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欢][狄白][爱客] this silence is mine午后四点，长长一排窗帘遮住外面几日来始终昏晦如暮的天，宽敞的房间里却只点着一盏并不明亮的落地灯，没有来处的风凶狠地将散碎的水滴砸到窗上，在炸雷响起之前，布料缝隙内露出的闪光照亮长沙发上青年人饶有兴致的脸。

坐在他对面单人沙发上的沉稳男人合上手中的笔记本，等他的视线从他的手指又回到眉目之间，才慢慢开口。

“还有大概半个小时这个疗程就要全部结束了，秦先生仍旧不打算出来谈一谈吗？”

即使被对方戳穿，青年也仍旧盯着他被灯光又深刻了几分的面部线条，并不太掩饰眼中的贪恋。

“刘医生，如果他愿意谈，那么就不会一直都是我坐在这里了。抱歉之前没通报过姓名，你可以叫我小白。”

“既然一直都是白先生在的话，那是我一开始就推断错了。我一直以为，秦先生不排斥接受这次的治疗，应该是因为我的长相和声线和什么人极为相似。”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眼前自称姓白的青年眉间几乎捕捉到了一丝动摇，只可惜一纵即逝，很快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阴天与暧昧光线都遮掩不掉的开朗里。

“其实也不算你错，这件事之所以会开始确实是因为刘医生你很像一个人，虽然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一个。”

“像属于你的那一个？”

白元芳没有否认，只是表情比方才要认真得多。

“说到距离，我不信这世界上有人能比我和他更近，但也没什么人比我和他更远。说起来应该好好谢谢你，刘医生，毕竟在这之前，即便从未有过一刻分离，可我并没有机会亲眼看看他的样子，亲耳听听他的声音。所以说，你的长相与声线，于秦欢来说与那个人哪怕只一点点区别都差之千里，可对我而言，即便只有七分相似，都已经心满意足。”

“更何况，还不止七分。”

刘姓医生看他的面容因为眼中下意识流露的温柔而整个生动起来，忍不住也回了个不那么公事公办的微笑。

“那么，我有没有机会见见这一位呢？”

“虽然我觉得这个场面会很有趣，不过如果说我和秦欢勉强说得上是从不同时出现的双胞胎的话，那么狄仁杰更像是一个没有身体的灵魂。很抱歉，不是他不见你，而是他谁都不见。”



落雷滚滚，暴雨如瀑。

在这用恶劣来形容都似乎过于褒义的天气里，他似乎是这个时段里唯一的病人，而当那间诊室的木门最后一丝缝隙也在眼前消失，青年脸上白元芳式的爽朗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淡漠中混着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阴霾。

在最后的最后，年轻的医生在告别时无奈地说他无法治愈一个完全不想康复的人，而此时的秦欢站在门外，露出一个迟来的表示认同却又无人知晓的苦笑。

道理他从来不是不懂，只是人生无法回头，固执如他需要一个方式来安放他的悔不当初。

插在手机上的耳机里又继续传来昨晚午夜时的广播。

“……好像在这个时段除了感情之外聊什么都会让人觉得不合时宜，不过在如今这个年代里我们这个只念手写信的矫情节目还能一直存活下来，那就说明哪儿有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时宜，赶紧趁还记得有些话有些字用笔怎么写之前寄过来吧，虽然不是每一封信都念，念了对方也不一定会听得到，可是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

几年以来，这就是他和岳昊之间最近的距离，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学会不去计算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已经过去了多久。

岳昊在散尽家财抵债的时候他并不在国内，等他回来的时候只赶上了最后的几场小型拍卖，拍品是岳家一些私人物品，值点钱但是普通人咬咬牙未必买不起但更宁愿再添点买个新的的程度。

他没有去现场，只是在事后的新闻里从一大堆零零碎碎里看到一幅画。

作者去世已久，始终不算太出名，搜索引擎上相关条目不超过两页，却是岳昊的爱物，即便对秦欢有求必应也情愿砍手而绝不割爱，号称死后也舍不得分开要用自己骨灰给它做框的一幅画。

心想着连这画也都说不要就不要了吗，可手已经抖得快要拿不住手机，而那时，距离没有人知道岳昊的任何消息和去向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那段时间里他不知道自己在脑海里重播了多少遍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岳昊出奇地沉默，无神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终于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几不可闻的你走吧便复又陷入了沉思。

事后他无数次地质问自己，面对着黯淡有如幽灵的岳昊，即便脑海中轰鸣着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叫嚣，明明忽视不掉胸口的隐隐作痛，为什么竟然能够做到头也不回地离开？

