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老家的沙滩曾是他的乐园。
在夏夜，那里总有最凉爽的晚风，最漂亮的贝壳，和别处都看不到的，最干净最柔和的月光——他曾以为自己永远看不腻那个爬上大块礁石就近在咫尺的月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会特意绕远路到那里去玩耍来着？恐怕他自己都忘了，童年的记忆泛着咸涩的海腥味，就像破旧的玩具一样永远放到角落的木箱里后被遗忘，回过神来，却连盛满回忆的箱子都找不到了。他并没有什么为此感到悲伤的理由，毕竟从小到大听过的成长大道理都在告诉他紧握现在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自己已经和冬弥他们一起超越了RAD WEEKEND，因此获得的满足感不知比童年幼稚的玩闹多了多少倍。
既然有更好的替代品，把曾经的稚嫩抛之脑后也无所谓吧。

啊……自己是到了哪里？
他勉强地睁开眼，许久不曾闻到的腥味让他有些作呕，干涩的双眼和剧烈的头痛妨碍着他的感官发挥作用，他足足缓了五分钟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随着潮湿的水汽复苏的是残存的记忆碎片，他本以为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再回到这片海滩了。
强风吹断了他的思绪，回过神来，巨大的月亮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这么想着，那颗巨大的球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下意识追赶着，直到崎岖不平的礁石阻挡了他的前进，一道长长的影子遮住了月光。
月亮上有人……不对，是站在礁石上的那长发影子的主人张开双臂刚好挡住了月亮，月亮给他恰到好处的描了边，让人看不清藏在阴影下的脸。
风吹来了轻柔的旋律，听起来像什么在童话故事中用海螺吹响的乐曲，用盛满水的玻璃瓶子一下又一下敲出的单调的音节。
“那个……”
开口的一瞬间他猛地顿住，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稚嫩，仔细一看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像幼童一样矮小纤细，除了思维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之外，他好像已经完全退回了孩童时期。
礁石上的那人似乎听到了他发出的声音，蹲下身观察着他，东云彰人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跳这么快过。
他一定见过这个人。
非常纯净的灰色眼睛，正一眨不眨的观察着自己，眼旁的一点泪痣恰到好处的点缀了干净到过分的脸庞，那人只穿了单薄的白衣白裤，却好像察觉不到冷似的毫不在意的朝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像是被蛊惑一样，他握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小小的身躯被拉上礁石，直到自己的脑袋贴到平坦的一片，他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头发长到脚后跟的人是位男性。
不知名的男人紧紧抱着他，不知为何仍是一言不发，他隐隐地嗅到了曲奇和红茶混合的味道，对方冰冷的温度让只穿了短袖的他打了个寒颤。
一声极轻的笑传入他的耳朵，声音的主人好像心情不错。

跳海的感觉实在不算好。
回过神来自己早已随着男人一同坠入水中，两人就像幽灵一样轻松的穿过厚重坚硬的礁石，就这么慢慢让海水的凉意渗进自己的身体。
“啊……”
他想说些什么，或许是代表惊慌的求救声，又或许是想拼命带着男人向上游的希冀——至少在男人不合常理的在水中缓缓浮起前，他有那么想过。
意想不到的故事走向让他有些呆住，男人从水下渐渐穿过他的身躯，慢慢又盖住了月亮向着海底散落的吝啬的光线。
他沉入海底，男人却露出了温柔的笑脸，在黑暗的深海中，只有那双灰色宝石般的眸子反射着光。

“彰人？彰人！”
他猛地回过神来，对面自己那认真的有些单纯的搭档正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担心。
他怔怔的看向周围，很好，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对了，冬弥好像是来帮自己补习的，这么说来，自己是在讲题过程中太无聊睡着了吗？
“没，什么事都没有……”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大概是昨天听专辑睡得有点晚吧。”
冬弥想来也是知道自家搭档的性子，刚想不轻不重的嘱咐几句「劳逸结合」之类的话，却被对方突然的一句噎住。
“呐冬弥，你知道「夜晚在礁石上唱歌的人」的事吗？”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着。
“诶？”冬弥有些疑惑，但还是低下头想了想，“虽然并不是人，但曾经我确实在书上读到过类似的传说。”
“在夜晚，人鱼会在某块海域的礁石上唱起魅惑人心的歌曲，吸引迷失的船只到自己身边……大致这样的。”
“是吗……”他喃喃自语，“「人鱼」啊……”
那片景色到底是自己的梦境还是被自己丢弃的真实回忆所发出的残响呢？
又是否会在某个夜里，某片海边，某个月下，某个人会站在礁石上，继续并不熟练地用破碎呆板的音节哼着曲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