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曲】饲火·上正文:
理查德和姐姐走散了。
他抱着一把小木剑,踩过枯枝落叶,直到夜幕降临也没能找到出路。
风沙沙吹拂树冠,理查德第三次走回了歪脖子树跟前,他迷路了。
小小的身影在树林里磕磕绊绊,不知道摸索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花溅落的声音。
理查德用小木剑挥开拦路的荆棘,钻了过去,月光照耀下,出现了一片银色湖泊。他又冷又饿,针织外套防不住寒,挂断的毛线团上糊满草屑,喉咙也因为喊了太多声姐姐而火辣辣的疼。
他得喝点水,再洗把脸,打起精神来。
理查德杵着小木剑爬起,正欲走近这片湖泊,却发现湖边的灌木簌簌抖动起来,一抹闪着光的赤红色,如同燃烧的绸缎,倏地掉了出来,又飞速掠过,它欢快地左右摆动了几道,然后没入遮挡。
“姐姐——!”理查德脱口喊道,他的姐姐今天穿的就是红裙子!
疲惫一冲而散,理查德快跑两步,不管不顾扑进灌木丛中。
“噗嗵!”
他结结实实抱住了一条坚硬而柔韧的巨物,把自己摔得头晕眼花,一时没能察觉到掌下是纹理分明的光滑鳞片,泛着猩红的芒。
下一刻,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勾住了衣服,理查德双脚离地,整个人被悬空拎起。
视野骤然拔高,眩晕中,他茫然地睁开眼。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一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巨影。
这是一条盘踞在湖水中的龙。
龙的头颅近在咫尺,覆盖着赤金与流火熔铸的鳞甲,水光晶莹,湿漉漉的龙息吹翘了理查德的额发,那对竖立的金色瞳孔此刻正静静打量着他,充满疑惑。
压倒性的存在感激发出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理查德心如擂鼓,嘴唇打颤,可他又忍不住盯着龙看,龙美得惊心动魄,这种冰冷绝艳的非人美感让理查德的灵魂无声尖叫。
理查德悬在那里,是一粒误入神祗领域的微尘,他诡异萌生出一股强烈的倾慕情绪,心想自己恐怕是对这条龙一见钟情了。
龙会吃掉他吗?
理查德咽了口唾沫,把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吞回肚子里。
他得说点什么,至少死前不该是个小哑巴。
“你、你好……”理查德直发抖,“我迷路了……请问……你有见过我姐姐吗……”
龙赤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头颅缓缓凑近,温热的吐息拂过理查德的脸颊,仔细嗅闻他的味道。
当那张布满森白利齿的深渊巨口在眼前张开时,理查德心跳骤停,他用力闭上眼睛,逃避即将被撕裂的剧痛。
然而预想和现实错开,理查德只觉后领一紧,被龙叼到了嘴边,像只被母兽衔住的幼崽。接着是哗哗抖落的水声和碎石滚砸的闷响,龙的身躯从湖泊中站起,赤红的膜翼展开,遮蔽了月光,卷起狂暴的气流,落叶和水珠淋了理查德一身。
下一刻,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龙冲上了夜空,疾风凛冽,呼啸着灌入耳鼻,吹得理查德睁不开眼睛,小小一只在空中无助地晃荡。下方是极速后退,变得渺小的墨绿林海,理查德屏住呼吸,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唯恐惹怒了龙。
龙的飞行速度放缓,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理查德脑海中响起,如冰泉撞击玉石,穿透了狂风与恐惧:
“你从哪里进的森林?我送你出去。”
这声音宛若月光凝成的弦音,完全不同于巨龙骇人的外表。理查德心头涌起一阵悸动,惊慌的情绪都被冲散了去。
“东、东边!”他回答道。
龙叼着他掠过林海,飞临边缘时,声音再次响起,向理查德确认道:“下面那群人是你的家人?”
理查德拨开翻飞的发,向下望去,果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焦急寻找着他的父母和姐姐!理查德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他大声喊:“是!是他们!”
龙庞大的身躯以一个灵巧的姿态向下俯冲,悄无声息降落到小径旁的茂密树丛里,将理查德放在地面上。
理查德刚感受到脚踏实地的虚软,想转头道谢,一股巨力却忽地压倒过来。
“诶?”
龙的巨爪狠狠摁住他,理查德完全懵了,惊恐地瞪大眼睛。
龙低伏下头颅,那双燃烧着的熔金瞳孔如实质的锁链,牢牢钉入理查德的灵魂深处,龙的声音在此刻无比威严,一字一句烙进理查德的意识里。
“忘干净,人类。”
理查德看到暗金色纹路自龙瞳中一闪而过,快得难以捕捉,灼烫的意念蛮横闯进他的记忆,过程仓促粗暴,他甚至来不及感到“遗忘”的具体内容,精神上就猝然产生一阵尖锐刺痛和晕眩感。
随后,龙尾后甩,劈开周遭灌木后钝击在理查德后颈。
理查德眼前炸开刺目的金白光点,模糊不清的意识被黑暗拖拽着向下沉沦,昏厥前的最后一瞥,感官捕捉到了零碎的画面。
龙影瞬间坍缩、扭曲、重组,月光下,一个颀长高挑的人形轮廓突兀出现在方才巨龙所在的位置。那身影利落流畅,如火焰跃动般的发丝上覆盖了一层冷月色银白,衬衫领口挺括,深色马甲勾勒出劲瘦的腰线,长腿笔挺……鲜明的色块构成一种超越现实的,惊心动魄的惊艳感,烙印进理查德混沌的意识。
那身影没作停留,仿佛只是月光投下的一道幻影,赤红色龙尾随性晃动着,眨眼便融入了密林。
“——那边!快过去看看!”
