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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が如く/人中之龙]
    [桐花/净花][桐生一马*花轮喜平]

    INFO:关于《烫伤》备用钥匙的前情,属于“食欲之秋”的故事。

    《搬家》“请进,净龙。” 
    “打扰了。”

    打开了门,花轮侧身为后面的访客留出一条过道,桐生就这么走了进去。 

    家是私密的象征,将工作场合的下属招呼到自己家里来做客,无外乎两种可能——

    要么,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于公于私都坦荡磊落,即使外人来访也毫不避讳。
    或者,他是将自己深藏的、隐秘的一面主动暴露出来,作为信任与亲近的示好。

    这位管理者究竟是哪一种呢?



    ——【Chapter 01】——

    桐生朝花轮的方向看去,后者正在不远处说着电话。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内容,能看到的只有缕缕白雾,随着嘴唇的一张一合,此起彼伏。 

    往日树木葱郁的大道寺,到了深秋就只剩下荒芜凄凉,入夜以后,气温更是一时比一时彻骨。离太阳下山虽没有过去很久,但要是有凛冽的北风穿堂而过,寒意同样不可小觑。

    桐生有段时间没见着花轮了。
    没有任务安排的时候,管理者偶尔也会过来了解下情况,但最近连这样的“了解”都少了很多。今天难得一见,自然也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然而正题还没切入,就被电话打断了。

    所幸不解风情的电话并没有持续太久,管理者很快就回来了,桐生也将散落的思绪随着目光收了起来。

    “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刚才……是谈到哪里来着?” 
    “你就说了有个任务。” 
    “啊啊,不好意思。那我们重新开始吧。”

    任务的内容,简而言之就是一场谈判,对象是行内著名武器商。虽然两边长期都算保持着不错的合作关系,但在大道寺表示想要进一步继续深入交易时,对方提出了实在令人有些为难的条件——因此才有了这次会谈。 

    配合着讲解,花轮唤醒了手里的平板,映出一脸倦容。机械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也盖不住眼窝下那浓重的黑眼圈。灯光的阴影使双颊更显瘦削,中间粗糙的胡茬似乎也是几日都不经打理。无论是黯淡无神的双目还是里面繁密的红血丝,处处都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花轮的讲解有些乏力,桐生听着也有些吃力。平稳和缓的语速加上单调低沉的音量,让本就不爱听任务说明的桐生听得昏昏欲睡。

    “……有好好听我说明吗,净龙?” 
    “听着呢,总之我就跟着你,做个陪衬就行了是吧。”
    “唉,结论来说是这样没——嗯?抱歉,电话又来了,我先失陪一下。”

    反反覆覆的打断令人烦躁。花轮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忙,可他究竟在忙什么?

    作为管理者的花轮并没有向桐生事无巨细汇报自己工作的义务,而作为下属的桐生也在犹豫是否该由自己主动关心,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越俎代庖、弄巧成拙。他自然是没办法对身处困境的人坐视不管,即使对方是大道寺的人。

    但他能做什么,又该怎么做?说实话,桐生现在还不太明白该如何与这位认识不久的管理者相处。 

    “很在意吗?花轮的事情。”
    直到住持走到身后,桐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着花轮。不过倒也没什么好掩饰的,确实在思考着他的事情,所以也继续大大方方地看着。 

    “好像很忙的样子呢。” 
    “花轮,最近似乎是要搬家了。”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住持,为什么住持会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长廊传来了管理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住持微笑着点了点头,退回到了纸门背后。其实还有一些话想问,但对方似乎只打算点到即止。 

    “电话聊完了吗?” 
    “是的,任务说明……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 

    “有这么忙吗?听说你要搬家了。”
    意料之外的话题让花轮有些诧异,直到听见和室内传来细微的硬物碰撞声——住持将棋子落在棋桌一隅,默契地抬起头来,便迎上了花轮的视线。

    无奈地叹了口气,花轮盘腿坐了下来。手中的平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去,被放在了两人中间。 

