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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壁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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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壁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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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海的酒保X水吧老板

    完全不吓人的扯淡微灵异,HE,一发完

    #爱客角色衍生
    acmeRoleDerivation
    ##拉郎
    ##短篇

    [海之言][拉郎] as you wish在吧台前坐了很久的女孩子终于说完了她的心事,这才想起来在自己面前那个已经摆了很久的杯子始终都还没有喝过,她有点歉疚地看了看一直耐心聆听的老板,举起杯子几口喝完了里面的透明液体。

    离开之前,她如释重负地说:“希望有一天,可以在别的地方以不这么沮丧的前提见面。”

    面容恬淡的店长没有说话,只是冲她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微笑。

    她不是这么对他说话的第一个人,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也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出这句话。

    就和到这里来的其他人一样,喝过那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饮料之后,在第二天一觉醒来都会倍感轻松,不会记得他们曾经来过这么一个地方见过他这么一个人,记忆和他们的烦恼被一起留在这个每天都要被遗忘无数次的地方。

    他其实也不太记得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多久,他只是觉得,不得志的苦闷要么太清淡要么太辛辣,感情的波折又不是太甜腻就是酸得无法下咽,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要比苦咸的天意弄人要容易入口得多。



    *********



    那一天本来和之前的每一日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天近傍晚,往来的人潮和窗外的海波一起渐渐退去时,门窗未动却忽然有一阵湿润的海风拂面,然后他看见窗边的卡座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越来越晦暗的日光里那翻涌的泛着白色泡沫的水浪的轮廓。

    这人面前也和所有走进这家店的人一样摆着一只被他亲手倒得半满的玻璃杯,可是从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却找不到任何一点算得上是忧愁或者烦恼的痕迹。

    老板并不记得他几时进来这里,他又是几时在那人面前摆上那一杯成分成谜的饮品,可明明之前每一个走进这家店的顾客他都多少有些印象,更何况是这样的男人,他不觉得自己见过之后就会轻易把一切细节都抛在脑后。

    也许是店内变得太过安静,也许是他注视的眼神太过专注,那个自在地沉浸在自己的思潮中的男人回过头,深邃的眉眼在还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看得到一片阴影。

    他问:“要打烊了吗?”

    其实他说得没错,这家水吧总是一到天黑就结束营业,倒也不是因为夜晚的人群就没有烦恼,而是在太阳下山之后,连倾诉这件事本身都会让人觉得愈发疲惫,所以比起他这个只供应唯一一种饮品的水吧,人们更愿意找个什么地方独自饮下一杯苦酒。

    可是虽然如此,被这人问起时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天这么黑,又下着雨,还看得清海吗?”

    那人点了点头,回他一个善意的笑。



    那一天晚上,是他这间水吧自开业以来第一次通宵营业,虽然他和那唯一的顾客整宿都没有说话。

    也许是因为体贴,也许是因为散漫的天性,他一直都没有点亮屋顶的灯,只是缩在吧台后面的一张低矮的靠椅里,就着手边一盏微弱如烛火的小灯随意地翻着书。

    那本书他其实已经看过许多遍,于是伴着细碎的雨声和一阵阵的海浪,思绪总是一不小心就飘得很远。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在看海还是在透过海看着别的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就歪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只知道让他醒来的仍旧是一阵来路不明的海风。

    那时天就快要亮了,雨却下得更大,大颗大颗的水滴砸在窗上噼啪作响,几乎要盖过海水涨潮时的声浪,窗边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而那只似乎遭受了整晚冷遇的玻璃杯被人放在了吧台上,下面压着一张写着字的水蓝色便签。

    谢谢。

    再会。

    老板看了看这张纸条,随手将它夹进书页间,然后张开两臂伸了个懒腰。



    那场豪雨在午后就已经渐渐停了,到临近傍晚时天空甚至慷慨地露出了湛蓝色的一角,让之前黯淡的海面多了几缕并不暗沉的光泽。

    那一天的顾客似乎比前一日多了一些,而那个沉默着看海的男人却并没有再出现。

    按时打烊的老板觉得,那或许本来就不是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



    再见面似乎已经经年,虽然老板并不敢说是不是正正好好三百六十五天。

    他仍旧是在本该打烊的时间看见他,还是在那个窗边的位置,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海看潮去又潮来。

    他看了看桌上那一杯似乎很是不得人心的饮品,到底还是问出了声。

    “海有那么好看吗?”

