟弟的踪迹了。暗影在这方面一向专业可靠,您大病初愈,暂且放宽心,莫要动气。

    冬弥失神落魄地随着侍女回去了。

    是他……是他那句伤到了彰人的心。他不敢见到彰人那张脸,害怕心底好不容易堆起的高塔会轻而易举地崩塌,便想让他回自己的宫里待着,给两个人留下冷静的空间。可彰人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忍受得了这般差遣。况且,除了太子宫,又有哪一处有彰人的容身之地呢?

    他想起自己刚闯进会议厅时,许多人脸上挂着惊愕的表情,好像站在面前的不是青柳冬弥,而是个戴着面具的陌生人。太子殿下温润如玉、平易近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怎么会露出这么狰狞的表情?

    他摊开白玉般干净的五指,不论转到什么方向,总是存在烛火无法照亮的阴影。他站在光下,为何众人都只看见最亮堂的那一面,却无法察觉他内心深处的阴影呢?光和影,本来就是一体两面,是双生啊。

    双生……他拉开抽屉,拿出了从母亲手中抢过的画布碎片,小心翼翼地展开,看了又看。

    他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的自私全都发泄在了彰人身上。把过错都推卸给彰人,怀疑他是引诱自己入地狱的使者,朝他发火,将所受的苦难迁怒于他……明明,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最初向彰人伸出援手的那个他,发誓要保护彰人不受伤害的那个他,只凭心意,不计后果,绝不是如今这般犹豫不决的窝囊模样。

    等闲变却故人心……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那份勇气呢?​


    ——————

    09

    冬弥彻夜辗转难眠,清晨好不容易睡着了片刻,醒来时却发现枕上满是斑驳的泪迹。他强迫着自己冷静,彰人只是失踪,他那么机警的一个人,说不定早就逃出生天了。没有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至少证明彰人没有落入暴民手里。暗影的办事效率很高,说不定再等几天就能传来消息了,他不能自乱阵脚。

    痛是一时……可为何这每分每秒都如此漫长?他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教皇给他讲了断尾求生的道理,却没告诉他,人掏空了心脏是否还能活着。

    不是痛,是空。

    他忍耐不住,还是想出城寻找彰人,但昨晚幕僚会议中的老者料到了他的动作,提前禀告了国王。冬弥刚一出门,就看见父亲正过来找他,爱妻过世,次子失踪,这些消息对他也是巨大的打击,面上苍老许多。冬弥看他这样,下定的决心又摇摆起来。

    国王拉着他的手,在他为彰人开垦的那片场地里散心,幼年他做功课时,彰人便在这里自娱自乐。冬弥抬起头,看向远处建筑的窗户,那是他书房的位置,窗户没有关上,勉强能看见书桌上摆放的花瓶。

    他出神地望着那扇窗,忽然想到,自己每每疲倦了,揉着眼睛往窗外眺望时,都能撞上彰人冲着自己微笑。一两次是碰巧,哪来的心有灵犀,每次都能碰上呢?男孩或许对地面上的娱乐设施完全没有兴趣,天天伸长脖子眼巴巴地瞅着窗户,就为了等他投来一道视线。

    怎么了?一直盯着那里。国王好笑地问道。冬弥回过神来,抬起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低声道:好酸。

    和彰人朝夕相处了七年时光,可他却越来越不知道,彰人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知道国王来找自己的意思,但还是请求道,让自己去找彰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悬着,他求一个解脱。

    国王将一块令牌交给他,说你不能出宫,但是可以调度暗影。东大陆这么大,寻找一个人太难了,我失去了两个儿子,不能再让你遭受任何意外。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的妹妹们,还有年岁已高的老父亲,东大陆境内的百姓们,你是王国的希望,还没认清自己背负的责任,还要这么任性吗?

    空,好空。那漏了个大窟窿的胸口呜呜地刮进寒风,冬弥捏着那块令牌,眸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两个月后,暗影没能找到彰人,却带回了沾血的外衣,是在他牵走的那匹骏马尸身上发现的,被血黏在了一起,分开时不可避免地撕破了一部分。暗影安慰冬弥,说这血也可能是马身上的,马尸附近虽然躺着好几具面目模糊的尸体,但经过特征比对,都不是彰人大人,他可能还活着。

    但这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彰人若是侥幸逃脱,早就能联络上王城了。就算他一意孤行要前往西漠孤堡,暗影也在沿途关卡布置好了眼线,不会认不出他。

    冬抱着血衣疯了似的想要骑马出城,却被拦下。暗影名义上听从他的调度,实际情报却还是会先一步告知国王,如今通知冬弥,也是国王设下的考验。

    见事情过去了两个月,冬弥还是毫无冷静可言,国王不再心软,将他软禁在太子宫里,让他好好看清现在这副癫狂的模样。公主们看望过几次,她们心目中的哥哥从来是光彩照人,哪会是眼前这般憔悴的模样,越是心疼他,便越是憎恨死了也不得安宁的彰人,笃定是这个灾星害了她们的母亲和兄长。教皇也来了一趟,叹息说这是无情道的考验,你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早些跌个跟头也非坏事。

    听说父亲停止了暗影的搜查,冬弥心灰意冷,干脆闭门谢客,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地待在彰人旧屋,抱着那件血衣出神,想起了去年南巡时发生的事。



    国王本打算安排他十四岁生辰过后就巡视四境,一是积攒人脉,二是体察民情,让百姓们熟悉熟悉这张面孔。但闹了龙泉府这么一出,王后怎么也不同意让冬弥再离开王城,这件事便又拖了半年时间才又落地。

    北境是裙带关系,去了就是吃喝享福的,东境是青柳家族直接管辖的区域,王恩浩荡,每年会办好几场施粥赈灾的活动,王室成员都有参与,百姓们也很眼熟太子殿下。

    而西南两境,则都是难啃的骨头。西漠边界频频生起战火,早就吃穷了那一路的资源,而王城通往西漠的供给线太长,运输物资的那条路上常常遭遇打劫的流民。丢了粮草是要重罚的,不少押送的官兵们干脆也加入了乱民行列,加上忍受不了游牧族频繁威胁的孤堡逃兵,可以说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引发暴乱。

    南境的问题则是混乱的宗教派系,王国推行新教时,许多异教徒都逃去了南大陆,也被称作南蛮。两片大陆南北接壤,因为边界的问题也交战过数次,最后勉强划分出了一道模糊的分界线,中间地带就变成了三不管的灰色区域。

    两相权衡之下,还是南境更加安全,只要不深入就好。彰人听说他要南下,立刻收拾好行囊,这回说什么也要一起,生怕他再出意外。国王其实早已打点好行程路线,保证不会出岔子,但想到彰人的身手也是双重保险,就没有阻止。

    行至规划路线的最后一座城市,一切都照计划顺利进行,但在返程途中却出现了变故。

    他们注意到南境的许多城市都贴满了寻人启事,甚至在视察途中有一个老农冲了过来,跪着求贵族老爷们帮他找找自己的孩子。在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那贵族装模作样地要来了他孩子的贴身物什,说会给猎犬闻闻味,彰人索性要了过来,让火苗也跟着嗅了嗅,但没有任何发现。

    可就在回返王城的路上,火苗忽然嗅到了那失踪孩子的气息,两人对视一眼,随着火苗追了过去,却发现那孩子被压在慎刑司的囚车里。冬弥亮出身份,问这孩子犯了何罪,那押送的官兵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他便起了疑心。彰人眯着眼把他拉开,两人跟踪了几天,发现这囚车一直在往南方开,不像是要押送给领主审讯的样子。

    原来押送囚车的根本就不是慎刑司的官兵,而是人口贩子,慎刑司里大概出了内鬼,将令牌和囚车给了他们,让这群人打着官兵的幌子招摇过市。冬弥当即就要摇人,彰人却说不如放长线钓大鱼,一网打尽,也好看看到底是谁在做这拐卖人口的生意。

    他的计划是故意被人贩子抓走,关在囚车里跟到目的地,冬弥则负责写信调来暗影。冬虽然也想同往,但考虑到自己可能拖他后腿,便也同意了。两人提前赶到人贩子即将路过的村落,找了户人家住下。冬开始写信,准备明早寄出去,彰人则给那瞎了一只眼的屋主几枚铜币(怕给太多暴露身份),让他谎报自己的身份,等人贩子来的时候把自己卖出去。屋主哪见过这种好事,连声答应。

    翌日清晨,囚车总算颠颠簸簸开到了这座村落,挤在一张床上的两人被敲门声惊醒,屋主打开了门,正在和人贩子交谈。彰人跳下床刚要出去,冬弥却依依不舍地抓住了他的手,无声地说了句小心。彰人目光柔软下来,刚要覆上他的手背,却听见那屋主叫嚷道:里面有两个漂亮小伙儿,脑袋不好使,您一起带走!

    人贩子嘿嘿笑了一声,扔给他几枚银币。原来这屋主早就和人贩子沆瀣一气,本来就准备卖掉自己那哑巴老婆,没想到还有额外收获。

    想跑自然是来得及,但计划也就要泡汤了,彰人一把抓过冬弥写好的信,塞成一团让火苗叼着,将它藏在床底。他看了眼冬弥的脸,想起他曾经亮过身份,情急之下抹了一手黑炭涂在他脸上,冬呛了几声,门被推开了。

    人贩子嫌弃地呸了一声:什么漂亮小伙,分明是个病痨鬼……另一个倒是不错。罢了,一起带上。

    幸好两人睡前换过一身衣服,只可惜原来那套衣服和里面的盘缠都要留给这个黑心屋主了。三人被推上了车,冬弥看屋主那老婆唰唰地掉着眼泪,刚想安慰她几句,手就被铐住绑在铁杆上了。彰人骂了屋主几句,连老婆都要卖掉,那人却哈哈大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用这些银币再去买个新老婆,玩腻了再卖掉不就好了?

    这话说明人贩子不止一次打着慎刑司的名义来此地抢人,说不定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一种习惯。此地已接近明鲛谷地,也就是王国最南端的领地,再往下则到了三不管地带,人口失踪确实常见,领主专心防御南蛮入侵,也没那个心思去管。

    冬弥神情严肃地用口型比了“南蛮”两个字,彰人点了点头。明鲛家素以忠诚著称,是国王最信任的家族,也因此得到了很多自治的权利,如果真是他们要人,不需要打着慎刑司的名头。那么,幕后主使就只剩下南蛮了。

    囚车一路往南开,彰人偏过脑袋,苦中作乐地打趣道:冬弥,你还真是易绑架体质,怎么回回外出都摊上这么个事?



