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ther Side of Paradise　　01.

　　10:00p.m.，小雨，夜間溫度59℉，有持續降溫趨勢。

　　雖然這樣的雨勢對我來說實在沒有撐傘的必要，但以防萬一，我還是帶上雨傘和外套，並在接到Doppio說Hex喝醉的消息後半個小時之內趕到了附近的酒吧。

　　推門而入的瞬間我感受到了一道銳利的目光鎖定在我身上，而我也透過視線的方向一下找尋到了他們的位置。在與我四目相對幾秒鐘後，Doppio反倒率先移開了目光。

　　他對我總是沒有什麼好臉色。

　　我走到了他們身邊，Hex正扶著額頭，看上去很不舒服，我猶豫了片刻，才將手搭上他的後背順了順，我不確定他是否願意接受這樣的觸碰，但我希望他能好一點。

　　“需要我幫你把他扛出去嗎？”Doppio站起身，從語氣裡判斷，他大概是糾結而矛盾的，既不想對我施以援手，又不能把朋友就這麼丟下不管。

　　“不用了。”我平淡地回覆道，“我可以處理好的。”

　　Doppio又一次在視線交錯中敗下陣來，他不太擅長於藏住情緒，所以我知道他又因為我而感到煩躁了，對此我只能盡量減少我們交流的頻次，這也是為什麼我不接受他的幫助。

　　我把準備好的另一把雨傘遞給他，但我不會奢求對方能接受我的善意。

　　他就像沒有看見一般徑直走過，無疑是拒絕，想必他不需要我以及我提供的任何幫助，我默默地收回手，我想不了太多只好先把那些複雜的情感拋之腦後，眼下需要解決的是安頓好Hex。

　　我替他披上了外套，能降低一點感冒的風險總是好的，不過在撐著他有些沉的身體向前走這裡還是讓我犯了難，也許我是該適當接受一點幫助的。

　　這樣似乎顯得我有些無能，這樣的認知讓我無奈地勾了勾嘴角，起身準備去看看有沒有出租車時，Hex像是突然被喚醒了般扯住了我的袖子，我差點因慣性摔在他的懷裡，不過我還是憑藉著反應力撐著桌沿堪堪保持平衡。

　　只不過我避無可避，對上了Hex的眼睛。

　　他喝醉時沒有了平日的不苟言笑和理性，看上去有些呆愣和茫然，眼睛裡氤氳著霧氣，連低沉的嗓音都有了些許黏糊的尾音。

　　他抬起手觸碰著我的臉頰，語氣裡滿是不確信，顫抖著問我：“是你嗎？”

　　我知道他在問什麼，只不過我從沒見過他有過如此動搖的時刻，他的情緒猶如烏雲，猶如漫長而連綿不絕的小雨，潮濕的沉悶的，而在酒精的作用下，雨沒有平息，是更加劇烈地拍打著他的心臟，可他心臟流動的血已經乾涸，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擊，那會讓他的心臟進一步破碎。

　　所以我卸下了力道，用我盡可能溫柔的聲線回應他，是我。

　　我知道這樣是自以為是且卑鄙至極的，因為我根本不能稱之為“我”。

　　我叫Ver，是一名仿生人。在當今社會，仿生人的存在說不上是什麼稀奇的事，儘管人類憎恨於我們擠壓著他們的生存空間，卻還是不得不承認仿生人的存在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我被創造出來的原因也不過是千萬常見理由中的一種──代替已逝者的身分繼續活下去。

　　事實上我無法理解這樣的做法，也不認同這是生命存續的手段，這更該說是執念，因為放不下，所以我才會存在。但我只是替代品，我的行為是程式設定而並非自主意識，我無法滿足任何人的期望和需求。

　　這樣的我，還算是替已逝者活下去嗎？

　　02.

