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狄仁杰][狄白] 余温(下)狄仁杰起身之时,站在他身边的方起鹤未加阻拦,反而退开一步冷眼看他二人贴在一处渐露痴缠之意,回身将袖中一包药粉添入一旁香炉,之后便以负手之姿似赏月观花一般看狄白两人那般难舍难分情态,等到阿九忆起自己是白元芳时已经让他等得有些不耐。
“阿九,这人当年便就是这样引你入局,你可不要又上了他的当。”
“阿九,你这是又要忘了我吗?”
话说到尾,听着仿佛也有些带着泣血之意的真心。
说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只要让他听见那两声呼唤便就足够,却也确实是一早就想要他二人泣尽一腔热血的狠辣之心。
当时以狄仁杰安危要挟白元芳就范,寻常洗脑都是前事皆忘更易,谁知白元芳这人城府虽浅却执拗得很,姓甚名谁都忘了却独独不忘心上有人以致牵一发而动全局屡屡前功尽弃,几番折腾倒让方起鹤心中歹毒之意更盛。
他既不肯忘情便让他不忘,却用催眠佐以痛感从他回忆中细枝末节处着手,一点一滴将他意中人从狄仁杰置换成他方起鹤,颠倒黑白,再施一遍洗脑锁住这被篡改得七零八落的记忆,虽然洗脑与催眠都不是久长之计,却也正合他心意,让他二人相见不相识纵然是折磨,然而真的折磨其实却在记忆开始苏生之后。
此时就是他自己想不起来,方起鹤也会逼他想起来。
一池春水已乱,那便让它乱上加乱。
阿九才刚忆起白元芳仿佛该是自己名姓,忆起与眼前人似乎不仅仅是一时情迷,还未及多想,那边方起鹤两声唤叫入耳,虽然脑中刺痛未起,才刚有些许轮廓的记忆里那之前没有面目的男人看似逐渐清晰,却无从分辨谁是心中挚爱,谁又是他欲除之而后快。
狄仁杰为解他牢狱之灾只身赴险,却是方起鹤解去他双手铁链拭去他脸上血污。
方起鹤为他推辞重任甘居平淡,隔窗相望却是狄仁杰于桌前停笔抬头与他相视一笑。
狄仁杰为谋虎符设局害去他爹娘性命,却是方起鹤被捆缚双手由他亲手押入天牢。
方起鹤胸口被他一剑戳穿,却是狄仁杰躺在血泊中向他瞪着一双阴厉的眼。
……
方才涌动的情潮不知几时变作了内息的翻涌,连带着记忆中那人的面容五官开始带上畸形的模糊。
这一只眼眸幽暗深沉,那一只却秋水含情。
那一处脸颊苍白,转眼另一处就换为浅蜜。
下巴这一边宽阔光洁,那一边又尖削有须。
左一侧发际斜尖,右一侧就线条圆柔。
……
最后就是这么一张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如妖似怪的脸渐渐遮盖过之前所有令人生疑的狄仁杰或者方起鹤,填满他脑海中整整十年间与心中那人有关的日日夜夜。
纷乱记忆后有个极似他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问,让他在周身大穴处内力乱象频生亦无暇自顾。
是你分辨不出?还是你根本就不敢分辨?
字字刺心,远比窗外阵阵响雷贯耳。
若方起鹤所言非虚,十年相处一夕冰消,虽然口口声声要同仇敌忾,却对一生之仇敌暗暗生出绮念,一场复仇本该十拿九稳,偏他在最后关头因情迷冲脑而不能痛下杀手,明知心有所属而一再重蹈覆辙。
而若系他十年喜乐之人是狄仁杰……
说常伴左右是他,让人苦寻不得却也是他。
说舍命相护是他,执剑相向却也是他。
说永志不忘是他,将人推入仇敌怀抱却也是他。
说一生无愁是他,凌辱加身时束手旁观却也是他。
纵然是受制于人,纵然尚未铸成大错,只是经此一事,两人纵有来日,如何还有面目执子之手?
满心焦苦中,漫天飞红又起。
花潮裹身,浅粉化赤红,成他一身喜袍。
偏朗月清风下,他孤身一人,另一人久候不至。
唯有眼前一双红烛泣血不止。
白元芳,你的真心呢?
你的真心在哪儿?
愤愤不平低头看去,胸口却只余一漆黑空腔,伸手探入,除去一手腥黑鲜血之外,确实一点真心也无。
如何可能?
怎么可能不在?
明明之前还那么真实地裂过痛过,怎么可能不在?
我的心呢?
在哪儿?
在哪儿?
是不是我其实从来不曾有过?
是不是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
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
苦思无解,悲号不止,一身红裳终化熊熊炽焰。
燃尽空盟,燃尽桃林欲海,燃尽虚天妄地。
再燃尽这无心人白元芳。
那便好了。
那便干净了。
本以为这就是结局,却有人疾步蹈火而来,将他圈入怀中。
那人的手安抚地抚上他颤栗的脊背,堵住方才那空无一物被罡风肆意穿过的黑洞。
“你的真心,在我这里。”
“一直都在我这里。”
耳中听得温言软语,却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我……到现在仍旧看不清你的脸……”
那人右手仍旧拥他在怀,左手缓缓遮住他眼帘。
“既然看不清,那就索性不看。”
“狄仁杰也好,方起鹤也罢,是哪一个名字是哪一张脸都不重要,从来都不重要。”
“你在意的人,做白元芳时是我,做阿九时也一样是我,一时一刻也都没有变过。”
“若做白元芳太苦,那便做阿九,若阿九也苦,那便从头来过。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心里的人,都会是我,始终是我。”
他闭上眼,双手攀上那人肩背,抱紧那人身体。
是,即便眼见不为实,可是还有其他更深层的记忆无论如何磨灭不去。
怀抱记得你的体温,嘴唇与皮肤记得你手指的力度和掌纹。
甚至身体里最不为人知的地方都带着你独一无二的印记。
即使你以仇敌的面目出现,被药物麻木的灵魂仍旧会在重重禁锢之下欢愉雀跃。
“我……还能回得去吗?”
