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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壁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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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壁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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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淡白蛇传 aka 其实青白都是打酱油

    黑蛇X法海

    一大波狗血

    #昊欢
    haohuan
    ##昊欢
    ##空即是色
    ##情僧

    [西涯侠][昊欢] 空即是色(下.1)自那许仙来金山寺自愿出家,法海早知此事绝难善了,果不其然,刚过半月,那青蛇便已找上山来。

    一脸愁容的青衣女郎一见许仙露面也顾不得他一身僧衣,更无暇顾及山门之后正拾级而下的法海,只急急上前要拉他下山,却不想许仙退后一步,淡淡对她行了个僧礼。

    “当日留书中已说得明白,昔日许仙已经了断尘缘,如今只有佛前弟子道宗。施主,请回吧。”

    青蛇眼中早有愠色,听他如此说一时凶光难掩,顿了一顿竭力放软了声音。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几年来姐姐待你如何不用我细讲,她如今临盆在即,辛苦非常,许相公你去见她一见好吗?”

    道宗听说临盆二字,确也有片刻犹疑,却旋即便又归回寻常面色。

    “一番死去活来,再没有什么俗世缘分是看不破的,劝施主也早日放下执念,莫再苦追。”

    “你若真是一心向佛,就该与姐姐当面分说个清楚,如今这般避而不见,你为人的担当在哪里?”

    这居士知自己口舌上说她不过,便垂目合掌而立,不再多言。

    他这一番入定姿态令青蛇心头火起,想这许仙从前唯唯诺诺如今竟这般心硬如铁,并不信他真是看破红尘,只觉蹊跷非常,必是有人从中唆使,便向已然走近的法海怒目而视。

    “法海,我姐姐与这许仙本是和美夫妻,自你露面后便波折横生,眼下还诓了人入空门要生生拆散一对眷侣,你安得是什么心?”

    “你自己铁石心肠遗祸不浅也就罢了,究竟是见不得他人姻缘美满还是故意与我蛇类为难?”

    她一番话说得激烈,法海也不忙与她争辩,只是转头向那道宗。

    “既然尚未剃度,若心中真是前缘难舍,就此离去也不会与你为难。”

    青蛇听他这番说辞,虽然心中不免暗道一句惺惺作态,却仍是切切望向许仙,盼他就算不能松口,也多少对往日旧情有所顾念,却不想他出口仍旧是掷地有声的一串决心已定誓不改悔。

    法海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心知僵局已成,却难免流露一丝不忍。

    “人心如流云,当时他与你姐姐情笃是真,如今放下前缘却一样不假。事已至此,何必强人所难,不如尽早下山看顾姐姐去吧。”

    他话音未落,青蛇足下已是隐隐生风,鼓起裙摆衣袖飞扬而起,再看天边竟隐隐伴有滚雷之势。

    “既然你说前缘尽断,那我便也不用再顾念你是我姐姐的相公、她腹中胎儿的父亲,按说该叫你血溅当场,只是不让姐姐亲见一番,她总还是不信你薄幸至此。”

    她狠狠盯了许仙一眼已是杀心四起,转头对上法海更是恨不能立时就叫他灰飞烟灭。

    “贼秃,他自愿与我下山那是最好,可就算他百般不愿,难道我还真奈何不了他吗?”

    她周身青色妖气涌动,面上已现三分男相,连带四下风起,吹得四周树木晃动不已,叶片碰撞响如江涛,再伴几许枝折脆声不绝于耳,法海虽身上袈裟也被这烈风吹动,可抬起手中锡杖落地重重一杵,只觉一阵劲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眨眼之间便那风场消弭于无形。

    “之前还是道宗与你们姐妹的私人纠葛,现下你要强行从佛寺中掳走皈依之人便已是入了邪道,趁为时未晚不如回头是岸,不然以你的道行,与我动手只怕是以卵击石徒伤性命。”

    青蛇眨眼间褪去一身女性假象,露出他男儿郎的本来面目,昂首对上法海。

    “什么正道邪道,这世上我只认姐姐一个。”

    “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修为浅薄,可是和尚,我若不是早有盘算,怎敢只身来挑你金山寺?”

    只见他将右手探入怀中,故意仔细摸索了一番才将一串深色晶珠取出,又当着法海面前一圈一圈缓缓缠上手腕,生怕他看不出此乃岳昊当年贴身之物,然后对他挑起眉毛邪邪一笑。

    “只凭我是不行,那再加上这个呢?是不是多了几成胜算?”



