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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p骑曲,哨向pa
    哨兵骑 x 向导曲(服设代入先驱)
    沿用部分深渊七设定
    be预警!be预警!be预警!不是骑曲的情感be但也不是什么快乐的故事!

    #骑曲
    #第五人格
    fifthPersonality
    #richrick
    #IdentityV

    【骑曲】终末回响正文:

    疏导室的门半掩着,灯是关着的,里面一片漆黑。
    弗雷德里克搭手在开关上,没有立刻按下。
    ——有什么在黑暗里注视着他。
    出于本能的感知让皮肤下的神经末梢无声收紧,弗雷德里克的目光沉入那片浓黑,适应过后,捕捉到了异样。
    床铺边缘,两点微光悬浮在空气里,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
    弗雷德里克按下开关。
    刺目的白光灌满房间,照亮了被暴力拆卸的电子门锁。合金面板扭曲变形,电路板裸露在外,断线处跳动着滋啦作响的电火花。
    地板上拖曳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从门口延伸到床边。
    “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你应该待在隔离舱。”弗雷德里克说。
    他的搭档哨兵——理查德坐在床边,作战服染成了暗红色,袖口和裤管往下滴溅着浓稠的液体,感染体的碎肉和腐血在地板上积成一滩污秽。
    理查德的异色瞳孔在强光下微微收缩,目光直直钉在弗雷德里克身上,他嘴角扯动了一下,唇下的小痣随着微笑的弧度扬起:“我想见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仰着头,金色卷发上还沾着凝固的血块。
    弗雷德里克皱眉,防菌面罩过滤了大部分气味,腐烂与腥臭正充斥着整个房间。
    他停在理查德面前,低头审视对方的状态。
    理查德手腕上缠着束缚带,松松垮垮的,不符合军方要求的拘束规格,显然是他自己系上的。
    弗雷德里克摘下一只手套,说:“伸手。”
    理查德照做了,他掌心朝上,平托着给弗雷德里克看,不巧的是,束缚带滑了下去。
    他眨眨眼:“哎呀。”没有去捡。
    弗雷德里克懒得理会他的小动作,他将自己的手覆上去,掌心相贴,进行最低限度的接触疏导。
    理查德的体表温度很低,像死物。弗雷德里克能感觉到干涸的血迹摩擦皮肤的触感,他闭上眼,五秒、十秒,精神触须探入理查德的意识,熟练地拨开那些暴乱的神经信号。
    一片废墟。
    硝烟和尖锐的噪音无处不在,扭曲的金属残骸间回荡着濒死者的哀嚎,肉块蠕动着,分裂的触手和菌丝发出混乱、暴戾的嘶吼……
    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而理查德始终盯着他,从弗雷德里克翘起的发尾到遮住下半张面孔的防菌面罩,再到两簇羽翅般的眼睫,最后目光停留在两人相贴的手上。
    两个月前,理查德被带进弗雷德里克的疏导室。
    押送人员退到三米外,手指扣在电击枪扳机上。
    “别试图解开他的拘束具!”他们警告弗雷德里克,告诉他上一个向导因为该死的同情心被撕掉了半条手臂。
    弗雷德里克没有应答,他看向理查德,那个被缚在拘束椅上的“怪物”正探头嗅闻着,鼻尖快要贴上他的胸口。
    精神阈值异常,攻击倾向明显,资料上详细记载了“实验体R-7”的危险性。
    弗雷德里克准备进行疏导时,理查德突然抬头,颈侧的金属接口闪烁着冷光,周围布有淡化的血痂。
    “你真漂亮。”他说道,瞳孔倒映出弗雷德里克的轮廓,“漂亮得不像话……”
    押送人员立刻举起了枪,弗雷德里克抬手制止了他们。
    “出去。”他说。
    疏导室的门关上,只剩他们两人。