    等囚车驶入明鲛谷地,人贩子也不敢再那么招摇,用厚布盖住车身,车内闷热异常。冬弥身娇体弱的,被拷着颠簸了几日,本就有些吃不消,这车帐一遮挡,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彰人,他顿时慌了神,拼命挣扎起来。

    冬弥,冬弥。彰人轻声喊着他的名字,左腿伸了过来,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冬弥慢慢平静了下来,声音仍是绷得很紧:我看不见你了。

    别怕,我……话还没说完,帐子被人掀开,人贩子瞪着他俩:吵什么吵?小声说什么呢?这么有精神,今天的馒头别吃了!彰人忙喊住他:大人,大人!

    人贩子嫌他吵,二话不说先抽了一鞭子打在脸上,冬瞪大了眼珠子,险些脱口而出“你竟敢”三字,彰人连忙咳嗽几声,顾不上火辣辣的疼,忍痛继续说道:我哥他有幽闭恐惧症,在黑暗里待不了太长时间就会精神错乱,到时候会大喊些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人贩子平时仗着慎刑司的招牌,也不怕这些人呼救,但在明鲛谷地还是有些畏手畏脚,闻言就要堵住每个人的嘴,彰人却又说道:不行,捂住嘴他没得喊,就只能口吐白沫了。您也不希望车上死个人吧,这多不吉利!人贩子不耐烦道:你想怎样?反正是个病痨鬼,把他丢了也没什么损失!

    彰人叹了口气:哎,我说实话吧,这是我从大户人家里拐走的相好,皮肤可嫩了,你撩开他袖子看看?那人白了他一眼:我说哥俩长得一点不像呢。他撩开衣服一看:还真是,这脸……彰人喊道:脸上长了水疱,摸一下会传染的。那人连忙收手。彰人继续打着哈哈:大人,我相好这细皮嫩肉的,被铁链磨烂了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他点到为止,那人也嗅到了商机,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冬弥身上徘徊了一阵,才解开了他的镣铐:我会留一条缝给他透透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逃跑,可别怪爷打碎你俩的骨头。彰人使了个眼色,冬弥咬牙欠了欠身,小鸟依人地靠在彰人怀里。人贩子又看了两人几眼,嗤笑道:好好珍惜最后的相、好时光吧。

    车内拥挤,就算没被锁链锁住,能移动的范围也就那么一点,两人干脆紧紧拥着。冬撕下衣角盖住彰人的伤口,没有药草敷着,车内又这么闷热,多半要溃烂。他心疼得不行,彰人当然也不会放过得寸进尺的好时机。等到了深夜,车上众人纷纷睡了,人贩子轮班看守着囚车,他便小口抽着气,说伤口又疼又痒。

    冬弥明知希望渺茫,仍是想喊来人贩子询问有没有药,被彰人制止了:吵醒他们只会没有好果子吃。我挨一顿打也就算了,你要是受伤,我可就装不下去了。冬只能问道:那怎么办?彰人眨了眨眼,别过脸:冬弥亲亲就不疼了。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冬弥皱起眉,小声训斥道。此路不通,彰人撅了噘嘴,过了一阵又说道:我注意到了,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轮换一次,期间有三十秒的时间是视线盲区,看不到我们。下一次轮换正好是一分钟后。

    冬弥迅速环视一圈,确保没有人听到这番话,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想逃?彰人却弯了弯嘴角:说笑了,我还被锁着呢。冬弥迷惑了:那是什么意思?彰人委屈兮兮地耷拉着眉眼,又嘶了一声:哥还真是健忘。冬反应了过来:你……

    二十秒。彰人歪了歪脑袋。冬弥余光瞥见那两名人贩子果然正背对着他们,深深吸了口气,压过脑袋碰了下彰人干裂脱皮的嘴唇,被伸出来的舌头舔了一圈唇面。他怕被人看见,连忙挣了出来,就要擦掉上面的口水,手刚抬起来又落了回去,红着脸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彰人的嘴巴咧得更开,不小心牵动伤口,这下真是痛彻心扉了。



    他们本以为此行是要取缔南蛮的人口走私生意,却没想到还是扯上了异域宗教。原来花钱买他们的是信仰火神的邪教,前身是被废除的旧教,融入了一些南蛮的习俗,变得更加血腥。他们每三年要办一场火神祭,仪式简单粗暴,就是将异教徒活活烧死献给火神,以换取火神的回应和帮助。最初还只是每次献祭两人,规模却越办越大,灰色地带的人口已经不够他们烧的了。

    人贩子最开始还想留下冬弥单独卖给有龙阳之好的贵族,戴着蛇头面具的人喑哑问道,你想代替他被活祭?人贩子便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那面具男人盯着彰人看了一会儿,把他拉了出来,说你拥有高贵的蛇眼,可以免去这场火刑。彰人抬头看着高大的火神铜像,蛇面人身,背后生着六翅,铜像通体火红,唯有脸上镶嵌着两对幽绿的宝石。

    他出生到现在,一直都被私生子私生子地喊着,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高贵。彰人有些想笑,指了指冬弥:我要和他一起。那男人摇了摇头:只能你一人。彰人便挣开他的手,走回冬弥身边,他抬高双手搂住冬弥,锁链叮叮作响。男人没再说话,冷冷注视着他被押送至祭台。

    信虽然没能亲手送出去,冬弥依然坚信彰人留有后手,但站上祭台的时候,仍不免紧张起来。他低声说道:你应该留在底下。彰人轻笑了一声:冬弥,你声音都是抖的,就别逞英雄了。看着我,别看下面。

    冬听话地抬高视线,注视着彰人的双眸,被他眼底的自信和镇静感染,紊乱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彰人忽然说道:你看这场景,像不像<启示录>里所描写的地狱?我们即将被业火焚烧,直到灵魂化为灰烬才会停歇,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冬弥,你怕吗?冬定定看着他,也跟着摇了摇头。

    先前巡视最为安全的东北两境,他始终尽心尽力地规划着最安全的路径,时不时就要拿出地图多次比对,修改优化过数次计划,确保万无一失。但和彰人同行的时候,他似乎从来没担心过终点会通往何处,中途会不会出现变故。

    两个人在一起,便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被绑在了一根圆柱上,走过来一个同样戴着蛇头面具的男人,手上端着一只碗,在每个人的额头上画下三条朱砂红线。他走到彰人面前,正要画线,忽然疑惑地嗯了一声。他抬手扳起彰人下巴,正要低头打量,身子猛然一僵,无声无息地翻倒下了祭台。

    嗖嗖嗖,又是几支连环箭从上方落下,不偏不倚地正中面具男人们的心口,祭台上邪教徒们应声倒地。有这种功夫的人不多,彰人的神射手师父是其中一个。邪教徒们也发现了偷袭的人,正要举起弓箭还击,山谷内一阵地动山摇,几支骑兵小队左右包抄围住了祭台。

    双方交战起来,一道火红身影窜上祭台,叼着一柄匕首,放在彰人手心。彰人割断了绳索,冬弥还想帮其他人割断绳子,却被彰人打横抱起,一路逃出混乱的战场。

    彰人……冬弥叫着他的名字,可周围兵刃交接的声响盖住了他的声音,他们没有和救场的官兵会和,直接逃出了山谷。但彰人仍是没有停下脚步,冬弥不得不再次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挣扎着想要下来。

    彰人咬了咬牙,还是将他放下,指着南边的落日,说道:冬弥,我们逃吧。

    冬弥微微睁大了眼:逃?

    再往南走,越过这座荒山,再渡过一条河,就是南大陆。在那里,你不是青柳冬弥,我也不是东云彰人,我们可以抛弃原来的身份,不再被世俗束缚,活得自在快活!

    冬弥愣在原地,狼狈地避开彰人热切的视线,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彰人,我……我是王国的太子,有很多事情……

    那眸中的火光一点点熄灭了下来,彰人苦笑着勾起嘴角,打断了他的话:……冬弥,我早就知道你的选择,只想求一个死心。可你为什么,连亲口拒绝我都舍不得呢?



    冬弥弓着身子,将脑袋一点点埋入血衣。鲜血早已干涸,他也闻不到半分彰人曾留下的气息,他忽然厌恶起充斥整个房间的佛手柑香味,没有一分一毫属于他思念的那个人。

    当初他若是直接拒绝了彰人,让他彻底死心,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是他优柔寡断,明知前方悬崖峭壁,没有活路,却还是引着彰人越走越深。

    是他……害死了彰人。

    禁闭了一个半月后,认清现实的太子殿下终于走出了房门。他将自己洗漱干净,打扮清楚,重新开启了幕僚会议,再也没提过二王子的事情。

    又过了三个月,王国正式宣布了二王子的死讯,至此,未来的国王人选别无他想。国王批准冬弥参加御前会议,权力的新老交替也悄然开启了序幕。



    (撒点糖,且嗑且珍惜(?)
    (看起来乍唬实际上根本不会有什么权斗!因为我不会!理直气壮.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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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个短的,还有没有就看工作忙不忙了x


    10

    与会一年后,国王自称年事已高,让冬弥代理御前会议大小事宜,他则退居二线,时常领着神射手外出狩猎。某天,宰相呈上一份信件,是负责协防西漠的石英家族寄来的。石英家的领土是一片狭长的谷地,恰好覆盖了西漠物资运输线的大片地区,国王便让家主协助看守运输线,在孤堡遭遇袭击时也要调兵救援。

    西漠每年都要爆发数十次小规模战争,加上百年前王国率军西征吃过亏,尽管知道石英家处境艰难,时不时就要写信诉苦,请求王国援助,但御前会议的众人看到宰相从怀里掏出印着石英家家徽的火漆信件时,还是忍不住摆出了苦瓜脸。

    但冬弥眼尖,看出宰相的表情并未如平时那般沉重,便问道:是好事?宰相点了点头:大人明察,是好消息。

    信上写到,上个月开始,西漠频频传来捷报,士气大振。最开始石英家以为只是运气好,赶巧连赢了几场,可紧接着又传出了碧狐将军百战百胜的传言。镇守孤堡的将领换了又换,但从没听过什么碧狐将军,石英家派去协防的成员送来一幅画像,上面的男人带着铁面具,墨绿眼瞳,身侧还跟着一条威风凛凛的火红狐狸,同样也是幽绿双眼。

