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ca】夏日十字路口你是否爱过一个人，她看起来就像圣诞节清晨的阳光，初雪以后松树枝上的小松鼠，雨天小路上溅到行人裤腿上的泥点，还有那些最美的玫瑰花。
——纳博科夫洛丽塔






01


shu第一次踏上这片南半球的陆地时，属于澳大利亚的夏天才刚刚开始。他从纽约乘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避免了到达之后还需倒时差的问题。三月的北美洲才刚刚入春，他忘了换下这套不太合时宜的笨重西装，车厢里没开空调，窗户密不透风，异常闷热，汗水浸湿了衬衣。他将脱下的外套和新买的花束一起揽到手臂间——房东夫人红着脸笑着把这些都接了过去。

房东夫人和其他同龄的妇女一样，是一个热情得有些聒噪的中年女人。她喋喋不休地向shu袒露自己操持家事的艰辛，以及之前遇到的男人们有多不齿，同时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他身上打量。

shu多少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但只是跟随着她低声附和，偶尔点头，毕竟这里只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他对男女之事以及八卦秘闻向来不太敏感，他只想有一个能够顺利完成工作的环境。

“噢，我来为你分担一部分行李吧，yamino先生。”房东夫人依旧在展示着自己用不完的热情讨好，她穿着红色的包臀短裙，显然不是能提着行李上下楼梯的装束，shu礼貌地婉拒了。

“需要我的帮助吗？”

他们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shu抬起头，看见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坐着一个男孩。在这么闷热的天气里他还穿着一双白色的小腿袜，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拿，像是仅仅坐在那发呆。他朝shu侧过头笑了笑，shu看见了他嘴角的淤青。

“……不用了，这些很重……”

“谁允许你下楼的！”房东夫人的声音徒然变得尖锐，她快步冲向男孩，气势汹汹，但那男孩却仍旧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像是一个乖巧可爱的玩偶，静静地迎上房东夫人呵斥的目光。

“可是，我只是坐在楼梯上，没有下楼。”他天真地称述着事实，但在在大人眼里却是小孩子的歪理把戏。房东夫人想要踢他一脚，但估计是因为身后还站着一位客人，她把腿又收了回去。

“这孩子喜欢到处疯跑，弄得浑身是泥，所以我才……”她转过身笑脸相迎地说，下一秒回过头又换了一副语气。

“说多少次了不要夏天还穿着袜子，不嫌热？去脱了。”

shu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不知道对这一幕该作何反应。他看着年轻的男孩没有做出任何反驳地站起身跑回了楼上，木制楼梯在他的脚底发出快速又轻巧的啪嗒声。他走到楼梯下，发现男孩在最上方昏暗的光线中自上而下地望着他，不是房东夫人那种不怎么礼貌的打量。那样的目光，是包裹在友善下的好奇和跃跃欲试，shu不由得看得愣神了一秒。

shu查过很多关于澳洲的资料，才将这一次的取材定在了这个位于蓝色大海间的干燥国度。这里的代表物种，袋鼠、考拉、鸸鹋。关键词汇，自由、热情、纯朴，一切放肆又多元化的意向。不仅有野蛮生长的动物和植物，还有工业城市的居民难以想象的清洁空气和明媚阳光。似乎所有人都喜欢体育运动，并且在和陌生人聊上两句后就会称兄道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shu没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旅馆，只能在介绍下到一户人家里租下一间卧室，和其家人共住一段时间。

“您不要在意，这是我和前夫的儿子。”房东夫人提到自己的前夫，神色黯然，不愿再多说，“这里是卫生间和浴室，他的房间就在您的隔壁，如果吵到您了就告诉我，我会教训他。”

shu的脑海里闪过了男孩嘴角的那小块淤青。

“您的儿子看起来很懂事。”shu低声说。

房东夫人将这句夸赞理解成了对自己独自抚养儿子艰辛的安慰，兀自喜笑颜开。

“顺便一提，他叫什么名字？”

