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Shuca】《夏鳴》(完)+ + +

「是夢也沒關係，留在我身邊好嗎？」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真的嗎？」

「真的。」他輕笑，「我向你保證，Lu——」




——沙沙、沙沙。




他睜開眼，蟬聲如浪潮從遠處襲向他腦袋，彷彿老家那台不知道壞了多久都找不到人修的冷氣機，也像他和別人通話時，從手機彼端傳來的那些吵雜的施工背景音。但他們正處於無人島上，不會有滾滾而來的城市喧囂，也沒有能夠求援的手機。

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在畢旅途中，遭遇一場史無前例的暴風雨，而那艘被稱為鋼鐵之船的豪華大船，就那樣傾覆於諾大的雨幕裡。

遭難的第一天，幸運生還的Luca被刺眼的陽光灼醒時，還以為自己在大白天作夢，直到他坐起身，腹部滾落一堆又一堆的細沙，赤裸的雙足不斷地被海水沖刷，才意識到這不是夢。

讓他驚訝的是，隔壁班的Shu Yamino，也一起遇難了。



經歷了悲慘的第一天，在無人島上的第二天，他們順利地用撿來的竹子和一些完整無損的大葉片，成功搭好一間臨時的避難帳篷，雖然以大葉片作為屋頂有點簡陋，但至少能遮去灼人的陽光和夜晚的海風。

他們瞅著眼前的小小避難所，在只有倆人的島上互看了一眼，開懷大笑。

有了能安心「回家」的遮蔽處，Luca開始自稱是荒島求生達人，他拿著Shu削尖的樹枝興奮地往大海的方向衝去，跟在他後頭的Shu看他在水裡亂刺，笑笑地不發一語。

他原想等對方放棄那胡亂的捕魚方法，沒想到Luca沒花多久時間就掌握了抓魚的技巧，成功用樹枝刺到兩隻乾癟的小魚。

「Shu，你看！」他提起兩條小魚，燦笑地說，「我就說我是求生達人了！快叫我捕魚冠軍……啊啊啊啊！」

Shu一愣，只見被Luca提起來的那兩條受驚的小魚，尾巴啪搭啪搭地打在他的臉頰上，右邊的臉頰瞬間通紅，逼得Luca一臉噁心地把自己跟牠們拉開距離。

Luca抹掉被魚尾打濕的臉頰，整張臉皺成一團，激動地連著喊了幾聲「YUCK」。

作為旁觀者看完全程的Shu，在晴空之下炸開笑聲，笑得合不攏嘴。

在學校裡沒跟Shu說過話的Luca，發現自己是第一次看他露出這般笑容，不禁跟著笑起來。

遇上船難前，他曾聽聞Shu在同學們之間的風評是「一個有點冷淡的高材生」，但Luca知道不能光以外表或傳言就斷定一個人，所以每一次他們在學校無意間視線相觸時，他總悄悄地把目光多停留幾秒在對方身上。

他知道Shu雖然看起來很冷靜，但不小心喝到學校發的詭異飲料時會皺起眉頭，發出小小聲的奇怪呻吟，也會在同學請教數學題目時，耐心地一個個步驟解題給對方看。

這些都是Luca路過或多瞧他幾眼時發現的，只是儘管有過不少次的視線碰觸，他們依然一句話也沒說過，不過現在他又無意間得知一件事——自己跟Shu相處起來很愉快。

他喜歡這樣的狀態。Luca心想，把烤熟的魚肉遞給Shu。

兩個遇難零經驗者在無人島上的第五天，已經習慣分頭去蒐集木材和食物的生活，除此以外的大多數時間，他們都拿去探索這座小島，討論要怎麼對外求救。

最後他們決定在島嶼的最高處升狼煙，期望經過的船隻能注意到。

他們倆一前一後地踩著凸出岩壁的石頭，在沒有任何防護器具下慢慢地爬上巨岩，Shu頂著大太陽，在石面鑿出一個約十公分深的小坑洞，再跟Luca一起用石子圍在小洞邊，接著在坑洞裡生起小火，直到裊裊輕煙飄上天空才大功告成。