    冬弥看到这里,手指轻微抖了一下。

    宰相说道:将军是当地百姓为他起的称呼,他从不摘下面具,真实身份也无人知晓,守关将领便给他起了个碧狐的名字。他大约在一个月前出现,当时游牧族正在城下蓄势待发,准备发起新一轮进攻,他却忽然率着一队骑兵从后方杀出,身后浓烟滚滚,是大本营的位置。游牧族以为他是孤堡派出的奇兵,加上忧心大本营的情况,便绕道折返,没有与这队人马交战。实际上,那所谓的骑兵都是被游牧族奴隶的百姓,根本就是杂牌军,碧狐靠着他们出奇制胜,挽救了一次危机。而在那之后,他又协助孤堡化解了许多次游牧族的进攻,渐渐地也就传出了碧狐将军百战百胜的传言了。

    石英家认为这是一次反攻游牧族的绝佳机会,便请求王国调兵遣将,增援孤堡。御前会议投票表决,最终认为时机还未成熟,但可以增强守城兵力。过去游牧族嚣张地多次发起进攻,一是仗着自己灵活,可以深入敌营再全身而退,二是孤堡被三番五次突袭得手,许多士兵和将领都死于非命,本就人心惶惶、士气低迷。如今他们踢到铁板,组织进攻的次数明显变少,正是加强孤堡城防的好机会。

    冬弥整理好会议纪要,送到父亲那里,国王圈起了输送物资的数字,写了个2,戳了手印,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去吗?冬弥垂下眼,语气没有波澜:我需要主持御前会议,恐怕抽不出身。国王打断了他:王室许久没有亲临西漠了,再这样下去,那里的百姓都要忘记月白鹤长什么模样了。你是太子,应当做个表率,随着远征军去吧。冬弥心情激荡,面上仍是冷静,沉沉应了一声。

    他牵过彰人驯养好的宝马,抚摸着鬓毛,低声自言自语道:会是他吗?

    他将宝马交给运输官,指明一定要送到碧狐将军手上。运输的队伍分为三批,打头的是先遣兵,中间是远征军主力,末尾是运送的物资,还有冬弥的马车。队伍浩浩荡荡,加上石英家族的护卫队,这一路倒是没有遇上不长眼的劫匪,顺顺利利到达了西漠孤堡。

    守城的将领亲自迎接,冬弥同他客套了一番,又询问起碧狐将军。将领指了指数十米高的城墙,说他总是站在那里眺望远方,但西漠黄沙漫天,基本上很难提前发现敌情,不然孤堡也不会被偷袭那么多次。

    冬弥深呼吸了几次,还是硬着头皮登上了城墙。远远地,他看见了一道灰色身影,挂着重重的铁甲,头戴面具。虽然看不见面貌,个头也拔高了许多,他还是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喉头哽咽,想张口呼喊,却又发不出声。

    彰人双手撑在城墙上,微微仰着头,所望的方向却不是将领所说的西漠,而是遥远的东方。这里地势平坦,没有山地沟壑,若是没有遇上尘土遮挡,是个视野开阔的瞭望台,远处景象一览无余。即便如此……冬弥转过头,跟着望向东方。

    即便如此,依然望不见千里之外的王宫。

    他抬起千斤重的双腿,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可又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怯。纵使相逢,又能说些什么呢?劝他和自己回去,再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彰人真正想要的,他给得起吗?轻许诺言的代价,他们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好不容易迈开腿,却是往后退步。他忽然想起了彰人刚学会骑马的那阵子,男孩伏在马背上,神采肆意张扬,好像下一秒身下的坐骑就要生出双翼,载着他飞出王宫这片弹丸之地。

    他本该是自由的,自己已经束缚了他太久。

    如今彰人受到西漠百姓的爱戴和追捧,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将军,他不应该再出现。

    撑在城墙的双手有些发麻,彰人动了动身子,露出挡在身侧的火红狐狸。也不知火苗学会了什么独门秘籍,在这张嘴满口沙子的地方,身上的毛皮还是油光锃亮的。他伸手捋了几把,轻声问道:人走了?火苗没有理会,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轻轻按住面具的右脸,自问自答道:走了也好,险些我就要扭过头了。



    回返王城后又过了半年,西漠守城战役频频告捷,游牧族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将大本营后迁了数百公里。石英家不止一次写信赞美碧狐将军守城有功,言语中透露出希望能将此员猛将纳入麾下的意图,但孤堡属于另一个小家族的领地范围,如果强行招揽可能会引发争执,便想请王国定夺。

    国王找来冬弥,说那个碧狐在民间声望越来越高,已经不止是西漠那片区域了。人们本就喜欢英雄史诗,如今关于这个神秘将军的故事已经有了好几个版本,连进宫表演的戏班都演了一出碧狐将军神兵天降的剧本。王室需要有表示,你就代我去一趟西漠,给碧狐授勋,让他成为真正的将军。

    冬弥惊讶地看向他:父亲,那,那个碧狐是……国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早知道他是谁。比起传言中那个会祸乱宫廷的二王子,当一个万人敬仰的真将军更好吧?

    新的身份一旦定下,便会抹杀彰人的王族身份,国王是想要他留守边关,永远不要再回来。

    无奈之下,冬弥只能起身前往西漠孤堡。沿着半年前走过的路,上一次他忧心忡忡,只记得舟车劳顿,行进部队的气氛凝重紧张,生怕下一秒就会冒出劫匪,这一回气氛却轻松许多。游牧族不再骚动,那些落草为寇的土匪也不敢再狐假虎威,这条物资运输线又恢复了秩序。

    接他前去的是孤堡本地的杨砂家小儿子,是个闲不下话头的年轻人,一路和车夫、侍从有说有笑的,还问他要不要绕道去看看其他景观。冬满脑子都是久别重逢的惆怅,还有如何暗度陈仓的算计,哪有心思欣赏美景,只催着问何时能到。杨砂挑了挑眉毛,笑着调侃道:莫非大人也对碧狐将军颇感兴趣?不过,他确实很厉害。冬追问道:怎么说?

    是真的很感兴趣啊,冬弥大人看起来老成,原来内心还是向往着英雄传说的。杨砂暗自想道,便和他说了起来:碧狐一直不肯说自己的真名和身份,但听口音不像是西境人。我们这些生长在草原和沙漠中的人啊,那是天生与马匹为伴,可碧狐这家伙的骑射之术却不下于城中任何将领!也不知道他在哪学的,听说他被游牧族奴役过几个月,可那些蛮族恨王国入骨,也不可能教授他这种知识啊。

    奴役?冬心里一惊,想要问清楚,可杨砂也只是道听途说,讲不出个所以然。

    马车还未到达西漠时,冬弥每天都要问几遍到哪了,还有多久。可等开进最后一道关卡后,他又希望马车能开慢一点,再拖上几个时辰了。

    纹着月白鹤巨大徽章的马车慢慢驶入孤堡,士兵和百姓们围在道路两旁,目光好奇又夹杂着兴奋。百年后,当年建立孤堡的统治者家族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孤堡。冬弥命令车夫撩开帘帐,微笑着和众人挥手示意。他发现好多孩子都带着仿制的铁面具,青年人臂膀上也纹着绿色的狐狸纹身,看到他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崇拜着彰人,冬弥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杨砂家主和将领恭候已久,见他环顾四周,便了然地说道:碧狐白天外出巡逻了。如今游牧族势微,我等自然要乘胜追击,已经将防御线往外扩了七公里,分组在白天监控游牧族的动向。授勋典礼在明日进行,我等为大人接风洗尘,请往这边走。

    冬弥沉沉睡了一觉,旅途积攒的疲累也消减许多,随着带路的使者前往杨砂家族的城堡,参加为他准备的晚宴。

    使者高声报出了他的名字,带着一连串花里胡哨的前缀,嘈杂的会场陡然安静,随后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他看见了站在将领边上的彰人,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他为自己觉得彰人早上是故意避开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抱歉。

    冬弥走到铁面具的男人面前,他卸下了厚重的盔甲,只穿一身黑色劲装,或许是怕火苗会暴露他俩认识的秘密,他并没有把那只红狐狸带来。冬弥咽了好几下口水,才缓缓问道:你……还好吗?面具下,彰人挑了挑眉:大人这话,倒像是对着多年未见的老情人说的。西漠远离王室,没有那些贵族们的讲究和谨慎,全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冬弥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彰人顿了一下,答道:回大人的话,我过得很好。

    将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碧狐,在太子殿下面前总可以把面具摘了,让大人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彰人依旧滴水不漏地说道:实在是有不能摘的苦衷,大人见谅。冬弥很想一把打翻他的面具,让他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做,默默摇了摇头。

    落座后,杨砂家主给他倒了酒,众人一齐干杯,之后便开始各喝各的。杨砂家主知道太子殿下过来,多半是奔着碧狐去的,他原本是介怀总觊觎碧狐的石英家族,觉得他们想把脚插进自己地盘,如今王室给碧狐封了将军,对他来说是皆大欢喜。自己这小破家族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做个天高皇帝远的土大王挺好的。

    他兀自喝着酒,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绕过他去找太子殿下敬酒。上菜的侍女们围着各桌舞蹈,曼妙的身材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宾客们伸手在她们身上揩油,狂野一点的则直接揽入怀中逗乐取笑。

    冬弥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彰人身上瞟,等又被坐的近的将领灌下一杯酒后,窥觑的目光更加明目张胆了起来。他如临大敌地瞪着即将走到男人身边的侍女,彰人挥手挡开她要喂到口中的葡萄,从她举着的托盘上拿走一瓶酒,端着盛满酒水的碗走到冬弥身前,给他斟满了一杯:西漠的酒不比王宫,度数可要高得多。我干了,大人自便。

    冬刚才喝过两杯,此时已经有些嗓子发软,但还是赌气一饮而尽,被呛到咳了好几下。他看着豪爽喝下一碗烈酒的彰人,眼眶微微发红,心想他不只声音雄浑了许多,体格更健硕了,便连酒量都要比自己好了。从前他们偷偷喝掉王宫地下酒窖的珍藏时,可都是同时东倒西歪的。那个醉醺醺地红着脸,缠着他不肯放手,借酒醉耍赖说要一辈子赖在他身边的青年,成长的可真快啊。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手抖得不行,洒出去了好多,又要给彰人盛满,来个豪迈的不醉不休。彰人却按住倾斜的壶嘴,夺过了他手上的酒杯,一口气喝了下去:别逞强了。不如喝喝看西漠特产的牛奶?