    “原来住的地方因为要进行土地开发,所以没办法继续租下去了。姑且算是物色到了一间吧,只是最近实在太忙,手续什么的一直搁置着。” 
    “找到了不也挺好的吗,是怎么样的房子?” 
    “只是个普通的单间罢了。好在位置,建龄都还不错,虽然小了点,一个人也足够了。” 

    “单间啊,以前我也一个人住过这种房子。” 
    “……是吗。”

    花轮低头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没有离开,却也不再开口,闲谈的题外话到此就这么戛然而止了。沉默在两人之间总是常有的事,但桐生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今晚还挺实诚的?我本以为你不想告诉我。”
    “反正住持都和你说了不是吗?如今也没必要隐瞒了。”
    “为什么住持会知道这件事?”
    “之前的房子是在住持的帮忙下找的,一直以来都受了他不少关照,因此也是报告一下。”

    “报告”的字眼透露出一股微妙的上下级关系,但花轮和住持之间其实并没有很明确的隶属,或者单纯只是花轮对年长者的尊敬呢?桐生想不明白。

    虽然自己的那句调侃只是开开玩笑,花轮想对谁说、说什么,那都是他的自由,但花轮选择对自己有所保留却也是事实。桐生并不喜欢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区别对待的感觉。可是知道得越多,才意识到自己知道得太少。

    即使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也不代表桐生愿意对大道寺言听计从。他遵守约定将大道寺的秘密带进坟墓里,但那些秘密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桐生据守着大道寺的过去,大道寺却把持着牵牛花的未来——他太被动了。

    “只是个人私事,没有必要特地拿出来说。” 
    “但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我在这里可能也帮不上外面的忙,但是私事以外……”
    “至少在工作上,我想还是能分担一些的。”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人陌生,但花轮只觉得动摇。并不想因为私人的事情打扰别人,尤其是桐生。尽力保持着淡泊的同事关系,努力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就是因为知道面前的人过于善良,也过于温柔,一直不变,始终如此。

    “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就把眼下这个任务做好吧,这样我也能省心不少。”

    千愁万绪,落地也不过三言两语。和这些秘密相处了太久太久,以至于花轮习惯性选择了自我说服与调解。情感上知道两人不应走得太过亲近,但理智上也知道桐生能做的仅仅局限在他嘴里的“工作”而已。

    到底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Chapter 02】——

    也多亏了桐生难得的配合,到了任务当天,工作完成得还算顺利。

    驱车穿行在返程的主干道上,过早点亮起来的霓虹灯,随着愈发昏暗的天色变得更为夺目与耀眼。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步履匆匆的工薪族们从眼前一排排走过。北风扬起了他们脖子上的围巾,也卷落了树上的黄叶——雨刷发出细微的运转声,花轮抬起操纵杆,将卡在窗前的落叶抖掉。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净龙。”
    “我没干什么,主要负责谈判的是你吧。”

    信号灯由红转绿,待最后一个行人从面前跑过,花轮轻踩油门,重新启动车子。

    “说是谈判,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将他们拉拢至大道寺这一边都是必要的。”
    “但是,太过轻易的妥协又会显得我们没有立场。你也看到了吧,对方其实根本就没有把大道寺当一回事,派来交涉的都是些什么人……” 

    “所以才会让你带着我去吗?” 
    “说穿了,大道寺也只是台面下的组织,一手遮天却总有上限——在对方眼里,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事实上的确如此。
    拜桐生所赐,“尾道的秘密”已经让大道寺疲于奔命,而创始人的去世,更是对组织的力量带来不小的打击。现任民自党的秘书长荻久保虽然是大道寺的掌权者之一,但是政坛上风谲云诡,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花轮其实不该说这些的,作为管理者的他在下属面前拆组织的台,无形之中也是削弱了自己对桐生的约束力。但是某些时候,坦白也是必要的。桐生还缺乏作为大道寺成员的自觉,而共有真相是建立信赖的第一步。

    但成为命运共同体的背后,却也是压力与责任的开始,一着不慎,这些秘密便会催生出抗拒与疏远。

    眼前的风景从城中心转到住宅区,宽敞的大马路变为狭窄的单行道。花轮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仿佛在钢丝上行走般,如临深渊,进退维谷。

    “之前……你问过我搬家的事情,前不久已经住进去了。”
    “方便的话,要去我那里坐坐吗?”

