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渡/梁婴】灯光手机屏幕亮了一瞬又熄，高栈眼睛一扫，从锁屏上就看清了弹窗的内容。已经黑掉的显示屏上只有布置一新的灯带反光，是一种柔和的暖黄色。
大约是什么广告投放，说经改区今晚有灯光秀。但是太远了，驱车来回一趟要三个小时，高栈根本没把它列入过自己的计划中。
“灯光下的你好像有另一个模样。”
平板上的字迹还停留在十分钟前写的句子上，他盯着最后一个符号又出了半分钟的神。然后不知道被什么唤醒似的，才提笔又写了几个字，写到末一个字笔还没电了。
光脚踩着地毯爬起来找充电头，才打了个转身把电插上，就听到手机振动。
“成梁，你睡了吗——”苏限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鼻音。
时间确实不早了，平常这个时候他差不多也该睡觉了。如果没有要紧的本子写，他的作息一向规律。
高栈眉头一皱：“喝得多吗？学渊给你带胃药了？”
“嗯嗯——”对面的人调调颇为俏皮地吊着话尾哼哼了两声，说不清是肯定还是否定。高栈还想问，又听到那头有点吵，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夹杂在一起，甚至还有殷颂，从远走近的说话声音。
“殷颂又蹭你车？”高栈心累地带着手机走了两圈，最后绕到厨房拉开了橱柜。
“学渊开车，没事的啦。”苏限听清他的话，一直在咯咯笑。高栈听到经纪人也在，姑且放了点心，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他不能自己去学个车？每次都蹭你的，当年走学校就蹭，现在回酒店也蹭，回家也蹭。”高栈叹口气，“我是不是不该答应你买这里的房子？”
“你好小气啊——”苏限软着声音假装抱怨，高栈几乎都能想得出来对面的人现在是什么表情——皱着小小的鼻子，眼睛因为微醺而半眯着，里面都是雾蒙蒙的水光，“阿颂开不了车嘛，他又不喜欢带助理。”
他喝酒不太上脸，就容易被人劝酒。有胃病挡着还算好，但他要是自己仗着酒量好不加节制，回来定要接着酒劲闹人，第二天又要疼。
“你倒是清楚。”高栈答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苏限也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就这么黏黏糊糊地挨着话筒，跟他细声细气地讲话，殷颂要在旁边偶尔调侃几句“没眼看”。
“先不说那个！”苏限突然叫起来，有点亢奋的样子，高栈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听到人兴致勃勃道，“家里是不是能看到江对面！有灯光秀！”
高栈愣了一下，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但经改区太远，他一时没想起来就在江对面。他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越过树影和楼缝，勉强窥见了江对面的一角。
灯光秀的规模不小，姹紫嫣红一大片，小半边天都被照亮。隔着一条江还能看到一部分。绚丽纷彩的光效几乎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睛，也遥远地落到高栈眼底。这几年不让放烟花，他们又太忙，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合适的地方过节。于是一场恰好的灯光秀反倒最贴近此刻的节日氛围。
他猜测苏限这时候应该是到桥上了，他听到那边大呼小叫让经纪人靠边停车的声音，然后又是开车门，他“哒哒哒”跑下车，江风就吹到了高栈的耳朵。
“好漂亮！你看到了吗？”
高栈“嗯”了一声，话音自己都没发现的柔和下来，“看到了……江边风大，围巾拿了没有？”
苏限缩着脖子原地蹦了两下，“不冷了！我感觉自己像一团火——”
经纪人追在后面给他套围巾，嘴里把两个祖宗都念叨了一边，高栈还听到他说什么被拍到又要辟谣跑断腿，自己也忍不住笑。
“我就看一小会儿，我把帽子围巾都戴上啦。”苏限声音轻快地汇报道，后半句话淹没在围巾里，听上去闷闷的。
高栈就靠在阳台栏杆上静静地陪他看。身边空得如同一阵风，心口却还烘着一团暖融融的呼吸。
家里阳台的视野并不太好，但总好过一个人窝在地毯上写悲情剧本。
此前，他已经在一个剧情节点上卡了很久，琢磨了几版都觉得雕琢感太重，越改越没了味道。本来是打算等苏限杀青了再拉他回来讨论一下的，但前段时间天气太差，好多镜头拍下来都不太行，这段时间组里就一直在补拍。后面的进展始终推不下去，工作终于还是要堆到年后了。
苏限不算什么大红大紫的明星，一点没架子。再加上虽然他角色性格阴沉内向，但在组里人缘颇好，公认的好脾气，完全是个开朗大男孩。他接的是个男二号，其实很多戏已经拍完了，年后的安排还没那么要紧，就主动说了不着急。高栈自己的事情当然也就按下不提了。
