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司/箱庭幻影我知道司因为恐惧与疲惫步伐已经逐渐放缓，但我仍然必须拉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实际上，司攥着我的手的力度比我施加给他的更重。一个小时前的司还在耳边大声地为自己与为我加油打气，诸如“这一定是我们误入了什么娱乐设施对不对，我们肯定可以出去的。”之后变成在一次又一次尝试中确信这并不是谁设下的人为玩笑，但他依然坚定地往前走，我清楚于司而言这是刻在行为习惯中的天赋，即便面对再无望的境地，作为领队亦或是兄长他都只能也必须站在前面，撑起代表希望的外壳，在我面前同样是如此。

其实我清楚，司很容易受到惊吓。他的本能反应非常明显，害怕时那双总是映射光芒的瞳孔会微微放大，肌肉会变得僵硬，会冒出点点冷汗，再比如与我接触的手。如果现在移开他的手指，一定会看到自己手背上出现他攥出的痕迹。司是普通人，我也是，我们都会在这漫长与重复的楼道中陷入视觉不敏感的困境，然后再次回到重复的原点。但相比司的不安与慌乱，我似乎没有那么害怕无法离开这里的现状。

说到底，我甚至已经不记得是如何来到这里。在这一切的起始之时，我和司只是寻常地从休息室乘电梯准备去往通向演出后台的楼道，甚至直至我们走向下个拐角之前还在进行最后地核对剧本流程，但转过身后，司率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原先应是后台的前方出现了与方才的过道同样的景象：张贴有演出海报与告示的墙面，长明的顶灯以及远处音响的喧闹乐声。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熬夜修改器械导致的注意力错乱所致，但司紧接着急急地喊我：“类，你回头！”

于是我回身，拐角之后方才承载我们的那扇电梯门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司抢先一步上手去按电梯面板的方向键，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合理的尝试无解后，我从演出服口袋里拿出便携螺丝刀，决定尝试暴力破拆。司看着我从奇怪地方掏出工具的行为先是一愣，随后无奈地笑了笑，但看在此时使用它正逢其时，当下也就没有过多谴责我的行为。不过额外的尝试也没能得到有效的成果，眼前的面板仿佛被魔法嵌入在我们身处的空间之中，使用物理手段无法对其产生影响。

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也就意味着需要遵循其自身的逻辑，我把初步推测讲给身边的司听，他顿时皱起眉。眼下距离演出开幕不到半小时，身为座长的司必定担心的是无法到场对剧团及观众带来的影响。尽管并不能对心中所想给出可信度的评估，但我仍然补上几句试图安慰司。也许这是谁的恶作剧，或者即便是超自然现象，说不定这里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并不相通。只要找到出去的方法，我们就能正常赶上演出。

司听完我说的话，眼神顿时恢复往日的亮光。没错，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不愧是我的演出家，就按你说的办！

于是经过一定数量的试错之后，我们发现循环往复走过的廊道与初次经过时有所不同，差异的情况或大或小，有时只是挂画或海报的边角被涂抹污渍，有时甚至是足以淹没至天花板的巨浪，发觉异常时只需要掉头返回拐角后的电梯间便会平息这些混乱。那么只需要在异常尚未发生之前察觉到它的存在，并且及时返回制止它起作用，也许就能脱离当下的困境。

坐在电梯门前休息时我把这个猜想讲给司听，话毕他沉默片刻，开口仍然是“我相信类。”，想来我们都没说出口的共识是都不清楚这样的可能性还需要尝试多久，体力与精力还能否支撑身体经过漫长的考验。但若真将其诉诸于口，毫无疑问会让两人本就不安的意志出现裂痕。

我把口袋中能用的东西拿出来，试图在清点的过程中同司找些话题。却没想到司先开口打破安静，用手托着下巴，专注观察我活动的手指。“类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现象很熟悉？毫无来由的海啸、重力颠倒、多出的门与消失的画——凭空飞行的旋转木马、迅游列车、会说话的毛绒玩具。是不是很像我的SEKAI？”

见我听着听着停止整理，司摊开手，语气很是遗憾：“可惜类和我的手机都在休息室放着，不然可以先去SEKAI再想办法。”

这就是被我们忽视的关键。固有规律的出现原本不应该带来随机的元素，一定有什么是有迹可循的。司紧跟在我身后回到走廊，视线落到眼前的海报上：孤独的国王与炼金术师，钢琴家与海中水母，剧场小丑与掌管时间之神，按照我与司曾扮演的时间顺序依次排开——

想到这里。我抬手撕下那一串海报末端张贴的剧场安全守则，果不其然，覆盖在纸张之下的正是我与司今天将要登台演出剧目的海报，歪歪斜斜地粘在那里，下面还半盖着一张纸。

执剑的黑天鹅在聚光灯下上演无人欣赏的杀戮之舞。

我清楚记得剧目宣传时采用的海报是绘制而成的画作，此刻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海报上却是身着演出服的天马司，且画面的拍摄角度与精度均为摄像机所记录的程度。如果说是排练时的照片，无法解释与舞台实际效果极为接近的灯光与造景。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这是我与司还未能表演剧目的实拍画面。

尽管多么违背常识，这也是唯一的可能性。包裹我们的困境不惜用洞见未来的方式让我们困在这里，这就是它的主观逻辑想要达到的结果，想要告诉我们的真相。

司看向我的眼神同样十分困惑，但面对似乎已经接近真相边缘的当下，没有理由在此停留太久。我将歪斜的海报挪回原本的位置，发现下层掩盖的是张报纸，改变角度也最多只能看到其中一小部分，其中加粗字体报道的标题中印刷有“天马司”三个字。

我知道司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没有作声，也许是不知从何解释。他只是沉默着站在我身旁，面对眼前未来的自己。

原先自远处传来的音响声此刻逐渐趋于平静，似乎方才的举动触发什么指向通路的机关，我想是时候该离开了。司将身上的演出服整理完好，重新打一次领口的蝴蝶结，然后轻轻拉住我的手。我看到他认真的眼神中不只有对演出的期待，另一个主角是我，神代类。

我们再次走向经过无数次的拐角，到此为止一切看似都很正常，司的嗓音在耳畔逐渐兴奋起来：太好了类，终于可以出去了。

但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如我们所愿，空旷的走廊，顺序正确的演出海报，以及并没有出现舞台灯光的尽头。问题出在哪里？是谁原本不应该出现在现实空间。是我？是司？还是这场尚未开幕的表演？亦或是神代类与天马司将会共演的事实？这一切反常规与反常理正在阻止我面对什么样的真相。

我停下脚步，定神看向前方注定是错误的单向通道。我第一次感到与司的手掌交握的接触面出现汗液，见我沉默不语，司试探着开口提出建议：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吗，要不我们再往回走试试看？

答案已经十分明显，司的提议是对的，我只需要放开他的手再走向修正异常的来路，就能成功脱离循环的困境。解决方式原本就是这么简单，我却从未将其放在考虑范围内。我顿时明白出现在此的动机，我眷恋而不愿舍弃的希望，我看向司的眼睛，他也在看向我。明亮、澄澈、永远散发耀眼的光辉，我不想熄灭这晃动的微小烛火，我要让他一直一直在我眼中燃烧下去，永不凋亡。

我摇摇头，笑着说不，什么都没有哦司君，我们继续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