“理查德——!能听到吗孩子?回答妈妈!”
是谁……?
“呃……”理查德的神经彻底瘫痪,没了挣扎的力气。意识沉入湖底,呼唤声,红白交织的色块,泥土冰冷的触感,还有那对熔金色竖瞳……所有的一切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
玛丽将简历轻放在会议桌上,笔尾在纸张上点了点。这是一份堪称艺术品的简历,无可挑剔的个人样貌,镶了金的名校学历,以及家世显赫的身份背景。
斯特林,玛丽当然明白这个姓氏的分量。
“斯特林先生,请原谅我的直接。”两鬓的银色卷发微微晃动,玛丽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她声音平稳,恰到好处的疑惑不会显得冒犯,“您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资源和未来,为什么会屈尊来应聘做一名生活助理?这个岗位……”
玛丽认真道:“琐碎、辛苦,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付出,时常会需要处理一些不太愉快的私人事务。以您的家世背景,完全可以买下整个经纪公司,何必……”
她与这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对视,不放过任何表情变化。一个养尊处优的财阀阔少,穿着高定西装跑来应聘歌星助理?太反常了!她必须弄清对方的真实意图。
理查德迎着她的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富家子弟惯有的倨傲态度。他坦诚道:“克雷伯格先生是我的偶像,女士。他的音乐很是触动我,我希望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本人,了解他音乐背后的世界。”
“偶像?”玛丽的笑容里掺入了一点尴尬,眼前这位少爷的追星方式实在过分清奇。
“可是斯特林先生,我必须提醒您,偶像光环下是真实的人。弗雷德的性格并不像舞台上展现的那样完美,甚至可以说有点……独特。”
玛丽斟酌着用词,待看清理查德探究的眼神后,继续说道:“私下里,他可能比较挑剔,不好相处。这份工作远不止于追星,它需要过硬的专业素养和抗压能力。”
“我不介意。”理查德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无论他私下是什么样子,我都做好了全部接纳的准备。”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热切中饱含虔诚:“我需要离我的‘龙’更近一些。”
龙?
玛丽一愣,卡壳了两秒,她想起社交平台上粉丝们对弗雷德里克的昵称,龙崽。这样宠溺的爱称从阔少嘴里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竟有种意外的反差萌。
“啊……我常听粉丝们这样叫他,‘龙崽’,看来出道曲的影响力相当不错呢~”玛丽被这个可爱昵称取悦到。
理查德唇畔弧度加深,没有否认:“嗯。”
玛丽心中的警报稍微解除了些,初步判定理查德是个狂热且用错了追星方式的富二代粉丝,她决定深入考察理查德的专业能力。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富家公子对艺人助理的工作了解得非常透彻,从行程安排到饮食禁忌,从媒体应对到应急处理,理查德逻辑清晰、思维缜密、对答如流。他展现出远超其年龄和身份背景的成熟与素养,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玛丽眼中的疑虑一点点被欣赏取代,抛开那玩笑似的“追星”动机不谈,这绝对是她面试过的最具专业潜力的助理人选。理查德展现出的沉稳与可靠,让玛丽潜意识里觉得,他大概能很好地“包容”甚至“驾驭”自家艺人的一些小脾气。
“好吧,斯特林先生。”玛丽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必须承认,您说服了我,欢迎加入团队!”
她取出两份提前准备好的文件,推到理查德的面前。
玛丽严肃道:“请仔细阅读,尤其是保密协议部分。签下它,就意味着你接受了这份工作带来的所有责任,以及……可能存在的‘惊喜’。”
理查德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签下了名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女士。”
回到家,迎面而来的是姐姐的嘲讽。
“诶哟,大少爷回来了,真去面试生活助理了?有够滑稽的……我天呢,你还染了头发???”
理查德将发尾染成了红色,他扯松领带,坐到沙发上,反驳道:“不要贬低我的个人追求,我从来没有评价过你带回家的那些歪瓜裂枣。”
“你说话真是一点也不顾虑姐姐的心情诶!”姐姐把叉子扔进果盘里,辩解道,“我是在拓展人脉好吗?”
理查德懒得争,扬声对家政阿姨说:“阿姨!麻烦帮我单独切一份果盘!”
