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keakuma/Voxike】山茶花記敘-3 朔風拂葉時冷鋒便過境,城堡的迴廊吹起陣陣寒風。有時候Vox會去Ike的房裡泡壺熱茶暖身,最後直接賴在他的房間過夜,有時候Ike也會以蹭酒之名摸到Vox的房間去,但兩人倒是會真的喝個爛醉睡倒在一塊。
喝酒的名義也好、一起品茶的名義也好、最後連找理由都嫌麻煩,就直說自己房間冷想一起取暖也夠顯得露骨了。他們拉開房門,誰都沒有推拒過,就這樣順理成章兩人睡在了同一個房裡。有時候他們都覺得自己像是小孩一樣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待在一起說個沒完,說的大多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有時候又只是驀地回眸,急於想要脫口說出什麼,最後卻卡在喉頭什麼也說出不出來。
但在兩人併肩躺進厚重的被褥裡時,倒從來沒特別想搞懂這些代表什麼。
「我可是個男人。」
「那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是啊?」
Ike感覺到對方那不規矩的手伸了過來,便做了無用的提醒。
「你看,我說了我是惡魔,你怎麼會覺得安心躺在我旁邊會是個好主意?」
「那我能寫的事情又多了一個,就把你的惡行惡狀也一併寫出來好了。」Ike惡狠狠轉頭看著身邊的人。
「能把自己寫成春本裡的主角已經可堪比猛將之心了。」
「那我也要學猛將說話。」
「說!」Vox忍俊不禁地看著眼前一臉正經打算開始胡說八道的男人。
「與其羞辱我,何不直接弄死我。」
「這只是單純自暴自棄的作家而已吧?而且誰會在床榻上變成猛將啊?」看著對方盯著天花板像是發下豪語般莫名其妙的行為,Vox只好莫可奈何的想想脫掉對方衣服以外的方式。
「我們兩個可是男人,這當然就跟戰爭一樣是要爭個高下的事情。」Ike抓住對方越發過份的手說道。
「咦?是這樣嗎?原來這是這麼危險的事情嗎?」
「你別一臉沒事的說著這種話,一邊用另一隻手脫自己的衣服啦!」
他們忍不住笑意,對於風月之事毫無情調,稚氣未脫得像個頑童。但在同衾共枕上,男女身分似乎對兩人來說無關緊要。
男色嘛,那也沒有什麼,Vox最後還是抽掉了對方的腰帶。
但在冷風簌簌作響的日子裡,兩人其實都沒有什麼太多的興致,他們更多時候是圍著烤火喝喝熱茶與溫酒,看著Vox把自己用棉被裹得嚴實,Ike撐起身撥弄著火鉢裡的炭火確保整個房間都能暖上。
他總覺得Vox太瘦了才會這樣怕冷,穿著半襦露出大半胸膛時胸骨清晰可見。雖知條件有限,但總是以最低的維生飲食在過活,簡直像在尋死。
他跟Vox借了煙管,夾了塊炭火給自己點上了菸吸了起來,Vox饒有興致的看著Ike熟練的模樣便要求給他說說自己的事情讓他聽。
「也行。你能聽得懂多少便多少吧。」
Ike的過去聽起來就像沒有結局的故事或是鄉野童話一樣。
有冷雨、有風沙、有春色滿園、有荒野煙硝,有許多一面之緣的人,也有許多念想之人。他突然來,然後又突然離開,所以他對誰都保持著距離、觀望,偶爾參與一些歡鬧,僅此而已。
他從不為其他人多做什麼,但他會寫進自己的書頁裡來證明自己來過、真實存活過。
其餘的,什麼都不會留下,也什麼都沒辦法留下,他只能是他人記憶裡的一個剪影,那些傳唱的故事終有一天也會在未來消失。
他活得淡漠。
真是涼薄之人啊。
Vox笑著說出這樣的話,Ike也只是報以微笑熄了手上的菸,他在躺進暖呼的被窩裡時看著Vox,突然反過來要求對方是不是也能一展惡魔之姿讓他瞧瞧,否則他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的。
「你都這樣跟我生活那麼久了還不信?」
「不信。」Ike笑得調皮,他只想捉弄。Vox刻意揚起嘴角,接著猝不及防的伸手拉了Ike衣服的腰帶,Ike怕對方又是要對自己動手便跟著手忙腳亂了起來,逗得Vox哈哈大笑。
不鬧他了,Vox起身去翻找了自己收在箪笥裡的衣服,Ike從旁偷偷瞧了一眼,看見裡頭有一套保存如新的華貴衣裳,上面有著像是黑底緞面布料並織入銀線這種高級技法,紅山茶花紋圖案看起來極為華麗。Ike從來沒見他穿過,但突然想起眼前這個人終究是有頭銜的,有這樣的衣服也不奇怪吧?