    载着两人的汽车驶入新的方向,开进了住宅区的深处。

    正如桐生之前所想象的那般,未知的终点就是个随处可见的简易公寓,和自己在永州街生活时居住的那幢竟然也有几分相似。
    跟着花轮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步梯,金属的台阶发出了清脆且富有节奏的声音,令人怀念。以前车行需要打卡上班,出入总是十分匆忙,短短的楼梯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就走完了。

    虽然称不上是“故地重游”,但能像现在这样慢悠悠地走着,竟然也成为一种奢侈。看似平凡的“日常”只有在失去后才知晓它的可贵,如今只剩下惆怅与落寞。

    “抱歉,帮忙提一下,我找下钥匙……”
    “啊!有了有了。”

    从花轮处接过蔬果店的袋子,里面装着今天晚餐的食材。说是上楼坐坐,但到了这个点不吃顿饭似乎又说不过去。简单的拜访最后变成了主旨不明的聚会。

    “请进,净龙。”
    “打扰了。”

    “房间还比较杂乱,你随意就好。”
    说是“比较杂乱”,估计也只是客套话而已,房间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小小的公寓一眼就看到头了。又或者是东西还没有收拾出来——几个还没有拆封的纸箱堆放在玄关的过道上,上面印着搬家公司的社标,似乎花轮也才刚搬进来没有多久。

    穿过勉强算是厨房的料理台,桐生朝屋里唯一的房间走去。单人公寓没有客厅,想必也没有会客的需要,但好在内部的空间没有前面那么狭窄,能摆下不少家具。

    一侧是浅木色的单人床,床头配有同款的矮桌,桌下的架空层放着好几本书籍。桐生看了看,里面有介绍管理学、心理学的,有讲解如何使用计算机的。最边上竟然还有两本财务、会计方面的刊物,只是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泛黄的书页上蒙了不少灰尘。

    书本虽然不多,但都是些实用性很强的工具书,不过房间里却没有能称得上是书桌的地方。办公的场所在另一侧的餐桌上,桌面堆着不少的资料和文件,成摞的纸张积累出可观的高度,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大概是家具太少显得有些煞风景,为了填补中心的空缺,花轮还摆了一张圆形的矮几和两枚坐垫——估计只有在眼下这种情形,才难得有机会发挥另一张坐垫的作用吧。

    兜兜转转很快就看完了一圈,桐生又回到厨房边上,花轮还在料理台前忙碌着。

    “抱歉,都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冰箱里有啤酒和茶,喜欢的话就拿去喝吧。”
    “如果要喝咖啡也可以,但是只有速溶的。”

    花轮忙着做晚餐的准备,即使是在家里,他也像平时一样忙碌吗?还是说因为有外人在这里,始终感到不那么自在呢?

    桐生对大道寺没有特殊的感情,对于组织派来监督他的花轮自然也是。虽不会过于亲近,但不代表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或拒绝对方的善意。以前在车行上班的时候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到上司的家里来做客,既然自己被邀请到这里,就不希望再被当作外人看待。

    “我也来帮忙吧。”
    “这怎么行,你毕竟也是客人。”

    “但是我饿了。”
    半是任性半是嗔怪的语气,让花轮的表情一瞬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变得柔和起来。桐生也不是小孩子了,区区饥饿当然不是什么控制不了的问题,纯粹只是想要帮忙的借口而已——毕竟两个人干活总是比一个人要来得高效。

    “好吧,那……能请你把冰箱里的蔬菜处理一下吗?”
    “呵,‘请’字就不用了。”