　　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創造我的人，Hex，他是隸屬於Xsoleil的一名科研人員，也許我應該稱呼他為主人或是博士，但他並不喜歡，讓我直接喊他的名字。

　　我不會有什麼怨言，只是服從命令，但大概是我說話的方式還太過僵硬生疏，他看起來不太開心。

　　這時候他往往會陷入漫長的沉默，無言地與我對視，但心顯然不是放在我身上，眼神有點渙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總是有點害怕這樣的眼神，雖然對沒有感情的機器而言，談“害怕”似乎很奇怪，但我無法明確表達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只能在搜尋庫中找到一個最適合的詞語。

　　彼時的我還不明白他望著我失神的緣由，但如果我能做到，我希望我能做到讓他覺得滿意，畢竟這也是我存在的初衷。

　　那些原本不屬於我的記憶已經透過殘存下來的影像片段傳送到我的腦中，但我總是不厭其煩地重複播放，學習真正的“我”的語氣、肢體動作、各種表情。

　　光是從有限的影像資料就能夠感受到Ver與同伴們的感情牽絆極為深厚，Ver曾鮮活而生動地活在他們的世界裡，這是我再怎麼模仿都復刻不來的，我與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我不懂感情，即使擁有相同的記憶也做不到心與心的連結與回饋。

　　我以為我被創造出來是他們共同的決定，所以我為此而付出努力，但Hex從不讓我離開實驗室，除了他之外我沒有任何接觸其他人的機會。

　　直至Doppio闖入實驗室並見到我之後，我才清楚地認識到我的存在不被誰所期盼，也就沒有接納這一說。

　　他們爆發了一場爭吵。

　　我佯裝自己處於休眠模式，但其實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他沒有死，Hex，你就已經放棄了嗎？”Doppio聽起來大概是在極力壓抑怒火，還帶著幾分商量，“Koto和Melo也不會接受一個仿生人替代他！”

　　“已經一年了…我們找了這麼久，你還要讓我相信他還活著嗎？”Hex一如既往地冷靜自持，但從我與他相處的日子來看，他絕不似表面上那麼風平浪靜，只是不習慣將痛苦表現出來。

　　“只要沒有找到他死亡的證據…我就會一直找。”Doppio憋著一口氣，一字一句堅定地吐露，“我會把他帶回來，Hex，不要放棄他…”

　　Hex沉默不語，良久後才開口道：“我不會銷毀，你願意繼續找是你的決定，我不干涉。”

　　這對一個瀕臨絕望的人來說無疑是在火上澆油，我毫不懷疑Hex是故意激怒對方。

　　我悄悄將自己連接上室內的安保系統，這樣的方式很隱蔽，既能讓我知道一切又能夠保障Hex的安全，如果Doppio有傷害Hex的意圖，我也能強制突破限制進行反擊——當然，這是最後一步。

　　Doppio揪住了Hex的衣領，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怒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願意活在虛假的愛裡，但這是Ver的意願嗎？”

　　“如果尊重他的意願的話。”Hex頓了頓，攥住了Doppio的手臂，稍加施力將被蹂躪得亂七八糟的領子從對方手中扯出，臉上逐漸浮現出一抹笑意，“我會有機會嗎？”

　　“你把他保護得很好，不是嗎？”

　　焦灼而劍拔弩張的氣息隨著這句話逐漸消退，像是被生生澆了盆冷水，刺骨冰冷的疼痛刺穿了他們的心臟。

　　Doppio的表情依舊難看，瞥向我所在的角落，至今我回想起他的眼神仍覺得不解，事實上如果他想，這個時候就可以用他的手段把我摧毀，但他並沒有這麼做。

　　我只能理解為對已故友人……應該說是思慕之人的溫柔，和對同樣處在泥沼中的Hex的讓步。

　　而我也從這次的爭吵中得到了一些訊息。例如我是Hex以私心創造而成的產物，以及Hex對Ver不可言說的情愫。

　　我又悄悄從體制中退出，但我還在觀察Hex的行動，我明白窺探他隱私的行為是極為可恥的，但我無法停下追尋真相的腳步。即使我並不知道我到底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真相才算是盡頭。

　　Hex的心臟是被層層盔甲武裝保護著的，連情緒的決堤都是內裡無聲的爆發，他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靠近我，小心翼翼地環抱住我，恐懼著我是隨時可能破滅消散的幻影。

　　當他終於確認了我的存在，才以一種要將我埋入血肉中的力道箍緊我。

　　他沒有解除休眠模式，就這樣依靠我支撐他的身體，潮濕又溫熱的眼淚滴在我的脖頸，就算是身為機器的我也沒辦法不動。

　　但他不知道我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也不知道我即將走向一條毀滅的道路。

　　他什麼也不知道。

　　 

　　03.