    法海自是打那串玄晶被拿出袖管就已认出那是岳昊所有,他仍记得那玄晶在那人腕上时总是沁凉如融雪每每抚过都让人颤栗不已,甚至一时之间,又有那串尾丝穗小蛇一般沿指间经过手腕滑上小臂的错觉。

    恍惚间望向已经半腾于空中的青蛇,看他伸出那只被玄晶加持的手向头顶虚空中颇有力地一握,就见一片青天之中突然凭空生出一点乌云,片刻之间就如墨精入水一般染黑整个晴空,将一轮午后耀眼金阳遮盖得黯淡宛如待沉之月,想起岳昊也曾说起那串由他修为化形的玄晶厉害之处是以当年同居同宿时无论行走坐卧沐浴从不离身,法海心头不由一紧。

    追至半空,倒也未察觉自己眉峰之间已不似方才云淡风轻。

    “此物非比寻常,你如何会有?”

    青蛇冲他轻蔑一笑,一边让他看清远处江河水势已有异常之兆,一边召甘霖入手于掌中化做三尺长剑。

    “为何我不能有?”

    法海横过锡杖挡开他当面一剑,却被那溅上手背的清液灼得刺心一痛。

    “这里面少说也有他过半法力,就算今非昔比也不是你如今修为所能驾驭,稍不留心便会为害人间铸成大错,就算他有心助你,断不会如此鲁莽。”

    青蛇那一剑落空,被锡杖震碎的长剑只余空中水珠点点,却立时又聚拢成长鞭一尾,灵蛇一般避开他手中锡杖,缠上右臂。

    “他从前未曾祸患四方,于他自己可有半分益处?他如今转了念头,不再顾念所谓天下苍生,你觉得又应该怪谁?”

    法海也不顾臂上伤处阵阵痛麻,重又将锡杖挥起,凭霸道力道将青蛇并那难缠水剑一并推出几尺之外。

    “休要胡言,哪怕行到绝处,他也不是那种任意波及无辜的妄为之人。”

    “就算他遭逢剧变判若两人,也该当初立时大杀四方取我性命,又何必空等这百多年?”

    见剑与鞭一刚一柔都难伤法海分毫,青蛇双掌合一,再分开时手中水剑又重回万千水滴,原地颤动不已却是化作根根牛毛细针,密雨一般尽数冲向法海。

    “虽然被你料中我是乘人之危,可若不是你,只凭我这点连你都看不在眼里的本事又如何有危可乘?”

    法海身上袈裟隐隐闪出道道佛光,漫天毒雨不能近身,却见青蛇脸上笑意傲气中八分尽是偏执,嘴上亦不再否认这串念珠来历,眉头一紧,忍得住不把事情想到极坏程度,却忍不住心头泛起一片酸苦。

    青蛇将他面色徒变在眼中看得分明,两人间细密雨雾又重回灵动长鞭,只是这次分做八股,蛇阵般攻守兼备,将法海挡在一丈之外,然后伸手慢慢抚过腕上颗颗灵晶。

    “既然此物已在我手,他的安危你早该心中有数。”

    “还是说,你只是不敢也不想相信他不在了。”

    见法海面色又黯了一黯正中下怀,脸上却收了之前挑衅神色,也是一脸郑重。

    “我自是知道这般恩将仇报合该天打雷劈,只是事到临头,为了姐姐我也顾不得这许多。”

    “和尚,负尽天下也要保一人周全之心,你又如何会懂?”

    法海心道,这为一人负尽天下的一己之私我又为何要懂,只是听闻他承认岳昊已不在世间心头正是一片空茫,已再无半分心力与他多言,只觉眼前事与眼中无尽山河人间一时皆与尘土无异,当真再无半分牵挂,却也不觉灵台清澈,只有疲惫倦懒汹涌而至,虽已是去意顿生,可青蛇腕上那珠串看在眼里越看越似岳昊凝血化碧,令心头苦海波澜难止。

    他定定看向青蛇,以及他身后已被他引离本位的半江波流,攥紧了锡杖的右手终于因为太过用力而使手掌被指尖刺破,一滴鲜血沿掌纹滑出掌心沿杖身缓缓滴落。

    “他不应有此结局,你却该有你的报应。”