    —— Chapter 03 ——

    按照花轮的指示,桐生打开了冰箱。最多的果然还是塞了整整一排的啤酒,不过蔬菜竟然也有不少。

    菠菜鲜嫩翠绿,挺拔的茎杆和肥厚的叶片,让人不禁期待起了食感;茄子成熟饱满,日晒充分的外皮呈现出浓郁诱人的黑紫色;当季的栗子散发着属于森林的清香,新鲜的红薯还沾着从地里挖出来的薄土……以及还有最后角落里,那几个让桐生有些发怵的青椒。

    “数量有不少呢,这都是哪里来的?”
    “刚搬进来打招呼时,邻居家送的回礼。据说是从务农的老家带过来的。”

    “喔……所以这么多菜,今晚要吃什么?”
    假装不经意地打听晚餐的菜单,桐生祈祷青椒不会出现在待会的桌上。人有喜好厌恶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唯独不想让花轮知道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挑食。只是想象一下,耳边仿佛就响起管理者那冗长的说教了。

    “今晚的话,先把菠菜吃了吧。”
    “说实话有叶子的不太好储存,我一个人还真吃不完这么多,有你在就松一口气了。”

    “呼,我也——”
    松懈下来的桐生也忍不住呼了口气,在意识到露馅以后马上又把嘴闭上,然而还是被敏锐的管理者察觉到里面的异样。

    “‘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里面有你不吃的菜吗?”
    “好、好了,来洗菜吧,这个菠菜要怎么处理呢?”

    “冰箱里好像……净龙,你不会是不喜欢吃青椒吧?”
    “花轮,这个菠菜洗净以后切段就可以了吗?”

    “不要撇开话题,净龙!”
    “唉……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你平时蔬菜就吃得少,还挑三拣四的像什么话。”

    “……”

    管理者的抱怨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啰嗦,但是桐生丝毫没有不快的感觉,有的只是淡淡的感激。

    仿佛是回到了牵牛花的家里,和孩子们一同围在厨房边谈笑的光景——只是这次像个孩子一样的却是自己。再次握住了那些微小平凡却又真实存在的幸福,即使是鸡毛蒜皮的拌嘴,如今也是对于自己这样一个“无名之人”来说,弥足珍贵的“生活”体验。

    至于原因是不是为了消耗冰箱里的库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手上的动作逐渐轻快起来,桐生也越发期待起了今天的晚餐。

    花轮准备了不少的料理。处理好的菠菜一半和茄子一起凉拌,另一半与松茸做味噌汤。松茸是刚刚在蔬果店买的,正是秋天丰收的时候,遇上夜间促销时能以非常实惠的价格买到不少。因此在回来的路上,花轮和桐生就决定好了用松茸做今晚的主菜。

    不过一汁三菜,眼下还缺一道副菜。花轮才提醒过桐生要注意营养均衡,现在正是以身作则的时候。思来想去,打算用冰箱里剩下的鸡蛋再做个玉子烧。

    “桐生先生,玉子烧你是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硬要说的话,桐生其实是喜欢吃甜口的。不过他本来也不是特别执着于口味的人,有什么都吃。并不想花轮迁就他的口味,仿佛是有意强调自己的客人身份一样。桐生更希望他以一种普通的方式和自己接触,但是到底什么才算“普通”呢,现在难道就不普通了吗?

    “花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思考一时陷入了混乱而不知如何回答,干脆用了反问的方式搪塞了过去。

    “诶?我应该……是喜欢咸口的吧。”
    “真巧啊,我也是。”
    就这么顺着花轮的喜好接了下去,但其实也想知道,甚至想尝一尝对方喜欢的口味。

    找到了两人共同点的花轮似乎挺高兴,嘴角扬起了浅浅的一个弧度——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吗?不经意间,好像看到了管理者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对于桐生来说,今天经历的一切都很新鲜。比如没想到花轮还是个讲究仪式感的人,特地让桐生帮忙把餐桌收拾整齐。虽然在茶几上吃也没什么,但想想自己的厨艺,被打发去干点别的体力活也是情有可原。

    将堆放在餐桌上的资料等杂物挪到其它地方,逐渐腾空出来的桌面不一会儿就被花轮端上来的料理填满。先是小菜、主菜,再到米饭,还差副菜和汤品就可以开饭了。

    “桐生先生,不好意思能麻烦你盛一下味增汤吗,我再煎完这个玉子烧就好了。”
    “我知道了。”