“哦，他叫luca，luca kaneshiro，跟我前夫姓的。”女人用食指卷着自己红棕色的发尾，谈到这件事，她总是会显露出一些矛盾的情绪，于是擅自结束了对话。“那您先好好休息，需要我帮忙整理的话随时来一楼找我。”

“没事的……我的摄影仪器比较容易磕碰损坏，就不麻烦您了。”shu将自己礼貌性的社交距离维持到了最后，女人也读懂了他无声的推脱，于是不再继续纠缠了。


02

shu打开二楼属于自己的卧室房门，意料之外的是并没有脏乱的杂物或是呛人的灰尘。屋子的地板被仔细擦洗过，靠窗处放置着带有抽屉的书桌，shu将行李放到房间角落，发现书桌的桌面也没有丝毫浮尘，这让他感到久违的放松惬意。

他决定坐在地板上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行李，顺便看看窗外的景色。此时正值午后，阳光透过屋外的树叶如蜂蜜糖浆一样倾泻，在木制地板上留下斑驳的树影。澳洲的房屋周围会种植金合欢树作为刺篱，shu的窗边就正好有一棵。他举起相机对着这些暖金色的绒球花调焦，随手按下快门拍了几张。轻快的咔哒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同时shu的镜头中出现了一抹金色的发丝。

还没来得及让shu休息一下长途奔波的心脏，窗户的玻璃就被敲响了。他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紫丁香色的眼睛。

他来不及思考luca是怎么从隔壁翻到他的窗外的，即使这里是二楼也依旧危险。但男孩笑着朝他打招呼，甚至还空出了一只手挥动。shu被吓了一跳，手指一抖按住了快门键，阴差阳错地拍下了这一幕。

之后他快速地跑到窗边将上锁的玻璃窗打开，男孩温热的吐息和金合欢花馥郁的香气一同扑到了他的面前，他扒着窗框轻巧地翻身坐到窗台上，像只自来熟的小野猫。shu低头瞟了眼他依旧穿着袜子和短裤双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他原本想把他抱下来的手。

男孩很自来熟地歪着头和他对视，“我可以进来吗，yamino先生？”

shu挑了挑眉，都说小孩子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男孩似乎认为这样并不算是进入了他的房间，就像不认为呆在楼梯上是到了一楼。他会像个好孩子一样去听从大人的指令，但又会像个坏孩子一样去钻一些空子，像是乐于去观察大人们因此无法反驳，只能发泄烦躁的样子。这是他喜欢的游戏，也是他与大人们的一种交流方式。

“当然可以。”shu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脸上闪过的一丝疑惑，“只是下次你可以直接敲门，不用选择这样危险的方式。”

“这样的反应，你还是第一个。”

“这里还住过其他人？”

“嗯，很多……还都是男人，妈妈很喜欢他们，大概。”luca毫不费力地拧腰跳到地板上，“我打扫的还不错吧，您喜欢吗？”他有些得意地仰起头。

shu感到很惊讶，没想到这个房间是男孩清理的。

“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不客气。”男孩有些不自在地踱步了几下。即使相差十几岁，shu也没有把他当小孩子的交流语气，让他感觉很新鲜，也莫名地紧张。

“我可以叫你shu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luca。”shu埋头收拾着书桌，将自己的一些书类文件码放整齐。luca始终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并没有觉得不自在，那种视线是柔和的，像是夏日阳光下温热的溪流，不带任何注视以外的思考。

“你到这里是来工作吗？”

“是的，我的工作是拍摄记录世界各地的一些风景人文，再作为书籍出版。”

“那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是的，从亚洲到欧洲，再到北美洲。”shu回忆起自己过去的五年，“最早看到日出的炎热之都汤加，夜晚有星辰落入海水中莹莹发光的马尔代夫，布拉格堡散落着宝石一般的玻璃海滩……”

luca认真又专注地听着，神色是无尽的想象和向往。看见这样的表情，shu像是被什么刺中了，生硬地止住了话头。

在旅途中有很多人都对他自由的生活方式表达了憧憬和向往，能够脱离一成不变的生活，像鸟儿一样飞往所有未知的地方，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但只有shu知道，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工作，不是旅行，而是逃跑。