    束缚带在理查德的动作下嘎吱响动。弗雷德里克见过太多实验体崩溃前的疯狂,但理查德的眼神不太一样,色欲?恐惧?不对,那是一种扩散到极致的探知欲,他要透过弗雷德里克的面罩,看穿弗雷德里克的骨骼、血肉,乃至灵魂。
    这副人造兵器,对人类产生了兴趣。
    弗雷德里克的手按上他的额头,开始第一次疏导。
    “你的手暖烘烘的,我很喜欢。”理查德笑得人畜无害。
    弗雷德里克嫌弃道:“恶心。”
    疏导结束,弗雷德里克收回手,转身走向洗手台。水流冲刷过手掌,带去血腥气,他抽出消毒纸巾,缓慢擦拭起每一根手指,直到皮肤发红。
    “今天找到了13个感染者,回来的路上我说要来找你,他们不让。”理查德说,“所以算起来一共是16个。你把我藏起来吧弗雷德,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弗雷德里克关掉水龙头,说:“你弄脏了我的住所。”
    理查德歪了歪头:“为什么不搬去和我睡?我会搂着你,防止你从又小又窄的金属板上掉下去。”
    “因为我们是搭档。”他补充道。
    弗雷德里克走向消毒柜,取出一副全新的手套戴上,黑色皮革在拉扯下收紧,勾勒出骨节分明的手部线条。
    “你的床铺是拘束具的一部分,”弗雷德里克陈述事实,“而我不需要被‘搂着’。”
    他喷了消毒剂,摁下清洁机器人的启动键,圆盘状的机器亮起蓝光,原地转了个圈:“嗡嗡——检测到污渍,开始清扫!”
    理查德问:“你讨厌我?”
    弗雷德里克说:“你居然还有自知之明这种东西。”
    “没有的主人!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机器人大声回应。
    “好吵!”理查德一脚踢开它,“它打扰到我们了。”
    弗雷德里克看到机器人外壳上新增一道划痕,表情不悦:“脚收回去,它很旧了,我不想亲自处理你带回来的脏东西。”
    理查德捂着耳朵,不耐烦道:“我知道了!弗雷德,快让它把嘴闭上!”他似乎非常讨厌机械音。
    机器人蓝光闪烁,被踢得有点接触不良:“主人,已接收滋——到您的需求,是否为您开启静音模式?”
    “开启静音模式。”弗雷德里克说。
    “好的!”小机器人欢快地应了一声,随即陷入沉默。
    理查德耷拉着脑袋,像是蔫巴了,他皱着脸,声音黏糊糊的:“弗雷德,你哄哄我。”
    弗雷德里克当没听到,从储物柜取出一件干净的作战服扔过去:“把衣服换了。”
    理查德埋头嗅了嗅,闻到了与弗雷德里克身上一模一样的香薰味,他欢天喜地地抱着衣服钻进浴室,出来时却只围了一条浴巾。
    “弗雷德,衣服小了。”理查德瘪着嘴。
    弗雷德里克的目光在他胸口的改造疤痕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取出一套备用的拘束服扔过去。
    没有束缚带限制,这套着装的版型相对宽松,它像麻袋一样把理查德罩在布料里面,系带复杂交错,被理查德挽成几只歪七扭八的蝴蝶结。
    理查德低头打量自己,扯了扯过长的衣袖:“弗雷德,这是什么特殊情趣吗?你喜欢看我被绑住的样子?”
    “如果你有这种癖好,我不介意帮你系上绑带。”弗雷德里克看了眼时间,冷冷补充道,“顺便提醒你,三分钟后押你回隔离舱的人就要到了,等回了你的快乐老家,你可以继续用这张嘴去骚扰那些实验人员。”
    理查德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他扑进弗雷德里克的床铺,湿漉漉的头发蹭湿了枕头:“我不要回去!哨兵就该和向导待在一起,他们要拆散我们!”
    弗雷德里克说:“我们只是临时搭档,远没有你幻想的那样关系亲密。”他拽了拽被压住的床单,“现在,从我的床上下来。”
    理查德不仅没动,反而把脸更深地埋进弗雷德里克的枕头里。
    随后,全副武装的押送人员破门而入,理查德后背抵着枪管,抱走了这只令他情根深种的枕头。
    被押出门时,他回头问弗雷德里克:“下次疏导可以吻我吗?”