“啧……”姐姐端走茶几上自己的那份,坐去了沙发另一头,不过多时,又耐不住好奇心,问道,“说说呗,面试情况?”
理查德说:“明天入职,公司贴心安排了员工宿舍。”
姐姐来了精神:“那很好了,我明天叫人把你房间腾出来,给你姐夫住,客房说到底还是小了点。”
理查德嫌恶道:“我没有姐夫,别恶心人了,咱爸还没死呢,你就明目张胆让人住家里?”
姐姐说:“老不死的成天在外面会情人不着家,哪有空管我。”
“姐。”理查德看向她。
姐姐眉头一抽:“稀罕,你嘴里还能发出这个音儿。”
理查德说:“妈要是知道你随便找男人就为了所谓的‘嫁出去’,怕是又要发疯了。”
姐姐表情僵住,她扭过头去,嘀咕道:“嘁,连妈妈都忘了的混账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孝顺……”
“谢谢阿姨,辛苦您了。”理查德恢复温和有礼的模样,接过阿姨送来的果盘。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各自安静地咀嚼着盘中果肉。
姐姐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起仅剩的一块,眼神瞥向理查德,她这个说话没一句中听的弟弟,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他去应聘生活助理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股让人无法理解的诡异。
“理查德,你放着好好的公司不待,跑去给人端茶送水……”她问,“公司怎么办?爸那边你怎么交代?”
理查德从容道:“本来我在公司就没事可做,父亲不放心呢。与其在那当个摆设,不如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
“不、放、心?他是嫌你脑子有病呢理查德!”姐姐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看乐子的心情一发不可收拾,“继承人七岁走丢,好不容易从森林里捡了回来,结果醒来就像换了一个人!爹妈不认识,以前的事全忘光,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变成了刚出厂的小傻子!”
理查德低着头,用叉尖压住一颗饱满的红提:“故事很精彩。”
姐姐回味起这出好戏:“你满嘴胡话闹着要去找‘龙’,父亲气得脸都绿了,花大价钱请医生折腾了半个月,才让你勉强‘正常’回来,重新学会当斯特林家的少爷。结果呢?”她耸耸肩,“你被邪祟蛊惑了一样,仍然记挂着和‘龙’相关的所有事情。后来妈妈疯了,这条失去生育能力的死狗越发疑心你是遗传了妈妈的疯病,我的弟弟呀,好可怜,分化成Beta后更不受待见了。”
理查德将那颗碾破的红提送入口中,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收收你的怜悯心呢姐姐,从明天开始,父亲就能与你一起尽情享用没有疯子的家宴了,扮演乖女儿是你最擅长的事,对吧?”
他推开果盘,起身上楼。
“理查德!你这混账!”
身后传来姐姐怒极了的斥骂,她最恨被人拿来与父亲相提并论,而这般互戳痛处的场景在这栋房子里早已见怪不怪。
*
理查德拖着行李箱踏入这套复式公寓时,不由得感慨一句,良心老板给出的员工待遇真是好得过分。
最令人满意的是,他成为了弗雷德里克的邻居。
等搬家公司运送行李的空档,玛丽领着理查德,摁响了弗雷德里克住所的门铃。这一层被经纪公司包揽,格外安静。
门铃响过几轮,无人应答。
玛丽习以为常地掏出手机拨号,对理查德解释:“估计没睡醒,他今天没有行程安排。”
“理解。”理查德点点头,状若无意地问起,“我那间复式装修精良,之前的生活助理也都住在那吗?”
玛丽听着电话忙音,摇了摇头:“不,那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空了有一段时间了。”
电话接通,她脸上瞬间漾开一片温柔,声音放软了:“宝贝,醒啦?我在你家门口呢,方便直接进来吗?”
电话那头传来含糊的应声,说刚醒,让她在客厅稍等。
玛丽挂掉电话,一边输入密码开门,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怕你住不惯,就先把这儿安排给你了,提前让人打扫过,拎包入住就行。”
他们踏进玄关,理查德随口道:“感觉您和克雷伯格先生的关系非常亲近。”
玛丽关上门,笑里带了点得意:“那当然啦,我是弗雷德的亲小姨哦~来这边坐,他收拾好就下来了,喏,靠里面那间就是他的卧——”
“——哎呀!”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她口中溢出。
理查德抬头看去。
二楼主卧的门开了。
弗雷德里克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红白发丝,丝质睡衣松松垮垮,睡眼朦胧地扶着栏杆,正拖着脚步慢吞吞走向楼梯口。他像是只醒了一半,浑身上下散发着被迫离床的迟钝感。
在他的身后,一道模糊的红色弧度随着他拖沓的步伐,在走廊光影里慵懒地晃荡。
理查德眉心下压,为那道虚影摄走了心神。
“这孩子!晕乎乎的,摔下来怎么得了!”