    冬嘴唇一碰,险些就要喊出他的名字,彰人却从侍女那里取来一杯牛奶,把杯子塞到他手上,趁此机会凑近他的脸庞,低声说道:你换了香水。就这么想忘记我吗?连气味都不想闻见。

    不,不是……冬弥想要解释,但戴着铁面具的男人却已经站了起来,冲他鞠了一躬,朗声说道:我本是无名小卒,承蒙王国信任,将我直接提拔至将军,今后定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我还要去巡视一圈边墙,就先离席了。

    哎,今天就不用……将领想喊住他,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将啧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牛脾气。

    冬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手里塞着杯子,他无意识地喝了一口,脸皱成了一团。好酸。他想起了彰人离开前,压低声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没关系,我也换掉了口味。



    到了授勋那日,全城人都挤在台下,甚至有的试图爬上城墙围观,被士兵赶了下去。冬弥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阳奉阴违,亲自制造“意外”,揭破彰人的真实身份。

    他假意被长长的披风绊倒,彰人果然如他所料焦急地抱紧了自己,他抓准时机扯下了那张看不顺眼的铁面具,本想在下一秒惊喜地喊道,这不是王弟吗?可在看见面具下那张脸的瞬间,他打了个寒战,大脑有那么一刹那的空白。

    彰人的右脸颧骨上,烙着一个特殊符号,是游牧族的文字,翻译成通用语是“仆”的意思,也就是奴隶印记。冬弥想起小杨砂和他讲述的那些道听途说,说彰人被游牧族奴役过几个月,原来竟是真的。

    彰人知道他是故意摔倒,但还是抱住了他,力道大的惊人,却又转瞬松开,只在他耳边轻声问了句:您满意了吗语气温和,并未带着一丝敌意或者嘲弄,冬弥却还是感到如坠冰窖。

    彰人转过身,面对底下茫然的人群,大大方方地开始了他的演讲。他讲到自己前往西漠的路途中被暴民抓住,他当时身负重伤,那些人本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却熬了过来。这批暴民和零零散散的流民不同,他们背后有着游牧族的资助,见他身强体壮,便决定将他送到游牧族当壮丁,给他脸上刻了奴隶印记。他在游牧族忍辱负重,抓准时机带着被奴役的其他人逃出,还放火烧了大本营。

    最后,彰人承认了真实身份是国王的私生子,但在这里他只是碧狐将军,与诸位同袍共患难,不收复西漠不回返王城。在众人高声呐喊碧狐将军的呼声中,冬弥只能为他授勋,赠与宝剑。

    仪式结束后,其余人看向彰人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将领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定有话要说,体贴地率着众人散去了,公开场合不方便说话,彰人领着冬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见冬一直看着自己的脸,便笑着说:这对我来说可不算耻辱,是我虎口逃生的勋章。而且,也算是一种认清身份,不是吗?当年刺痛彰人的话,如今分毫不差地扎入冬弥的心口,他口不择言地说道:我,我不是……我当时……我只是……

    他又闭上了嘴,觉得怎么说都是在推卸责任。他想解释什么呢?说这不是他当时的真实想法但他确实可耻地逃了,这段关系明明是两个人共同开启的,他却单方面切断了彰人联系他的渠道。他选择一个人在角落里等伤口愈合,却从没注意到彰人颤抖的身体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火苗还认得他,在台上便一直蹭着冬弥的大腿。它似乎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氛,仰起脑袋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走到了彰人边上。彰人摸了摸它的脑袋:火苗很喜欢这里,我也将就。反正……

    反正他这辈子只认定一处是归宿,住不进冬弥心里,去哪不都是随遇而安。

    冬弥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想要弥补过错的愧疚排山倒海浇灭理智,他不经思考便要脱口而出:彰人,和我……

    彰人飞快前倾过上身,按住他的嘴唇:殿下,我们都走错太多路了。兑现不了的承诺就不要给,你是未来的国王,又不是慈善家。路边那么多的乞丐,每个人向你索要点东西,你都要施舍出去么

    除了初次见面,这是彰人第二次喊他殿下。

    冬弥不是没察觉到按在唇上的手抖得厉害,他不是看不见彰人淡漠眉眼背后的痛苦和癫狂。他想握住彰人的手,他想给彰人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可他该用什么身份做这种事呢兄弟自欺欺人的名头,彰人也不想要。恋人这个词就像长满荆棘的蔷薇,散发着美丽的芬香,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摘下,却总会被刺得鲜血淋漓。

    原来是这样……他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的双眼,两个人的距离却没有丝毫拉近。

    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醍醐灌顶。在先前的关系中,从来都是彰人在奋不顾身地靠近,他只会发出似有若无的暗示,却从不敢承担主动的后果,把自己伪装成<启示录>中因清纯无暇而被毒蛇诱惑的人类。

    而现在,彰人被这自私的剧本伤得头破血流,不愿意再一厢情愿地付出了。

    他狼狈地推开了门,顶着炽烈的阳光逃离了这座孤堡。


    ——
    稍微精神了一点,码字码字,久等了


    11

    或许时间真的能冲淡所有的伤痛,刚失去彰人的那段时间,冬弥曾觉得一分一秒都无比难熬,可距离孤堡一别,两年时光却也已悄然逝去。或许真应了他的那句箴言,他们都看清了自己的身份。这两年来,他给彰人写过许多封信件,却没有一次得到过回音,若不是碧狐将军百战百胜的故事传得越来越神乎其神,他都要以为对方出什么事了。

    国王年近半百,做起事来已有些力不从心,可却还是放不下他那狩猎的爱好,上一回秋猎被一头野猪耍得团团转,暴脾气一上来便径自去追,结果反被捅了腰子。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他不听医嘱,烟酒不忌,至今仍时不时剧烈咳嗽。闹出这件事后,王宫内倒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宫外却传开了国王即将传位的消息。

    这种风声对冬弥自然是百害无利的,好在如今继承人只他一个,国王没那么蠢,也不会怀疑是他放出的谣言。但他确实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时常觉得死神就在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如今冬弥处理朝政越发有模有样,人际关系也处理得很好,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便是迟迟未定的婚事了。

    他自己是前车之鉴,虽然与发妻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十六岁那年便顺利成婚,但却迟迟生不出孩子,直到年近三十才有了长子冬弥。如今孩子方才成人,自己却已迟暮,若是早生个十年,他必然有更多精力培养这名优秀的继承人。

    神射手投其所好,这些年也是备受恩宠,成为了国王的心腹。他看出国王的心思,便提议不如再办一场相亲,王城里没有让冬弥大人感兴趣的女子,那便把范围放得更广。

    国王心想也是,便以自己四十八岁生日为名头召开国宴,邀请四境领主和诸多外地贵族参与。一般逢整才过大寿,国王提前举办宴席,还特意在邀请函上注明可以带上家属前往,打的什么心思路人皆知,领地贵族们也纷纷带上自家女儿前来搭线。

    邀请函自然也寄到了孤堡的杨砂家,但一来老杨砂在边塞过得逍遥自在,对趋炎附势没有兴趣,二来他们家人丁稀薄,没有匹配太子殿下年龄的女性,便婉言拒绝了邀请。彰人也没有回来参加寿宴,似乎是彻底放弃了二王子这个身份,只想当他的镇关将军。

    冬弥听闻信使的回复后,怔怔地叠好想要寄出去的信,墨迹还未干涸,晕成了一团污渍。他将信一点点烧了,心想自己真是越发矫情,明知道保持联络只会给彰人带来困扰,却还是固执地希望能得到一封回信。如今彰人已彻底抽身而出,他还在犹豫什么呢?他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总归要娶妻生子的。

    寿宴将至,王宫里住进了许多外地贵族,比平日要热闹许多。冬弥成了宫里最醒目的焦点,凡所经过之处,便总有牵着年轻女性的贵族男人前来攀谈,再顺便引出自家闺女或者姐妹。冬对待他们皆是和颜悦色,可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太子殿下意不在此。国王有些不耐,亲自询问冬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若是没个主意,不如尝试着交往看看,日久也能生情。

    冬弥想要认真对待这次相亲,也真的打定主意要找个妻子,但面对那些少女含情脉脉的眼神时,仍是止不住地感到愧疚。他心头住着个人,对她们毫无感情可言,可他却必须和她们中的一个结为连理,共度余生。

    国王见他不答,厉声训斥道:这回参加寿宴的,可以说就是你可以选择的全部新娘候选了。纵使里面没有真正喜欢的,也必须给我找一个!咳!咳咳咳! 话说得太猛,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冬弥忙走过去顺着他的背。国王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他,语气缓和了几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贵族间的联姻大多如此,别太天真了。冬弥低垂着眉眼,温顺道:是,全凭父亲做主。

    国王为他选中了明鲛谷地的四小姐,她是同龄人里最耀眼的明珠,追求者排起来可以围绕王宫一圈。而明鲛家身为最忠诚的家族,领地所在的位置更是对抗南蛮最重要的一环,据说家族信仰的水神就栖息在领地的明熙河内,暴怒时会掀起洪水冲走敌人。水火不两立,冬弥想起了南蛮之行时那个信仰火神的邪教,也不知道当年被他和彰人破坏了火神祭之后,落得什么下场了。

    他对这门当户对的婚事没有表示,明鲛家自然也不会反对,两家便准备在寿宴后订婚。夜幕降临,最后一批客人仓促赶到,宫门缓缓合上。冬弥收回了眺望的目光,那道橙色的身影果然没有出现,他落寞地垂下眼,指尖突突地刺痛。今日王宫内摆宴,王城实行宵禁,不见了万家灯火,只有寥寥晚风和黯淡星光,而回头看宫内,却是张灯结彩,笙歌鼎沸。

    也不知此时的西漠是什么风景?他脑海中念头一闪,又情不自禁地低头一哂,觉得自己无病呻吟的功夫实在是登峰造极。



    比圣旨传的更快的是八卦,他和明鲛家四小姐即将订婚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而寿宴安排的座次似乎也证实了这并非空穴来风。冬弥和四小姐紧挨着坐下,还没交谈几句,便有许多人举杯前来贺喜,他只能装作听不明白地僵笑着,余光瞥见和明鲛家主坐在一块乐呵的国王,便猜到是这两个老狐狸放出去的风声。

    四小姐长相美艳动人,说话却是温声细语的,若周围人谈话的声音大了些,便听不清她的话了。旁边的三少爷解释道,是动身前来王城的路上生了场病,如今还未痊愈。四小姐低声咳了两下,冬弥便按住了她要端起的酒杯,说你身体不好,不该喝酒。

    四小姐面色微红,轻轻捏住他的袖子摇了一下,示意冬弥低下头。冬弥低头看见她摊开一张纸条,上面用鲜血涂抹着一行字:有人意图行刺。他心下一惊,四小姐摇了摇头,起身说了句身体抱恙,恐怕得提前离场,国王大手一挥,同意了。

    见她要走,冬弥连忙找了个借口跟着过去。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两家家主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又谈起了订婚后明鲛家应该留下多少人在宫内的事情。

    四小姐越走越急,冬弥只能小跑着跟上,心下纳闷这哪里像是生病之人的样子。见她拐进一间屋子,冬弥也跟了进去,她嘘了一声,警惕地环顾四周,又把门锁上。冬问她:你说的行刺是什么意思?四小姐柔柔弱弱地笑了起来,轻轻咬着手指,媚眼如丝,眼神中满是爱慕和痴迷:为了让我们二人独处的小手段罢了。大人可知道,我从小便爱慕着你,发誓一定要成为你的妻子?