Vox抽出了紅色的腰帶,他叫Ike坐起身來。
「我要把你眼睛遮起來才行。」Vox說。
「你都把我眼睛遮起來了那我要怎麼確認你是惡魔?」
「你可以伸手碰我來確認。」
「……算了吧,聽起來只會覺得是你又要戲弄我的說法,你一定會讓我摸奇怪的地方的。」Ike說完拉著棉被又躺回床舖裡。
「我在你眼中看起來是這樣的人嗎?」Vox抽掉對方的枕頭表示抗議。
「你怎麼不是?」Ike從棉被探出頭來一臉責怪的找被抽走的枕頭。
Vox笑著打包票說絕對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他沒辦法讓人看見自己惡魔的模樣才必須這麼做的。Ike半信半疑的盯著對方,Vox刻意攤出雙手來證明自己手上只有一條紅色的腰帶,身沒有其他任何物品。
相信我。如果你真的很想確認我是不是惡魔,那就照我的話去做。
說到這份上了Ike也只好選擇相信對方不會做什麼惡整他的事情,他跪坐在Vox的面前讓對方用腰帶遮住自己的雙眼。
「你絕對不可以偷看喔。」Vox在Ike的腦後打了個不怎麼牢固結
「你都綁成這樣了我還能怎麼看?」
當Vox牽起Ike的手時,不知何故他突然感到害怕,那是難以解釋的不安與恐懼,他陷入了黑暗跟靜默,明知握著他的手的人是日日夜夜相伴在側的人,但在此刻他突然不太確定那雙手是不是真的是他所知道的人。
……Vox?
牽起手的人沒有回應。
他拉著Ike的手往上抬,在Ike的指尖碰觸到一個堅硬又冰冷的東西時他皺起眉頭充滿困惑,他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麼,他第一個聯想到那像是裝飾物或是玉石之類一樣的東西,但在遮蔽雙眼以前Vox身上什麼裝飾也沒有才對。Vox放開了Ike的手,讓對方能夠自由的觸碰,於是Ike在充滿困惑與不安的心情下他伸出了雙手在黑暗中摸索。
——角。
類似動物的巨角。
Ike小心的觸摸著,接著摸到了略顯乾澀的頭髮還有溫熱的皮膚,他繼續往下摸,碰到了對方輕搧的睫毛跟消瘦的臉龐、下頜、鼓動的喉結、清瘦的鎖骨與比原本印象中還更長的頭髮。Ike想在腦海中盡力去補足他所觸碰到的模樣,但不知何故腦中所拼湊到的盡是一些日常瑣碎的畫面。
赤著腳踩在貧脊泥地上彎腰翻土的模樣,他的背骨清楚得令人心疼。
Vox提著補到的河魚,烤得鮮香的都給了他,被凍紅的手腳歷歷在目。
他說要飲酒、要品茶、要分享菸草,然後相約去見那在冬雪才會全然盛開的山茶。
抖著的指尖穿不過耳洞,厭食得像是想尋死,Vox不願意讓他看見自己真實的模樣,卻說那片林子裡已經毫無生靈。
不知何故,Ike內心突然感到痛苦,被矇著的雙眼感到酸澀,顫抖著的雙唇怎樣也擠不上半句話。他下意識的扯著對方的袖角,在矇住雙眼的腰帶被解下來前,溫熱又乾裂的唇瓣輕淺的吻上了他的唇邊,Ike也沒有迴避,他主動伸手解開遮蔽自己雙眼的腰帶,直到Vox主動結束那陣親吻前他都沒有睜開雙眼。
Vox親吻的人是同自己期望那樣緊閉雙眼的旅人,是突然出現、哪都不被待見之人。既不怕人踩也不隨意受人褒揚,努力的參與每一個人的故事、紀錄、寫下,然後在他想要留下來時就不得不離去,看不到結局,最終將被人遺忘。
想必那樣的關係傷害了許多人,也讓自己受傷不已吧。
他想了一下,自己何嘗不是?