    弗雷德里克的回答干脆利落:“做梦。”



    废弃的老式写字楼成了一座巨大的真菌坟茔。
    菌毯覆盖了每一寸墙壁,散发出浓烈的、甜腻与腐败交织的恶臭。感染异化的乌鸦停驻在菌丝缠绕的尸骸上,啄食着自己掉落的眼球,那眼球在烂肉堆里僵硬地转动,死死注视着巷口的方向。
    理查德换了一身黑色作战服,腿部绑带别着匕首,腰间挂了采样工具包。高领巧妙掩藏了颈侧的脑机接口,但面罩上方那双眼睛里的散漫却怎么也遮不住。他手里把玩着一块刚从瓦砾堆中捡到的彩色石头,哼哼着变了调的儿童歌曲。
    弗雷德里克则是一贯的白色作战服打底,外面套了一件厚实的长款外套,领口一圈极其仿真的菌丝状装饰像一层毛领,簇拥起束在脑后的银色卷发。
    两人踏入小巷,死寂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脚步声。
    探测器低沉嗡鸣,波动指向他们此次的任务目标。
    军方半个月前投下改造孢子,本意是测试其清理污染区的效能,未曾想这孢子拥有惊人的繁殖能力,和强烈的自我意识。
    它迅速覆盖了整个街区,反客为主,成了新的污染源,必须紧急回收。
    以往这种清理任务,理查德能够独立且高效地完成,但这次不同,改造后的孢子展现出的精神蛊惑能力让高层警惕——一个能制造幻像的怪物,难保不会策反理查德这个本就难以控制的兵器。
    而弗雷德里克的任务,就是作为精神锚点,确保理查德的“人性”和任务目标不发生偏移。
    他们停在锈迹斑斑的单元铁门前,探测器嗡鸣声加剧。
    弗雷德里克说:“上楼。”
    “快结束了吧?”理查德抬脚,“哐当”一声踹开了铁门。
    弗雷德里克踏入昏暗的楼道,菌毯在脚下发出湿滑的“噗嗤”声,他说:“还早,拥有自我意识的菌丝懂得趋利避害,它已经感知到我们了。”
    理查德说:“它跑不过我。”
    “它跑不过你,如果它笨到只会在地表直线逃窜,而不是立刻钻进下水道的话。”弗雷德里克抚过墙壁上脉动的菌丝脉络,“安静点。”
    “哦——”理查德跟上他。
    随着深入,空气中的腐臭味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是一种潮湿的、类同雨后泥土的气息。
    理查德蹲下身,拨开地面上一层薄薄的菌丝,露出下面的莹蓝色半透明粘液。
    “新鲜的,它刚溜过去不久。”
    弗雷德里克低头看去,那些爬行后留下的粘液正泛着微弱的磷光,断断续续,指引向顶楼平台的方向。
    “跟上去。”弗雷德里克说。
    理查德点点头,动作利落地主动走在了弗雷德里克前面,替他拨开挡路的菌丝。他一边走,一边用刀刃刮下墙壁上一小块凝结的、类似孢子的荧光物质,手指碾了碾,说:“怪滑溜的。”
    弗雷德里克目光沉沉,没有回应。
    楼梯拐角处,通往天台的门敞开着,透出明亮的光线。
    门外的景象让探测器的嗡鸣拔高到刺耳的程度,但这声音被隔绝,变得遥远了。
    天台的风吹散了令人不适的腐臭味,地面干净得如同被擦洗过,露出了原本的水泥地面。
    弗雷德里克能感觉到孢子的本体就在天台的正中心位置,半径约两三米的圆形区域内,它的核心以缓慢而稳定的频率脉动着。
    可眼睛却告诉他,孢子盘踞的区域,此刻呈现出来的分明是一片被净化过的景象:圆形区域的边缘,那些残留的螺丝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阻挡,正缓慢地褪去荧光,变得灰败、干枯。
    理查德站在“净土”之上,背对着弗雷德里克,面罩不知何时摘了下来,挂在腰间。他抬起头,阳光自灰蓝色天空洒下,侧脸线条在暖光下显得柔和。
    “哼~弗雷德,”理查德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看这里,它好像把自己玩完了。”他示意弗雷德里克看向净化区域的中心。
    弗雷德里克远远看到了那团拳头大小的白色物质,像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它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核心处于自我净化的状态,不过多时本体就会走向衰亡。
    何其顺利,找到痕迹,追踪到目标,目标自行消亡。
    “弗雷德,取样吧,趁它还活着。”理查德伸了个懒腰,侧身道,“任务完成后我们可以在这休息会儿,天气真不错。”
    弗雷德里克的皮靴踩过菌丛,几根伪装成枯枝的触须在他脚下断裂,渗出莹蓝色汁液。
    “实验室改造孢子的造价是五名普通哨兵半年的配给,它的初始关键词设定为清剿、吞噬。”
    理查德愣了一下:“什么?”