Luca滿身大汗地往後一躺，但背部接觸到地面的那瞬間，讓他拔尖音調地喊了很大一聲，嚇得旁邊休息的Shu一怔。

他臉孔乍紅地摀住嘴巴，尷尬地把視線移到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一點也不想去思考自己究竟發出了多sus的聲音。

Luca做好被取笑的準備，只是過了好一段時間都沒等來反應，於是鼓起了勇氣將目光移到沉默不語的Shu身上。

這時他才發現，有淡淡的潮紅在Shu耳尖暈開。

Luca沒料到他會露出這樣的神色，比起方才引起的尷尬，現在的情況讓他糾結成一團的思緒更加混亂，就在他想進一步釐清自己這沒由來的緊張和情緒時，只見Shu先一步起身。

雖然耳朵還是泛紅的狀態，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已經恢復平時的模樣，甚至笑著問自己要不要一起回去。

Luca頷首，跟在他身後離開升起狼煙的巨岩。



遇難的第六天，一艘模糊的船影出現在遠處的海平線上，他們倆一個正在升火，另一個剛拎起捕到的小魚，但一瞧見船隻後立刻扔下手邊的工作，沒有任何對話就一起轉身朝巨岩的方向衝去。

「Luca！」Shu轉頭喊了聲，「我先去確保火源不會被熄滅，你能幫忙拿曬在那邊的衣服嗎？」

「OK！」

Luca立刻調轉方向，衝回去扯下他們曬在竹竿上的制服襯衫，往他們升起狼煙的巨岩狂奔。

等他仰頭準備爬上岩壁時，卻發現先一步上去的Shu，遙遙晃晃地站起來。

Luca一愣，朝他大喊：「Shu！你還好嗎？」

Shu回頭俯視下方擔憂的Luca，笑笑地回：「嗯？我很好啊，謝謝你幫我拿衣服過來。」

Luca聞言才接在他後頭爬上岩壁，他們將那件衣服扔進火堆，燃燒衣料的火光顏色變得比以往更濃更黑，煙灰往天空直竄。在等待船隻逐漸行駛過來的期間，Shu朝遠處那艘船賣力地揮手，Luca奮力地揮動手中另一件襯衫，希望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不曉得經過多久，落日的金黃光芒勾勒出遠方長長的海平線，暮色鋪滿滾出白色浪潮的海面，晚霞描摹出巨岩上的兩道身影，直到太陽逐漸墜下，他們拚命的呼叫聲才隨著船隻的遠去變小，最後歸於平靜。

Luca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們乾脆住在這裡好了。」

「這樣的話，我們就得缺席畢業典禮了。」Shu跟著坐下來，習慣用右手撐地的他彆扭地改用左手，「不過我們可以自己在這裡辦一個。」

「POG！」Luca側著臉看他，「但那樣的話，主持人和參加者就只有我們而已。」

「你介意嗎？」

「WHY？當然不會！」

Luca蹦起身，垂降的夜幕掩住那片泛金的大海，只剩他那頭被風打散的金色髮絲在漸暗的天空下閃爍。

「聽起來跟什麼秘密集會一樣，酷！」他笑著說，「就算只有我們兩個參加也沒關係，跟你一起做的任何事都很有趣，我喜歡這樣的時光！」

Shu忍俊不住：「哪怕我們遇難了？」

「哪怕我們遇難。」Luca點頭附和，「不過在那之前，我們應該先回去，太晚的話會看不到路。」

Shu一頓：「你說的對。」

他們稍微熄掉狼煙的火勢，控制在看得到煙灰但不至於失火的程度後，才小心翼翼地爬下岩壁。

只是過程沒有前幾次來得順遂，晚一步才開始爬下岩壁的Shu，腳底一滑——

在Luca衝過來前，Shu及時用右手抓住突出岩壁的石頭，撐住自己的身體，Luca見狀鬆了口氣，但還是看得膽戰心驚。

他們循著原路回去，只是剛剛為了升狼煙，他們只能扔下手邊的工作，以至於這個時間本該被火光照亮的沙灘，現在依然一片昏暗。

來不及生火的倆人蹲在帳篷前，想靠著夜裡稀微的星光升火，但比白天來得強勁的海風不斷地掠過他們周邊，儘管Luca已經擋去大部分的風，但海風仍舊不停地打熄Shu一次又一次生起來的火苗。

