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敲打我窗暗巷往里数三间，是红灯区平淡无奇一处。对访客而言是花几个钱就能睡，对屋主来说也不啻于享乐。虽然闭上眼就不在乎身上躺的是谁，不费点工夫还真拿不到票子。李月龙从来不想这行值得同情，他只心疼床板。这会儿不知道他俩谁叫得更响。

你轻点……轻点！他腾出点注意努力把话说完。再这么着、床要塌了！呜呜……我明天就得去街上了……

那你不是更喜欢？我看现在你就比平常好、好使……男人偷空往门口瞅去，那开着道缝，夏末凉风插针似的往里钻。

喜欢、你喜欢我就也喜欢……这话不是完全说假的。李月龙趴着颤抖，视线跟着摇晃，那道亮晃晃的门缝就像刀来回割他的眼睛。

过去不知多久，身后冲劲一猛，随后懈怠下来。男人呼出一口舒坦的热气，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刮过李月龙的鼻子：归你了。说完翻身向另一侧，闷头睡过去。

李月龙把自己撸出来，平躺着喘气。他手里钞票翻得唰啦作响，听着平稳呼吸，渐渐明白今晚的活儿已经完了。吹开落到面上一缕头发，他又找不到趣，歪了歪脑袋，眼睛里细白门缝便竖起来，状似猫瞳。他欠身而起，伸手过去将门推开，探着头，月光底下露出一张汗湿过的笑脸：喂，外面的，听得还算清楚？

辛舒霖不想回答问题，也不想进去，只转过身来对着他：快把衣服穿上。回去了。

李月龙耸耸肩：他睡在这儿了，我总不能把人家自己丢下。

辛舒霖挑眉：怎么不在别处见你有责任感。

嘻。要不你也来和我做，真是闲的慌。李月龙摊平了身子躺好，一副任君处置模样。他一看见这扇熟悉的顶棚，就手脚发麻，脊背痉挛。一阵一阵的。好像一待在这儿，便是除了做爱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接几个了，还不够？

你又不算是客人。

成瘾了？做这种事有什么好。

李月龙没答话。他心道自己疑问更多，就像性欲应当坦然接受，他也包容了辛的窥探欲。从他第一次发现同居人会跟来自己门外开始。如果也感兴趣、为什么不来一发痛快的——也就是想想而已。他从来没问过。

那就算啦——李月龙正想这么说。他本来也没兴趣强迫谁，性致上来也须得你情我愿才好。那就算啦。李月龙坐在床沿儿上晃腿，手拿到衣服又放下了。他觉出自己也不是很想回家，特别是和辛一起，在刚刚求欢未果的这种空气里。于是也翻个身，去那人身上拽被子，拽不过来，只得搭一点点边沿在腰上。辛看得好笑，弯下腰将他露在外面的屁股拍出啪啪的响声：起来了。起来——你不是想做吗？

李月龙一惊，明显是被吓着了：那你弄出这么大动静是做什么！说着整个人弓着腰像虾米那样弹起来。你把他弄醒了怎么办……

辛停下脱衣服的动作，默默转头，见嫖客胸口均匀起伏，两片眼皮紧紧搭在一起，像个死人。又默默转回来冲李月龙肯定道：没事，醒不了。

看着辛跪在他上方掀起T恤下摆，李月龙忽然冷静下来。廉耻心有限，他原本就很少为什么事担心过。放下这件事，他从床头抽出一条毛巾擦脸，把剩下的脂粉连汗一并都揩去。辛脱完衣服，看着他干净素颜，一时没了反应。这张脸让他想起白天的李月龙。那副样子其实不太常见，李月龙多数时候都在他俩的租房里睡觉。偶有需要出门的时刻，就戴墨镜来挡黑眼圈。会绑高马尾，戴棒球帽。上身就穿T恤或衬衫，李月龙没有多少，一般就找辛的来穿，全都宽大兜风。裤子是他自己的，不然腰挂不住。有破洞的牛仔裤，屈起腿会露出白净膝盖。因为嫌鞋带麻烦，夏天就踩夹趾拖鞋，冬天是中筒靴。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大学男生没两样。

他出门往往是为了见底的化妆品。辛跟着去过一次，看他在女生堆里蛇一样地钻。热心导购不知从哪冒出，问：你女朋友什么色号，你懂得呀？李月龙大大方方伸手：像我这么白。惹得对方面色古怪。回去路上，辛对他行为不屑，但表现刻意，还伸手去掐他的腰：你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买，不怕别人认出是你？李月龙边躲边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辛是附近大学正经在读的学生。

想什么呢。李月龙拍拍他的脸。这会儿都能跑神，也就只有我能忍你。

没。什么也没想。辛闭上眼，把过往画面都挥去，任自己向着他倒。

那身量砸下来，不是闹着玩的。又没地方躲，李月龙只有下意识闭眼。可什么也没砸着他，只是额头贴了额头，鼻尖碰了鼻尖。轻轻地。他睁眼偷看，有做贼似的心虚，辛两手撑住了枕头，没有下一步动作，然而眼珠在滚动，睫毛微微颤抖。我本来什么也没想……他说，你每天来这儿都把脸画成鬼。为了什么？

李月龙气结：当然是为了好看！为了让别人喜欢我啊。

嘁。真的啊？我觉得你不化，赚得更多。

啊？李月龙没反应过来，吻已经落在他侧颈。那有一小块纹身，素常被辫子遮住，没太多人知道，吮这块皮肤能让李月龙启动得快一点。

唔、套子套子！你还没……感觉到被硬热物体抵着，李月龙捶打辛的后背也不能叫对方停下，他刚刚做过，现在还是醒发完毕的面团，轻易就被人侵入一个头部。

不用了，我想射你里面。辛贴近他，连呼吸一起送入耳道。你是怕我生病？那恐怕早就染上了……现在防也没用。说着细细揉他的腰兼屁股，直入进去顶那里面的软肉。前一位到访者让这动作顺畅得多，湿滑甬道乖巧地包裹上来，仿佛是教养熟了的娈童。

哈啊、你……你什么时候……李月龙眼前渐渐腾起一片雾，说的看的全不清楚了。直至木头板发出一声惨叫把他从昏沉起伏中惊醒，才记得回头要把这事问个明白。

他俩一气折腾到天将亮。辛落了满背的汗，全被身后风吹成凉的。他看出李月龙这是做得多了，脸腾红，眼里尚有水汽，颊边头发粘成一缕一缕。他有心逗他：真不要钱给我操？

李月龙眼睛睁开一半，像是没醒，搂着辛的脖子上去亲了一个：我怕你是从我抽屉里拿的钱——开玩笑的，陪我玩一宿就够了。

辛定了定，说：再来一次。

李月龙摇摇头：不要。累了。再说，现在是白天了吧。

不是，我是说这儿。辛指了指嘴巴。再来一次。视线里的热度足可把李月龙烫出个洞。

李月龙也愣住，慢慢感到脸并耳朵热起来：不、不要！别闹，我该休息了……

那也该先回家去。

我不和你一块走，烦人。

客人怎么办，你的职业道德呢。

你、你去解释吧！李月龙说完坐起身就开始套衣服，蹬蹬出门去了，全没了纵欲过度的样子。

待没了声响，辛掩嘴笑起来。原来那门是关不严了，就算留心也会朝里灌风。立秋过后，夏天很快结束。这样不行，迟早会感冒的。他想。在那之前，不能再让他这么干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