　　Hex真的醉得厲害，連帶著行為都變得大膽且無所顧忌。分明我是由他創造的，會全心全意服從他信賴他，但他卻始終死守著內心的防線沒有對我表現出任何近似於依戀的情緒，只有在這樣失去理智的情況，他才會流露出些許脆弱。

　　他其實很清楚的，我無法取代Ver，也無法填補他內心的空缺。我垂著眼看他，如果是真正的Ver面對這樣的情況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呢？

　　遺憾的是過往留下的資料並沒有在這方面給我任何優勢，Ver和Hex的相處模式過於克制，不似和Doppio的親密無間默契十足，流轉在他們之間的好像只有平淡閒散的日常，在Ver的視角裡，Hex也從未有吐露真心的時刻。

　　於是在沒有任何參考的情況下，我也只能笨拙地被不甚清醒的Hex牽著鼻子走。

　　細碎的吻落在我的額頭和眼角，我的系統好像失靈了，灼熱而滾燙的氣息噴灑在皮膚時，幾乎全身的系統都在冷冰冰地叫囂轟鳴，讓我無法做出反應。

　　我只能在失控的邊緣拉住Hex的手，輕聲呼喚著他，是我從未有過的輕柔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呼喚。

　　Hex停下了親吻，怔愣著與我對視，指節拂過我散在額前的髮絲。

　　我的模仿從來沒有如此成功過，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在此之前我都只是個卑鄙低端的模仿者，虛擬合成的嗓音怎麼能比得上人類分毫。

　　雖然這樣的成功也令我感到迷惘、無所適從，但我還是需要完成我的任務。

　　“我們回去吧，好嗎？”

　　“你是為了赴約…才回到這裡的嗎？”Hex的語氣有些遲疑，極力保持著清醒，“那你是不是很快又要離開了？”

　　我無法回答，我的資料硬碟裡並沒有關於約定的訊息，因為Ver在某種意義上並不能說是死去了，而是失蹤了。

　　Ver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生死未卜，Xsoleil花了一年時間尋找卻一無所獲，不論是Ver還是配備的記錄儀都不知在城市的哪一處漂泊。只是有人選擇了接受，有人則不甘心，正對應了Hex和Doppio截然不同的現狀。

　　我無法判斷到底誰的選擇是更為正確的，就理性而言自然是及時止損不讓傷害蔓延至今，就感性而言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由我來說出這種話似乎有些可笑。

　　但不管是Hex還是Doppio都絕非是純粹的理性或是感性主導，只是走向了不同的道路最終殊途同歸，結果是他們誰都沒能從這段糟糕的歲月裡脫離出來。

　　“我不會走的，Hex。”我輕輕搭上了Hex的手腕，“別害怕…”

　　Hex這才緩緩收起力道，我也得以從迷茫的慌亂中有些許喘息的空間，要再這麼下去或許我的系統會全面崩潰。

　　我知道Hex會不安，於是我先站起身，朝他伸出了手。除了喝了酒反應力有些遲鈍之外，Hex幾乎沒有猶疑地選擇了相信我，牽住了我的手。

　　雨勢在慢慢變大，我慶幸於做了對的決定帶了雨傘，只不過要一手撐著傘還要一手牽著個像迷路的孩子般需要我指引的人屬實有些困難，我艱難地撐開了雨傘塞在他手裡了。

　　“Ver，你在淋雨。”Hex突然清醒了般拽住了我的手。

　　傘下的空間本來就有限，容納兩個人有些勉強，我們的距離又得拉進，我得微微仰起頭才能同他對視。

　　“我沒事，Hex照顧好自己就好了。”