    弗雷德里克解开枪套:“设定净化程序纯属浪费资源。”
    理查德笑起来:“那我们可真走运,它自己找死呢。”
    “走运?”弗雷德里克走到理查德面前,探测器在腰间疯狂震动,他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唤道,“理查德……”
    堪称完美的人类体温模拟,可惜模拟对象是理查德。
    “嗯?”
    弗雷德里克眼中寒光闪烁,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我的意思是,我讨厌赝品。”
    杀意化为实质,枪口抬起的瞬间死死顶在了“理查德”的眉心!
    “砰!”
    “理查德”错愕的神情变成极致的惊恐,模仿出来的面孔浮现出不属于人类的扭曲状,整个头颅从眉心开始,霎那间布满了裂纹,莹蓝色液体疯狂迸射!人脸彻底崩解,暴露出最深处的怨毒和难以置信。
    “吱——!!!”
    天台的微风鼓作一声尖锐的嘶鸣,在弗雷德里克的精神图景中轰然炸响。
    这些美好得令人沉溺的景象如同被砸碎的镜面彻底崩裂,幻境剥落,露出实际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菌丝墙壁。
    弗雷德里克手里抓着的哪里是理查德的手腕?那分明是一条正试图缠住他的菌丝触须!而手枪射出的那枚子弹,在现实中精准贯穿了这根触须的源头。
    粘稠的汁液从被洞穿的菌丝核心喷溅而出,幻象破碎的愤怒与核心受创的剧痛让孢子陷入狂乱,整个楼道的菌丝沸腾般剧烈扭动、膨胀,一只由无数粗壮菌丝拧结而成的巨拳,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恶风和腥臭粘液,以雷霆之势,狠狠砸向弗雷德里克。
    “嘭!”
    弗雷德里克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布满菌丝的墙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一甜,血腥味在口腔内弥漫开。
    巨拳并未就此收回,它分散出几根更为灵活的菌丝,飞窜而出,目标直指弗雷德里克面上的防菌面罩。
    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
    孢子意识到弗雷德里克将会带来威胁,它要撕开这层防护,将致命的感染菌丝直接送入他的口鼻!
    “呃……”
    弗雷德里克眼前发白,滑腻的菌丝已经碰到了面罩边缘,一丝缝隙被掀开,那股甜腻到发臭的气味无比浓烈地刺激到他的感官。
    “理查德——!!!”
    千钧一发之际,弗雷德里克用尽全身力气,在撕裂般的剧痛中嘶吼出那个名字!
    这吼声穿透梦魇,理查德猝然睁眼,身体先于理智行动起来,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冲向菌丝触须的根部。
    “我都还没看过……”匕首撕裂空气,带着摧毁钢铁巨物的力量,“你算什么东西!”狠狠插进那团蠕动的核心!
    “噗嗤!”莹蓝色汁液喷发而出,溅满理查德的手臂、作战服甚至头发。
    “给我——滚出来!”