玛丽顺手抄起沙发上的巨大红龙玩偶,塞进理查德怀里,自己则慌忙地冲上了楼梯。
理查德看得一清二楚,那就是一条龙尾。
它从弗雷德里克的睡衣下摆垂落,半翘着尾巴尖儿拖行在深色地摊上,一甩一甩,赤色残影与童年记忆重叠。
玛丽堵在了楼梯口,一把扶住身形晃悠的弗雷德里克,低声说了句什么,同时轻轻拍了下弗雷德里克的后腰。
弗雷德里克愣了一下,茫然地回头张望。
暴露在外的龙尾停止摆动,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爱。
理查德捏了捏红龙玩偶的尾巴,在与弗雷德里克的目光相遇时,抛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
玛丽半推半揽地带着弗雷德里克来到沙发前,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笑眯眯介绍道:“弗雷德,这是理查德·斯特林先生,你的生活助理,他就住在隔壁,你往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
弗雷德里克陷在沙发里,发丝乱翘,对这个安排兴致缺缺:“……生活助理?”
“是呀~”玛丽双手合十,哄劝着说,“小姨最近忙起来了,实在抽不开身。”
弗雷德里克背过手向沙发边勾了勾,没摸着自己的玩偶,晃了晃神,才注意到玩偶正抱在理查德怀里,他撇撇嘴:“小姨,我自己能行的。”
玛丽捧起他的脸蛋,揉捏了一番:“不行不行,在小姨眼里你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宝宝!”
弗雷德里克耳尖红了:“小姨……”
玛丽说:“你易感期状态那么差,须得有个照应,斯特林先生是Beta,不会被你的信息素影响,也不会让你不舒服,小姨可是考虑周全了哦?而且斯特林先生厉害着呢,包靠谱的!”
她朝理查德投去一个充满信任的眼神。
理查德回应谦逊:“您过誉了。”
Beta?难怪他身上没有气味。
弗雷德里克的视线在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上停留了几秒,局部染红的发尾于一头蜷曲的白发下显得十分突兀扎眼,继而扫过那一身过于贵气的衣着打扮,抿了抿唇,莫名有种淡淡的不爽。
最终这点不情愿败在了对小姨的体谅之下,弗雷德里克叹了口气,认命了般,向理查德伸出一只手。
“好吧,那……以后麻烦你了,理查德。”
理查德微微欠身,握住他的手:“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克雷伯格先生。请多指教。”
弗雷德里克的手掌温热,指节修长,内敛的力量聚集其中,交握的瞬间,他加重了力道,向理查德示威,告知这个人安分守己的重要性。
理查德仿佛毫无察觉,他面上的笑容未动,顺着力收紧了手指。
两人短暂僵持,随即同时松开。
弗雷德里克问:“他具体要干什么?”
“主要呢,就是帮你记行程、提醒你吃饭、处理杂事、陪你去工作场地……”玛丽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调侃道,“如果你乐意,也可以让斯特林先生帮你打理下头发,宝贝,你总是乱糟糟的。”
弗雷德里克说:“烦。”
理查德适时接话:“克雷伯格先生请放心,工作职责以外涉及您私人领域的事物,我都会事先征得您的同意。”
弗雷德里克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啦!”玛丽拍拍手,站起身,“好啦宝贝,去换身衣服,小姨带你们出去吃饭。”
“嗯……知道了。”弗雷德里克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慢悠悠晃上楼。
玛丽转向理查德,压低声音:“是不是超可爱?虽然有点起床气在闹别扭,但你看,他连生气都这么招人疼。”
理查德看着弗雷德里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期待那条赤红的大尾巴再一次晃入视野。
*
车内空调冷气呼呼吹着,弗雷德里克靠坐在车窗边,戴上降噪耳机,垂着眼,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玛丽不在的时候他一秒也不跟理查德装客气。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理查德从驾驶座递来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
“还有十二分钟到达录音棚。”他汇报起当前行程,“制作人准备了三个改编版本,等您试听过后再做调整。剧方希望保留原曲的爆发力,增加抒情性,让歌曲风格更贴近于主角情绪转折时的插入曲。”
弗雷德里克神色冷冷的,就差把你好烦三个字挂脸上。
理查德不以为意,将保温杯放进扶手凹槽里,发动车子:“您不必有压力,指导老师很欣赏您的音色特质,认为只需要在个别细节上稍作处理。”
“谁有压力了?”弗雷德里克摘下耳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理查德从后视镜里瞥见他的表情,推了下鼻梁上的平光镜片,温声道:“抱歉,是我多虑了。”
这人认错也太快了!弗雷德里克不好继续发难,他冷哼一声靠回座椅,犬齿磨了磨下嘴唇,说:“好好开你的车。”
录音棚内,弗雷德里克对待工作全然是另外的态度。
专注、耐心、认真。理查德站在调音台旁,隔着玻璃观察那对紧蹙的眉,尽管冷气开的很足,弗雷德里克额前的红发还是被汗沾湿了,一缕缕黏在皮肤上。
“试着把声音放轻,柔和地控制气息,想象这是一个倾诉的过程……”指导老师比划着解释。
弗雷德里克说:“我试试。”
他有些犹豫,唱到高潮部分时无意间遵从了惯用的唱腔,随即自己停了下来,抓了抓头发。
“可以试着代入一下,”指导老师思考了一下,说,“我记得克雷伯格先生养过小猫?就用你平时和小动物们对话时的语气。”
她指的是经纪人玛丽养的那只布偶猫。玛丽忙起来时,小猫会被寄养到弗雷德里克家里,因此,弗雷德里克社交平台上的营业照常有萌宠入镜。
然而照片背后的真相是,弗雷德里克和那只过分粘人的小猫根本谈不上感情深厚。他每次迎接这只猫都能给她取上一个新名字:爱莎、艾米、爱丽丝、艾丽卡……猫咪的热情让喜欢独处的弗雷德里克不胜其扰,他们甚至会打架,为沙发上的一方位置,也为书房“失窃”的一颗宝石。
弗雷德里克想起这只猫,表情顿时变得精彩。
理查德见状,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倒了两杯温水走进录音间。
“老师们辛苦了。”
“谢谢,你是新来的助理吗?”指导老师笑着接过,“以前没见过你呢。”
理查德说:“上周刚入职。二位要不要休息会儿再继续?”