「抱歉。」Shu啞著聲，「我應該要先完成工作再過去的。」

「你已經做得很棒了。」Luca笑了笑，「要不是你跟我一起遇難，我恐怕活不過三天，你對我來說就像救世主一樣，Shu。」

Shu噗哧一笑：「謝謝你這麼捧場，Luca。」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

他們倆笑鬧著躲回樹蔭下，夜晚的冷意拉近倆人的距離。Shu的臂膀微微地貼著他的手臂，在帶著濕意的海風中，從他身上傳來的暖和溫度，撫平了Luca心底的不安。

如果遇難的只有自己，他可能真的撐不了這麼久。

Luca心想，偷偷地把屁股往Shu的方向挪近一些，加深貼著彼此肌膚的體溫。

「要、要握手嗎？」Shu低聲，嗓音聽起來有些緊張，「沒有火源會比較冷，如果我們……」

Luca沒等人說完，就伸手握緊Shu那隻因為升火而髒掉的左手，骨節分明的手指蹭進指間，把Shu的手牢牢地困住，但他一句話也沒說，彷彿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這麼做，自然地跟普通朋友一樣。

收緊掌心的Shu，開心的同時又有點失落，他悄悄地瞥向沉默的Luca。

從雲層後方探出來的月光撫亮Luca通紅的側臉，只見他握住自己的手，一手撐著下巴，撇開了視線。Shu一愣，心跳加快的同時，臉頰的熱度似乎也上升好幾度。

他喉頭一滾，把身體湊過去後喊了聲「Luca」。

「怎麼……唔。」

Luca應聲，只是這一轉頭差點讓他跟Shu相撞。

遇難前的他們，只是隔著好幾間教室互望的隔壁班同學；遭難後的他們，是能夠拿起棍棒，在毫無人跡的島嶼沙灘上笑鬧地扮演只有他們自己懂的動畫橋段，是能夠在寒冷的黑夜，將自己的體溫借給對方的好朋友。

但眼下的他們，只要某個人伸手就能碰觸到對方的肌膚，只要某個人微微傾身，就能伸手擁抱彼此。

而這樣的情感和距離，只用「好朋友」一詞似乎無法概括他們的關係。

被雲層撕裂成好幾束的柔和光線落在地面，開始在沙灘上緩緩鋪開，這片薄淡的月光宛如一大片柔軟的純白地毯，從岸邊一直延伸到他們腳邊。

蟬鳴在林子裡奏響，儘管有帶著涼意的海風拂開熱浪，但加快的呼吸讓原本只有臉頰泛紅的Luca，一路紅到頸脖和胸膛。

沒人說話的這段期間，對他們來說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Luca抿抿唇，雖然他對Shu可能、大概、有那麼一點意思，但在不確定對方心意前，他不曉得該怎麼應對眼下這情況，腦中高速運轉的思緒驀地停滯在這曖昧又尷尬的狀態中。

於是他暗暗地在心底組織好幾句話，在短短的十一分鐘內，包含預備的方案一起演練了幾遍，最後才清清喉嚨，張開嘴。

「Shu，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完全不在計畫內的這句話一出，讓Luca尷尬到想先賞自己一巴掌。