    冬微微睁大了眼,对她的行为感到失望,眉目也阴沉了下来:我们素未谋面,四小姐究竟是爱慕着我,还是恋慕着太子妃的位置?四小姐装作没听出他语气中蕴含的怒意,吃吃笑道:又或许两者都有呢?今夜过后,大人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她手落在胸前缎带上,轻轻一拉,宽松的裙袍便滑落在地,露出白皙的胴体。

    冬弥吃了一惊,连忙别开眼,心跳止不住地加快。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明日就要订婚,为何四小姐偏偏要急于一时,宁可败坏在他心中的好感,也不惜要在今晚和他“坦诚相见”?而且,明鲛家信仰的水神教义中也有规定未婚男女不得发生关系,她身为明鲛家一员,必定也是虔诚的教徒,怎么敢违背教规?

    你……你不是……四小姐……

    冬弥愕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中了招,语速变得无比缓慢,声音也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四小姐”噙着笑意朝他走来,眉间裂开一道火红的灼痕:现在发现太晚了。我可提醒过大人了,有人意图行刺啊~

    冬弥想要逃跑,却发现身体已然无法动弹,只能定睛望着那条火色裂痕,里面冒着一股股气泡,近看又好似无数双邪神的眼睛,而他直视了那双眼,意识便被抽离了身体,只能悬于高空,眼睁睁看着刺客接近自己。那一条红痕越裂大,最后竟然将整具身体对半分裂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个被火焰包裹着身体的矮人。

    矮人取下叼在嘴里的匕首,邪笑着舔了舔锋利的刀刃,骂道:还真是贱货!屁眼被人操的太松软,前面也硬不起来了吗?用这女人的皮囊都勾引不上手,险些拖过了秘术时效。

    冬想着必须要自救,发狠咬住舌头,血腥味冲上鼻腔。他顾不得疼,借着短暂的清醒飞扑到另一个方向,避开了刺来的匕首。他摔倒在地上,压碎了口袋里的子母铃,这是他护身的道具,另一头连在门外的影卫手里。刚才他主动随“四小姐”进来,在女人主动脱衣服时又想着要给她留点面子,错过了最佳呼救时机,如今铃碎了,影卫便立刻破开门窗进来护驾。

    但刺客终究比他们离冬弥更近,一击不成,很快便跟上又刺了一刀。他本想贯穿冬弥的心脏,但冬情急之下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竟然握住了匕首,矮人不想浪费时间和他比拼力气,便抽回利刃,捅向他的小腹。冬弥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矮人还想再补一刀,影卫及时赶来制服了他:有刺客!殿下遇袭,快禀报陛下!

    冬弥只觉得伤口一下就麻了,大概匕首淬了毒,他看见矮人歹毒地朝他笑着,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那句“被人操”的下流辱骂,可他为什么会知道……他想开口问,却也知道不是时候,眼前渐渐发黑,他在矮人的大笑声中晕了过去。



    幸好大学士当晚也在宫中,他认出了下在匕首中的阴邪咒毒,调制了草药,再配合明鲛家特制的万能解药“鲛人泪”,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抢救了下来。

    太子殿下险些死于这场刺杀,国王震怒,把除了有裙带关系的北风岭以外的前来祝寿的其他领主都软禁在宫中,查明真相前不得擅自离宫,否则以畏罪潜逃论处。而和刺杀干系最大的明鲛家,虽然提供了“鲛人泪”,但盛怒下的国王仍是将他们囚禁在牢中,甚至扬言要直接斩首。

    大学士和教皇等人纷纷来劝,说证据不足,在查清真相前不可动手。刺客明显是利用了四小姐的身体,他们也是受害人,而且明鲛家背靠水神,刺客用的却是火焰秘法,水火不容,背后多半有隐情。最重要的是,明鲛谷地位于战略要地,享有很高的自治权,如果黑白不分直接动手,留在领地的家族成员恐怕会和南蛮串通一气,报复王国。

    国王被说服了,总算是没有冲动行事。令他糟心的是,冬弥虽然从鬼门关被抢救回来,却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他不得不重新主持起朝政会议,而这个时候,远在西漠孤堡的彰人却回返了王城。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他不禁起了疑心,神射手主动领罪,说是见冬弥大人昏迷不醒,就写了封信寄给彰人大人,看看多年未见的兄弟情谊能不能唤醒卧床的人。

    如今碧狐将军的呼声极高,恰巧太子殿下被裸女勾引行刺的“丑闻”在民间传开,加上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醒来,就连不少贵族都开始说着二王子的好话。国王为这些事忙得焦头烂额,虽然关心冬弥的情况,却也忍不住在看望时抱怨那么几句。

    冬弥虽然昏睡不醒,却偶尔能听见外头的声音。幕僚们轮番来到他床头,汇报着调查的动态,说刺杀可能和南蛮的火神教有关系,但原因还不清楚,那矮人刺客很快就被烧死在了牢里,听说是引火自焚。教过他十一年书的老师也来看望过几次,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叹着气。

    只有彰人大部分时间都不眠不休地握着他的手,怕他寂寞一般不断自说自话。他讲了很多,有从前两个人一起经历过的趣事,也有分开后在西漠征战的光辉事迹。

    他聊到游牧族的习俗——他们会蓄长头发,若是比武对决输了就要剪掉一截辫子。而他为了挑衅游牧族,便效仿这个习俗也留长了头发,宣称凡是被攻上一次孤堡城墙,就会剪掉蓄起的头发。游牧族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他万箭穿心,却依旧奈何不了他。

    说到这里,彰人俯下身,让冬弥微微蜷起的指尖够到自己粗糙的长发,低声说道:你不好奇我现在长什么模样吗?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了。

    他又说了自己这些年都在想念冬弥,想念他们美好的过去,寄过来的信他都有拆开看过,又原封不动地重新叠好,藏在箭筒里。他只是不敢回信,生怕一个忍不住就想骑马飞奔回王城,破了当初在授勋仪式上立的誓言。

    冬弥一直没有苏醒,彰人的声音便越来越哽咽,最后落了几滴滚烫的泪珠在他手背,向他道歉说不该那么冷漠,问冬弥是不是生自己的气才不肯醒来。你说我成熟了很多,其实都是装的,我很可恶的。你再不醒来我要亲你了,我认真的哦。

    彰人俯下身,一点点靠近他,一股力道压在唇上,触感像羽毛般轻柔,却又饱含希冀。

    过了一阵,他的脸颊湿了一片。彰人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握着他的手,日夜不离。最后,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做你最听话的弟弟好不好,你醒来啊!



    遇刺两个月后,太子殿下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冬弥醒来后,那些他昏迷时没来看望过的贵族们反而纷纷来了,也有部分是领主们派来的说客,请求他说清遇刺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侍女见他嘴唇发白,面露疲态却还努力回应,实在看不过去,便以需要休养为由把人轰了出去。

    冬弥左等右等,在他昏迷时每日雷打不动过来探望的彰人却没有过来,侍女替他去了趟彰人住的偏殿,没能寻到人。冬弥想起他从前便不喜热闹,更不喜欢自己被人群包围,或许是嫌白天人太多,便耐心等到晚膳过后,可依旧不见人影。他不免焦急起来,干脆支开左右,单独乘着夜色去找他。

    彰人如今回来,可不再是人微言轻的私生子,内务大臣不敢苛待碧狐将军,为他腾出了一间上好的偏殿。但冬弥径直找去了他九岁前居住的那间旧宫殿,果然远远地望见了男人宽阔的肩膀,还有披散至肩头的橙色长发。

    他想起卧床时彰人同他讲的那些故事,碧狐将军果然战无不胜。他嘴角的弧度才刚刚扬起,余光却瞥见男人身侧放着的行李,欢快的脚步顿时变得沉重,半晌才开了口:你……要走了?彰人早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只是不敢回头,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我离开才短短两月,游牧族就组织起了五轮攻城战,将领飞鸽传书过来,说他们压力很大。

    他拿出军事做理由,冬弥确实没办法反驳,但他抿了抿唇,还是说道:我觉得你是想躲着我。

    彰人立即反驳道:“你想多……”

    “我就站在你身后,彰人。”

    听他喊出自己名字时,彰人的脊背颤抖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一眼?”

    不敢?彰人将这个词在唇边转了一圈,品出了几分迷茫。

    成人礼上,他明知圣水烫出的罪痕只是教廷审讯罪人时用的特殊手段,主教就是判定他有罪,才提前动了手脚。他只要乖乖认罪,随便忏悔几句就好,可他偏不,硬生生撑下了割肉的酷刑。

    而出了城被暴民抓住的那次经历,他其实撒了谎。那些人认出了他,就要拿他当筹码要挟王室,好在神射手率着一批人闯入营寨救出了他。但他当时心灰意冷,不肯同师父回去,执意要前往孤堡,神射手便将他乔装打扮,蒙混进要献给游牧族当壮丁的奴隶队伍。他在大本营里潜伏了一年,把游牧族的战术和配置都摸得一清二楚,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有死不悔改的顽劲,也有单枪匹马闯入敌营的勇气,有什么不敢的?