    终于,最后一道菜肴摆上餐桌。花轮将筷子横放在早已落座的桐生面前,筷子尾部点缀有红色的图案,和对面花轮用的蓝色是同款。

    “辛苦了,虽然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工作,但是劳动之后饭菜也会变得更加可口——毕竟我的厨艺也不是很好。” 
    “不介意的话就请尝尝看吧,桐生先生。”

    还未能完全习惯管理者这样兜着圈子的表达方式,但即使是自谦,面对这一桌子的料理,桐生也觉得花轮实在是过于妄自菲薄了。 

    靠近面前的两道是主食栗子饭和味增汤。金黄松软的栗子肉被切成小块,一颗颗镶嵌在雪白剔透的米饭中,大米的香气混合着栗子的清甜,视觉和嗅觉的满足让人食指大动;味增汤用保温的木碗盛着,汤汁还散发着氤氲的蒸汽,隐约可见漂浮在面上的几粒油豆腐,是亲切且温馨的一品。

    后面的凉菜、副菜、主菜从左往右排开。主菜是令人期待的松茸和鸡肉的杂炒,片成薄片的松茸能更好地激发蕈类的香气,鸡腿肉却是切成粗犷的大块,连分量也给得毫不吝啬——想要填饱两个大男人的肚子果然还是要充满男子汉气概的做法。

    副菜的两块玉子烧被做成了御好烧风味,薄薄的一层烧烤酱散发着琥珀色的光泽,美乃滋和海苔碎在表面勾勒出绿白交错的纹样;顶端点缀的一小簇鲣鱼片,随着蛋卷的蒸汽轻盈起舞。最后还有茄子与菠菜的凉拌,清爽的凉菜放在素雅的粗陶碟中,显得简约又朴实。

    营养均衡且充满了时令特色的一汁三菜,按照进食的动线摆放得整整齐齐,连餐具的选择都完美无缺。

    “好厉害。”
    非常简短的感想,因为比起言语还是行动更有说服力。桐生已经等不及了,花轮也在等对方先拿起筷子。

    “我开动了。” 
    “我开动了。” 

    用味增汤简单润了下口,桐生夹了一块松茸和鸡肉送进嘴里。调味是最简单的盐和胡椒,不会掩盖松茸本身的风味又能略微带出肉里的汁水,非常下饭。再来是咸口的玉子烧——然而就在牙齿咀嚼的瞬间,有些不妙的气味就让桐生眉头一紧。

    想要抱怨都来不及。预判到桐生反应的花轮,看准了吞咽的这个空当就先开了口。

    “挑食是坏习惯,蔬菜也要好好吃完,净龙。”
    “不过,考虑到你的感受,青椒我都尽可能切成细丝了。”

    将口中的蛋卷咽了下去,诚然如花轮所言,用切丝的手法处理青椒,不仅食感上更添层次,呛人的味道也被淡化许多。桐生更多品尝到的还是御好烧酱的浓厚风味。

    “没想到你还挺会做饭的……确实,很好吃。”
    并非是客套话而是桐生发自内心的感想。花轮说自己厨艺不精大概因为这些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做法也很寻常甚至有些不那么精雕细琢。但“过犹不及”——恰到好处的日常感也许才是眼下桐生最需要的东西。

    “‘没想到’可真失礼啊。平时一个人的话确实不怎么做饭,但不代表我不会。”
    “毕竟是这种工作,什么都要懂一点。”

    “工作要做饭干什么,伪装成厨师潜入吗?”
    桐生冷不丁的装傻让对面正在喝汤的花轮愣了一下。清了清被汤汁呛到的嗓子,花轮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让自己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饮食管理也是管理者工作的一环。”
    “手下的特工要是营养不良倒了的话……我会很头疼的。”

    “那你也要管理好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做饭,吃饭。”

    刚才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被听进去了。原以为这是桐生有意在那里插科打诨,未曾想竟然是大意的自己被反将一军。