不過他以為Shu會因為這番話變得更加沉默，但這個跟自己一樣有點奇怪的人，卻是以一聲輕笑，炸開凝滯在他們周遭的尷尬氛圍。

Luca眨眨眼，聽著Shu的笑聲越變越大，忍不住跟著大笑起來。

「今天是我最棒的一天。」

笑了好一陣子才抹掉眼角淚水的Shu，左手環膝，眼含笑意地看著旁邊止住笑語的男孩，低聲道：「正因如此，我想自己應該要早點跟你坦白，Luca。」

Luca看著Shu微微垂下的長睫毛，突然緊張起來。

「其實剛剛去升狼煙時，我摔了一下。」他淡淡地，彷彿在說別人家的事，「我以為只是稍微扭到，但我猜現在情況可能不是很樂觀。」

Luca想起他爬下岩壁時的腳滑意外，面色刷白：「是右手嗎？」

「嗯，你果然注意到了。」Shu想舉起摔到的右手臂，但疼痛只能讓他作罷，「可能沒辦法實現跟你的約定，抱歉。」

「不要道歉，那不是你的問題。」Luca起身繞到他右側，只見Shu的手腕腫了一大塊，「很痛嗎？」

「說不痛是假的，但我應該能……Luca？」

Luca用指頭撫觸他紅腫的手腕，輕聲道：「Pain Pain go away.」

「你從哪學來的？」Shu沒能忍住地笑了下。

「我忘了。」

Luca難得沒跟著笑，他不再像先前那般猶豫，在對方愕然的注視下伸出雙手，輕輕地擁住眼前的男孩：「我們一起回去參加畢業典禮吧，Shu。」

Shu一頓，半晌才微微一笑，舉起左手輕拍他的背，應了聲「好」。

但在他們遭難的第八天，Shu發起了高燒。

在沒有任何醫療資源的這座無人小島上，Luca只能被炎熱的夏日蒸出一身的焦慮和不安，但他還是維持平時的畫風，不讓這份負面情緒影響到正處於糟糕狀態的Shu。

Luca接下升火的工作，不太熟練地學著Shu的動作，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在赤輪落進大海前，成功升起火。

Shu的衣服前幾天已經被拿去作為狼煙的燃料之一，Luca把自己的制服襯衫給他穿之後，去了附近的林子找幾片大葉子，緊緊地用葉片把人裹起來，試圖用火堆和這樣的方法為他取暖。

Luca小心地抱著變得虛弱的Shu，他們倆的距離比以往來得更近，他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第十一天，反覆發燒的Shu睡著的時間比清醒來得多，所以只要他一醒來，Luca就會趕緊跑過去確認他的狀態。

「我什麼忙都沒能幫上。」Shu靠在他身上，斷斷續續地說，「沒有我的話，或許你會更方便一點。」

Luca沒有回話，而是小心地不碰到他的右手，起身走向大海。

積雨雲堆在遠方的海平線上，沉重的溼氣夾帶著海的鹹味逐漸瀰漫整座小島。

他站在海水沖上沙灘的那條不斷變換的模糊界線，望向疑惑地盯著自己看的Shu，淡淡地笑了下。

他準備撒一個自己也不知道真相的謊，以此祈求那個逐漸虛弱的男孩，能夠繼續留在他身邊，儘管Shu可能會因此討厭自己，他依然決定這麼做。

比起自己的戀情，他更希望Shu活著。

Luca深吸了口氣後，大喊：「Shu Yamino！我知道你的秘密！」

聽見這話的Shu，心跳不自覺加快。

他因為過於緊張而口乾舌燥，同時覺得抱著膝蓋的左手莫名有點痠軟，他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但發燒和右手傳來的疼痛讓他停滯了好幾天的思緒，又重新轉動起來。

好幾個能被稱為「秘密」的場景浮現在Shu腦中，那些畫面就像跑馬燈似地一幕接著一幕。Shu慌張地整理混亂起來的情緒，他最不想被察覺的是自己路過Luca教室時，發現對方正趴在桌子上睡覺時做的事。

那時除了他們倆，走廊和教室都沒有人影。

他喉頭一滾，掏出手機後小心地在不吵醒Luca的情況下偷偷地照了一張相片，那張不同於平時歡笑模樣的Luca睡顏，現在還躺在他手機的相簿和隨身碟，雖然手機在落海時就弄丟了，但隨身碟還在他教室座位的抽屜裡。

即使有被發現的可能，但他不認為Luca知道那張照片的存在，哪怕在這幾天的相處下，他得知男孩的直覺有時精準地有點嚇人。

Shu最後選擇以保守的姿態，面色蒼白地回以一笑：「你說什麼秘密？」

「說出來的話就不是秘密了。」坐回他旁邊的Luca，用沾滿海水的雙手捧起Shu發燙的臉頰，試圖讓他好受一些，「只要我們順利回去，就告訴你。」

「你不會賴皮吧？」

「當然不會！如果我說謊的話，就給你一個chu。」

Luca看著因為這話一頓的Shu，突然覺得有點尷尬地嘿嘿一笑，把手移開後順手撿起腳邊的石頭，扔向他不久前在沙灘上畫的SOS記號：「我開玩笑的，但我保證回去後立刻告訴你。」