他的家乡是北半球的岛国，人们谦逊温和，喜爱樱花，就像他们喜欢残酷美学。但在shu的眼里，那是个如蚁穴般拥挤的国家，人们仿佛都戴着庙会的狐狸假面生活。他只能不断地去猜，久而久之，面具覆盖下的面目不断狰狞，青筋暴起，尖牙利爪，成为了shu年幼时每晚的梦魇。

人们似乎总是不知疲倦地去问每一个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人，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

shu在杜鲁门的书里读到过，换另一种牌子的香烟也好，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住也好，订阅别的报纸也好，坠入爱河又脱身出来也好。人们一直在以或轻浮或深沉的方式，来对抗生活中那些无法消逝的乏味成分。

之后他就买好了人生中的第一张机票。



shu停下了动作，搬过椅子在书桌前坐下。在对方长久的沉默中，luca安静地走到了他身边，然后动作自然地侧过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对方虽然还是少年，但结结实实地重量还是压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一时间被圈在椅背上无法动弹。luca的脸朝他凑近，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仰着脖子。

“luca，你不能坐在我的腿上。”他无奈地说。

“可是这个房间只有一把椅子，而我想坐下来听你讲故事。”luca的目光没有躲闪，始终专注地与shu对视，他似乎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问题。

“我想先去洗澡……”

“我身上不脏。”luca认真地说，虽然会错了意思。之后他低下头思索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说，“只是袜子可能有点……但我保证它不会碰到你的。”

shu一时间说不出话了，他惊讶于男孩的执著和热情。对方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放过了他有些僵硬的大腿，转而双手一撑坐到了他面前的书桌桌沿上。

“看吧，我不会踩到你的。”luca在shu的身前晃动着小腿，从胸口到大腿前，控制着脚尖堪堪要擦过他的西装。shu观察着他的动作，然后着了魔似的伸手握住了男孩的一只脚。

luca的另一只脚立刻也停了下来，他抓紧了桌沿，惊愕地看着shu的动作，却没有反抗。

shu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小腿。

“啊……”他曲起腿挣扎了一下，shu面无表情的时候嘴角依旧会有小弧度的勾起，但在luca的角度下，这样的神情有一种年龄、阅历带来的压迫感。

男孩的小腿上覆盖着柔软的肌肉，脚腕纤细，能完全握在手心里。shu稍微使劲，感受到了有些硌手的腕骨。他缓慢地勾住白色的袜边，将它脱了下来。

男孩的足部皮肤常年包裹在小腿袜下，格外地白皙细嫩。脚趾的指甲被修剪的圆润干净，边缘透着肉粉色，甚至脚底都是柔软的，不像大人长了足茧。

shu的拇指擦过对方的脚背，像是捧着一件艺术品在阳光下观察。luca觉得痒，忍不住挣脱了出来，疑惑地注视着shu。

“呃……我听你妈妈说让你脱下来所以……”shu回过了神，他清楚自己刚刚的行为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luca用一种探究的表情看着他，让他无地自容地低下头，他感觉自己一定脸红了。

但随后男孩将那只裸足轻轻踩在shu的大腿上，同时另一只脚勾起，示意他帮忙把剩下的一只也脱下来。

shu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是为了掩饰心虚，他机械性地快速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并试图用另一种心态去做这件事，好像这样就能正当化刚刚的行为一样。但他依然感受到了胸腔里无法忽视的心跳，停止运转的大脑，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

现在男孩两只脚都放到他的腿上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两只白袜被shu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像是要藏起什么证据。

他该不会觉得我有那方面的癖好吧……shu有些痛苦地想着。



“其实，是妈妈让我穿的，她骗了你。”

“什么？”

“我是说，是她让我夏天也要穿着白色袜子的。”luca放低的声音在空气中起伏不定地震动，“这样她就能知道我有没有偷偷溜出去玩。她知道锁门对我没用，就想出了这种办法。”

shu回过了神。迟来的理性终于让他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他应该和所有同龄人一样喜欢偷跑出去疯玩，不受家长的管束，也不该会察觉到他的窘迫。