或许那时他还勉强可以用自己做的事并不算错来说服自己，或许是因为那时岳青云还没有自杀，苍穹集团还没有一夜之间溃如山崩，或许那时他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还相信这并不会是他们两人的最终结局，又或许，他只是无法面对他并没有他自己所以为那样不在乎岳昊的恐惧。

所以这才要夺路而逃。

等他隔着整个地球终于想明白或许岳昊是因为比他更早看穿他的心思才始终执拗地不去考虑被他欺骗的可能，才终于懂得自己在那一日到底为什么慌不择路。

于岳昊而言，无论多么惨痛，两人之间的一切在那一日就已经全部结束。

那三个字就是最后的诀别，而他不想承认自己听懂了。

浑浑噩噩了许久，又觉得其实没刻意隐姓埋名的岳昊没有特别难找，与他想象中的整个余生相比短到几乎不值一提。

他急匆匆地搬去了岳昊所在的城市，却始终不曾约见他一直相见的人，甚至有那么一分刻意地回避在生活轨迹上有交叉的可能。

也许是听多了岳昊那个有些不着四六的节目带给他的触动，也许是他在覆水难收之后开始设身处地地替岳昊着想，毕竟对于一扇背后满是苦痛的尘封的门，最佳的处理方式就是不要再次打开它。

虽然或许没有人相信，可他仍旧希望岳昊可以有一段更顺遂的人生，哪怕这人生与他无关。

可往往就是越是干枯坚硬的荆棘丛，越是会偏执地开出希冀的花，于是在那些无眠的夜里，他开始构筑只属于他一人的海市蜃楼。

于是才有了狄仁杰与白元芳。

又或者他们出现是在更早之前。

既是秦欢此生已不可到达的彼方，又是余生唯愿永不清醒的幻梦。



“……人生坎坷里失恋可能不是杀伤力最强的，却总是最容易找到共鸣的。虽然在痛不欲生的阶段过后总是会对之前懦弱的自己不屑一顾，可是在痊愈之前的日日夜夜都是度秒如年，除了硬扛之外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不过在伤口上撒点盐总是让人喜闻乐见。那么下面我就来念念来自大家熟悉的狗粮专业户狄仁杰致向他家小白的最新情书……”

就着岳昊的声音，秦欢面无表情地看电梯的数字从五十几缓缓变成二十七，即便他对于岳昊当年在感情方面的挫折始终耿耿于怀，但对于他对狄白的真相一无所知这一点其实并不觉得太过抱歉。

这个世界固然没有变得更好，可是也并没有因此变得更糟糕。

如果电梯门打开之后，里面唯一的乘客不是岳昊的话。

即便无数的时间过去，眼前人早就从无数的角度与从前判若两人，可仍旧不耽误秦欢在门缝中只看到鼻梁的线条就认出自己午夜梦回时始终未变的第一主角。

只是如今，他还认得出眼前这来自过去的苍白幽灵吗？

秦欢的右手在衣袋内紧紧握住手机几近痉挛，犹豫着是不是应该等下一班电梯，眼看电梯门有了闭合的意思却被本来正低头专心在手机上敲字的岳昊伸手拦住，见人仍旧不进来于是正好抬眼撞上他的视线。

都是一愣。

岳昊没有说话，只是点个头就收回手继续敲他的邮件，而秦欢赶在那门再次意图闭合之前，快步上前走进去，站在距离他和梯壁都一步之遥的地方，而耳机里正好念到那封短信的最后一句。

“我很想你。”





-end-





秦欢之前走出诊室的时候，正对面的门应声而开，两张脸五官相似度九成以上的人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彼此擦肩而过，各自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他推开门，刘医生正将窗户拉开一条窄缝，在被吹得鼓胀的半片窗帘后就着风雨艰难地吸着烟，看他进来，没头没尾地混着烟圈扔出一句。

“我不太喜欢雨天。”

“你上个月才刚说过也不太喜欢晴天。”

过滤嘴都快被咬掉却还剩三分之一的香烟被按熄在烟灰缸里：“我这人很善变的。”

“我觉得还好啊。”

看他盯着那杂乱雨幕的眼神还仍旧若有所思就添了一句。

“本来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太多人像我们一样，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在一起。”

刘医生又停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想通了一样将窗帘又拉回原处。

“行了罗医生，别嘚瑟了。你那肚子比闹钟都准，是又饿了吧？”

“被你看出来了啊？”

“我还能不知道你？不过就这天气，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伴着一声炸雷，屋里的灯熄了。

“看来今晚都够呛能走，快把你抽屉里的牛肉干交出来。”

“罗医生，不光停电了，连手机信号都没了，心还这么大吗？”

“必须的。这不是有你在吗，还用得着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