    *********



    这边青蛇引江水直入天空化成蟒形作吞天之势,法海则以袈裟化高墙障壁将青蛇并那水蟒圈制于半空不能离金山寺范围半步,一时也分不出谁强过谁几分。

    之前针锋相对前两方均已顾不上于术法修行尚且一窍不通的许仙,只是虽然半空中江水随两方攻势时如瓢泼雨下,他被淋得透湿却也不敢就此避回寺中,只盘膝在山门前门槛边打坐默默念诵佛经。

    他双目合拢专心念佛,自是看不到上山的那条宽阔石道,有一大腹便便的白衣女子踽踽独行,直到耳中水声仍是连绵不止,却不再被泼洒得满面皆是,这才张开眼,发现原来是白素贞在他头顶撑起一把纸伞。

    昔日枕边人的脸让他一时感慨非常,又见她早被打湿的鬓角泣泪般滴着水珠,再加上一路行来裙摆上泥痕处处,于是方才将本想退回门槛之内的脚步到底还是比他自己以为慢了几拍。

    他起身便退出伞围这番生疏举动引得白蛇轻声一叹,却仍旧忍不住伸手拉住他即将一同退入佛门的一片袖脚。

    “你说你看破红尘,真的吗?”

    道宗听她问得哀伤,煞白了往日里一张芙蓉粉面,心中虽感不忍,可想起这美娇娘真身那一副血盆大口,终于还是点了头,犹豫半晌也未从她手中抽回那一片衣袖。

    他这一点畏色自从他还阳之日起白蛇便时时看在眼里,从前还怜他胆细,如今要小青几乎豁出一条命来才有这片刻独处之机却仍旧等不来这人口中一句实话,一时也是有些心灰,于是这些时日以来心底疑问便再难压抑。

    “你……是因为我是蛇吗?”

    一个蛇字让道宗双肩一抖,话到此处也不好再继续冠冕堂皇。

    他一只手握紧了胸前佛珠,一只手扶着半扇山门。

    “……你就当是我负心……”

    白蛇于是便明白他缘何非要到此地出家,想来也是若非有得道高僧镇守怕她们姐妹纠缠不休无法脱身,明明身为凡人惧怕她蛇妖身份确是情理之中,可是筹划到如此地步只怕也已经不仅仅是一句负心。

    她看这眼前人虽改换装束与不久之前说要与她生生世世双飞比翼时并无什么分别,之前心头愁苦渐去而怨愤频生,袖中手指抖个不停却忽然觉得腹中一痛,于是伸手按住腰间隆起看向这自称一心求佛的人。

    “……那这孩子呢?到底是你亲生骨肉。”

    就看道宗闻言合了双目,片刻才又睁开。

    “他……毕竟不是寻常孩童,以后跟着你,总不会让他受什么委屈……”

    之前她一双秀目洌滟含情,听到此处已经秋水逝尽,只余一片霜寒,本来还觉此人一向温良不至于如此绝情,却原来真能将情丝斩得一丝不挂,心头虽是一片惨淡,唇边却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道宗不知她心中已生别意,只觉她如今一笑一颦都再不似往日温婉可人,心中并非一点旧情也无只是生怕点滴善意又让她觉得情丝可续,于是便也将心底实话合盘托出。

    “素贞,一直以来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你说我近千年前的前世于你有救命之恩,那若无这一层渊源,你我素昧平生,于街头擦肩而过只凭那一面之缘你真的还会对我青眼有加吗?”

    “世间男子与女子成亲,三两年抱得麟儿也是情理之中,为何你我夫妻一场却成了你报恩于我?是否在你心里,从未真心瞧得起我等凡夫俗子?”

    白蛇之前本以为若非端午那一日阴差阳错露了原形,他们应可以相携到老,如今听他原是如此心境,才知就算身份一事真的瞒足了一世大概也并不能相守到白头,他初开口时还想回问一句那你又喜欢我些什么,听他说完那一段之后却已经觉得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

    这回是她退了一步,想将手中纸伞收回掌中试了几次都未成功,这才想起自从身怀有孕修为已经大不如前,如今不日临盆更是连此等微末本事都已经不能周全,于是恨恨再退几步,将伞收拢便扔向一边。

    “也是,说到底是我一开始便欺瞒于你,想来若不是我强行干预,你这一生也不会有这许多曲折。

    既然千年前的旧事于你早成云烟,如今又要皈依青灯古佛,确实不该与俗事再有什么牵扯,不如就在此了断了吧。”