    那人把眼睛闭上又睁开。

    “你天天都对着它,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除去这简短的对话,一切都几乎和一年之前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天气都有些相似。

    只是这一次让他惊醒的不再是黎明前的一阵海风,而是半夜时的一道惊雷。

    骤然醒来的那一下挣动,让原本摊开在胸口的书滑落到地上,在某一页压出一道无可挽回的折痕。

    他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想给口渴的自己倒上一杯,却在一片昏暗中对上那人的视线。

    于是他对那人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

    “真就那么不喜欢?”

    老板其实并没有指望这人能给出什么直接的答复,却没想到他拿起面前的杯子,一步一步地走到吧台前。

    这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一双仿佛无时不生辉的眼睛看着他,一手放下那早就应该不再有气泡沉浮的杯子,另一只手伸去吧台里面拿过一只空杯,又从衣袋里摸出一只酒壶,将截然不同的透明液体倾倒至他熟悉的高度,微弱光线下几乎看不出两只杯子有什么不同。

    他将这杯子推到老板面前,重新拿起自己的那一杯,在杯沿上轻轻地一碰。

    他说:“不讨厌,只是更喜欢这一种。”

    他开口时老板已经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起举起杯子,等他说完也想和他一样一饮而尽,却不想差点被急速涌入喉咙的辛辣酒味呛到。

    两颊泛热的他对上那人一双含笑的眼,各自了然。

    对他来说太烈。

    对他来说又太清淡。



    老板再醒来时店里仍旧只剩他一个人。

    天已大亮,他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之前伴随那人来去的风。

    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如果不是吧台上的两只空杯,他几乎以为半夜时的那一段插曲只是他在雨夜时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其中一只的杯底还残留着几滴琥珀色的液体,虽然他其实也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喝完,如果有的话又到底是怎么喝完,但是他记得在那短暂的刺喉感过去之后,仿佛有枫木缓缓燃烧过的舌尖上留有的那几许回甘。



    *********



    那之后又过了几年,水吧老板已经习惯在每一年某个固定的日子里会有这么一个男人的光顾。

    只是他越来越好奇,为什么他总是无法发现这人什么时候进来。

    为什么无论那一日顾客多寡,这人总是可以独自占据那个观海的最佳位置。

    算得上是寡言的男人坐在那里,拇指迟缓摩挲着店内唯一一只六棱形玻璃杯的一条条棱边,眼睛仍旧沉溺于因为永不止息的涌动而颜色从不稳固的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

    “我想要的,总能得到。”

    老板非常努力也都没有从这句口吻再平淡不过的话里听出几分得意,一时语塞,手指沿着吧台上的木纹画了几遍才让自己尽量真诚地开口。

    “那不是,再好不过了吗?”

    那人转过头看他,却也抬起一只手撑住了下巴,于是老板看不清他唇角的一丝弧度究竟是笑是叹。

    他只听见他说:“想要的,只要少到极致,自然就比较容易心想事成……”

    于是这一回终于轮到他沉默。

    他停下了之前总觉得似乎无处安放的手指,目光经过吧台下难以计数的瓶装液体,划过那摆放得整齐到工整以致于几乎可以说无趣的成队圆形玻璃杯,再越过那过分宽阔的过道,兜了一个大圈之后锁定在那人的脸上。