　　“你總是在考慮別人。”

　　我考慮的只有你。我在心中暗暗道，但我不該說出這樣的話給Hex希望，這不但是在違背真正的Ver的意志，也是讓Hex繼續沉溺於幻覺中。

　　不論Ver是否活著，我都不該做出這樣喧賓奪主的事。

　　我又一次躲閃了他的目光，唯獨面對Hex時，我完全無法用平和冷淡的態度去注視他的眼睛，可我推測不出原因，甚至我曾請求過Hex為我檢查一下零部件有沒有受損，結果是一切正常。

　　“……我們快點回去吧。”

　　Hex有些沉悶地嗯了聲，我悄悄用眼角的餘光觀察他，看起來很失落。

　　也許我需要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可我依舊是一個拙劣的扮演者，沒有數據和影像的支撐，我便成為了無用的人工機器。

　　我們一路上沒有再說什麼，但牽著的手也並未鬆開，在雨幕下行走，感覺眼前的路和時間都被無限拉長，好像怎麼都到不了盡頭。

　　“這一年……我們都過得很不好。”Hex率先打破了雨夜的寧靜，“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領袖，我們都在一起時察覺不到，直到我們失去了你。”

　　“當初不過只是句玩笑，說誰出了事就讓我設計出一個仿生人替代他…”Hex感到喪氣般低垂著頭，“可不管我怎麼做，都替代不了你，都不是你。”

　　Hex此時並不需要我回應他，他需要一個可以發洩情緒的出口，這些話不能告訴並肩作戰的同伴，卻可以向我傾訴，我會守口如瓶，替他保密。

　　“Doppio到現在都沒有放棄尋找你，每天都很忙，任務結束後也見不著人影……我們的關係現在有點僵硬，如果是你的話一定不希望我們變成現在這樣。”Hex輕笑，語氣卻格外苦澀，“是你把我們連接起來的。”

　　“Kotoka現在接替了你的位置成為了我們的領袖……她老是說這麼多工作你以前是怎麼靠自己處理完的，她很努力在跟上你，很難想像她是我們之中最快向前走的人。”

　　“Meloco大概是看出了我和Doppio的尷尬，一直很努力在維繫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在幫著Kotoka讓我們回到正軌。”

　　Hex停下腳步，我回過頭，只見他的眉頭緊鎖，傘也被扔在了地上，雨落下來令我的視線模糊不清，Hex的眼眶泛紅，但早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也許是他不想讓“我”——讓Ver察覺到他在流淚，索性把自己拋入雨中。

　　“但我走不出去，Ver。”Hex死死捏著我的雙臂，聲嘶力竭地朝我吶喊，豎在他面前的高牆轟然倒塌，暴露在我面前的是壓抑許久的無助與絕望，“你聽得見嗎，Ver？”

　　我當然聽得見，但這沒有用。我抬起手試圖抹去Hex臉頰的雨水和淚水，可雨下得越來越大，我們都被澆透了，怎麼擦都擦不盡。

　　 

　　我說不出我什麼感受，但如果Ver還活著，我希望能找到他，換Hex別再這樣哭了。

　　我盡責地將Hex領回了實驗室，在我的印象裡Hex很少離開這裡，生活起居也都在這裡，我對他的了解實在很有限，他有沒有其他的居所，現實中的人際關係如何，我一概不知，所以我也只能帶他回到這裡。

　　我將已經濕透的衣服丟進了洗衣機，又拿了乾淨的毛巾擦拭Hex濕漉漉的頭髮，他今天沒有戴眼鏡，少了鏡片的阻擋我更清楚地看見了他漂亮而憂鬱的眼睛，這是我第一次這麼仔細觀察他。

　　也是第一次選擇性無視Hex已經逐漸清明的視線，我們心照不宣地沒有戳破虛假的表演。

　　他的手指穿插進我的指縫，我沒有拒絕。

　　04.