    她开口时口吻冷硬中夹杂几分粗哑,非但与平时声线大相径庭,到话音落时道宗几乎以为那声音是个男人。

    却也不是他听错,诧异间只觉得眼前女子身上的白色衣裙忽然溢出丝丝缕缕光芒,织茧一般将白蛇包裹于其中,却又在成形之后急速地化作光斑点点散去,过程之快几乎让人以为不过是一阵眼花,只是待眼前光芒散尽,站在他面前身怀有孕的人却已经成了身量似乎比他还高些的俊逸男子。

    “按说只是报恩大可以赠你银钱暗中保你一生顺遂,是我既不想暴露蛇精身份又想与你成就一段世俗姻缘,这才化作女子来与你相好。”

    “只可惜…………”

    道宗方才已经见过小青本来模样,心道怪不得整日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姐姐,却从未想过这白娘子竟然也一样本不是女儿身。

    白衣青年见他呆呆盯住自己仍旧隆起的诡异腹部,忍不住露出一个凄厉的笑容。

    “既然你要尘缘尽断,那这个本来就不该有的孩子从今往后就是我一个人的。”

    “你的精血,我还给你。”



    青蛇本意是将法海缠在半空无暇顾及其他,只是他修为属实太浅,想要不被他强行挪移而来的江水反噬已经有些吃力,还要留神不被一心要替岳昊寻个公道的法海击中要害,辛苦之余已经存了死志,无论是油尽灯枯还是最后被法海毙于杖下,只要能助白蛇成就姻缘也就不算枉死。

    水波如条条丝绦缠住法海手中锡杖使之动弹不得,两人空中直对了一掌却将青蛇震得喷出一口血来,若非身后有水墙倚靠早已经跌落重霄,才缓过口气来就见那和尚的袈裟已经分出千条万条四面八方截断他所有退路,待归万为一重新收拢应该就是他的死期,他盘算了一番拼尽全身道行与法海同归于尽的几率虽不是太高却也不妨一试,正要最后一次运劲于双臂就在那重重猩红袈裟的缝隙间望见白蛇显露本相的那一团微光。

    他本以为那怕事的许仙被人诓骗只要引开了法海让他们夫妻相见一切就都还有指望,就算落空也不怕没有后招,万万不曾想到那许仙一个凡夫俗子居然也能将白蛇逼入绝境,便担心这和尚是不是一早看出他们声东击西所以别有布置,心里实在挂念白蛇安危,也顾不得许多,将所有江水向法海尽数推去而他自己缩回蛇形趁袈裟还未锁闭从缝隙中脱身直奔金山寺门。

    这世间再不会有谁比他更了解白蛇个中艰苦,虽可化作女身却并无孕育之能,割取自身灵体将许仙的一缕精气日日润养,天长日久终于汇成小小一枚元神,再倾尽一身修为为他塑成婴孩肉身,这才有了白素贞腹中胎儿。

    青蛇还在远处就见白蛇张掌自腹中吸出一个月白色的光球,一拳大小,莹润可爱却也光线细弱,若非被人精心呵护随时可能分崩离析,许仙兀自目瞪口呆,他却猜出白蛇应是要使出分魂之术,换做平时也是根本大损,更何况是几近凡人的如今。

    他那一句兄长莫要冲动还未喊毕,白蛇已充耳不闻地自那光球中抽出一线浅灰,凝露一般托于掌心,伸向正如鲠在喉的道宗。

    “既然已经是被我等妖孽沾染的俗物,大师,那自天地来便还向天地吧。”

    随即翻覆手掌,让那一缕精魂洒落于脚下青砖,转眼便被落雨掩没了痕迹,再不能寻。

    道宗不知个中利害,只愣愣看那光球自被抽出一线微光之后便陡然一黯,再亮起时却似银瓶迸裂,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暖流抚面而去,之后便再无半分形迹,抬头看时只剩白蛇两腮残泪鲜红胜血。

    急忙赶至的青蛇只来得及扶住白蛇肩背,却也未能阻他无力软倒,只能搂住他坐在地上。

    那得来不易的元神已散,为之强塑的肉身也再难维持,重回灵力本质却再不能为白蛇所用,穿过他身体化作点点光尘花粉一般被雨打风吹去。

    青蛇低头见白蛇合眼歪在他肩膀,小心抓起衣袖拭去他脸上血渍,然后便恨恨望向被这一番变故吓得正瑟瑟发抖的道宗,才要发作却被并未睁眼的白蛇按住了右手。

    “别杀他……”