    他想对他说,无论多么少,哪怕只有一样,其实也已经足够令人羡慕。



    他们一直就这样,没有见过太多面,也没有说过太多话。

    老板不知道如此的关系究竟算不算得上是朋友,可是又总是觉得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已经不会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那一年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就已经像是一个漫长的黄昏一样连着阴了几天,头一日的傍晚时更是下起了不小的雨,一直到早上也都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还让气象台挂出了暴雨警报。

    据说阴雨连绵总是更容易令人自我沉溺,但是同时耐受程度也会有显著上升,于是这对老板来说久违的天气虽然还不至于引起来自过去的遐思,却让他倍感饥肠辘辘。

    雨天里的时间总是有种错位感,正午与日暮后的长夜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而真正的日暮却因为放缓了片刻的雨势而让一片沉墨似的天空颜色浅了些许,反倒成了一天中日光最盛的时候。

    老板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那被雨水洗刷个不停的玻璃外被简化成起伏的色块一样的海。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在海与云和夜色都已经不分彼此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海有那么好看吗?”

    他没有急着转身,总觉得黑暗可能还是不够遮掩他嘴角的雀跃。在这样的天气里,热爱与习惯应该都不是充分的动机。

    “你总是盯着它,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后背渐渐感觉到体温的靠近,又有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还是看海的人比较好看吧。”

    他本来已经习惯于室内的低温,可来自于他人怀抱的温度这陌生的感觉让他的手臂皮肤战栗不已,但还是就着两人之间几乎为零的距离抬起右手抚上那并不潮湿的鬓角。



    也许是雨把那一夜拉得太长,长到从店内到他房间的路其实算不上远却也用掉了几乎一半。

    跌跌撞撞后终于一起倒在床上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力气的老板在始终不能平复的喘息间想起他们即使已经用不同方式交换过不止一种体液,却始终还不曾交换过彼此的姓名。

    也许他真的在身体下意识的摆动间断断续续地问过,也许他也真的在亲吻与舔舐间见缝插针地回答过,可是那一夜喧腾的海与比它更喧嚣的大雨将一切都遮了过去。



    那一夜老板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的头枕着那人的手臂,带着白茶与雪松气味的织物把两人裹在一起,那时他说不清是幼稚还是固执地觉得,如果整夜不眠,或许他就终于可以知晓这人到底如何来去如风。

    可即便他枕着那人一只手臂,又将搂过他腰间的另一只抱在胸口,就着那渐渐同步的匀长呼吸,到底还是睡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知道感受到那一阵本不应该会吹进房间的风时雨仍旧没停,房间里也还是暗得很,像蛹一样包围他的被子上还仍旧不止有他一人的体温。

    他想就这样再待一会儿。

    或许不止一会儿。

    许多年前的暴雨之夜造就了他,那么刚刚过去的那一个是不是又诞生了些新的什么?

    他仿佛已经没那么饿了。

    又仿佛,更饿了。



    *********



    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他们见面的频率依然如旧,每一次相隔三百六十五个白天和三百六十四个夜晚。

    那一天之后,老板有许多年都几乎没有再见那个人专注地盯着无边汪洋的样子,可在那些个说长也短的夜里,虽然多少有些遗憾,却隐隐并不觉得非常可惜。

    不过也许他确实也没有错过什么,就算相拥时起伏的动作并没有巧合地与水波的涨落同步,可每当他合上眼睛,把头埋在那人胸口,听着窗与墙壁之外不远处那或疾或徐的浪涛声,总有一种自己身在其中随波逐流的错觉。

    就如同哪怕有时狂风中拍岸的惊涛声让他连那人在耳边的气息都数不对节奏,那始终不算多话的男人却常适意地将很安静几个字挂在嘴边。

    老板不太清楚那究竟是来形容这个地方,还是在形容他这个人。

    不过这答案在他从后面被抱着睡在一起时,无论他究竟是睡是醒,其实好像都不太重要。



    老板不太确定自己是从哪一年开始觉得饱食已经不似从前那般轻易,或许在这之前就已经渐渐对于聆听不再像以往那般耐心耗之不尽。

    似乎也不是在这许多年的岁月之后终于对那些多少已经摸出规律来的人生故事感到了厌倦,只是好像这些宛如循环演绎的片段似乎越来越容易让他感慨,就好像有的道理之前从来也都不曾明白。

