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伪　　“我也可以变成人类吗？这样就可以和Rustica在一起了嘛！可以一起变老了吧？不然的话……”
　　“Rustica死后，我就是永远一个人了。”
　　
　　Rustica记得这句话，是在为assistroid争取自由时Chloe说过的话。Assistroid作为仿生人，外表和情感都做到了与人类无异，并且也获得了一些和人类一样自由活动的权利。可是科技的进步却没有在Rustica生命这短短的几十年里实现大的飞跃。
　　Assistroid依然无法保有人类的内脏。移植也好，细胞增殖也罢，都无法复制出相比机器人来说愚笨却又精细的大脑和自主跳动的心脏。
　　持续发热的只是电流，而不是奔涌的血液。这无法衰老的机械之身却给钟爱于主人的assistroid上了恶毒的诅咒。
　　
　　从某一天起，Rustica看到衰老从阴影中浮现。皱纹爬上手背和脸颊，蚕食着嘎吱作响的骨骼，精力和肌肉一起消逝。
　　他有时会想，如果年轻时候不要总是熬夜赶工，说不定这一切会来慢些，或许就可以再多陪陪Chloe。可衰老从不受人类或assistroid的控制。
　　帮Rustica梳头的时候，Chloe会帮他把白发遮住或是修剪，但不过是欲盖拟彰。他看着镜中身后的Chloe，依然是那样火红色的卷发和光滑的皮肤。
　　“Rustica，我能换上老年人的皮肤吗？”
　　Chloe一边为他梳洗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这样问。
　　“为什么？”
　　“我总是一个样子，Rustica你不会看腻吗？”
　　“当然不会，不过无论Chloe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想和Rustica一起变老。”
　　Chloe小声地说着自己的愿望，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对方沉默了许久，并没有给他答复。
　　
　　Rustica的眼睛和耳朵渐渐不好了。哪怕已经这样先进的科技和医疗，也无法唤醒已经死去的细胞。他在眼内植入晶体确保还能看清这个世界，但无力的双腿却让他只能坐在轮椅上由Chloe推着他出门。
　　所有的精细操作都由机器来负责，稍微复杂的也由Chloe帮他做。Chloe像从前那样笑着，贴近耳边和他说着当天发生的趣事，仿佛看不到他的老去一样。
　　他看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牌闪烁，突然有些恍惚。光线在他瞳孔中扩散开来，眼眶渐渐湿润。而后Chloe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帮他擦拭了眼泪，焦急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的，我没事，Chloe。
　　
　　Chloe最近很少出去玩了，基本都在Rustica床边照顾着。他记得每一种药的名字，在固定时间一分不差的时候给Rustica服下。
　　他偶尔会皱起眉头，担忧地看着Rustica，但在对方看向自己时又笑起来，说些以前的事让自己的主人高兴。
　　本该商量那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两人都没有打算开口询问对方，只是顺其自然地，听着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等着悲伤的潮汐最终没过脚背。
　　
　　Rustica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结束地如此平静。
　　他的呼吸是这样脆弱，甚至一片树叶也能使他窒息。知觉已经快要麻痹，但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正被紧握着。通过电流维持温度的手是如此温暖，却一丝热度也传不到这具血肉之躯。
　　他的意识随血液停滞，好像浸入水中的纸一样融化。
　　谢谢你，Chloe。我再也不是你的主人了，请过出属于你自己的生活吧。
　　他强撑着说完，最后连眼皮都很难撑开了。听觉中最后残留的是Chloe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然后越来越远，死寂一般的黑暗。
　　他从没有听Chloe这样痛彻心扉地哭过，也不会再听到了。
　　
　　
　　Chloe开始料理起后事。用了几天时间，办死亡证明，看着冰凉而僵硬的他的主人被送到焚烧炉里，在一场伴着哀乐的火舞后只剩下灰烬，最后给他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人工泪液却不断挂在他的脸上，直到体液的储藏盒耗尽，也不会有人再为他添上了。
　　“先生，骨灰盒需要存放到水晶柜里吗？”
　　“谢谢你，不过我不需要了。我要带走。”
　　“好的，先生您慢走。”
　　他用布料将盒子包起来，出了门。
　　
　　在几十年前，有科学家研发了能让assistroid进行自主销毁的装置。无论是电线、机械还是心脏系统，只要几秒就能在超高温烈火中消失殆尽。
　　Rustica一直瞒着Chloe，不让他知道有这个仪器。Chloe也就顺了Rustica的意愿，装作了自己不知道。
　　他抱着盒子走在路上，看着空中摩托飞驰，霓虹灯一闪一闪。看到那硕大的樱花树，他想起Rustica第一次带他去吃CBSC的时候，他因为那样甜蜜的樱花味而兴奋不已。
　　他确实是爱着这个世界的，可他更爱让他看到这个世界的主人。
　　Chloe越走越慢，无限悲痛快要将他压垮，汹涌的情感无法处理，心脏系统的光芒不断闪烁。他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最终他还是走到了那个装置前。工作人员看到他抱着的盒子，也没说什么便让他进入。他只当像做检查那样打开门站了进去，关了门，这个世界的声音从此隔绝在外。
　　
　　黑色的盒子被他紧抱着，仿佛要嵌入身体一般。他喃喃着，
　　“Rustica，我知道你想让我再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是我好想早点再见到你……”
　　“Assistroid生来就是为主人所用的，现在你已经走了，我也会跟着我的主人走。我会永远追随你的。”
　　他按下按钮，极高温的烈火甚至让他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留下最后的火光。
　　Rustica，下辈子我们再见的时候，一定要一起活到上千上万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