    他慢慢地转过身子,只瞅了一眼身后人那病态却依旧清隽的脸庞,便犹如被火灼伤一般,迅速垂下了眼。

    该死,他真的不敢。

    被西漠夹杂着沙粒的干风吹凉的血液在这一刻又沸腾了起来,连带着那些被埋没的旖旎心思又一次死灰复燃。

    下颚传来冰凉的触感,病人的手本来就缺乏温度,何况还是吹着冷风从太子宫走到这间偏殿。冬弥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眼里闪着易碎的光斑:为什么要走?彰人的嗓音干涩得厉害:你……希望我以什么身份留下呢?听话懂事的弟弟?冬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难堪地组织起语言:你知道的,自从……之后,我已经没办法再把你当成弟弟看待了。

    彰人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你知道吗?在你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我无数次向神明祷告,如果这是一场考验,请他们收回对你的惩罚,我愿意担下所有罪责,可都没有用。直到最后,我心灰意冷,发誓愿意从此只和你做兄弟……然后,你就醒了过来。

    他抬起双手,覆住冬弥的手背,笑得有几分无奈:我不想违背誓言,可我依旧贪恋着你的体温,只是看上一眼,便生出无穷无尽的可怕欲望。我必须离开你的身边,才能斩断对你的依恋。你看,光是这么寻常的触碰,我都……舍不得松开。

    他费劲了好大功夫,才终于抽出了双手,可冬弥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惊愕的目光中,那冰冷的十指如灵巧的游蛇,攀上他的手心,再与他十指相扣。

    不是的!或许是急于否定他的话语,那苍白凹陷的双颊上铺开了一层粉色,冬弥紧紧抓着他,肩膀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我虽然昏睡着,却偶尔能感知到外界的动静。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彰人,是你一遍遍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不厌其烦地在我嘴唇上滴着水,你向我表白心迹,说这么多年都在想念着我……

    他的声音越发哽咽,而交握的双手也将对方无法抑制的颤抖传递过来,或许不只是彰人,他也正在抖个不停。

    我是被你唤醒的。他坚定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不是神明显灵,是你唤醒了我。彰人,其实我早就恢复了意识,只是一直不愿意醒来。梦境如同海洋,现实亦被灌满了海水,都让人沉溺,难以喘息……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更向往哪边了。可你的出现提醒了我,我不能再次抛下你,我不能重蹈覆辙。

    没想到他会坦白到这个程度,彰人下定的决心不可避免地动摇起来,他后退一步,腿肚子撞到行李,借着疼痛恢复了几分清醒。千头万绪找不到出路,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完全比不过冬弥,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即使我……我的身份……你知道吗,你一出事,很多人就找上了我,他们以为你的船要沉了,慌不择路地送上诚意,想要拉我入局。我在王城一天,你就不得安宁。

    我离开你,才是最好的。

    彰人垂下眼,恋恋不舍地盯着挽住自己的葱白指尖。他曾无数次梦见自己握着这双手,走在王城的大道上,偶有路过的人回望,视线也是自然而不带分毫歧视的。即便远在边城,荒淫的梦境依旧乘着东风将他吹回太子宫中,交缠的手腕被他捏出道道红痕,那令他神昏意乱的喘息声在耳边诉说着爱意……

    冬弥说不想从梦中醒来,他又何尝不是呢?可终究只是妄念罢了。他们的感情就像躲在密不透风的厚壳里的乌龟,只有在经历生离死别、大喜大悲时,才会探出脑袋挣那么一口鲜气。

    一口气,能续多长时间?

    心心念念的场景在现实上演,冬弥竟然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可他却不得不第二次奋力挣开。

    ……只是不想再被摆上与世俗伦理、信仰教义孰重孰轻的秤杆,再被他放弃了。



    可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冬弥又在身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他狠下心,正要再次迈开步伐,垂落在腿边的手却又被勾住了。捏住小指的力道很轻,只要他稍微一挣,便能抽开。可正如冬弥积攒起全部的勇气,才敢伸手勾住他的指头,他也已经失去了再一次亲手推开心上人的狠劲了。

    殿下。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得不像话了:再这样下去,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不要走。风将冬弥的答复吹了过来,细若蚊吟,却仍是落入了他的耳中。

    彰人轻轻挣开了他的束缚,冬弥心脏咚的一声沉了底,没等失落的情绪酝酿成泪水,手腕上却又传来一股极重的力气,他被拉着走了几步,又被推到了一堵墙上。彰人扣住他的双手,狂乱地亲吻着他。

    冬弥自觉地张开嘴,试图回应却根本跟不上他进攻的速度,只能尽力保持呼吸,涎水很快就从下巴滴落,打湿了胸前的布料。不同于过去的每一次欢好,两人似乎都意识到这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不管是接吻,还是解开衣扣后的爱抚,都是静默无声地进行的,唯有紊乱且越发亢奋的呼吸声暴露着对彼此的渴求。

    彰人虽然放出了狠话,也把太子殿下扒了个精光,但他没准备道具,想到两人毕竟三年多没有做过爱了,强行进入恐怕会伤到冬弥,便打算停手。冬弥却低声说道,精油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彰人愣了片刻,依言翻出了一只小瓶子,握在手上,挑眉问道:殿下准备得这么周全,难不成刚才与我聊天的时候,脑海里就已经是掰开双腿接纳我的画面了吗?

    从被冬弥勾住手指开始,理智的弦就几乎烧断,他带着几分自暴自弃地说着羞辱的话,冬弥却没有如料想一般羞愤地推开自己,反而主动解开他的腰带,将手探进单薄的布料,揉着他的下体。

    他错愕地瞪大了眼,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灰色眸子,冬弥不熟练地挑逗着他的性器,轻声说道:我想挽留你,做什么都可以。彰人,三年前,是哥哥做错了,对不起。

    这声迟来的道歉,彰人已经等了太久。他也不是想要冬弥向自己认错,只是希望能听他亲口承认,自己不是被他种在花园里装饰心情的植物,高兴时施点肥,不想要时便能轻易拔除。他紧紧捏住手里的玻璃瓶,瓶身已经被他捂得温热,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才没让大脑完全被欲望驱使,艰涩地问道:如果……如果我们不是兄弟呢?

    冬弥太过温柔了,以至于他不得不怀疑,他对自己的容忍和体贴,是否通通源自于兄长这个头衔。

    冬弥好笑地弯起眉毛,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右脸颊,温柔地描绘着上面丑陋的烙印,语气满是纵容:彰人就是彰人呀。那要叫你什么?将军吗?

    算了……彰人定定看着他眼底的笑意,重重合上了眼。

    黄沙中筑扎的连营,征战时吹响的号角,夜色中燃着篝火的城墙,欢笑着簇拥在身侧的人群,种种画面于脑中浮光掠影般晃过,是他名为东云彰人时无法见到的珍贵光景。

    而睁开眼时,重重叠影明明灭灭,又在灯光底下凝成了他最痴心之人的画像。

    ……算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凄凉的笑意,垂下脑袋撕咬着那片刻薄的嘴唇,他伸手拉下被汗浸湿的内裤,胯下的性器雄赳赳地昂首挺立着,定要叫身下的人尝尝将军的威风。

    尽管有了润滑的帮助,进入的过程仍是艰涩。彰人把人抱到了寝室,不得不把卷起的被褥再次铺好,冬弥自觉地爬了上去,腰还没晃两下,又被用力搂住,彰人压下身子,再次尝试对准进入,这回总算顺利进去了一个头。两人都松了口气,彰人浅浅律动着,耐心地一点点进入。

    他将下巴抵在冬弥凸起的肩峰上,拍了一下富有弹性的屁股,略带不满地抱怨道:王宫的伙食有这么差吗?还是营养全长在这两块肉上了,抱起来比之前还瘦。冬弥捡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哼哼着没有说话。他虽然也做过许多次春梦,但渔翁得利的也只有需要抚慰的前端,后面却是退化了许多,如今倒像又回到了十四岁初尝禁果的那段日子,只是他忍痛力早比那时高了许多。

    他想反驳自己有长个头,但看着和自己身高齐平,肌肉却明显隆起的彰人,又说不出话了。等彰人停下来时,他将脸埋进抱枕中,肚子涨得发慌,好像连呼吸都会压到那团火热的茎头。他不可思议地想着,长高也就算了,为什么那根东西还会长大,之前……便是顶到最深的时候,似乎也就刚刚到达这里。

    冬弥,肌肤相亲之时,彰人终于肯松口叫他的名字了:你还好吗?冬弥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彰人勾住他的腰肢,伸手摸到他半翘起来的下身,牙齿轻轻咬着他的后脖颈,慢慢抽送起来。

    熟悉的感觉一点点被他们找回,纠缠的身体也想起了过去的欢愉,愈发契合。彰人又一次找到了令他颤栗的那个敏感地带,翻过他的身子,边加快抽插的频率,边拉开他遮挡脸颊的枕头,俯身亲吻着他。

    冬弥,冬弥……声声带着情愫的呼唤落在耳边,冬弥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又被一点点舔干。他摊开手掌,环住了彰人的脖子,轻声说道:彰人,虽然我还是无法给出你要的承诺,但是我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我爱你。他终于坦言了自己的心思,讲明白了分开的三年来,自己经历过痛苦煎熬后沉淀出的结果:对不起,我将会是王国的统治者,东大陆的主人,背上有千钧重的担子,大概给不了你要的长相厮守。但我承诺,这份感情只会给你,独一无二。

    从他说出“我爱你”开始,彰人便如雷劈般杵在原地,只觉得双耳滋滋地冒着烟,整个人像是被烧成了一团灰,而后又在灰烬中涅槃重生。他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拉开冬弥的双腿,不再留有余力地重重冲刺着。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冬弥被“新生”的彰人折磨得精疲力尽,却还是强忍着酸痛爬到他腿上,坚持要再做一次,直到听见子时的钟声敲响,才终于瘫软下去。他趴在彰人胸前,手指在坚实的肌肉上流连忘返地逡巡,小声说道:这下,过了零点,可不许走了……

    彰人听得满是愧疚和怜爱,但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不可动摇,还是咬牙拉开了冬弥。交合处泥泞一片,早分不清混合了什么液体,床单也得烧了毁尸灭迹。旧宫殿没有烧开的热水,他把冬弥抱回从没住进去过的偏殿,好好清理了一番,总算是把人哄睡了。

    他戴上铁面具走出偏殿,国王的寝室还亮着灯,似是预感到了他会来找。父子俩促膝长谈了一宿,等天亮时彰人才走出宫殿。侍从牵过两年前被冬弥送至西漠的骏马,行李已经挂在了上面,他深深望了眼冬弥所在的方向,没有理会匆忙赶来挽留的神射手,策马离开了王宫。







    12

    临走前彰人贴心地燃了一支助眠熏香,直到日上竿头,冬弥才悠悠转醒,只觉得嗜睡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下意识伸手探向腰腹,却没有摸到温暖的胳膊,骤然惊醒了过来。