　　Hex到了半夜才勉強入睡，我明白他很疲倦，但不依賴酒精當藉口，他就全然無法表達自己。

　　我躺在他的懷裡聽著他沉沉的心跳，轟鳴作響的系統提示音就像是潮水褪去般平靜了下來，我想應該只有Hex觸碰我才會引起系統的失衡，這很奇怪。

　　身體親暱的貼蹭以及熱情黏糊的親吻在警鈴大作之下，有一種奇妙卻不可名狀的情緒在悄然萌芽，它驅使著我行動，我似乎擁有了人所具有的本能。

　　也許我評價自己是私心的產物並不準確，我就是私心本身，因而我也產生了慾望。

　　我並不能說有了情感和慾望就能更加趨近於人類，但對於理解Hex方面我有了新的體會。

　　Hex要的絕不僅僅是生命的存續，他要的是愛，是從真正的Ver那裡得不到的東西，因為那份愛以不可阻擋之勢向一個人傾斜，卻並不屬於他。

　　當一份愛唾手可得但又無法觸碰時，會做出什麼並不難理解，Hex想要創造出的是只屬於他的愛，我是愛的載體，也許就連Ver本人，也只是愛的具象化。我不想對Hex的情感做出道德批判，但我要履行我和Doppio的約定，即使Hex會恨我。

　　我抬起Hex的手臂，一點點從他的懷抱中離開，又替他掖好了被子，默默祈禱他不要因為今天的淋雨而感冒生病。

　　要是Hex沒有那麼容易生病，我和Doppio的約定大概就不會存在了。我不由得笑了起來，把Hex散在額前的髮絲別到了耳後。

　　那時候Hex因為超負荷工作病倒了，Xsoleil的同伴們都來探望他，他們都知道我的存在，但真正見到我時無不尷尬失語，儘管我很難體會到氛圍，但我還是知道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所以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走到廚房他們看不見的死角，他們看不見我，可要是需要我的話我也能隨時給予回饋。

　　兩位女性友人陪伴Hex聊天的間隙，Doppio進到了廚房，我判斷他沒有喝水的意圖，所以目標對象就是我。

　　我無法準確推斷他想說的內容，但必然和我們──包括行蹤未知的Ver有關。

　　“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我依舊保持著機器的冰冷做派，這樣有助於我隱藏情緒，也能有更多的思考的時間。

　　“如果你真的是由他的意識創造而成的……”Doppio看上去疲倦到了極點，精神上早已到達了極限，全憑著愛意和執著在強撐，和所有人背道而馳，“我請你……幫我找到他，找到Ver。”

　　他很瘋狂，一次次的絕望把他撕裂得面目全非，我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向我求助，這樣濃烈的渴望和愛令我震撼不已。我沒有非幫他不可的理由，在他眼裡我理應是一個沒有情感和自主思想的機器，只聽從一個人的命令，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其實我已經打算答應他了，只是他的回答又一次堅定了我幫助他的決心。

　　“這也是在救Hex，如果你在意他……就不會看著他變得跟我一樣。”

　　他說得對，Hex的心早已沙化，被點點消蝕，我無法拯救他，所以我想把他帶回現實……就算現實是殘酷的，也比在幻想中走向毀滅好得多。

　　“好…我答應你。”出於理性角度考慮我所做的選擇毋庸置疑，但…

　　在意，是一種什麼感情？這句話我沒有問出口，人大概不會也做不到向仿生人解釋闡述，一方面是沒必要，另一方面則是他們也無法清晰明確地表達。

　　 

　　……人類真複雜啊，連帶著我都變得複雜了起來。

　　這並不是抱怨，相反的我總是控制不住地在想，如果我也是複雜的人類，擁有一切喜怒哀樂，我是否就能夠擁有撫平傷痛的能力，而不是在面對痛苦時只能無助地旁觀。

　　今夜好像我也沉溺於回憶中了，有些反常。往常這時候我應該遊蕩於城市的某處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為了不讓Hex起疑，我的行動都在夜晚進行。

　　然而縱使是我也加入尋找，卻還是沒有一點關於Ver的信息，在Doppio的眼裡這無形中又降低了Ver生存的幾率，他對我沒有好態度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又一次投身進綿長又濕冷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