    理查德插入菌丝核心的手指骤然收紧,手臂肌肉爆发出恐怖的力道,连同缠绕在核心周围最粗壮的几根主根系一起,猛地向外撕扯。
    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崩响,伴随着孢子发出的凄厉尖啸,大片墙体连同碗口粗的菌丝根系被理查德硬生生连根拔起,断裂的菌丝疯狂抽搐,喷溅出“血液”。
    核心外部的菌皮迅速干瘪下去,荧光黯淡,楼道内的菌丝如同被抽掉了脊梁,全部瘫软坠落,失去活力。
    理查德将这团兀自抽搐、散发着精神污染波动的“战利品”砸在地上,太阳穴突突乱跳。
    弗雷德里克撑着墙壁站起来,迅速检查了一下面罩,确认密封性,然后径直走向那团孢子核心。
    他取出特制的收容罐,动作熟练、精准且冷静,剔除掉活性尽失的冗余菌丝,将那颗拳头大小的白色荧光体放入罐中。
    “回收完成。”弗雷德里克的嗓子有些哑,“剩下的清理工作,交给后续部队。”
    理查德沉默地看完弗雷德里克做完这一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莹蓝色汁液的手。
    在洗干净之前,弗雷德里克不会牵他了。
    他想起在幻象里见到的东西,顿时烦躁得要命。
    那颗彩色石头躺在地上,躺在菌丝和它们恶臭的汁液里,肮脏又可笑。
    理查德抬脚碾碎了这块石头。
    两人离开这座菌丝巢穴,踏上返回基地的路。
    走到车前,弗雷德里克忽然开口:“你看到了什么?”
    他需要评估哨兵在幻象中的精神受创程度,尤其是理查德这种高危个体。
    理查德脚步顿住,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几秒钟后,他说:“忘了。”



    带回孢子后,弗雷德里克获得了一周的休整期。
    理查德在这期间来过几次疏导室,难得学会了敲门,以及把自己收拾干净。但疏导结束后,他依旧赖着不肯走,挤在疏导室午睡。弗雷德里克赶了几次无果,只能冷着脸默许理查德霸占自己那张窄小的单人床。
    今天也不例外。
    理查德横躺在床上,闷闷不乐:“我醒了见不到你会很难过。”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弗雷德里克冷冷回应。
    他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啤酒,吸管从面罩下方探进去,小口吸饮。
    理查德吸了吸鼻子,坐起身:“好香,你在喝什么?”
    弗雷德里克说:“上次任务回来的奖励。”
    理查德跑过去:“我也想喝。”
    弗雷德里克瞥了他一眼,这小子眼里一股新奇劲儿,他指了指橱柜,说:“自己拿杯子。”
    十分钟后,弗雷德里克后悔了。
    他没想到理查德的酒量这么差,半杯下肚,眼神就开始发飘,面颊泛红,摇摇晃晃地往他身上蹭,扒他背上揭也揭不下去。
    “弗雷德——”理查德音拖得老长,“头晕……你灌我迷药……”
    “喝不了就别喝,松手。”弗雷德里克推开他的脑袋,对方像块融化的糖一样黏着他。
    “不要,”理查德哼哼唧唧的,“好暖和呀……你身上……香香的……”
    弗雷德里克叹了口气。
    喝醉的理查德比平时更难缠,行事逻辑完全退化成了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还死抱着他不放。
    “弗雷德……别赶我走……”理查德嘟囔着。
    “躺好,”弗雷德里克妥协了,他拽着理查德的胳膊把人拖到床上,“睡觉。”
    理查德乖乖躺下,手抓着弗雷德里克的衣角,在对方想要扯开的时候,他便皱起鼻子,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
    弗雷德里克放弃了。
    他在床边坐下,拿起没喝完的啤酒,继续慢悠悠地啜饮。
    理查德的呼吸渐渐平稳,过长的刘海半翘着,遮住了一边眼睛,闭上嘴后,这副外表具有一定的观赏价值,唇下小痣淡化了深邃眉眼的攻击性,锋利与精致并存。
    弗雷德里克低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然后被理查德一把抓住了手腕。
    “抓到你了!”理查德闭着眼睛嘿嘿傻笑。
    弗雷德里克抽回手,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睡觉。”

    基地外的污染形同溃烂的脓疮,无可遏制地蔓延向残存的地表,天空终日笼罩着乌青色的幕布,日光早已消失在这片土地。
    弗雷德里克已经很久没见到理查德了,异常的清静让他里始终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不安,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份不安很快被一纸通知证实,上级要求他即刻返回实验室接手工作,安抚实验体情绪。