“但我总有办法偷溜出去还不被她发现。”luca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要赶紧离开这里。shu抬头看着对方依旧天真无邪的笑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他像自己几年前逃离故乡时一样，想要逃离这里。


03

shu知道自己应该在工作完成之前避免与luca有任何形式上的接触。于是他决定早出晚归，一整天都在外渡过，夜晚也早早睡觉。但生活在同一个小镇里，同一个屋檐下，很多事情不是他想躲就能避免的。

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二天清早，他刚换好衣服就被敲响了房门，luca端着托盘站在门外对他说:“早上好，shu。”

他道了谢，同时条件反射地侧身让开了空间让对方走了进去。男孩轻车熟路地将早餐放到了他的书桌上，并询问他咖啡需不需要加牛奶。

“不用了……谢谢，我一般只喝黑咖啡。”

“我猜到了！你的脸上仿佛就写着只喝黑咖啡几个字。”luca快乐地说，同时将方块砂糖扔进嘴里嚼了几下。“所以我没有往里面加东西。”

“那你还观察到了什么？”shu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说完，luca就凑到了他的身前，单手托着下巴在他的身上左看右看，直到shu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最后他说：“我觉得你还需要一位导游。”


他们很快就一同到了小镇的集市上。shu拒绝了luca帮自己拿一些东西的提议，于是男孩两手空空，在前方快速地跑来跑去，shu发现自己很享受这样的时间。他喜欢看着luca跑起来后晃动的侧边马尾，这让他想到秋天田野里随风浮动的麦穗。

luca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擅长和任何年龄段的人交谈，这让shu的工作轻松了很多。他们在傍晚之前就踏上了回家的小路，柔软的阳光铺在石板路上，蝉鸣渐歇，时间在这一刻跟随他们的脚步一起放慢。

“谢谢你luca。”shu跟着对方的脚步节拍往前走。"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那我可以要一点奖励吗？”luca的笑容逐渐甜美起来，眯着眼睛凑到shu的跟前。

“你先说说看。”

“嗯……”男孩呼了一口气，嘴边的笑意缓和，脸上透露出一种思维放空时特有的神情。

shu以为他会提出想要心爱的玩具，或者是一双运动鞋，任何年轻男孩都想要的东西。但luca想了一路，直到他们走到了家门口，远远地看见房东夫人在朝他们招手，他才低声说：

“陪我去玩一次浮潜吧。”


他们挑了几日后的周末一同出发去了拜伦海湾。上午的天气还算晴朗，白晃晃的云上挂着白幕布，泌出金色，热烈，对比强，扎眼。到了之后，shu才知道了luca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在船只前排队等候的清一色是大人带着小孩，看样子自己这是被抓去充当监护人了。

在检票员探寻的目光扫过他们时，shu无奈地学着其他大人一样牵起男孩的手，随后立刻感受到了一种兴奋的回握力度。

“shu，你真的不下来玩玩？”luca在穿戴好防水眼罩后第五次提出了这个问题，上扬的尾音和快速的语调都表现出了他此刻有多迫不及待。他脱掉上半身的衣服，下半身是提前就穿好的泳裤 ，一只腿已经踩到了船边，一副下一秒就要直接一跃而下的样子。

“你就这样下去？”

“我最长的水下闭气记录是五分半。”

shu点点头，“那你小心点。”

“好吧。我会为你捡几个漂亮的海星！”说完他就松开了抓着船沿的手，扎进了海水里。

他们所处的水域不深，在阳光下的颜色波光粼粼，像是人鱼的鳞片。只要luca没有游到礁石后，shu就能隐约看见他的身影。他将手肘靠在船沿上，再把下巴搁上去，目光平缓地追逐着对方。

“您也是陪孩子来的吗？”shu转过头，看见自己对面坐着的一位中年男人友好的笑容，对方在看到他的脸之后犹豫地改口，“呃……陪弟弟来的？”

“嗯。”shu点了点头，也没有解释自己是在回答哪一句。他是典型的东亚人长相，但口语流利，经常会被误认为是亚裔。

“我的男孩缠了我很久，每天饭前都会问我什么时候带他来。”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无奈又幸福的表情，shu转过头盯着海水里细小轻快的游鱼群，没有再说话。