    “呵,彼此彼此吧。”

    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吃饭直到最后。然而这并非尴尬、无言的空气,而是平静、温和的时光。

    ——在仅此一夜的“珍馐”面前,连分心都是多余的。


    —— Chapter 04 ——

    乏意在饭后趁虚而入,也许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因此当桐生主动提出负责洗碗的时候,花轮很意外地没有再客气拒绝。

    “花轮,没用上的食材我给你放冰箱里了。” 
    “辛苦你了,桐生先生。冰箱里的啤酒请你拿去喝吧。”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总觉得今晚的管理者比平时都还要有人情味,要知道这可是个看见自己抽烟都要挪揄几句的人。桐生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正准备关门之际,想了想还是又拿了一罐,放到花轮面前的矮几上。 

    “你也一起喝吧。” 
    “我就不用了,等会还要开车送你回去。”

    前言撤回。
    上一刻才觉得和花轮有些亲近,下一刻就听到令人扫兴的话语。 然而,管理者对工作和职责上心本就无可厚非,归根结底,觉得扫兴只是因为自己并不想这么快回去吧。

    “真过分啊,这是在对我下逐客令吗?” 
    “不……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强行把两罐啤酒都打开,桐生将其中一罐推到花轮面前。

    “喝吧,不然等会没气了就不好喝了。”
    “怂恿人喝酒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哦。”

    嘴上是这么说着,花轮却没有把眼前的啤酒再推回去。 

    “那我多喝点,你少喝点。”
    “重点是这里吗,再说这是我的酒——噗……”

    说着说着花轮忍不住笑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主张所有权什么的,哪怕是拌嘴甚至是玩笑都实在过于幼稚。

    洋洋得意的始作俑者将自己手里的啤酒罐举了起来,往前凑了凑。花轮当然也很识趣地拿起自己那罐,和桐生的碰到了一起。铝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摇晃的气泡在里面滋滋作响。 

    喝都喝了,花轮干脆将冰箱里剩下的啤酒都拿了出来。推杯换盏之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花轮的话似乎比平时要更多也更啰嗦一些,逐渐变成了郁闷的牢骚和满腹的抱怨——不知道怎么招架过于热情的邻居老妇人、弄混了垃圾分类的规定而被管理员投诉、公寓的墙壁太薄总是被楼下开派对的大学生吵得睡不着觉,等等、等等。

    “其实一个人住……不方便的地方也是有挺多的。” 
    “我懂,以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花轮拿着酒的手晃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潮红。

    “……以前桐生先生一个人住的时候,有备用钥匙吗?”
    “备用钥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有解释突然转变话题的原因,花轮只是埋头在身后的抽屉里摸索着找出一把房间钥匙。薄片状的钥匙放在两人之间,如同一把匕首那般,闪着银色的金属光芒。

    “桐生先生的备用钥匙,是交给别人,还是藏起来呢?”
    花轮的眼神虽然有些迷离,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桌上的那把钥匙。可那把钥匙的背后能有什么呢?桐生本以为是管理者喝高了说的胡话,但看样子不好好回答是不行了。

    “我可能……会藏到外面吧。”
    “真巧啊,我也是。”

    一个充满啤酒味的嗝从胃里涌出,花轮咧开的嘴角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然而眼底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如果是桐生先生的话,会藏在门外哪里?”
    “大概是信箱或者伞桶一类的地方吧,但是你的公寓……好像不行啊。”

    桐生移开视线,朝玄关的位置看了一眼,公寓门是自带投递口的,因此用不上信箱。伞桶也放在门内角落,看来室外的走道似乎不能放杂物。 

    “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坏了的对讲机。不过平时也不会有客人,门上也有猫眼,就由它坏了。”
    “可以藏到对讲机里面吗?”
    “不知道,我去看看。”

    花轮扶着茶几的边缘站了起来。体位的陡升让他眼前闪了一下,趔趄的脚步将地上散落的空酒罐踢得到处都是,发出了杂乱无序的噪声。桐生赶紧将他扶了回去。

    “花轮你坐着吧,我去就好了。”
    “谢谢……”

    来到走廊外,桐生看到了门边的对讲机。依次按了按上面的按钮,但是完全没有反应。打开下面的电池仓,里面崭新的电池显然是刚换上去的,那看来只能是机器整个故障了。 

    “确实是坏了呢,不过把电池取出来应该能在里面藏把钥匙吧……嗯?花轮?”