    安抚。
    虚伪又刺耳。
    弗雷德里克几乎能想象到那群白大褂冷漠的嘴脸。
    用最温柔的字眼包裹最为残忍的行径,这或许就是人类在灭绝边缘进化出的终极“天赋”。
    他被引进一间观察室,巨大的单向玻璃后,实验台上的景象让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是理查德。
    他差点没认出那是理查德。
    束缚带将理查德的身躯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台上,颈侧的机械接口周围攀附着半透明的菌丝,它们如活物般抽搐搏动,色泽青白,像腐败在外的静脉血管,贪婪地朝着理查德的皮肉深处侵蚀。
    理查德的头无力偏向一侧,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弗雷德里克立在原地,指尖冰凉。
    上一次见面……上一次,理查德还趴在他背上撒酒疯,说着幼稚话的同时蛮不讲理地霸占了他的床铺,而此刻,他成了一具被菌丝缠绕的活标本。
    一份硬塞进他手里的实验报告揭开所有伪善的面纱,规整的文字图表将“安抚”背后的真相血淋淋剖开:
    『项目代号:“萌芽”
    实验体:R-7(原人类哨兵,高适应改造体)
    实验目标:以实验体高度改造的躯体作为新型变异孢子的完美着床点与共生载体。通过强制融合,激发孢子潜能,创造具备超强再生、精神污染及自主进化能力的终极生物兵器。
    阶段报告:
    ·适应性评估:实验体对孢子表现出强烈生理排斥反应,其深层意识持续抗拒孢子的精神同化,导致融合进度受阻。
    ·抑制措施:每日需注射定量神经镇定剂抑制实验体反抗能力,维持基础生命体征。通过脑机接口持续输入精神诱导信号,削弱实验体自主意识。
    ·当前进度:孢子菌丝已成功在脑机接口外围建立初级生物网络,共生融合度低于预期。实验体意识处于深度抑制状态,清醒时间极短,伴有严重记忆混乱与认知障碍,需进行深度精神干预以稳定融合进程。
    风险预警:实验体精神阈值逼近崩溃临界点,存在不可逆异化风险,需引入适配向导进行深度疏导,以向导精神力为桥梁,强行调和实验体精神场与孢子意识的冲突,加速融合。』
    弗雷德里克的目光钉在“生物兵器”和“不可逆异化”几个字上,指关节捏得发白。
    “请开始深度疏导。”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实验人员走过来,“尽快稳定实验体的精神状态,提升融合同步率,时间紧迫。”
    深度疏导……要他隔着一层单向玻璃,在监控探头和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像配种的牲畜一样,用最原始的方式去“安抚”一个被药物和孢子双重摧残的试验品。
    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弗雷德里克说:“我拒绝。”
    实验人员的声音带上威胁:“这是命令!关乎项目成败……”
    “我拒绝!”弗雷德里克打断他,眼神冰冷地扫视过周遭的电子仪器和身穿防护服的身影,“疏导是我的工作,不是供你们观赏的表演。还想让实验继续,就现在立刻滚出去。”
    空气凝固了片刻。
    在弗雷德里克毫不退缩的愤然注视下,实验人员啧了一声,带着其他人退到了观察玻璃后。
    门在身后沉重地碰上,观察室内部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理查德微弱的呼吸。除了消毒水的气味,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一股植物腐烂和生锈金属混合的怪异味道。
    弗雷德里克走到实验台边,没有去看观察窗外模糊的人影,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无言许久,才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了理查德的手腕。
    去他妈的实验项目。
    理查德的手冰冷得吓人,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理查德,醒醒。”
    弗雷德里克用自己的手心传递着属于活人的温度,他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疏导,他讲述起理查德这个人类,理查德的性格,理查德做过的事。也有部分无关紧要的琐事,譬如外面越来越糟糕的空气,和那个静音模式失效的清洁机器人。他的声音低沉轻缓,近乎耳语。
    日复一日。
    大多数时候,理查德毫无反应。菌丝在颅内蔓延,与残留的人性进行惨烈的拉锯战,意图将他彻底拽入深渊,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减轻剂量。”弗雷德里克说。