他莫名想到了之前在镇上的古董店里看到的一个日式橱柜，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散发出红褐的色泽。shu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看到旁边的标签才知道，它是用澳洲特有的桃花心木做的。现在又回想起，他不免笑出了声，越发觉得那橱柜就和自己一样，割裂，格格不入。

但是，如果把它买回来，他直觉地认为luca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心脏被绞紧，却又能从中挤出一丝难以抑制的欢愉。下一刻，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头，是男孩的年轻与纯粹，也是不再年轻的他的无地自容。

“shu！”等到luca终于玩得爽肯回来时，他们也差不多该返程了。“我没有找到海星……但是我看见了一株和你很像的珊瑚。”

“和我长得很像？”

“不是啦。”luca任由shu把自己托举着抱上船，他现在浑身滑腻，皮肤也被晒得泛红。“是和你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它真的很漂亮。我忍不住看了好久，感觉就像你也在水下，而我在和你对视。”luca的声音越说越低，shu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没有作出回应。男孩见他沉默，噘着嘴轻轻踢了他一下，shu反手就去挠他身上的痒痒肉，把luca逗得咯咯直笑。

“好痒！”luca抖个不停，一下没站稳就坐到了shu的腿上。他感受到shu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默许了他的这个举动。男孩的身上有海水风干后残留的盐粒，shu用手在他的背后上下来回地搓，直到把人整个都揽到怀里，感受着一个年轻鲜活的体温。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拥抱或许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用双臂碰触另一个人，包围另一人，与他相连。顷刻之间，无需交谈，两个人就能产生一种仿佛能够跨越言语互相理解的错觉。



几分钟后天色骤变，一道惊雷落下，苍白的闪电无声撕裂天空，雨却迟迟未来。船身颠簸了起来，有人将shu挤到了角落。luca收起双腿，近乎蜷缩进shu的怀里。而shu一只手扶着横栏，另一只手将对方搂紧。小孩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在下一道雷响起之前，luca猛地用双手环住了shu的脖颈。

“不要担心。”shu把包里的浴巾翻找出来将男孩裹住，他低下头俯视着怀里的男孩，对方有半边头发已经湿得有些碎开了，滑下来遮住了脸，浑身冰凉。他在止不住地颤抖，shu能清晰地感受到。

四周狭小拥挤，luca闭上了眼睛，视野陷入黑暗后，他仿佛又回到了还很小的时候。他坐在窗台上，身边尽是乱扔一气的玩具、被推倒的积木高塔、眼珠凸出来的洋娃娃。屋里很黑，房间里的空气慢慢冷下来，暗下来。那里没别人，所有人都走了，不见了，但他仍可以听到他们的言语声渐渐消失，踢踢踏踏的脚步的回音，几声遥远的笑声。窗外的庭院里空无一人。黑暗从天而降，轻柔地弥漫开来，像黑色露水般落在一切物事上。

那种寂静是最让人难受的，稠密，几乎肉眼可见——阴寒的暮光、钠蒸气灯的昏暗灯光都已沉入黑暗，灯光只能照出几英尺远。
回忆的最后也没有任何事发生——黑暗的蔓延止于家门，所有的喧嚣渐息，归于静默，就像热牛奶冷掉后凝成的那层厚厚的膜。房屋映衬在天空的背景里，渐渐失去了鲜明的边缘、分明的棱角，那种轮廓似乎能弥漫到无限远。

“你看，已经快到了。”shu的声音低沉温和，luca攥紧领口的手指无意识地松了些许。他感受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自己，那是属于成年人的力量，将他与混乱的船舱以及汹涌的海浪隔开，也勒得他肋骨生疼。他凑到shu的耳边想告诉他轻一点，最后却只是咬着牙把头埋得更深。