    彰人留了一封信给他,莫约是分开后就再也没拿过笔,又变回了原先的狗爬体,他忍着头疼看完,又反复读了几遍,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开。彰人依旧要按照原定计划返程,协助孤堡的守城战,而这一回他不仅要守住孤堡,更要发起反击。西漠环境恶劣,只适合打闪电战,如果万事顺利,年末就能传来喜讯。

    彰人还在信上写到,遗憾又要缺席今年的生日了,过去欠的生日礼物,他回来时会一并补上。冬弥忍不住笑了,他们同一天过的生日,那自己不也欠了许多。他将信折好,放进衣服夹层,想着下次写信时还要劳烦信使带上一本字帖,免得再过半年自己就看不懂那上蹿下跳的字体了。

    枕边叠着崭新的衣服,穿上时发现尺码大了一点,应该是内务官给彰人订做的新衣服。冬弥拢了拢宽大的衣袖,遮挡住引人遐想的红痕,将缱绻心思一并收起,离开偏殿时,已恢复了淡漠的模样。

    彰人前往了他的战场,而他也需要调查针对自己的这场谋杀了。

    慎刑司忧心忡忡,目前已知的线索是,矮人刺客使用了火焰秘法,将身子藏进明鲛家四小姐的体内,伺机“破壳而出”完成刺杀。明鲛谷地位于东南大陆的交界处,是防御南蛮的重要战略阵地,火神教刻意挑选四小姐的身体,多半也是想离间王室与明鲛家的关系。

    但其中疑点仍有许多,这个秘法难度极高,大学士翻阅典籍,也只找到几个旧教时期的相似案例,却也都只能维持几个时辰原主的外壳,而这次的刺客却伪装了一周的四小姐身份。可他们四年前才清剿过一次南蛮火神教,里面都是不成威胁的歪瓜裂枣,哪来的这个本事?

    又有阴谋论者说火神教只是挡箭牌,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宫廷里的人。有谁想置储君于死地呢?既得利益者自然指向了刚出事就赶回宫里的彰人。但支持该论点的人完全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毫无证据支撑,全凭一张嘴信口雌黄,反而扰乱了查案的进度,等冬弥主持起调查,就直接筛除了这个选项。

    但线索在矮人自焚后就断的干干净净,明鲛家虽然提供了四小姐生病的时间和地点,但却说不出她生病前后周围有什么可疑人士。他们一路赶来王宫祝寿,行程路线都是临时安排,中途少有停歇,却还是被不知不觉间钻了篓子。

    最终这场刺杀还是成了悬案,国王解除了对各方领主的软禁,客客气气将他们送了回去,也包括洗清嫌疑的明鲛家。出了这档子事,冬弥本就糟糕的身体更加羸弱了,婚事也暂且不好再提。明鲛家主这一趟赔了女儿,还险些自身难保,回去后大发雷霆,认定是南蛮搞的坏事,也没上报国王,径自领着培育出的护卫军南下,把灰色地带信仰火神的异教徒抓回水牢折磨。他虽然擅自调兵,国王却也知道自己错怪过他,便没有苛责,反而送了些奖赏过去。



    炎日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入地平线下方,今年的秋天比往常来得更晚。远方忽然传来轰隆的雷鸣声,官道上的人群驻足望去,原来是一支严整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地走来。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激动地喊道:是远征军!

    正是王国批给西漠孤堡的第二支远征军,半数由骑兵构成,比起第一支意在加强防守的军队更富有攻击性,也是王国的精锐。

    国王批准彰人的调兵申请时,冬弥是有些惊讶的。他深知帝王的权衡之术,父亲这些年一直不肯派兵增援,协助孤堡进攻游牧族,就是怕彰人因此声名显赫,威胁到他的地位。

    御前会议上收到彰人亲笔信时,他先是为上面工整的字迹翘起了唇,而后又担忧起议会不会通过他的请求。果不其然,众人都说兹事体大,需请陛下定夺。冬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本打算据理力争,没想到父亲却爽快地盖了手印,同意了彰人的请求。

    “七千九百九十八、七千九百九十九、八千、八千零……”

    总管正核对着人数,站在一旁的面具男人却抓过了队伍最后一名士兵的肩膀,把人拉到自己边上:八千,对上了。总管呃了一声,歪头要看最后那人,却被彰人挡住视线,连哄带骗地赶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当兵的人站姿有一种精气神,不是故意挺直肩膀就能装出来的,殿下。”彰人摘下了士兵笨重的头盔,露出被汗水打湿的脸颊,幸好此时已经过了酷暑,否则里面的人可能要因为缺水而晕厥了。彰人紧绷着脸,语气不善:怎么过来西漠了?

    捉奸。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惊喜,冬弥干巴巴地说道,发现彰人如今不爱叫他哥哥,改成喊殿下了,比起来还是哥更讨人喜欢一些。如愿见到彰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后,他才改口道:开玩笑的,想见你了,不行吗?彰人蹙着眉头解开他身上的板甲,取出汗巾为他擦汗:你一路这样过来?

    没有,在你们点兵点将的时候换上的,之前是坐马车,最后一段路改成的骑马。冬弥一口气说完,有些气喘,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彰人伸出手背探了探他的脸颊,果然燥热得厉害,无奈道:你少说话。擅自过来,陛下不会责怪吗?冬弥握着他的手,闭上眼蹭了蹭:我安排好了,御前会议不差我一个,最后都还是要呈交到父亲那里的。你不知道,很多差事都是看起来忙,实际上不做也没有影响,还不如你这里实实在在。

    彰人低声说道:新来的这八千精兵只需要训练几周,让他们习惯和游牧族的作战方式,之后就能挥师西进。百年前吃过的教训,我们都已经克服了,曾经的七公里防线如今种起了绿植,日常巡察的范围又外扩了三十公里。这一回,我要实现对这片土地的人民许下的诺言,做前人做不到的事情,让游牧族再也威胁不到他们。

    冬弥听完他畅想的宏图,嗯了一声,把玩着他垂落胸前的一缕长发:碧狐将军百战百胜,我信你能做到。彰人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夸,脸顿时红了:怎么你也……咳咳,我是想说,我很快就能结束战事,回返王城,你无需来这一趟。

    冬弥歪过脑袋,鼻尖嗅了嗅他身上的柑桔香气,果然是自己寄过去的新香水配方,满足地弯起了眼角:彰人,再过几天是你的生日,我也不想留有遗憾。彰人愣了愣,冬弥摊开手:之前拖欠的礼物呢?见他目光瞄向远处的市集,冬弥好笑道:要过去买现成的?也行,让我挑选一番,看看西漠有什么玩……噢!

    他被恼羞成怒的彰人扛在肩上,狠狠拍了下屁股。眼见彰人真要绑他去闹市,冬弥连忙拿过头盔盖住脑袋,可眼前视线一转,彰人虚晃一枪,把他抱回了自己的住所。

    给你。彰人关上窗户,点了盏油灯,将一件冰凉的物体放在他手上。冬弥低头一看,是一只木制的机关鸟,双翼却像是用别的材质做的,在烛火照射下闪着斑驳的光彩。

    彰人摸了摸鼻子:是西漠的碎琉璃,我将它们一点点黏合在木头上面,每天睡前做一点,现在才铺好了翅膀。等做完以后应该会更漂亮,到时候转开机括,它能围着你飞好几圈。本来是师匠做给他家孩子玩的,被我要来了一个……

    冬弥捧住他的脑袋,亲了一下:我也从小妹那里偷师了糕点配方,等你年末回来再露两手给你尝尝,不过有一件事我不确定……你要甜还是要酸?含笑的目光落在了角落摆放的几瓶枫糖浆上,还有一盒开封的箱子,隐约可见里面摆放着黄桃、蜜瓜等水果。彰人想起之前骗他自己换了口味这件事,尴尬地拧回他的脑袋,把人抱上了桌。

    冬弥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脆弱的小鸟,左右看了看,发现长桌虽然大,却还摆着地图、战略笔记等要件,忙乱中弄坏了可就不好交代。他笑着数落彰人的色令智昏,后者也清醒过来,红着脸嘟囔一声,将战场转移到了床板上。

    刚躺下去冬弥就觉得自己骨头要断了,吃痛地揉了揉后背:怎么这么硬?彰人翻出两摞被子盖在下面:怕睡太沉,这样应该好了。他撑在被单上,细细端详着冬弥仍有些发红的脸颊,轻轻按住他的小腹,问道:要先垫垫肚子吗?冬弥抬起腿,脚跟踩在他背上,肚子诚实地咕噜了一声,依旧面不改色地撒谎道:不饿。

    彰人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旋即低下头,与他额发相抵,耳鬓厮磨了一阵。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香气,从他身上飘出来的,从冬弥颈侧散发出来的,他们闻起来又是同一种味道了。彰人满足地喟叹一声,冬弥又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腰侧:再磨蹭下去,生米都要煮成粥了。

    今天想慢一点。彰人拉开他的脚踝,用指腹磨蹭着凸起的那块骨头,把腿抬高到肩膀的位置:冬弥,明明缺乏锻炼,身体还是这么柔软啊。冬弥嗯了一声,不自在地扭着身体,悬空的双脚微微发颤。也还是那么敏感,彰人补充道。

    他说想慢一点,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很快就褪下了两人的衣物,赤身裸体地纠缠在一块。不知是不是西漠环境的因素,抚摸对方身体时总觉得触感和以往不同,这种新鲜感也给两人带来了不一样的体验。

    彰人特意拖长了前戏的时间,耐心吸吮着两侧的乳头,立志要将它们调教成同一种色泽,而手指也没闲着,或轻或重地揉捏着纤细的腰身,偶尔掠过平坦的腹地,在下方的丛林中煽风点火。最后,他停在小腹上一道深红色的狰狞疤痕上,半年多的时间过去,匕首留下的痕迹却还是那么显眼。

    彰人眸色转深,一想到在这具身体上留下永久印记的居然是个猥琐又歹毒的刺客,就恨不得将他的尸体刨出来再挫骨扬灰一次。他轻轻按着那道伤疤,明知故问道:还会疼吗?冬弥摇了摇头,全身被快感刺激得泛起一层淡粉,难受地挺了挺腰:彰人……

    啊啊。彰人应声道,总算将放在一旁的玻璃瓶拿到手里,倒出了润滑的精油。异样的香味弥漫开来,冬弥立即加重了喘息,被他的惯性反应逗到,彰人弯起眉眼,将焐热的液体淋在他自觉抬高的双股间。揉搓臀尖,再朝隐秘的穴口施加压力,慢慢挤入一根食指。被情欲点燃的肠道早已寂寞地收缩个不停,此时更是热情地夹紧入侵的物体,彰人挑了挑眉,很快又递进了中指。

    抽送的速度渐渐加快,交合处隐隐传来粘稠的水声,冬弥双颊烧得火红,急不可耐地摇晃着腰部。快、快一点……他忍不住说道,彰人却摇了摇头:我说想慢慢来,冬弥,让我重新熟悉占有你的感觉。是这里吗?