    他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入玻璃外一张张冷漠的面孔耳中。
    “实验体的排斥反应太过剧烈,不强行压制的话——”
    “精神疏导需要他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弗雷德里克说,“减轻药物剂量,否则你们想要的稳定融合永远不可能实现。”
    为首的白大褂说道:“克雷伯格向导,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立场。”
    弗雷德里克沉声:“我向来看得清自己是什么,用不着你来教导。”
    实验人员互相交换眼神,片刻交流后,他们给出答复。
    “按他说的做。”白大褂按下通话器的同时,观察室内的监控探头闪烁着红光,“克雷伯格向导,别想着做些小动作,这里的每寸空气都在我们的视线下。”
    弗雷德里克发出轻蔑的嗤笑。
    慢慢的,在药物效力减弱和孢子暂时蛰伏的间隙里,理查德能够短暂地恢复清明。每当他睁开眼,都能看到趴伏在金属台边浅眠的弗雷德里克,陌生却亲切的熟悉感通过交叠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能量。
    某天,理查德从昏沉中挣扎着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聚焦了许久,才看清伏在台边的那抹银色。惨白的顶灯打上他的额头,一种奇异的、遥远的即视感猛地击中了理查德的意识。
    记忆碎片在孢子侵蚀的泥沼中翻腾闪现。
    不是现在,不是任务,也不是疏导室……更早、更早的时候……液体淹没他的全身,透明的玻璃壁,厚重……外面晃动着模糊的人影……机械声一刻不停地运转、警报声、电流声……
    吵死了!吵死了!
    “弗雷德……?”理查德的声音干涩。
    是的,也是这样俯视的角度,他见过,他见过这样安静、浅睡着的侧颜。在那被浸泡在营养液里、意识混沌的黑暗日夜里。
    弗雷德里克听到了他的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理查德怔忡的眼神。
    他紧盯着弗雷德里克,目光里满是困惑和孩童般的迷茫,零散的记忆和孢子的低语在他脑中撕扯,他艰难组织着语言:
    “我……在玻璃罐……时候,见过……你……”他喘息着,“看着你……”
    弗雷德里克清晰地回答道:“嗯,你见过我。”
    得到肯更答案的理查德迷茫更甚,他神情痛苦,死死抓住了弗雷德里克的手指,声音颤抖:“记忆乱……声音……好吵……弗雷德,我……我究竟是什么?”
    弗雷德里克看着那双被恐惧占据的眼睛,咬破了下唇,他倾身向前,用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是理查德,是弗雷德里克的固定搭档。”
    “固定搭档……”理查德重复着这个词,被药物和孢子压制的暴戾正在苏醒,“弗雷德……他们丢掉了……枕头……我要杀了他们……”
    他在陈述一个必将发生的未来。
    弗雷德里克宣告道:“那就杀了他们。”

    药物减量的第三天,压抑的平衡被打破。
    菌丝发起猛烈的反扑,理查德全身肌肉疯狂抽搐,弓起的背脊重重砸回金属台面,束缚带勒进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他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嘶吼,涎水混着血丝溢出,疯狂生长的菌丝从嘴角探出触须。
    监测仪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玻璃外的实验人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眼神冰冷。
    弗雷德里克霍然起身,一把扯开勒住理查德颈部的束缚带,连带那簇嚣张探头的菌丝一起,他将精神触须不顾一切地刺入那片狂暴的废墟,此刻它被菌丝入侵覆盖,已成沸腾的怒海。
    理查德在极度的痛楚中睁眼看向他,几不可闻地唤他。
    “弗雷德……”
    弗雷德里克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狠绝取代,他使力将手掌擦过金属台的破口处,皮肉翻卷,深红的鲜血泉涌而出!
    弗雷德里克掰过理查德的下巴,鲜血淋漓地捂上他的口鼻:“咽下去!”
    理查德因为窒息感本能地挣扎了一瞬,温热腥甜的液体强行灌入他的喉咙,迫使他不得不吞咽。菌丝顺着伤口钻进去,迅速融入血肉,弗雷德里克的手并未就此挪开,反而加重力道将伤口撕裂得更加狰狞。
    “感受我,理查德。”他说,“只感受我!把那些杂碎的声音通通丢出去!”
