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郎][气象员X筷子] 山外有山（1）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打烊，店里除了筷子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他坐在最靠近灶台的那张桌子旁边戳开了手机上几个小时前阿美发过来的语音，果不其然是一长串伴着她家小宝贝哭声的好心数落。

记忆里她似乎很少有不风风火火的时候，即使在当初刚认识的那阵子也都没有试图伪装成轻声软语的温柔款，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她成为了他在任时间最长的女友，如果不是那一道突如其来的白光他并没有考虑过她以外的其他人，但就算没有那一道白光，却好像也从来没有真的想过在之后的某一天要和她结婚生子。

虽然在宣判前看守所里的那一面她看着很是暴跳如雷，如果不是隔着栏杆好像真的有可能被她活活打死，可是在之后的那几年刑期里，这个跟自己磕磕绊绊了一年多其实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女人却是唯一一个会来看他的人，虽然她嘴上从不承认，可心里到底记得，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在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替她解过几回燃眉之急，于是原本同床共枕时总是争吵不断的男女退回到普通朋友的关系反而多了些亲人似的融洽。

眼看快要儿女双全的人大概见不得别人落单，虽然他一再推脱，却也还是总劝他要是有看着顺眼的就不妨试试，处着处着兴许就有了感情，就算最后成不了也总比如今他一个人不咸不淡地过着多些滋味。

在里面那么些年足够想清楚很多事，可唯独取向问题在他自己看来反倒不如原来明朗，老路似乎已经无意再走，可是新的一边却不知怎么就是始终无法真的迈步向前，于是本来也说不上迫切的心情在这么尴尬了几年以后越发是听天由命起来。

有过那么一种前科，他也不怪阿美始终不信他这个顺其自然的态度，只是说多了难免又要引出类似是不是还在等那个回不来的谁谁谁这样的言论，索性半真不假地回了一句“不急，反正找不找的不都要先攒攒钱”。

他站起来，想去门口抽根烟，想着其实最近也是该攒攒钱，要照原来的自己，应该是图方便在店里二楼塞满纸箱杂物的储物间一直将就着，可哪怕每天不过是回去睡几个钟头这几个月也终于觉得那里横竖都不像是个人住的地方，于是上个月终于在附近给自己租了个套间，虽然面积很小陈设也简单到了极点，可终于按照他的主意慢慢收拾完的时候他意识到，活到这么大，这仿佛是第一个让他觉得跟家沾边的地方。

之前才刚下过雨，路上的积水还在，白天看着脏兮兮的此时倒映着五颜六色的招牌好像也没那么难看，这样的深夜总让人觉得似乎连烟抽起来都带着一股潮气，筷子把烟叼在嘴里蹲下去想去逗逗那只总是满街蹭吃蹭喝的猫，谁知才伸了手就见那小家伙对他不屑地嗷了一声便转身跑开，只能无奈摇摇头站起来弹了弹烟灰觉得左右今晚应该也没什么客人不如这一支抽完就早点收了算了。

可惜想归想，烟就还剩几口时却隔着半条街的招牌和烟火气望见了渐渐走近的自家熟客。



其实整条街食档餐馆十好几家吃什么的都有，他这间面档还只做晚上那六七个钟头，这一个月顶多出现个三四回的客人应该算不上是熟客，只是这种在人群里怎么看怎么打眼的人就算不是天天光顾也注定比寻常顾客印象深刻得多。

筷子见那人正边走边讲电话步子放得挺慢，本来也没觉得是自家店铺来了生意，正巧刚才溜走的狸花猫又神不知鬼不觉跑回来蹭他裤脚，于是弯腰下去想在它背上摸一把试了几回竟一次也都没有得逞，再抬头时就见那个人离门口已经不过几步远。

就着隔壁锅铲碰撞的声音和有些刺喉的辛辣气，他听得清那没什么表情的男人沉着声音对着手机对答如流: “……新来的那几个大学生性格太娇气的就别往我这儿塞了，这忙起来昏天黑地的我哪还有心情迁就这帮小皇上，你看这爹们一个比一个得罪不起的，还是给大家都省点心吧……换谁连续几十个小时没睡加感冒脸色能好？我这又不是要去作死玩铁人三项，吃点东西就回家睡觉了能有什么事……请领导放心，怎么着也要活蹦乱跳撑到升职加薪那天……”