    桐生回到室内,安静的房间里却没有半点回应。失去了言语能力的花轮无力地趴在桌面上,那颗掺杂着白发的脑袋埋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间,丝毫没有抬起来的迹象。

    蹑足走近,桐生捡起桌面边缘一个摇摇欲坠的空罐,轻轻地放在地上。花轮温热而又均匀的鼻息掠过手背——虽然并不觉得这么一点啤酒就能把他灌醉,也不清楚他酒量的深浅,但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真的太需要休息了。 

    “花轮?能起来吗?”
    桐生拍了拍花轮的肩膀,明知不会有反应却又不忍心大声叫醒,但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晾在这里。再怎么困都好,放着醉酒的人趴在桌子上睡一整晚,总是太危险了。

    从腋下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去,将花轮从桌子里拉了出来。但是烂醉如泥的身体瘫软得像随时都要从手里滑出去一样,桐生干脆将花轮打横抱起,放到了旁边的床上。

    “嗯、嗯唔……呼——呼——”
    微弱的一丝呻吟响起,很快又回归到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取下花轮的眼镜,放到床头的桌子上,再将床尾的被子拉起,仔细地盖好。桐生静静地看了一会花轮的脸,确认刚才的动作应该没有将眼前疲惫的管理者惊醒。

    花轮毫无防备的睡颜让桐生感到新鲜,同时也觉得有些陌生。脱了眼镜以后,仍旧紧锁的眉头便显得格外突兀。是在想着工作的事吗,还是做了什么噩梦?

    想要抚平眉间的那抹沟壑——反应过来的时候,桐生已经伸出了手。

    “嗡嗡……嗡嗡……”

    伸出去的手在中途转了个弯,从衣服里面掏出了震动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大道寺的号码,桐生缓步从床边退了出去。

    “净龙,花轮先生通知我过来接你回寺里。”
    “花轮通知你的?但是他……”

    桐生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后面的疑问。回头转向室内,从这个角度,能看到的只有一团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的被褥。

    “有什么问题吗,净龙?”
    “不,没有。那稍后就在指定地点碰头吧。”

    将电话放回口袋,桐生怔怔地看着那只曾经想要伸出去的手。他想触碰什么?在那尽头又有什么?拦下妄念的并不是大道寺那通“巧合”的电话,而是电话背后再冷静不过的现实。

    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有,他们已经失去了热情与冲动的特权。

    一夜的推心置腹也许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觉。花轮本就不是那么表里如一的人,那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带到这里。打开了深入的门,又在抵达无形的边界前戛然而止。

    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即使猜到了想要传达的消息,如今却也无从确认——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桐生将眼前的手握紧了又重新松开,掌心里只有秋夜冰冷的空气。既然什么都抓不住,也许趁早放手会比较好,再多的挣扎也只是徒增痛苦。

    到此为止吧。


    —— Epilogue ——

    听见大门合上的声音,花轮才悠悠地睁开眼睛。可是直到汽车的引擎声远去,他也依然蜷缩在布团里一动不动。身体因酒精而发烫,然而当热浪退却,剩下的寒潮便刺骨难耐。

    桌面上的钥匙折射着清冷的月光,花轮恍惚地注视着。

    漂泊的钥匙不是没有依靠,共有的回忆是它的归属。苦衷经过了不知多少个年月的空转,最后也只能迂回婉转地寄托于这把钥匙,等待着有朝一日能用它开启真心的大门。

    想要坦白但只许沉默,渴望信赖却不能依赖,无法追求又无从舍弃……纠缠到最后,变成彼此心照不宣的谎言。 

    墙上的时钟缓缓走过12点,物是人非,如梦初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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