    “他的血太冷了,不值得。”

    他摇了摇头:“我是为了你……”

    白蛇睁开眼,轻轻推开他意图为自己内丹输入灵力的手:“趁法海还没……你还能走……”

    青蛇见他推拒又这般说话,心中已经知晓他如何盘算,叹了口气偏头对白蛇露出一个似苦还甜的笑,仍是执意而为。

    “你在,我就不走。”

    “我不后悔,你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他话未说完,就见白蛇在他怀里沉了一沉又合上了眼睛,他正担心白蛇现下怕是凶险关头以他们如今境况根本无暇疗伤,就已经有阴影自远处渐渐漫过两人脚腕。



    自青蛇从空中遁走,那漫天江水虽不至于要了法海性命却在失去把控之后几要瞬间倾泻而下,法海并非水族无从控水,只能以锡杖袈裟结阵将水经四方阻塞困在阵中,虽然暂时止了奔流之意,却也渐渐抵不住那无量重压,连阵带人自空中缓缓下移,眼见已是渐渐逼近金山寺。

    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于是寺内最高的那座佛塔因无法承重而倒塌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道宗几乎觉得有碎石从后山沿石板佛道一路滚到脚边,口中的佛号便无论如何也都不再念得完整。

    青蛇扶稳那仍是垂目无觉的白蛇靠在他肩膀,冷眼看法海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前,明明已经渐渐支持不住双膝微颤却仍旧扶稳那锡杖死不松手全无半分避走之意,终于伸出左臂,用残存妖力重新将江水提离地面。

    法海肩上重压虽去,见水波仍旧停在头顶十丈之距,喘息之余仍是未敢有丝毫松懈,此时无论青蛇突然发难还是他妖力难支,只要江水再落也只有佛陀现世才能保周边城镇居民无恙,于是飞身去往这三面临江的金山山脚那与前方大陆的连接之处。

    之前因料定许仙入寺必将会有一场大乱,早将寺内众僧避去别所这才虽有毁寺之灾而未有死伤之难,如今只要将这连接斩断,哪怕之后洪水滔天也不过是肆虐这一座空山。

    事态紧急也不容他回头再看一眼身后江水与山顶寺院残迹,他挥挥手,驱使袈裟法阵在眼前筑起高耸坝墙以备万一,然后慨然而立将一生修行所得尽数化作周身燃燃光芒,之后便高高举起手中锡杖不遗余力地冲大地重重一杵,金色佛光不向四方散去而在那一杵之下似巨刃直入地心,强行将地面裂出越来越阔的伤痕,两旁江水涌入,将金山隔绝成江心一座孤岛。

    想人间一场大祸虽免,岳昊那串珠若流落在外他日势必再生事端,法海此时虽是疲累已极,望望那山顶已经歪向一旁的金山,之前满天愁云如今一角已有晴意,而方才勉强悬停于空的江水虽还未肆意倾泻可之下已是暴雨如注比战时更甚,应是青蛇终于无力支撑,忙提起余下气力,急急奔向寺门。

    只是,终究未赶得及。

    青蛇那时在一圈凌乱中已站起身,将双腿无力的白蛇抱在胸前,按说也不是没有足够气力避至水势之外,却在原地一动不动冲已在不远的法海坦然一笑。

    “既是我们犯下的错,那便我们自己来扛。”

    “……”

    后面明明还要再说一句什么,却见他手腕上水光一闪,顶上江流一泄而下,立时将两人吞没,卷涌而去。

    一片浊流中,法海全然无觉人事不省的道宗趴在半扇寺门上自眼前漂过,满眼尽是许多年前有人在这金山寺的法阵之中也如青蛇这般对他笑过。

    然后便又想起这人其实已不在这世上,甚至连那唯一一件遗物也将从此不知下落,念及于此法海手中锡杖似烫手一般再握不住,就此直直坠入脚下汹涌江波,而空出的手抓住的却是本该空无一物的胸口。



