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吧。”




怎么说，这是老天爷的恶作剧吗？
濑名泉在茫然之中准备好早餐，又一次转到卧室，才逐渐找回理智。被窝里的人尚未醒来，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缓慢起伏着，呼吸声安稳平和。
忍不住蹲下，用手指戳了戳橙发宇宙人的面颊。
柔软肌肤轻轻陷进去，对方吧唧一下嘴，睡梦中依旧准确将自己挥开。动作时那色泽明亮的细软发丝有几缕落下来，悬在床头，被白底的印花床单衬着，就像照映清晨绿植的阳光。
本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不不不，这未免太超出常理了。
他自认是名无神论者，可此刻、现在，谁能来解释解释，恋人为什么在自己一觉醒来后身体似乎就缩小了一点？前阵子为了电影拍摄而剪短的头发，一夜之间回到了熟悉的长度？
甚至，还穿着睡衣……濑名泉没见过的长袖长裤款式，圆滚滚的各色猫咪脑袋充斥着每一寸布料。
月永雷欧昨夜临睡时，分明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就连被恋人清洗身体也只累得软绵绵哼唧几句。他身上穿的，应该是濑名泉随意套上的T恤才对。那原本是知名模特所代言服装品牌送来的礼物，被作曲家称赞面料舒适，已经充当睡衣小半年。
通常这样的第二天，自己正在做早餐的时候，对方就会清醒，然后光着两条腿循着香味起床觅食。他几乎习惯了从背后的惯例一扑，很久以前便不再因此摔碎碗勺。
但今天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抱怨对方赤脚踩在瓷砖上，没能被软声软语地撒娇拥抱，没能在厨房里交换一个黏糊糊的吻。
哪怕床上的人此刻醒来，大约也不会得到早安吻了。
显然，直接排除对方在夜间紧急减脂，并且接发、买新衣的可能……
——睡在这里的，也许是另外一个“月永雷欧”。
之所以不认为这是某个长得与天才作曲家一模一样的家伙，纯粹是出于濑名泉那微妙的直觉。
只要叫醒对方，就能得到答案。他却迟迟未能下手，不忍惊到对方香甜的睡颜。
于是等待着，等待着……正当濑名泉蹲得双腿发麻，估摸着早餐应该得重新加热一次，眼前的人终于才悠悠转醒。
“……濑名？”
略带沙哑的甜甜嗓音，困倦的注视着自己的视线。
“呜、呜啾？……是外星人吗？难道，又是我的梦境世界？”

大概就连梦境世界也模拟不出濑名早餐的味道。坐在餐桌前解决掉少少的份量，过去的月永雷欧才相信自己真的来到了十年后濑名泉的家中。
“妄想在不断展开～真是奇妙的经历啊～”
偏偏找不到多余皮筋，对方头发只好凌乱散落着。睡姿影响下，那头发质良好的长发并不服帖地翘起，仿佛专门叫人意乱似的随着主人脑袋抖动。濑名泉忽然伸手，去把快要飘到饭碗里的橙色撩到那小巧的耳后，待觉察到少年不安的眨眼，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熟练。于是掩饰般重新拿起衣服，不太自然地干咳几声。
“想作曲的话抽屉里有五线谱。”濑名泉皱皱眉，有些担心对方肠胃，“不再吃一点吗？”
压下突如其来的害羞情绪，他接过衣服，笑笑：“虽然很想把濑名做的菜都吃光，但果然还是不行，…抱歉哦，没什么胃口。至于作曲……太久没动笔，虽然有了灵感……但过于零碎，写出来的话一定连莫扎特都会发笑的～”
“喂喂，这是我的衣服吗？”
不欲多言，月永雷欧好奇地展开了卫衣和短裤。濑名泉的心沉下来，嘴上却回答：“当然，总不可能穿着猫咪睡衣出门吧？这些年你的体型几乎没太大变化，应该正好合适。”
五月，温度已经逐渐攀升，开门就是一股热浪袭来。刚被带上帽子口罩时还因为闷热抗议一番，而目前，十七岁月永雷欧的心神，却全放在了被紧抓的右手上。脸颊的热量直到濑名打开空调降温足够，让他上车，也没能降下。
糟糕糟糕……还是弄不清状况。
说到底，十年后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濑名家里呀？是借宿吗？他们和好了？虽然，月永雷欧在漫无目的的旅行中，不止一次想起对方，已经做好决定要回到梦之咲——无论濑名是否会讨厌自己，生气地骂自己……
但他完全没开始思考对策。所以说，未来的他成功取得了濑名的原谅？恢复了可以互相留宿、牵手的关系？
真厉害啊，不愧是我。
“雷欧君？”
脸颊被轻柔地触摸，然后凉意又到了额头。濑名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还是太热了吗？但是空调不能再低了，会感冒的。要不要吃一个冰淇淋？”
依旧是不自觉的亲昵举动。但，好歹可以解释为关心好友的身体状况？濑名以前也喜欢碰自己的脸颊？
见人依旧发着呆，他打开车载小冰箱。巧克力的香草的抹茶的……
月永雷欧：“……这是我的车？”
虽然是两人一起买下，但后来确实是对方用得更多。“嗯，因为现在你大概没驾照，所以换我来开。”
……好羡慕。
舌尖传来冰凉的甜，旁边是他最最喜欢的濑名·成人版·泉。
真的好羡慕……居然还有点点嫉妒起来了，未来的月永雷欧。
现在的“自己”，和濑名的关系，应该比过去更加要好。
汽车发动，他扭头看向窗外，借欣赏风景以避免对濑名情不自禁的凝视。
又开始怀疑这是梦境……什么时候才会清醒？他怎么舍得醒来？
……可也舍不得不醒，毕竟，还有那么多未能达成的目标，未能做到的事。
一直跟着大人濑名泉的节奏走，十七岁的月永雷欧并没有好奇地追问所有。要是换作其它任何时期的这家伙，肯定不会如此安静又乖巧。心照不宣的二人保持着缄默，国王大人是出于迷茫，而骑士先生——或许是害怕。
注意到对方手掌上未能痊愈的伤痕，注意到对方听见“雷欧君”时的愣怔……不消说，濑名泉已经猜出他来自哪一段时间。
国王大人啊……
久违了的，把这个曾经包含着不可言说爱意与憧憬，却也无数次刺伤对方的称呼含在唇齿之间。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奇妙的沉默终究被另外一人打破。
“小月？”
休假中的小吸血鬼果不其然待在家里。睡眼迷离地开门，眼神却在见到月永雷欧的一瞬间犀利了起来。
“小月你不是昨天才回来吗？今天怎么起得了床的？啊我知道了，阿濑，果然上了年纪的男人体力——”
惹怒多年队友绝对是这只睡熊最擅长的事。敏捷躲过濑名泉恼羞成怒的殴打，朔间凛月正经了脸色，问道：“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月，你头发长得这么快？”