    倾诉与问题的解决之间很有可能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太多人并非不知道一劳永逸的路径,只是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就看似无奈地止步不前。

    或许就如同他和那个人一样。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开口问过彼此的姓名,大概也可以算得上是默契。

    他们之间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用具体的字句来落成约定或是许诺,那么又何必执著于一个真实性无从保证的名字。

    虽然他只是相当偶尔的时候才会对着那片无人欣赏的海面想,那个人在一年中余下的时间里都在做着什么,会不会沿着没有尽头的海岸线在那片永不平息的湛蓝中追寻那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宁静。

    他不是很喜欢去想象,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或者不止一个人也和这个季风一样的男人有着与他相似的关系,可如果这人一反常态,此时就在他面前出现,他却也不太确定自己究竟会不会跟随他离开。

    而或许他们之间已经连犹疑不决都有默契,于是虽然那一年的那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他站在窗边眼见漫天晚霞金红泛泛到最后絮絮朝霞流散无迹,可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隔年,再隔年,也都没有。



    以风为讯的男人不知与雨雪有什么关系,他来时经常赶不上什么好天气,而没了他踪影的那一日却总是风和日丽。

    第五年的那一天天蓝得让那片代表永恒的海相形见绌,而没有人知道那几朵胖乎乎又懒洋洋的云是不是让这间店爆满的直接原因,毕竟在老板的印象里,并不太大的等候区发挥它真正的功能好像还是第一次。

    高矮胖瘦的各色人等中,排在队尾的那位老人显得格外吸睛。

    虽然年长人群通常并不会出现,只是营业时间长久,也不是完全没有接待的经验,只是这一位,无论是用年长或是苍老来形容似乎都不算准确,可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被死神遗忘的人,那大概就应该是他这样,就好像在场所有人的生年全都加在一起也都无法在一个人身上留下如此深刻的皱纹和层叠的斑点。

    这位老先生对于周遭的注视浑然无觉,只是手中那只手杖好像不足以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合着眼用肩膀倚在门边的墙上,安静得就像是一尊被放错地点的塑像。

    所有人都觉得比起出现在这里,他更需要的应该是敬老院之类连最小的移动都可以避免的场所。

    队伍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老人始终没有睁眼,似乎连呼吸的动作本身都会耗费本就不多的精力,没有人知道他停在那处到底是在小憩还是已经因为疲惫而打起了瞌睡,他没有及时发现面前已经空出了两个位置,许久才迟缓地注意到身后几个年轻人的轻呼,空气似乎对于他来说比普通人要粘稠百倍,以致于他连用手指示意一个他们不妨超越他的姿势都要用掉好几分钟的时间。

    一开始还有人不解地望望这仿佛无力向前多迈一步的老人,后来人渐渐直接对这枯木似的老人置若罔闻,到最后像是好不容易终于攒足了可是动弹一下的力气,却在才稍微站直了些许身体时被经过的人半无意地撞到了肩膀。

    其实本来不是什么重击,只是这一下让那支撑着他多半身体的手杖滑出了他有些湿润的手掌,老人试图抓住它,却只是让自己的重心超出控制地偏向一边,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力不从心,他甚至都没有耸动一下肩膀,仅仅在身体倒向地面时动了动那皮肤已经松弛不已的眼帘。

    不过他本来应该在感受到砸落地面的疼痛时听见手杖倒地的脆响,却在那一串声音之后视线仍旧维持在之前的高度。

    而眼前伸手扶住他的老板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对他露出一个关切的笑。



    天色已不算太早,依然满座的店内似乎无法为这个与整间店氛围格格不入的老人腾出一个位置,只是时间过得飞快,几步路的工夫,一阵清风尚未来得及在店内穿个来回,熙攘的客流就已经和窗外的海潮和夕阳一同落去。