弗雷德里克仰头灌下整杯水,说:“不用。”
他心情更差了,对“哄猫语气”的提议很是抗拒,却又碍于个人素养不好直接反驳,只好闷着声儿去想玛丽和小猫是怎么相处的。
指导老师了然:“好吧,看来克雷伯格先生不把这段过过去是不打算叫停了,我们继续?”
弗雷德里克深吸一口气:“我再来一次。”
理查德回到控制室,调音师随口搭话道:“您是克雷伯格先生新招的助理?合作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他带助理来呢。”
理查德问:“他以前都是一个人来?”
调音师说:“以前是经纪人陪着来,哈哈,玛丽姐已经跟我们熟得不能再熟了!说起来,克雷伯格先生好像从没请过生活助理……”
理查德注视着弗雷德里克摁指在喉结处的小动作,顺话接道:“大概是现在觉得需要了吧。”
休息时间,弗雷德里克将脸埋进冰毛巾里,脑后的头发扎成一只毛蓬蓬的丸子,后颈皮肤热出大片粉红。
理查德手持小风扇坐到他旁边,给他物理降温。
“您做得很好,”他先是给予夸赞,而后柔声安抚,“尝试新风格需要时间适应,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出色了。”
弗雷德里克露出眼睛,盯着他看:“刚才那段真的很差劲吗?”
用嗓疲惫让他的声音带了点哑,虽说是质问的态度,但理查德总觉得弗雷德里克是在向他讨要一个肯定。
他说:“没有的事,您的音色适合抒情曲风,清澈且具有穿透力,指导老师不也夸您了,说您最后几次对于转音部分的处理堪称惊艳。”
弗雷德里克拉高毛巾遮住脸,却忘了耳尖也泛着红,他倔着股别扭劲儿,说:“……净是些恭维话,没有参考价值。”
理查德说:“但您听完后心情好多了,不是吗?”
“厚脸皮。”弗雷德里克闷闷道,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问,“带抑制剂了吗?温度好像褪不下去……我的易感期可能要提前了。”
“带了,手给我。”
理查德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出Alpha专用抑制剂,自然地坐到离弗雷德里克更近的位置,接住对方的手臂,将衬衫袖子卷至肘弯。
弗雷德里克的手腕纤细,青色血管在肌肉紧绷状态下凸起浅显的弧度。针尖扎入皮肤时,他眨了眨眼,观察着药物被缓缓推入的过程。
“有没有哪里难受?”理查德问。
弗雷德里克摇摇头,他感受着注入体内的凉意,燥热被迅速压制了下去。
“你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给人注射。Beta也会经常用到抑制剂吗?”他问。
理查德说:“在家给母亲注射过,算是有点经验。”
弗雷德里克听着他平静的陈述,心里不是滋味:“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
理查德轻轻按住止血棉球,抬起眼,温柔笑着:“我知道。”
录音室顶灯调成了暖黄色。
弗雷德里克站在麦克风前,完整唱完了一首歌。没有中途的自我打断,唱到那句着重体现情感需求的歌词时,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如盛住月光的丝绸,温凉地铺展开,随着一个绵长的哼唱式转音,他即兴降调,微妙的变奏将原本舒缓的旋律漾开一圈极致温柔的涟漪,直直钻进人心的缝隙。
指导老师冲进录音间,激动地摇晃他肩膀:“太棒了太棒了!就是这个感觉!你抓住了抒情曲的灵魂!”
弗雷德里克嗓子唱冒烟,猛灌几口冰水,问:“还有需要调整改进的部分吗?”
“NoNoNo非常完美,这版绝了!”
“您太夸张了……”
收工回程时已经很晚了,弗雷德里克手机里好几通未接来电,统一标注着“小姨”,他回拨过去,秒被接通,电话那头的玛丽雀跃道:“宝贝!录的怎么样?”