去年苏限蹭到一部贺岁片的配角，趁热被拉去上了春晚，今年没再收到邀请，结果又陷在剧组一直回不来。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算太长，虽然好像已经认识很多年。个中弯弯绕绕如今看起来都是一步一步走过的痕迹。苏限好像一直是这样，永远能在生活里找到让他快乐的事情。
灯光秀持续的时间应该不长，但还没到尾声，苏限就拉着殷颂往车里钻，嘴里说着喝了酒吹太多风要变成面瘫。
殷颂：“我看你挺喜欢面瘫的。”
苏限大叫：“天哪是恶评！成梁不要听！”
高栈眼睛弯了一下，“怎么不看了？”
“想早点回来——”苏限想也没想似的，顺口就回答道。
声音隔着电话多少有点失真的味道。高栈呼出一口热气，在玻璃上随手画了个圈。刚加了几笔猫胡子，白雾就消散，于是不了了之。
后知后觉，是有点想念了。
明明上一次探班也没有过去太久。但，也许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苏限回来的时候，家里的灯依然开着。厨房里的醒酒汤刚刚熬好，香味很淡。高栈从门口把他接进屋，也才发现他身上的酒气并不重。
“今天本来是想偷偷回来给你惊喜的。”苏限撇着嘴。告别了殷颂之后他们在电话里反而说的话少了起来，厨房里“咕嘟咕嘟”的水声和苏限的呼吸声叠在一起，温暖又熨帖。高栈还担心他开着窗户睡着，才时不时和他说两句。等到真的回来了，苏限那股子兴奋劲已经过了。
他看着屋里暖融融的灯，迟钝地意识到，高栈并不是一个人简单地在等他回来而已。他精心的布置了屋子，把平时都不会用的氛围灯调到了最暧昧柔和的亮度，可能还有别的准备，但现在可能用不太上了。
高栈把汤盛出来端给他，苏限刚坐下，又从神思乱飞的状态收回来视线，低眼一瞟，惊声道：“你怎么光脚！快把鞋穿上，要着凉的！”
高栈两根手指夹住苏限的鼻头晃了晃：“忘记了——我去穿鞋，你把汤喝了。”
苏限整个人都很松弛，就缩在刚刚高栈坐过的地毯上，端着醒酒汤一口一口地喝掉，还翘着手指翻他的平板，看他写了一半的本子。
“今天是我搭档杀青请吃饭，总不能不去。他们好几个是外地过来拍戏，说好了不回家的。我说我要回来，家里有人等，跟他们喝了几杯酒我就走了。”
“那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吗？”高栈穿着棉拖鞋走回来，半跪在他身边，拿手指贴了贴苏限的脸。苏限跟着就在高栈手背上蹭了蹭，小猫似的。随即又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摇了摇头说“不饿”。
高栈刚退开一点，苏限就放下平板黏过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人脸颊上亲了一口。
“除夕快乐，生日快乐。”
高栈扳过他的下巴，浅浅贴了贴他的嘴唇，淡声说了一句“谢谢”。
苏限就笑：“不客气！”
“今天我回来晚了，向你赔罪——我带给你的礼物你有没有收到？”他又把手塞进高栈的手心里，高栈耐心地回答收到了、很喜欢，又听人絮絮叨叨说开了，“明天我们在家开个小party，给你补个生日会……把阿颂、小陆泽他们叫过来，还有唐哥和桥哥，还有谁……”
高栈就拉着他，听得心不在焉的，却又附在人耳侧沉沉地说了一句“不准叫”。
苏限被他从嘴角亲到脖子，不知道怎么就坐到人身上去的，嘀嘀咕咕又骂他小气鬼。苏限嘴里有股甜味，可能是醒酒汤和酒精共同作用的结果，那都不重要。他缩着脖子说痒，随即又说不出痒了。
平时高栈也不算重欲的人，他们工作起来忙得要死，还经常撞档期。能有时间有精力在一起待个一天都算不错了。高栈去跟组的时候，苏限也忙着跑通告。高栈剪片的时候，苏限又进组了。
亲着亲着苏限也忘了自己又要说什么。衣服扣子一颗一颗拧开了，杂物全都推开，他后腰抵在茶几上，半是喘不过气半是冰的，抓着人肩膀簌簌打颤。
“唔……等下、等……”苏限拉起来衣领，挡开人要落到肩膀上的唇。
高栈抬眼看他，眼尾莫名有点烧起来的红，有点像委屈的颜色。
苏限这样想就这样摸了，或许是因为灯光太合适，也或者是时间刚刚好。
“我刚刚突然在想，可能你也是个雕刻家。”苏限揉了揉他的颧骨，又描过鼻梁，食指顺下来摸到他湿润的嘴唇，“在黑漆漆的夜里，刻着一团影子。一刀一凿，我才显现出现在的样子。灯光落下来，影子都有了形状。”
高栈拉下他的手，“你看到了。”
“是啊，”苏限坦然道，“新剧本？有合适的选角吗？我怎么样？”
高栈无奈地把他拉起来，“就是给你写的，但你刚才看的那段一直写不好，我需要你。”
苏限挑眉：“需要我什么？”
高栈把他抱起来，轻喘口气，从客厅地毯转移去了卧室，把柔软灯光推进了夜色里。
“给我一点灵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