然后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淡又疲惫的微笑：“老板，一碗牛肉面。”

筷子点点头转身回去的时候想，这也就是嘴上还能强撑，真要没累到就剩一点点气力能连平时那句雷打不动的不加葱都忘了吗。

他把面下进锅里的时候除了那沸腾的水中气泡翻动的声响之外已经听不到那人的讲话声，抬起头穿过厨房那半封闭的玻璃窗上的水雾望过去也只隐约看见那人一手撑在腮边垂头专心刷着手机的侧脸。

这小小店面里外就他一个人忙活，平时饭点人多时面好了都是客人听着叫号自己来端，这会儿店里就他们两个至多再外加几缕面香筷子却没来由地有些张不开嘴，差不多时故意动作大了些弄出了些动静也没见这人有什么反应便就手给端了过去，走得近了才发现放在桌上的手机屏早就黑了，而刚才还能有心思贫嘴的人大概在搁下电话没有多一会儿就不能自已地睡着了。

他本来以为他用不算太轻手轻脚的动作放下碗的时候那人应该会醒，只是走回后厨也没见那人动弹只能再走回桌边伸手推推他肩膀，没想到就是这样也还是没见那合紧的眼帘有什么变化，想起来方才听见电话里似乎提过身体不太舒服，于是犹豫间环顾了一下并无旁人的店内，看了看始终无人靠近的门口，再把手在身前的围裙上前后使劲蹭了蹭才拨开那人的刘海用几根手指的指背小心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不觉得烫，似乎都还没有他的手指热，那大概就只是累得很。

他这才刚松口气，这睡得迷迷糊糊的人虽然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却动了动鼻子轻轻补了一句，不要放葱。

筷子把收回来的手指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觉得味道不算十分明显，心说睡这么沉鼻子还这么灵，嘴上却还是小声辩白了一句我知道面里是真的一点都没有。



时间差不多就要打烊，他其实本来也没打算留人在店里，这走风漏气的地方在这时节就是没病睡一觉可能都要睡出病来，何况但凡是个活人铁了心没有叫不醒的道理，不过也可能样貌生得好些的人天生让人下不去狠手，筷子就是自觉用了大力气晃了晃那人肩膀也只是让那人就势把沉甸甸的脑袋歪在他身上，他抿了抿嘴，自觉这不太方便退开可又觉得好像一不小心占了什么便宜。

扶人去楼上那张窄窄的单人床时他总觉得这人半路好像是醒了，脚上几乎没什么磕绊，结果耳边传来一句你这格式还是不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只能暗自庆幸得亏前两天觉得这堆快散架的木头兴许哪天赶上天气太差可以将就一宿才没有扔掉还刚给换了套干净床单。

等他把底下的店面桌椅都打扫干净关了灯，用手机的背灯照着台阶上来的时候人都还是没醒。

他用手掌遮住那有点刺眼的光线，弯腰把手里那杯热水放在一直充当床头柜的矮凳上，偏过头就看见那人半埋在外套下的脸以及随着匀长的呼吸以迟缓的节奏颤动的睫毛，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越界了一样直起腰，退了两步让那人脱离那本就不大的照明范围。

他在旁边角落找了个还算结实的地方坐下，左右动弹了一下也没觉得憋屈便熄了灯把手机塞回裤袋，倚着旁边那一摞他其实也忘了到底都装了些什么的纸箱打算也歇上一歇。

说来也怪，这楼上严格来说算是违建的地方并没有窗平时只有一个瓦数很低的灯泡当做光源，此时却好像有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透射进来的光线，他合上眼，就着不远处的呼吸声反而好像比睁开更适得其反。

筷子无奈地缩了缩肩膀，想起他之前在那个与他无关的电话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秦山你要不是长得还行……”

这世界本就没有什么道理，所以会有没头没脑就把人带走不知所踪的光，所以在他的人生里，他觉得好看的人，都叫秦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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