弗雷德里克说:“嗯,顺利,现在在回家路上。”
“我家孩子真厉害!”玛丽问,“嗓子怎么听着哑哑的?中午吃的什么?晚饭吃过了吗?”
弗雷德里克挨个回答:“录了挺久,有点累。中午理查德订的餐,都是以前没吃过的菜式,他说是附近中餐厅的特供食谱,挺不错的。晚饭打算回家做,家里还有牛排……”
玛丽说:“要注意休息啊宝贝,等小姨回来了,也带小姨去尝尝这家菜吧?”
弗雷德里克应声:“嗯。”
玛丽在电话那头压低成说悄悄话的音量:“……看来你和斯特林先生相处得不错,我还忧心今天会收到辞职信呢。对了宝贝,在家做饭要小心些,让斯特林先生帮帮忙,知道了没?”
弗雷德里克瞥向驾驶座,含糊道:“知道了。”
“那好,我不打扰你啦,一定要好好吃饭哦~”玛丽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车内陷入安静。
理查德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盒里摸出一只小铁盒,盖子弹开,向后递予弗雷德里克。
润喉糖薄荷味的清凉气息散开,弗雷德里克拈走两颗,含进口中,把头转向窗外。
他习惯性用犬齿抵住糖块,“咔”的一声,糖壳绽开,汹涌的薄荷气息充盈了口腔。
“谢谢。”弗雷德里克眼睫低垂。
理查德从后视镜内注视着他微微鼓起的脸颊,看他被薄荷激得眯起眼的模样,说:“不客气。”
弗雷德里克对着冰箱里的食材发呆,他原本打算随便应付一顿晚餐,然后享受一个无人打扰的夜晚。但是当他精准避开所有需要复杂处理的选项,摸出鸡蛋和牛排转身时,却发现理查德站在厨房门口。
“还有事?”弗雷德里克问。
理查德亮开手机屏幕,上面是玛丽刚发过来的消息:拜托拍两张弗雷德做饭的照片给我,注意别让他把房子点了。后面跟着三个火苗emoji。
弗雷德里克:“……”
十分钟后,平底锅产出了一颗焦黑翻卷的煎蛋,弗雷德里克用叉子刮掉糊了的边缘,“啧”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往盘子里铲。
如果现在不制止他,那么牛排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我来吧。”理查德伸手接走锅铲,倒掉了这颗失败的煎蛋。
弗雷德里克被迫站去一边,他看着理查德敲开一颗新的蛋,蛋液滑入热油,随着手腕轻转,蛋白均匀铺开,边缘结成一圈漂亮的金色花边,又看了眼垃圾桶里恰好翻着黑糊底面的不明物体,眉尾一抽一抽。
弗雷德里克半晌才开口:“牛排我自己来。”他觉得自己领悟了烹饪技巧。
五分钟后,理查德默默接过夹子,把煎得干硬的牛排翻了个面。
于是,弗雷德里克能做的就剩下往盘子里挤酱汁。他端走这道摆盘精致的晚餐走向餐桌,冷酷地丢下一句:“冰箱里有别的,想吃什么自己弄。”
理查德很快端来一碟蔬菜沙拉坐到了弗雷德里克对面,一同摆上餐桌的还有一杯热好的牛奶。
弗雷德里克埋头切牛排,溏心蛋的蛋黄流出来,裹着肉汁,咸香鲜甜。
“可以发挤酱汁的照片过去吗?”理查德问。
“你什么时候……”弗雷德里克猛抬头,嘴唇和玻璃杯沿分离时挂上了一层奶渍,他飞快舔过,拒绝道,“不行!把我从画面里截掉!”
理查德的眼神落在弗雷德里克湿润的唇瓣上,异色瞳暗了暗,他说:“好吧……真可惜。”
*
双方高效率配合下,改编曲的制作仅用了十天。影视剧播出后,那段被赋予新生的旋律与剧集一同爆火,收获了远超预期的巨大反响。穿插着歌曲的影视片段开始在各个平台传播,好评不断。
综艺邀约纷至沓来,玛丽在得知消息后异常兴奋,因为她的女神,那位行程排得密不透风的大明星美智子,也将参与同场录制。可玛丽实在分身乏术,只得反复叮嘱弗雷德里克:“宝贝!千万千万帮我要一份蝶姐的亲签!天哪这机会太难得了!还有还有,有机会的话你能和她拍张合照留作纪念吗?呜呜呜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然而临近拍摄,弗雷德里克的状态却与外界的热闹格格不入,易感期紊乱让烦躁感日益加剧,为此他注射了大剂量的抑制剂进行强行压制。生理上的失衡让他脾气变成炸药桶,一点就着,没由来地怒火横生。
偏偏就在这种时候,玛丽的猫又双叒叕被送来了。
简直就是灾难!毛茸茸的黏人小猫对弗雷德里克的低气压毫无察觉,她遵循着亲近温暖的本能,执着地想要往临时主人的腿上蹭。弗雷德里克不胜其烦,把自己锁进了卧室里。
“喵呜?”
