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蓝眸　　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我坐在天台的栏杆外，两腿晃荡着，敲打墙壁，双手放在两侧，并不想抓着栏杆，因为掉下去也是件好事，这样我也能拥抱我期盼已久的死亡了，想到这内心没由得雀跃起来，真的很期待。

　　但是今天的天好蓝，和某个讨厌鬼的眼睛一样，太干净了，我真的很不喜欢，每次他用那种纯净而懵懂的眼神望着我，那种干净的视线扫荡着我的全身，身上的污浊都要被净化了一般。要是在这样的好天气下坠楼而亡，那真是糟糕透了。不过要是他看到我破碎的身躯，那纯净的眼眸是不是也会碎掉，就像黑夜里突然乍现的闪电一般破碎，好有趣啊，可惜我可能看不到了。

　　正午的阳光也很刺眼，照的我眼睛有些疼，被绷带缠住的右眼又在隐隐作痛了，好奇怪，明明没有被阳光照到，为什么会疼呢？啊，想起来了，前两天，父亲又打我了，他拿着那个烟灰缸直接砸到了我右眼，我记得处理伤口的时候，整个右眼都肿了。讨厌鬼看到我的右眼时吓坏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了，他说他不信，又叫我以后注意点，一圈一圈地帮我包扎伤口。

　　真讨厌啊，现在的阳光就和他的头发一样耀眼，每次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我都想把他的脑袋按下去，因为真的很刺眼啊，刺地我眼睛都疼了。后来我看不到他橘色的头发了，他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说是他哥哥给他买的，真是没品味，丑死了。于是我一把夺过他的帽子跑开了，他气愤地追了我好久，一边跑一边骂我。

　　他的骂声对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我所记得的所有叫骂声，他的是最简单，最温柔的。对，我居然用了温柔这个词。但是真的很温柔啊，他只是骂我混蛋呢。

　　毕竟，从我记事起，父母的谩骂就没有停下来过。说我是个怪胎，说我恶心，说我是个变态，说我是个神经病，说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一边骂一边打，身上多了好多伤口，很疼呢，真的很疼，讨厌疼痛。

　　一不小心被讨厌鬼发现我身上的伤了。那天母亲刚好拿擀面杖抽了我一顿，背上还在流血，我没有立刻去止血，只是用绷带随便缠了几下。结果讨厌鬼猝不及防给我背后来了几下，我疼得闷哼一下，我感觉伤口裂开了，很快血就渗透出来了，染红了纯白的校服。

　　他吓坏了，慌张地问我没事吧，还要拖我的衣服。他真傻啊，他居然以为我是个什么易碎的泡泡一样，拍一下就破掉了，还说自己下手太重了，忘记了省力什么的。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啊，一直在给我道歉，又帮我处理伤口。

　　但是讨厌的是，被他看到我其他的疤痕了，他问我是不是有人欺负我，我说没有，这都是我自己拿刀划的。他不敢相信，他一直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人欺负我了。我说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划的呢，我本来就不想活了不是吗？

　　他哭了，他那和天空般纯净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泪珠一颗一颗掉下来。他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好好活着。真是稀奇啊，一个是我看到了他哭了，我心里居然上来了一种莫名的快感，他就应该哭啊，因为我哭的，被我弄哭的。二是，他居然问我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可是活着有什么意义呢，父母不也说我应该去死吗？

　　他被我问的哑口无言，他不知道我过着怎样的日子，但是他还是在哭，他抓着我的胳膊说不行，他说太宰不能死。

　　好吵啊，这个小矮子凭什么来左右我的想法，我内心的快感被取代了，现在只有烦躁。

　　“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他是要跳楼吗？”

　　“不是吧！”

　　“就他？他敢吗？”

　　“别光坐着啊，有本事跳啊！”

　　……

　　楼下不知不觉居然站了好多人，里三圈外三圈，大部分人都是一脸不解，还有几个在起哄，让我快点跳，别在那里装模作样。

　　我想起来了，那几个起哄的。他们是学校里有名的校园霸凌者，我好像也被霸凌过一段时间吧。他们也说我是个怪物，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怪物。他们抓着我的头发按在厕所的洗手池里，里面的水是刚刚洗过拖把的，污水顺着口鼻呛进我的食管和肺里，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那个讨厌的声音又响起了，他大叫着让他们放开我，还把他们都揍跑了。真奇怪，他明明那么小个身板，是怎么做到把几个比他壮实的人揍得五体投地。我从水池里起身，一下子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他用衣袖帮我擦拭脸上的污水，问我没事吧，还狠狠地骂了那几个欺负我的人，说再有下次就把他们打得妈都不认识。

　　我眼底没什么感情，就这样任由着他帮我擦拭，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真是喜欢多管闲事的小矮子，明明我都快死了。

　　“喂，太宰！”

　　说小矮子，小矮子到了。那一抹橘色在人群中穿梭，还时不时向上望我，我笑着跟他打招呼：

　　“嗨，中也。”

　　顺便还笔画两下，示意我马上就要跳下去了，我马上就要跳楼自杀了。

　　但是他怎么跑走了，居然有点失落呢，不能让中也看到我坠楼的样子了。不过，跳楼摔死的话好像也很疼呢，可是我讨厌疼痛，不知道是不是一摔下去就立刻死掉了，要是我还有意识的话，感受自己体内的血液流逝，感觉浑身的神经都在叫嚣着传递疼痛，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这种感觉似乎也很讨厌。

　　“呃——”

　　有人从后面勒住我的脖子，把我从栏杆外面拽回去了。这么大的牛劲，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个讨厌鬼。

　　我躺在地上，中也跨坐在我身上，他大口喘着粗气，看样子应该是一路狂奔着跑上来，还把我拽过来了，真厉害呢。

　　“混蛋！你又想干什么！”

　　中也一拳砸在我脸上，抓着我的领子质问我，然后有两滴温热滴落在我的脸上，好烫啊，感觉把我的皮肤都烫伤了。跟我想的一模一样，中也哭了，那如天空般湛蓝的眸子破碎了，水光交织。

　　我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开心，因为我又把他弄哭了，讨厌鬼就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很讨厌我，却还是一直保护我，叫我好好活着，看到我要自杀的时候冲过来把我拽回来，然后揍我一拳，怒吼着混蛋不许死。

　　我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擦去他的泪水：

　　“中也真是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