“你本来就一直都在我心里,从来不曾去过别处。”
“你十年前已经把命许了给我,所以十年后不许轻言生死。”
“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
白元芳因他那两声阿九而陷入记忆的乱局时下意识将狄仁杰从身边推开,方起鹤将人在身前半步处扶住,听到一步一步越退越远的白元芳惨呼声起时,嘴角露出一丝快慰。
戳心之痛,终于轮到你。
隐约觉得堂内风乱,白元芳那边叫声听着凄厉,双手撑地处竟传来青砖碎裂声响,紧接着地晃柱摇,伴着雷鸣轰响,整座画堂摇摇欲坠。
之前迷情香下内息已然异动,之后心神大乱,再加上他最后一剂香药催发经脉逆行,怎么可能不走火入魔。
堂外大雨如注,自白元芳身上暴走的内劲却如烈火,带起堂内热流扑面,真是一番地狱景象。
他正得意,却不想狄仁杰见白元芳如此,一声小白才喊了一半,已经跌跌撞撞冲了过去,伸手相拦却只是将一件外袍抓在手中。
方起鹤垂下拎着那件墨色外袍的手,沉默地看着狄仁杰那一副你既在刀山我便赴火海的决绝样子,果不其然在那两人相拥时看他被白元芳已成乱流的内力震得喷出一口血来。
就是平时也都不可能接得住白元芳一掌,更何况是如此这般身体。
到狄仁杰即使被口中鲜血呛住也还是与白元芳切切说着情话,方起鹤几乎都要忍不住笑。
就算你能让他导气归元救他回来,那你呢?还有命吗?
你这么死了,即便我不杀他他难道还活得下去?
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赢得这般彻底。
他笑未出口,却有人先他一步大笑出声。
“方起鹤,你扪心自问,你真的赢了吗?”
他闻声看去,只见另一个自己信步走到他与狄白二人之间挡住他的视线,不由皱眉。
“每一步皆如我所愿,我欲杀之人自寻死路命悬一线,如何不赢?”
“你想杀的人?狄仁杰?”
开口时还在原地,一句未说完却已经在他身后,轻佻地用舌尖挑动他的耳垂。
“难道不是我吗?”
方起鹤心中嫌恶,面上却是不为所动。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干燥的手指沿着他手臂向下,抚上他仍旧死捏着那件外袍的手。
“你仿佛没你说得那么想他死。”
“是吗?”
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狡黠地一笑,身后便出现一副一人多高的画屏,上面正是他刺在狄仁杰背上那几枝桃花。
那方起鹤伸出长指沿着那此时连花苞也无一个的枝条轻抚,故意在某处长加停留,要他注意到轻薄屏后一对有情人欢情正盛,其中背向着他的人正是狄仁杰。
“我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言罢又和那画屏一起消失,墙角那盏灯不知几时熄了,因窗外电光一道接着一道,方起鹤眼前的画堂一时亮如白昼,一时又暗似永夜。
他看得见那二人起伏的身体,索求彼此,又难分彼此。
不仅仅是欢好。
那是两情相悦。
堂柱粗大的阴影落在狄仁杰背上,没人看得出那几枝桃花是否开了是否自花心泛起撩人的艳粉。
仿佛根本从未有过。
耳后又传来他自己那总是带着些不屑的声音。
“承认自己有弱点就那么可怕吗?”
……
没有人知道雨是几时停的,方起鹤推开一扇窗让堂内让人生厌的腻香慢慢散去窗外。
回头看去,那两人倒在堂柱下,白元芳趴伏在狄仁杰胸口,而狄仁杰手臂圈着他的腰,两人皆已是不省人事。
给那两只攥着不放的手号脉的时候很是费了点劲,觉得都如斯境地了也看着讨打确实算是本事。
不过拼着一条命把走火入魔的人从鬼门关生生拉回来又该算什么呢?
还是算白元芳实在太皮糙肉厚吧。
他从衣内掏出一只小药盒,想当年出山之前师父说他这性格早晚得栽大跟头,师徒一场留粒丹药给他保命,无论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吃了就肯定死不了。
其实也不觉得那老头如何靠谱,可还是将药倒入掌中,另一手捏着狄仁杰的下巴,让他张嘴喂了进去。
转眼,已是冬去春来。
“你怎么又起来了?”
“换你这么天天躺躺足三月你也得疯。”
“你这不是有伤要养吗?”
“再怎么养也不用跟坐月子一样吧?”
“要不是有人头两天吹吹风背上就开白花了我用得着这么操心吗?”
“那开红花时怎么没见你嫌弃啊?”
“怎么没有?难道有用过么?”
“真嫌弃啊?不过若论桃花,白大侠你胸前不也有么,昨夜我亲自种的,虽然有花无枝,倒别有一番情趣,左右无事,不如你我共同赏玩一番?”
-fin-
关于阿九
“阿九,来,叫声十一哥我听听?”
“别闹。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知道我初九生的?”
“误打误撞?”
“好像那天真的是初九。”
“所以说,来叫声十一哥我听听?”
关于方起鹤
“关个毛,撞见就捅死。”
“好像上次就捅了,没死……”
“捅胸口死不了我就不信捅脖子还是死不了。”
“这么生猛!英雄!我仰慕你!那以后杀鸡这活儿归你好不好?让我做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