Vox讓Ike再度睜開雙眼時,眼前的人又是原先的那副模樣,他從Ike的膝上拿回了自己的腰帶時被對方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們靜靜的看著彼此。
惡魔,Vox Akuma—— Ike第一次打從心底想要認真記錄下來的人。
在他們心底也許也都已經有了想好的終末了。
Ike伸出手指順了一下對方那紅色的流蘇。
Vox聽著耳邊傳來流蘇輕輕的磨擦聲音,Ike主動親吻了他的眼角,他不記得自己在哭泣。
我們真是寂寞得不得了啊,Vox說著。
是啊。所以—— 我也沒這麼生性涼薄的,是吧?
Ike的聲音滿是哽咽。
正式入冬時比想像中的難熬,能不能多囤點食材的這件事基本靠老天爺賞賜。
Vox把雙腳浸入冰冷的河川時,一些看起來甚至都還未達成年禮的年輕人們連刀具都不帶便向他道別,他們說自己將往西南一百多里遠的地方前去,將徒步走上數十日。
Vox站在河邊看著年輕人們朝他揮舞的雙手就像大雁一樣要朝南飛越百里。
在河川結起冰霜時,Vox把大部分捕撈到的魚分給了村民,僅留了一些帶回去給Ike。吃飯的時候Vox看著圍爐上的星火,他告訴Ike每每到了嚴冬時都會有難以熬過皚皚冬雪日子的人,即使不能捕撈魚,他也會進林去砍柴給那些出行不便的人送點柴火。
Ike決定跟著Vox一起進林去工作,Vox依然穿得單薄,但握起斧子劈砍木柴的樣子也不像會冷,Ike分擔了揹木材的工作,他們在雪地上留下了淺淺的腳印,一前一後,隨後又被雪給掩蓋。他們一起把柴火分送給村子裡的老人與婦女,當村人再度看見Ike時已不像之前那樣排斥了,反而還拿了用竹葉包起來鬆軟的糕點給他,說那是之前進城後又回鄉的孩子帶回來的,但在入冬前也已經離開村裡了。
沒多久,接連幾日雲層厚不見天日,氣溫驟降得讓人難以適應。開始降雪的那天,Ike領著Vox來到了城牆邊的花叢,覆著些許白雪的紅色山茶在貧脊與白茫中顯得格外嬌豔,Ike把其中一朵提早開得正盛的花給摘了下來送給了Vox,說著「你像山茶一樣,澡雪而奪目。」。
沒有收過花的Vox其實也不知道該拿著手上這朵花如何,他輕輕揉著柔嫩如紅緞的花瓣,覺得眼前能夠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這種話來的人實在很不得了。
對。就像他說的,心比猛將了這個人。
他們拾起乾柴,避免被雪浸濕。再度分送給村民時,那位曾經拿糕點給他們的村民最終敖不過嚴寒而猝逝。躺在簡陋的床榻上被人用草蓆簡單裹住的軀體露出了蒼白瘦弱的腳掌,Ike站在身後看見Vox把木柴放在了草蓆旁,在床榻邊還放了一封城裡才會有的紙張,上面似乎寫著戰事丕變的內容家書,這戶人家能識字的人也不在了,所以Vox收下了那封信放進了懷裡,並把手上那朵紅山茶給放在了草蓆上。
離開時,Vox小聲的跟Ike道歉,問這花能不能給那位往生者,Ike點點頭。
他們離開了村裡,Ike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些村民把送給他們的乾柴抱了出來往偏遠的地方走去。
那天,他們倆安靜的喝了些許的酒,即使寒冷,Vox和Ike還是收起了簾子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冬景,遠處的山頭已經是白茫一片了,兩人一起分食了之前村民給的精緻糕點,他們吃得很慢,Vox說有機會的話也想做甜點給Ike品嘗看看,Ike說好。即使他們都不確定這個願望能不能實現。Vox又問他能不能再摘朵花給他?Ike答也應了,並說等之後其他的花開了就摘給他。
他們一致忽略掉討論那封戰事的家書,伴隨著遠處不知哪戶人家燃起的黑煙嚥下了滿口甜膩。
往西南行去不願歸鄉的大雁不知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