    *********



    近傍晚时天空已无一丝阴霾,江水也早已归回本来面目和缓地绕过金山新岸,去向目不可及的遥远东海。

    法海站在岸边一根斜插出水的残破石梁之上,久久不动,只呆呆望向无尽江流。

    很多年前,他对一个人说种种皆是幻梦泡影。

    如今,那个人不在了,连他说出那句话时的那处所在也已经荡然无存,仿佛一切皆如他当时所言。

    而眼前天高水阔皆茫茫或许是他曾追求的,亦是当年那人所曾提及的,却早已不是他想达成的。

    他所梦寐以求的正果,自今日起,再无一丝一毫可能。

    日渐西偏将他的身影拉得越发细长,此时更有不知何处几声鸦啼,当真形影相吊,法海淡淡看向如血残阳,正暗恨为何一点阴雨也无,却发现竟有人履水面如平地自江口稳步而来。

    那人身后那水天一色的一片红光刺得他心口灼痛难止,让法海看不清他面容,可那身形动作却早就熟稔于心,之前麻木的心底因此忽然欢喜地生出些久违的希望,却又生怕是因为自己思忆成痴心魔丛生才得以于此时此地此种境况下再见,因而楞楞观望直到他行至岸边在距他不远处停下脚步,才敢小心翼翼对着那张百多年未曾见过的脸张口相问。

    “……真的……是你吗?”

    “是。”



    岳昊只一字出口便已让法海深感恍如隔世,看那人双眼虽有少许疏离却依然清澈如悉,心头正是百感交集,却也终于能按下虚悬已久的心将眼前人仔细打量。

    比原来瘦,衣饰虽简略少许却也与从前并未有太大区别,只头上长发状似随意系在脑后,各有几绺碎发落下两鬓虽说不失风骨却完全遮不住他自左额绵延至脸颊的大片伤疤,被短须遮盖的下巴与鼻梁附近更是细小痕迹无数,再想到他那件黑色外袍上暗红细纹丝丝缕缕,可知当年重伤经过这许多时日也并未痊愈几分。

    法海心头五味杂陈,一双手在袖中不知如何安放,想要去抓锡杖才发现早已经不知失落于何处,只能背过手愣愣看着岳昊腕上那串物归原主的串珠,这才看见被他托在怀中那一白一青两条小蛇,无知无觉却紧紧团在一处。

    岳昊不知他此时心中隐隐有些羡慕他们历经大劫也未曾离分,见他看向自己怀中所托,便顺手用指尖摸了摸那两只小小蛇头,淡淡一笑。

    “性命虽在,修行却是要从头再来了。”

    “念他们也算是得了教训,这一次大乱烦请大师只向我这主犯一人追责。”

    听他所言法海讷讷不语一脸欲言又止,岳昊看在眼里只当此事立时难下决断,不由轻声一叹。

    “今日一事若非我借力于他,本不会有如此风波,全凭大师一人之力才没有酿成大祸,不然就是十个岳昊死无葬身之地也难辞其咎。”

    “原以为那许仙真是素真良人,让小青有与大师一拼之力或许真能成全一对有缘人,如今看来,是我等太高看自己又太小瞧大师,还请不要怪罪。”

    法海听他口称大师听得心酸,可细想若非当初刺得太深太痛又怎会将话说得如此客套,听他说到后面却也了然他出借串珠时心底那一分不甘,定是想到自己当年一番用情是那般收场,便绝不肯信人妖相恋到头来都是不得善果。

    “……如此,那我不与他们为难就是。”

    “多谢。”

    得了他首肯,岳昊点点头便走去江边,施法将怀中两条小蛇化作一枚鹅蛋大的白卵,轻轻推入江中,见它起起伏伏漂至江心,便有大鱼浮出水面将其吞入口中,然后鱼尾一摆便就此没了踪影。

    法海站在他身后一丈,看他蹲在江边,依稀当年在旧居也时时这般看他在院中玩水,其实那处院子在岳昊搬来之前本没有那偌大水泽,只是此时却已想不起来它原本该是什么样子。

    “那你呢?就不怕真要关你一生一世?”

    “那也不过是罪有应得。我既是主动投案便已有了灰飞烟灭的觉悟,一生不得出也不算重罚。更何况……”

    他没有起身,只是略抬了抬头,不知看向眼前滚滚江水两岸的哪一处。

    “我想见的人,就只在我心里,我人在哪里都是一样。”

    法海盯住他背脊,想象不出他说出这一番话究竟是如何表情,想来若非有白蛇与许仙一段纠葛,以岳昊心性,大概有生之年都不会与他再见,毕竟秦欢或许是法海,法海却必定不是秦欢。

    他其实很想问,虽然法海已不可能是你心中秦欢,若他一样不舍你这般自苦就此一生,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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