04


每日的早晨，luca都会准时敲响shu的房门，为他端来一杯黑咖啡和一块熏肉吐司，之后再霸占他的书桌，一直和他说上一早上的话。shu发现他似乎从来没有和同年龄段的朋友出去玩过，也没有去上学。这很奇怪，这样性格的男孩应该不会缺少玩伴，他似乎可以和任何人交朋友，但又和所有人都有一种难以忽视的距离感。即使如此，shu也认为他不应该整天只和自己呆在一起。

luca现在已经被完全默许了可以对shu做出亲密的肢体接触，于是他更加变本加厉地粘人，或者说是，恼人。但shu从未表现出过厌烦或者生气的情绪，这让luca忍不住不断地去试探。

“shu，你喜欢我吗？”luca突兀地开口，就像是在问明天的吐司要加什么酱一样自然。shu的笔尖停止了一下，随后他平静地开口。

“luca会准备早餐，会打扫房间，长得还很可爱，没有人会不喜欢。”

luca歪着头，“我也很喜欢shu，但是我们的喜欢是一样的吗？”

shu这下彻底愣住了，他合上了笔记本，疑惑地看着正在无所事事地玩自己发尾的男孩。

“你喜欢我哪点？”

“我也说不上来……shu很温柔，很聪明，说话有趣，长得也很漂亮。”luca认真地思考着，“我们是朋友吗？相差十几岁也可以做朋友吧。”

“要不，shu来做我的父亲吧。”luca笑了起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住在一起了。”

shu摇了摇头，“不，我并不喜欢你的母亲。”

“我好像明白了！”男孩突然兴奋地站了起来，“我喜欢shu，是想亲吻你的那种喜欢。”

“你才十四岁，luca。”shu强忍住了表情的松动，“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啊，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luca瘪了瘪嘴，赌气似地跑出了房门。shu走到窗边，看见男孩正赤脚奔跑在花园的草地上，微风追随花园里的水汽，沿着楼梯往上吹进他的房间。他的感官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直到把全世界都隔绝在外。

不一会儿，他听到到自己心爱的人跑上楼梯的声音。他的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喊，要他去爱永远不会看到第二次的东西，在火焰与狂喊中去爱，随即毁灭自己，因为人们就在这一瞬间活着。他缓慢走向前，每一步都稳稳踩在鞋跟上，心却正在渐渐塌陷。

luca站在门口看着他，脚边蹭了些泥点，手上攥着一株还挂着露水的雏菊，眼神里是对shu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为什么？shu在心里询问自己，他们才认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为什么会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样的感情是不该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他们可以是忘年交的朋友，可以是师生，但绝不能是那种关系。那是违背常理的，那将意味着他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大人，那会同时毁了他们两个人的人生。

之后，luca张开双臂快速地跑向他，shu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变成了一尊只会迎接拥抱的雕像。男孩跳了起来，柔韧的双腿夹在他的腰侧，他们平视着对方，shu的双手托着他的臀部，温热的吐息越来越近，他们都闭上了眼睛。

luca给了shu一个无法拒绝的亲吻。先是用自己柔软的嘴唇贴上去辗转轻碾，像是小鹿在亲吻着湖面，随后他微微张开嘴，直到濡湿的枫糖味在两人的唇间蔓延，勾住shu脖颈的双手收紧，雏菊乳白色的花瓣扫在两人的脸颊上。这样的吻足够青涩，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shu在luca伸出舌头后偏过头侵入了对方的口腔，他耐心地舔舐过男孩的上颚和舌根，男孩发出了难耐又勾人的轻哼。

“shu。”luca俏皮地夹了夹自己的大腿根，“你有反应啦。”

shu的脸烧得通红，他偏过头欲盖弥彰地咳嗽，但luca却亲了一口他的眼角说，“昨天晚上我梦到了我们在船上的时候，你当时把我抱得特别紧，痛死我了。”他凑近了shu的耳边，嗡张的唇瓣无意识地触碰他的耳垂。“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就发现床单湿了。”