「這樣的話，我得努力撐到那時候才行。」

Luca聽見這話，準備撿起另一顆石頭的手愣在半空，下一秒又恢復動作，只是這次他抓了一把沙子，往樹蔭外的天空撒去，白色的細沙在陽光下閃爍。

但那些沙子落地前，就先被迎面而來海風全吹到Luca臉上。

「What Yuck！」

吃到沙的Luca呸地一聲吐掉嘴裡的細沙，然而旁邊那人沒有幫他拍掉臉上的沙子，反倒逕自笑得開懷，頂替了炎熱的夏日中的蟬鳴。

臉上還黏著沙子的Luca，看著臉上不見任何血色的Shu後笑了一下，舉起雙手去撓癢。



兩個年輕的遇難者獨自待在島上的第十四天，他們已經完全適應了無人小島上的生活。

沒有城市的燈光和喧囂，只有迎面而來的海風和遠處日漸蒸騰而上的蟬聲。

Luca按著平時的習慣去收集木材和食物，也會在固定時段跑到巨岩那邊查看狼煙的狀況，再接著回他們搭的小小避難所。

「Shu，我回來了！」

Luca說著，扔下順路帶回來的果實：「今天一樣沒看到有船經過，我都懷疑我們之前看到的是不是海市蜃樓，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你說會不會我們回去後，畢業典禮已經結束了？」

「那也沒關係，到時候我們自己辦一個也行，反正我們約好要一起參加。」

他笑著，敲開果實堅硬的外殼，將裡頭含有水分的柔軟果肉含進口中。

「喔天！這吃起來好噁……喔，我有照著你之前教我的，先確認過這是不是可食用果實才吃的！我沒有亂吃！」

Luca一邊說一邊迅速地升起火，把下午抓到的魚熟稔地處理好，用樹枝架在火堆旁。

劈啪的火花聲，跌進Luca不間斷的低語裡，話題小至今天自己看到什麼噁心的蟲子，大至他們回去後要辦什麼樣的畢業典禮，即便每一句話都沒得到回應，他依然說得起勁。

他通常會在日落後的漆黑夜晚中，等待周遭只剩拍打在岸上的浪潮聲，才會止住從喉頭滾出的那些源源不絕的字句。

這段期間的Luca，會一動也不動地眺望眼前的大海，任海潮捲走他不自覺傾吐而出的，那一聲又一聲的「Shu」。

他握緊睡在旁邊的Shu左手，無視那些爬到自己手背上的蟲子，和那股掠過鼻間的惡臭味，淡淡地說。

「是夢也沒關係，留在我身邊好嗎？」

回答他的是，如浪潮從遠方席捲而來的蟬聲。





——沙沙、沙沙。





「Luca！」

Luca猛地睜開眼，他腳下沒有白色的細沙，也沒有打在臉上會發疼的海風。

他茫然地眨眨眼，看著他房間門的喇叭鎖從門口滾過來，而破壞他房門的元兇正拿著一把大剪刀，一臉擔憂地站在門口，見他清醒後才扔下手中的東西，著急地走過來。

「你還好嗎？」Shu彎身摸摸他的臉頰，「剛剛跟你講電話講到一半，聽見你哭著喊我名字才趕緊衝回來，但房門被鎖上了，所以我只能……」

「Shu，你怎麼整個人顛倒過來了？」

Shu噗哧一笑，拿衛生紙幫他擦掉倒流的淚水：「顛倒過來的人是你，你沒發現枕頭掉到地上嗎？」

「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睡到四腳朝天的Luca爬起來，在Shu訝異的注視下抱住他的腰，喃喃自語，「所以哪邊才是夢？是這裡還是我剛剛睡覺時做的那場夢？」

Shu輕拍他後背：「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噩夢，但我就在你面前，Luca。」

Luca點點頭，輕蹭他沒來得及換下的襯衫，才悶著聲：「如果真的是夢也沒關係，留在我身邊好嗎？」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真的嗎？」

「真的。」

他輕笑，抬起Luca的下顎，輕輕地吻了一下。

「我向你保證，Luca。」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