    垂暮的老人被他安排着顺从地坐在窗边的卡座上,有些不解地看老板在桌上摆了两只不成对的玻璃杯,并不急着倒入那唯一品类的饮品,却在他对面坐下来。

    “难得今天有你这样的长者来,正好我有个问题,而那些太年轻的人们都不能够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老人视线低垂,并不给出任何算得上是肯定或是否定的答复,老板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两眼盯住他悠悠开口。

    “据说,这个城市里有一间酒吧,名字叫做有求必应。只要意志足够坚定,能进去喝一杯,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

    “总有人言之凿凿地说这酒吧确实存在,却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它的地址。不仅如此,甚至没有人能确定那里的酒保的年纪,有人说他是个张扬的青年,也有人说是个沉默的中年人,还有人说那是一个眼神诡异的老先生。”

    “您见多识广,能为我指点一下迷津吗?”

    老人在老板殷切的眼神里越发地像一座石像,匪夷所思的内容并没有让他比之前多些动容,隔了许久才让老板听到他那游丝一般的声音。

    “这世上……没有……那种地方……”

    “你……这样的……人,用……不着去……那种地方……”

    他说得很慢,说完了又有些喘,想要收回摊在桌上那只左手去按住胸口,却被老板先一步抓在手里。

    “我是哪样的人?”

    “那种地方又是哪种地方?”

    他的体温像是烫到了那血压血流都已经微弱不已的老人,可惜他没有足够的力气挣扎,只不能自已地从胸腔中爆出一阵咳嗽,每一下震动都似乎成倍地损耗着本来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老板看穿他不过是借机挣脱,不光将那只干枯的手握得更紧,还将那只手拉向自己,让掌纹纷乱的掌心紧贴着自己的脸颊。

    “是不是一年之中只在某个特定的日期暂停营业的地方?”

    他低下头去吻那不知该说是陌生还是熟悉的手腕。

    “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进来?”

    “你以为你变成这样我就认不出来吗?”

    其实在他失约的第一年老板就已经在窗外的远处岸边发现了他的身形,他一度以为那是无声的告别,却在第二年仍旧在似乎从不改变的窗景中找到了隐藏巧妙却依然可辨的身影,他又以为或许是技巧性的若即若离,可第三年第四年依旧如是,就在他开始说服自己这人的执著或许真的只是这一片他始终不太懂得欣赏的海,他却用截然不同的面目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被拆穿了身份的酒保眼神终于不再是那一片被时光磨蚀的混沌,恢复成老板多年来熟悉的澄澈,或许比他见过的还要多出了一些温柔。

    他听得出来老板的只言片语之下努力压制的那一丝委屈,事到如今除了实情之外无从安慰,可是他又怎么能对眼前已经足够难过的青年说,之所以再见,是因为他已经撑不到下一年。

    他是无数欲望纠缠催生的离奇生灵,生存之外本该无欲无求,也正因此才能予取予求长生不死。

    一时兴起的观海之行时的那场偶遇本来只该是一面之缘,却鬼使神差一见再见,到底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执念,其实打从第二面时起他从他人身上夺取的力量便已开始一点一点丧失,到他动了有关长久的念头更是一发而不可收,五年前终于连在他身上从来不曾真正流动过的时间也开始急速流逝。

    如果他不是被这道理全无的法则束缚,他也很想对这个地缚灵和盘托出,想问问他又是因为什么一年年地困守死地,可是如果结局是不可避免的烟消云散,他不想看见那个人总是平和的脸上因为他而多出些哀伤的苦思。

    他没有解释如今时光抛离他的速度一日已经抵过寻常一年,也没有说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撑过这几年,更没有讲极度衰老却又始终不能以死解脱是怎样一番感受。

    他只是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伸出右手,揉了揉老板的头顶。

    “你……应该遇见更好的人……”