按理来说，shu作为更年长的那个应该对这种话题更加冷静从容才对，但实际上他羞愧得不行，只能闷头听着男孩如何对自己青春期梦遗对象是自己这种怪异经历高谈阔论。

“也许我真的疯了。”半晌过后，shu终于勉强冷静了下来，喃喃道。


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间夏季特有的暑热褪去，luca在一个气候凉爽的早晨发现了门口堆积的行李，几秒的愣怔后转头就跑出了家门。shu就要离开了，但是他还没有走，还来得及追上他。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脚步却前所未有的轻盈，像是要踏上一条梦寐以求的崭新道路。

luca在正午之前找到了他。shu蹲坐在一棵树下没说话，那棵树枝叶不够茂盛，但树冠相当的宽大漂亮，luca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所及之处是蜿蜒倾轧的树根。

“你可以带我走吗？”luca不是胆怯犹豫的人，他想要的，永远都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说出口，“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秋天就要到了。”shu像是没有听清他说的话，兀自站在树下轻踩着凸起的树根。luca走得近了几步，他又快速地说，“以前我也想过很多关于选择和命运的问题，我总觉得是选择决定了命运，其实恰恰相反。”

luca沉默地听着，他不能完全理解shu的话，但直觉告诉了他接下来对方会说什么。

我们的人生注定只有这几个月的交点。

“可是，我只有呆在shu的身边是最开心的。”

“当你发觉自己不适应生活时，其实已经快要找到自我了。”shu试着说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我记得在刚刚成年时，我一点也没有做好二十岁的准备……实际上，到现在我还在寻找我自己。”
“我有时候觉得，luca比我更像大人呢。”



“我明白了。”

这回轮到shu有点接不住了，向一个比自己年幼很多的孩子坦露自己的脆弱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对方也没有像小孩一样固执地认为所有事情都该有一个答案。他转过头，看见luca背着手站在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浅金色的睫毛安静地垂下。

“这段时间我也认真想过了。选择也好，命运也好，我还是很庆幸能认识shu。”

shu抬头望着天空，绷紧了面部的每一块肌肉，如果现在哭出来，就太丢脸了。

“我也是。”shu发誓，当他对所有事情都感到厌倦的时候，他就会想起luca，只要想到他还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存在着，他就愿意忍受一切。

“你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行色匆匆的归人，不息的川流，万分之一的擦肩而过，拥挤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机缘巧合的退化也好，万般求索的前进也罢，他们在夏日的十字路口前短暂地相遇了。

或许，如果他们没有对彼此产生这样的感情，shu是愿意带他走的呢？
luca止不住地去想，却又在每一次都会得出同样的答案——无论是怎样的设想和推演，他最终都会吻他。


“最后再带你去个好地方。”luca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空气，拉起对方的手开始了全速的奔跑，一切都被他们抛到身后。

眼前的草原是深而广的长青色调，绿得简洁干练，宽阔的道路的腹部笔直地分叉，更远处有高塔，高塔后是深褐色的远山。天空如同千年的巨冰尽数化成了水，永无尽头。这里的一切都被拉的很长，万事万物都有去无回的样子。

shu停驻在原地，看着luca奔跑向自己的身前，却在十几米的地方回过头朝他招手。澄净宽远的蓝色穹顶下，气流亲吻他的衣摆，正午的阳光巧妙地从云层间切割下来。

“好看吧！”luca高声喊着，“我选的地方！——”



05

“在看什么呢，shu。”母亲推开门，温和地问道。

“一些以前拍的照片。”shu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他没有抬头，身前散落着很多还没有来得及归类的相片。从他回来之后，一直在一刻不停地工作，脸色有些难掩的疲惫。

“看见了认识的人吗？”母亲笑着说。“你看起来很开心。”

shu愣了愣，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是勾起的。


没错，shu是认识luca kaneshiro的。他是一个金发的十四岁男孩，最喜欢的事情是奔跑。如果你和他一起出门，他总是会跑到你的身前，但又会在不远的地方回过头朝你招手。他永远不会被谁追上，却能吸引他人的追逐，人类的天真和社群性在他身上以一种非常扭曲又和谐的形式呈现。他活的那样笔直，不是因为思维单线，而是全心全意。这样的人，即使一同站在阳光下也会比其他人更加耀眼。

是不是离得越远越好呢？

久违的，shu听见自己在心里轻声说。



——这就是shu关于澳大利亚的全部印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