    理查德瞪大的瞳孔剧烈颤抖,神经干扰带来的肉体抽搐奇迹般的开始缓解,他沉重地喘息吞咽着,将弗雷德里克给予的存在感一滴不剩地融入自己的骨血。

    弗雷德里克的血流淌着被面罩和意志严格封锁的秘密,那是他还在实验室内工作时,为自己注射的实验药剂所催生出的与孢子同源却又相克的抗体。
    换而言之,他早已成为一名感染者。
    这份毒性解药不能帮助理查德摆脱菌丝的侵蚀,却能最大程度上缓解理查德的痛苦。
    第七天,末日的丧钟敲响。
    实验室没能等到预期中的完美生物兵器诞生,人类的意志绝不可能与孢子共生。
    凄厉的基地警报声撕裂了空气,深空观测站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不明高维实体正突破空间障壁,目标直指这片大地。
    实验室混乱一片,数据屏疯狂闪烁红光,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尖叫着撞翻实验仪器,争先恐后冲向应急通道。实验项目,融合孢子,在一视同仁的毁灭中都成了可笑的尘埃。
    高层一个接一个踏上那艘飞往外星球的舰艇,实验负责人在慌忙逃窜中猛地撞到玻璃前,面容扭曲,对着里面的弗雷德里克吼叫着:
    “销毁实验体!立刻引爆R-7!用他的能量场吸引那东西的注意力!为撤离争取时间!”
    弗雷德里克为理查德解开束缚带,唇角挂着微笑。
    曾经高高在上操控同类命运的“人”,此刻如同被打散的蟑螂般仓皇逃窜。
    引爆理查德,为他们争取时间?
    太可笑了。
    “我现在能杀掉他们了?”理查德挣断最后一条束缚带。
    “嗯。”弗雷德里克摘去他颈侧接口上枯萎的菌丝。
    等实验负责人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时,他的脑袋已然嵌进了碎玻璃里,炸开的脑浆引发狂热的尖叫声。
    弗雷德里克走向中控台,关闭了逃生通道的大门。
    一名白大褂堪堪挤进余留的缝隙,以为迎接自己的是生的希望,下一秒,门砰然合闭,他的半边身体永远留在了实验室里。
    “弗雷德,我好开心。”
    理查德向背对着自己的弗雷德里克走去,脚底碾过这些垃圾。
    弗雷德里克回过头,摘下了防菌面罩。
    纤细的丝状体从作战服的高领缝隙中钻出,沿着脖颈的曲线向上攀爬,它们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加快了蔓延速度,覆盖过下颌线,再蔓延至口鼻。
    理查德的眼中映出这张从未示人的面孔,苍白、清俊,总是笼着灰雾的眸子在望向他时显露出平静的温柔。
    理查德的心间蔓延出柔软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弗雷德里克完整的笑容。
    实验室的墙壁扭曲变形,金属支架轰然断裂,天花板片片剥落,露出上方翻滚的混沌色彩,触手铺天盖地地包裹住基地的建筑物。出逃的队伍在第一时间碰撞到了这个未知的巨型生物,船体在刹那间溶解溃散。
    弗雷德里克说:“愣着做什么?过来。”
    理查德走到他的眼前。
    “做得很好,”弗雷德里克扣下理查德的后颈,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现在可以接受你的奖励了。”
    他们的唇在毁灭的狂潮中相触。
    温热,柔软,带着金属和血液的味道,菌丝触感奇异,细密地吻过皮肤。
    理查德的手指深深插入弗雷德里克的发间,将这个人与自己揉为一体,他没有闭眼,弗雷德里克也没有,他们把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一刻。
    即使异化,即使疯狂,他们仍属于彼此。
    空间在扭曲,时间在崩解。
    理查德将弗雷德里克抱上控制台,捋过他散落的银发:“弗雷德,我是你的……”
    “你是我的。”弗雷德里克的手滑向理查德的后背,再度吻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刻,直到世界的碎片从他们相贴的唇齿间流逝,直到外神的低语吞没一切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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