    他想说是不会像他一样的人,也想说希望是能把你从困局中解放的人,只是老板猜到他会如此讲,抢在他说完之前把他的两只手都握在掌中。

    “你怎么就知道,你不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

    就好像生怕酒保怀疑他只是一时冲动,他凑上前去,引导那细瘦至极的手指一颗一颗地解开他衬衫上扣得仔细的纽扣。

    第一颗时坦露得还是他白皙的皮肤,再向下肤色却越发轻浅,解到第三颗时,已经可以透过他的胸口依稀望见背后处的衣料,到了腰部,完全就是衣物包裹着一段有形的空气。

    “谁都知道地缚灵是因执念而生的灵体,可让我不能往生的,不是某件事,更不是某个人,而恰恰是我终生无牵无挂。”

    “在我因为什么或是谁而对这个世界感到不舍之前,他人的烦恼就是我的食物。而在那之后,我就只是天地间一缕无依的游魂。”

    “所以如果不去向地府,而你又始终不来……”

    他这句话才一开口,酒保就已经自嘲地笑了。

    原来如此。

    或许在分别之前就已经都渐渐现出了端倪,只是相似的出发点让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在没有灯光的房间内用手指用嘴唇用皮肤来代替双眼,所以才始终没能发现老板逐渐透明的肢体和他自己渐渐霜染的鬓边。

    以为多少可以把时间留给对方,却不想终究是殊途同归。

    于是再艰难也还是张开手臂,把那副已经大半是透明灵体的身躯抱在怀里。

    “再也不会让你等我这么久了,再也不会了……”



    许久才又重新坐好的老板一边摩挲着酒保的右手,一边几乎贪婪地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

    “那如果我能快一点……快一点走,你是不是还能……”

    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能。”

    听了斩钉截铁的回答后一脸失望的他又被酒保揉了揉头顶,恍惚之间,倒好像有那么一瞬他还是初见时的那个样子,无论是夕阳还是头顶的灯盏,都压不过他眼里的光。

    “见面之前或许是你我谁都留不下,不过现在的话,也可能你我谁都不用走。”

    说着他埋在老板发间的手又缓缓地揉了一揉。

    “虽然我现在已经是大不如前,可是差归差,那个有求必应的能力还多少剩下一点。自己的愿望固然不在范围之内,可如果有人比我自己更迫切地希望我即便有了执著心也一样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呢?”

    “每个被实现的愿望自然要对应高昂的代价,坦白说我每次拿走的实际上都比他们得到的多。可你作为地缚灵除了刚刚拥有的自由之外几乎一无所有,而身为愿望内容的我不能再同时成为酬劳交还到我自己手中,于是在愿望达成的那一刻只会有唯一的一个结果,你不再是一个自由的游魂,只要我活着,你的魂魄就归我所有。”

    “而那绝对不做亏本生意的倒霉规则,万万不会允许有你魂飞魄散这种血本无归的可能。”

    说着,酒保便从西装外套里摸出那只与他形影不离的酒壶,向那只之前由他专用的杯子里倾倒了浅浅的一截,看了看好像对于事态的发展一时还不太反应得过来的老板,对他很久之前尝那一口时的样子记忆犹新,于是再拿过店里唯一货品的饮料瓶将杯子倒得半满,然后像那一次一样推到他的面前。

    始终都没想过松开他那只手的老板看了看眼前的杯子,再抬头看看他,满眼满脸都是不能置信的忐忑以及满含希望的期待。

    “你真的会没事?真的只要喝下去这么容易?”

    “不,喝之前还要先听我说完它特别长的名字。”

    酒保看见认真地抿着嘴的老板脸上露出一个硕大的酒窝,不自觉弯弯嘴角,伸出手,安抚地覆上老板在自己另一只手背上一直轻颤个不停的手。

    “之后余生漫漫,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



    此时窗外海潮涨阔漫卷声声,水天接处隐隐可见一线曙光。

    长夜尽了。





    -fin-





    “诶?听说了么?街角那家关了好几年的酒吧好像又开始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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