    什……疑问还未发出,冬弥如触电般抖了一下,彰人按住他的敏感点,指尖打转,缓缓研磨起来。他立即发出一连串的呻吟,又被俯下身吻他的彰人堵住,第三根手指也挤了进来,疼痛感令腿根微微发麻,他将腿张的更开,缠住了彰人的身体。

    “冬弥,好像比过去更持久了呢。”恍惚间,他听见彰人这么说道。

    “是吗……”是否真的如彰人所说,他也不清楚,但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高兴,“这样,就不会总是抢跑,让彰人……没办法尽兴……”

    “真是的,”彰人抽出手指,将兴奋勃起的性器对准张开的后穴,缓缓摇摆着后腰,一点点嵌了进去,“我明明,每次都很满足啊。”

    太子殿下兼爱众生,却只在这一刻完完全全被他占据,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事了。

    他朝冬弥伸出双手,冬弥听话地握住,手指从指缝间穿过,紧紧相扣。落日收起了最后一丝余晖,烛光在墙上拖出摇曳的影子,气温逐渐降低,房间内却兀自生出一股暖意。



    他们做完了一场温吞的情事,果然如彰人所说那般绵长。简单洗漱后,冬弥戴上了碧狐将军的铁面具走上街道。孤堡没有宵禁,今日驻进八千新兵,众人都明白反攻的日子即将来临,集市比以往更热闹了。军事占比越重的地方,英雄崇拜也越严重,冬弥看见来来往往的人群许多也戴着和他款式相同的面具,唯一不同的是,他被将军牵着手。

    火苗呢?许久没见到那火红的身影,冬弥不禁问道。彰人耸了耸肩:找了老婆忘了爹,野战去了……它更喜欢待在这里,下次回城大概就是告别的时候了。冬弥闻言有些感伤,彰人安慰道:圣山雪狐的寿命本就是十二三岁左右,它也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它生活在这里无拘无束的,孩子们也很喜欢它,可没人把它当成小杂种看待。

    冬弥心中一动,想到彰人回返王城后,多半又要过着受人歧视的生活,远不如留在孤堡。彰人似是猜到他会做此联想,提前截断了他的话语:我和它不一样,已经过了有奶就是娘的年纪了,这里的人们确实待我很好,但对我来说,终究只是临时的居所。我早就……

    他的声音渐弱,冬弥不由得问道:什么?彰人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摇了摇头:我心中的天平该倾向何处,早已掂量好了。冬弥,只要你别再说不要我这种话,我这辈子就赖在你身边不走了。冬弥眼睛一酸,握紧了他的指尖,正想说话,被彰人埋进体内的“礼物”忽然一撞,出口的话语成了变调的呻吟。彰人脚步一顿,歪过头看他:动了?

    你说只是两块玉石!怎么还会动?冬弥瞪大了眼,开始后悔不该被几句撒娇动摇心智,头脑昏沉地同意出门前将两块什么“西漠玉石”塞进体内。是不会动,彰人眨了眨眼,但是你在移动啊,总是会挤到的。两块石头相撞,便会因为斥力分开,我想就能刺激到冬弥的身体了。刚刚碰到哪里了?

    冬弥涨红了脸,发现不少人正看着他们。这样的目光刚才也有,多半是在好奇彰人身边这位“碧狐将军”的身份,但如今冬弥却无法装作视若无睹。“放轻松,放轻松。”彰人顺着他的背,将他往一座小摊边上推:不是来吃夜宵的吗?烤薄饼怎么样?西漠名特产,里面的肉汁非常鲜美。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吃,冬弥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体内的玉石又碰撞到一起,他疑神疑鬼地绷紧神经,似乎听见了撞击的清脆声响。摊主热情地招呼着他:小哥想吃什么?咦,脸怎么这么红?彰人轻笑道:热的。他凑过脑袋,在冬弥耳边轻声说道:还记得我说过吗?我想在所有人面前高调宣告你是我的。现在这样,也算实现了一半。

    他买来一块烤薄饼,也不怕烫,掰了一块递过去。冬弥很想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可肚子又一次唱起了反调,他只能飞快掀开面具一角,咽下了那块肉饼,果然鲜味十足。

    接下来吃哪家呢?彰人还想逗他,被抓着袖子往反方向拉去,笑着反手抓过冬弥的手腕:走回去的路还长着,跟我走。冬弥郁闷地跟着他走进一间暗巷,腰带传来一股力道,随后大腿一凉,裤子已经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他脑袋一热,伸手就要捞起裤子,却被彰人按住:放松,不会有人的。

    彰人屈起膝盖挤入他腿间,蹭着大腿内侧的软肉,温声哄道:走回去难受,把它们挤出来吧?冬弥睁大了眼:挤?彰人勾起唇角:要我用手的话,可就不只是取出来这么容易了。冬弥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的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只是取出来……那就是……他想起彰人刚刚说过的“野战”二字,心中害臊得厉害,虽然不是没有过户外运动的经历,但这里可是集市,随时可能有人经过。

    他闭紧双眼,强忍着羞耻用腹部吸气,甬道内的玉石受到挤压,再次撞在一起。他隐约又听见了那道撞击声,顿时腿脚发软,踮起的脚尖也止不住地打颤。彰人扶住他的腰,为他打气,他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彰人一眼,频频收缩起肠壁,感知到其中一块正缓缓朝着出口移动。

    彰人拉开他的腿,手指移到穴口,随着滴答滚落的液体和轻轻的一声“噗”,一块温热的玉石落在手心。他吻了吻冬弥的唇角,褒奖道:做的不错,还有一颗呢?冬弥红着眼微微抬头,吸了口气,扭动着腰肢如法炮制地挤出了第二个沾满肠液的玉石。彰人用布包裹住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帮冬弥扣好腰带,搂着他发软的腰肢,半托半抱地扶他走了出去,低声说道:这是第二个生日礼物,喜欢吗?

    冬弥没有说话,彰人轻轻叹了口气,在走出拐角前勾住他的脖子,又在唇上啄了一口:我知道你偷偷过来,是想提前陪我过生日。谢谢,我很高兴。太子殿下可不能任性缺席寿宴,冬弥垂下眼,三言两语便又被他哄得没了脾气:是,过两天就得回去了。祝你旗开得胜,凯旋回城。

    回去之后,就只是你一人的骑士了。彰人把这句话揉碎了含在嘴里,喂进冬弥的唇中。



    今年,二王子做了两件震惊所有人的事情。

    他率领着国王钦点的八千铁骑征战西漠,收复了剩余五分之二的土地,游牧族不得不屈膝求和,答应每年进贡物资,换取五十年的和平共处。

    就在碧狐将军扬名立万,王城内悄然传开“储君之位恐生变数”的消息时,他却谢绝了国王授予的孤堡将领一职,孤身回返王城,请求成为青柳冬弥的御林铁卫。

    得知消息的冬弥震惊不已,却发现国王和教皇早已准备好了宣誓的环节,这显然不是彰人的临时起意,而是他们提前商议好的决定。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国王愿意派兵助战,让彰人挂帅出征,完成声名显赫的大事。因为彰人已经在神像面前发过誓了,他要成为冬弥的御林铁卫。这是所有护卫中最特殊的一种,不封地,不娶妻,不生子,只对一人效忠,不会随着身份地位而改变,也不可更替,至死方休。若违背誓言,名誉扫地,人神共愤。

    刚起风波的“储君之争”如同被浇灭的烟头,连个涟漪都没荡开,就消失得平淡无波,只在冬弥一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嗯,御林铁卫这个职位参考了权游,把效忠国王改成了效忠发誓守护的对象。按照权游的词条解释,御林铁卫亦被称为“白骑士”,象征了骑士中的最高荣誉,这很骑士姬。所以万物归于骑士姬的说法很正确(x

    对,这篇最初的灵感(骨科,乱伦)是源于权游那对姐弟,看剧的时候满脑子就是彰冬双王骨科了,没想到真被我写出来了hh

    ————
    大概还有一到两次更新就能完结了ww
    本来想着是直接走主线完结还是多一点日常,好不容易甜起来了,就还是多写一点点吧x
    深知写r水平让人养胃所以还是一笔带过()

    (没想到超过十万不让我发了。。。那我。。。再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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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plies from the creator

    海喵几个喵

    DOODLE完!结!
    彰冬,双王,越来越像正文的脑洞(。
    预警不限于:伪骨科+wcn车+两个人一起ooc
    反正各种预警x
    双王脑洞伪骨科+wcn车+两个人一起ooc



    (顺便虽然是西方中世纪标配背景,但我写古代的东西总是会往东方宫廷那一套走,因为对西方真的不懂!)

    (里面一些职位啥的会来自于权游,毕竟我只看过这个西方的x 其他都没怎么记住)



    ——————



    设定彰冬是同一天前后出生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国王是冬爹但是当做和春道没半毛钱关系的原创角色),虽然因为宗教信仰的原因王国推行一夫一妻制,但男人基本都会有外遇、养小三,夫人们也基本是知情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碰巧王后和另一名大家心知肚明的国王外遇对象同时怀孕,冬是顺产,早出生几个时辰,彰却费劲得多,出来以后又花了好长时间才哭出声。国王看望完正宫以后,等母子俩熟睡了才来看另一个孩子,却发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他感到不对劲,抱起孩子一看,撞见一片青绿。王室血脉从来都是灰色眼睛,十几代下来都是这样,而且彰人的生母也不是绿色眼睛。国王发现自己脑门绿油油的,就要拔刀砍了彰人,女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扑倒了他,哭着说这真的是你的孩子,她对神明发誓。国王正在气头上,就要拉她出去斩首,问女人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女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说她希望孩子能叫彰人,纪念我们初遇的那个秋冬之交。国王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情的,闻言心里又有些后悔,问她孩子父亲是谁,说出来自己可以饶她一命,但女人坚持说这是你的孩子,国王只能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女人最后说道,你可以滴血认亲。
    91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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