“喵——喵——”
挠门声和小猫哀怨的叫声不绝于耳,一遍又一遍敲打在弗雷德里克紧绷的神经上。他用枕头蒙住头,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体内部的燥热和门外动静两面夹击,快把他逼疯了。
凌晨三点,弗雷德里克的理智被无休止的噪音挠成碎渣,他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急促喘息着,赤色鳞片从额角翻现出来。
他抓起手机,按下了最近通话的第一个名字。
“现在!立刻!把猫弄走!烦死了!”声音里是压抑不下去的暴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多个人在谈话。
理查德说:“抱歉,克雷伯格先生,我在外面处理一点急事,会尽快赶回去。”
弗雷德里克被“在外面”三个字刺到,电话那头传来突兀的、带有浓重鼻音的女声,像是在吼骂着什么,他听不清,太阳穴突突直跳,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在外面,和异性在一起。看来他打扰到人家的好事了。
“克雷伯格先生?能听到吗?我现在——”
“不用了!你再也不需要回来了!”弗雷德里克粗暴地打断他,掐掉了通话。
黑暗和寂静再度将他围困起来,又硬撑了二十分钟,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分不清是怒火更甚还是对身体反应的羞耻更多。
弗雷德里克终于还是向这只猫投降了,房门打开,雪白蓬松的炮弹呼噜噜滚到他脚边,他侧身避开,用尾巴扒开小猫,径直下了楼。
客厅宽敞明亮的空间让弗雷德里克好受了些,他把自己摔进沙发,蜷缩起来,赤红色尾巴从睡袍下摆滑出,被他抱进怀里,冰凉的鳞片贴上脸颊,相互交换温度。
猫也溜下了楼,她跳上沙发,轻门熟路地窝去自己钟爱的位置,学着弗雷德里克的模样蜷起来抱住自己的尾巴,咕噜咕噜地响。
抑制剂过量带来阵阵心悸和眩晕,不知道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密码锁开启声。
弗雷德里克怒视向那个方向,尾巴警惕地收了回去。
理查德回来了。
“抱歉,久等。”他裹着一身晨露的寒气走来,手里提了一只金属储存箱。
“你……”弗雷德里克眼尾通红,想发作质问的话噎在喉咙里。理查德状态好不到哪去,他眼下青黑,身上那股沉甸甸的疲惫感是如此真实。
理查德将箱子放到茶几上打开,里面是几支装着淡金色液体的注射器和一小瓶喷雾。
他抬手触碰到弗雷德里克后颈滚烫的腺体,说:“副作用正在反噬你的身体,近两个月不能再注射抑制剂了,克雷伯格先生。”说着拆出一支淡金色药剂,解释道,“这是高纯度的Omega信息素模拟剂,能暂时缓解你的状况,别担心,我会尽可能帮你释放一部分暴乱的信息素。”
弗雷德里克眼看着针管扎进了理查德的手臂,没能理解话中的含义:“你什么意思?”
“直接注射药剂到你体内有风险,正好我是Beta没有信息素,这样能让我身上暂时带有你需要的气息。”理查德放下袖子,拿起那瓶喷雾,对着自己的后颈和手腕内侧喷了几下。
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在空气中荡开,信息素如回应般自弗雷德里克的后颈肆意倾出,他的指甲掐破了沙发皮革,却坚持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固执维持着体面。
“你没有征得我的同意!”他恨恨道。
“抱歉,失礼了。”理查德主动靠近,带着草木香气,将后颈送到弗雷德里克触手可及之处。
抱歉、抱歉、抱歉!该死的抱歉!
两人的重量轰然砸倒在地毯上,吓跑了猫。弗雷德里克跨坐在理查德的腰腹,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肩膀,鼻息滚烫,埋首在颈窝里疯狂嗅闻、啃咬,急切寻找着气味的源头,汲取那点化学合成的安抚。
Beta的后颈什么都没有,杯水车薪的抚慰反而加剧了得不到满足的焦躁。
“没有……为什么没有……”弗雷德里克声音里带着哭腔,理智被本能淹没,他泄愤似的撕扯开理查德的领口,犬齿磕碰在锁骨上,陷入皮肉里,留下一个又一个渗血的齿痕。
理查德闷哼一声,轻揉着他后颈的腺体,在弗雷德里克愤愤抬头时,承下一个毫无章法的吻。
“别着急……弗雷德里克,别急……”理查德说话断断续续,但始终保持着冷静,他揽住弗雷德里克颤抖的脊背,另一只手探向腰腹下方,目的明确,异色瞳孔充斥着蛊惑,“交给我,先释放一次……你会好受些……”
理查德的手隔着内裤覆上腿间的硬热,拇指沿着鼓胀的轮廓上下摩挲,触碰到一片意料之外的潮湿。
弗雷德里克呼吸粗重,咬住下唇,警告道:“不许乱摸……”
“好。”理查德当他是被易感期折磨得过分敏感,指腹刮蹭过那块严重湿透的布料,贴着那处打转,触感温热黏腻,“放松,没事。”
“呜啊……嗯!”被手掌拢住的那刻,弗雷德里克的腿并拢了些,膝弯打着颤,像是在忍耐,又像是被逼到了极限。
尾巴不受控制跑了出来,缠上理查德的手臂,鳞片难耐地蹭动着皮肤。
理查德把尾巴的情绪看作是弗雷德里克本人的映射,他调整手法,手掌探入布料内,握住湿润的柱身上下滑动,在最后时刻加重力道。
弗雷德里克腰腹绷紧,肌肤相触带来更为直接的愉悦,在理查德技巧性、甚至是有些强势的抚慰下,积蓄已久的浪潮席卷着灭顶的快感一拥而上。
他下意识去抓住理查德的手腕,呜咽着淋湿了理查德的掌心。
快感溢出的感觉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弗雷德里克瘫软在理查德身上,剧烈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疲惫感和释放后的虚脱让他直不起腰,但所幸体内的燥热暂时冷却了下去。
尾巴卷着理查德的胳膊一拍一拍,他手上都是弗雷德里克留下的痕迹,湿意粘黏着指缝,它们把布料内也弄得一塌糊涂。
理查德说:“……尾巴出来了。”
弗雷德里克顿时僵硬,迟来的羞耻感提醒他先拉拢衣襟,它松垮得和不穿没有差别,然后懊恼地瞪向理查德:“今天发生的事不许说出去!”
理查德坐起身,靠到沙发边,衬衫被扯得崩飞了一颗纽扣,脖颈和锁骨布满了深深浅浅、渗着血丝的咬痕,在冷白皮肤上触目惊心。
他揉了揉眉心,说:“你以前也对我做过类似的警告,还记得吗?”
弗雷德里克把不听话的尾巴藏去睡袍底下,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没事,借我靠一会儿,头晕得不行。”理查德搂过弗雷德里克,下巴抵在肩上,强行让对方充当一只抱枕。
“喂!”弗雷德里克挣扎起来,他只想立刻冲进浴室,把身上这套黏黏糊糊的衣服换下去。
理查德说:“十分钟。”
弗雷德里克一低头就能看见满脖子的咬痕,那是他失控的证据,尾巴又漏了出来,悄悄盘上理查德的腰际。
“……麻烦精。”他小声说,“你晚上去哪了?”
理查德的脑袋歪偏过去,睡着了。
正午阳光斜切进客厅,理查德被脸上湿漉漉的触感唤醒,猫反复舔舐着他的侧脸,喵喵叫抗议空了的食碗。
他试着动了动发麻的胳膊,尾巴缠在上面,懒洋洋地拍打手腕,和他打招呼。
而尾巴的主人仍陷在睡眠里,额角支楞着一枚小小的金色龙角。
他们居然在地毯上躺到了中午。
理查德托起弗雷德里克,将他挪到沙发上。睡袍丝带睡得散开,衣襟滑到了腰上,露出一侧白皙的肩膀和腰腹,左腹下方有着大片红白相间的鳞片,光泽莹润。
理查德拍拍他:“弗雷德里克,换身衣服再睡。”
弗雷德里克闭着眼挥打掉他的手:“走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靠垫里。
“我帮你简单擦洗一下?”理查德问。
弗雷德里克从鼻子里哼出气音,当是默许了。
理查德起身给猫添了粮,在小家伙埋头吃饭的时候告诉她不可以喵喵叫吵到沙发上的人,猫歪了歪脑袋,理解不了这个人类在叽里呱啦说什么。
交代完,理查德去浴室拿了条干净毛巾,端着一盆温水回到客厅。他动作很轻,浸湿毛巾后,小心避开腰腹的鳞片区域,仔细擦拭过锁骨和胸膛,以及劲瘦的背脊。
温热的水汽将皮肤蒸出淡淡的粉色,接下来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大腿内侧那片干涸的痕迹,理查德重新浸湿毛巾,将它贴覆在大腿根部的白痕上,然后勾手拉下内裤边缘——
“啪!”
私处暴露在空气中的凉意让弗雷德里克瞬间惊醒,他一把摁住了理查德的手腕,熔金色瞳孔紧缩,眼底惊慌未定。
“……我自己去浴室洗。”弗雷德里克声音发紧。
理查德收回手:“好,我去准备午餐。”
浴室门锁咔嗒落下,弗雷德里克脊背抵在墙面上,颤抖的手扯开腰间系带,睡袍落在地上。
蒸汽模糊了镜面,镜中躯体白皙瘦削。布料黏在腿间的不适感令他频频皱眉,水珠簌簌滚落,消失在双腿之间的隐秘部位。
粉白柔嫩的女性器官嵌在男性特征下方,在热水冲刷下微微瑟缩。理查德的手指曾隔着布料触碰过这里,这个认知让花蕊涌出一小股热流,混合着沐浴露滑进腿缝。
“该死……”
弗雷德里克绝不允许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否则他就会沦为他人眼中既不像Alpha也不是Omega的怪物。他厌恶那些窥探的目光,更无法忍受被施舍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