月永雷欧被暂时寄放在了朔间凛月身边。
“诶～可惜小朱和小鸣不在国内，不然，肯定会很有趣的吧。”
五人之中就朔间凛月最闲，鸣上岚和朱樱司要明天才能回国，濑名泉今天还有拍摄，会工作到很晚。无奈之下，只好将完全弄不清状况的月永雷欧拜托对方照顾。
顺便还可以免去尴尬的解释。不过照老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也许回来之后他将面临更尴尬的局面也说不定。
送走再三叮嘱的濑名泉，月永雷欧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紧绷的肩膀和僵硬的表情得以释放，朔间凛月发现这一点，眯眯眼睛，随即嚷着要给王绑头发。
即便是变成了大人的凛月，自己在他面前也不会感到紧张，二人之间的步调从来都出乎意料的协调。乖乖被梳理着发丝，年轻时的作曲家轻轻仰头，好奇地问身后人：“小鸣？是鸣上吗？他加入knights了？小朱又是谁？”
“呼呼～果然很有趣。如果小朱发现自己又被‘王’忘记了名字，肯定会哭出来的吧。”放下木梳，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朔间凛月点点下巴，有些烦恼又有些幸灾乐祸地回答：“小朱，是我们现在的国王大人。——小月…啊不，王，你来到这里之前肯定还不认识他，那可是个有点麻烦的孩子呢～”
“现在”的国王大人？
“那……”
我回到knights了吗？如果不是作为国王，作为队长，他又能作为什么呢？
从前所厌恶的身份和职责……然而现在的自己一旦失去这些，又有什么理由祈求他们的原谅？
头皮一痛，凛月阴森森的声音传过来：“直觉告诉我，‘王’你绝对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脸被扳过去，猩红色的眼眸打量着自己的表情。
“果然～是误会了什么吧？小月的这副模样可真让人讨厌……嗯～我想想，啊，我有很多一直想对从前的‘王’说的话——”
knights的策略家略略思索，将曾经的国王大人从地板上拉起，牵着手走向储藏室。
凛月的体温比濑名还要更低一些，他却觉得两人手心有着相似的暖意。
“让我找找，应该在这里才对……”
是什么？
大脑依旧一片混乱。这是月永雷欧不敢去畅想的未来，还和濑名、和凛月在一起的未来，似乎加入了两个新队员的、全新的knights的未来。追逐过又失去了的源泉会温柔地注视自己，视为弟弟的队友此刻比自己还要年长。
——路上看到的海报宣传，百货大楼悬挂着的屏幕上的广告，随处可以听到、据说是自己创作的旋律……
突然涌上酸涩又恐惧的情绪。预见美好的一切固然叫人欣喜，可是他完全没有把握来决定这样的走向。
呈现在陷入低气压的月永雷欧眼前的，是许多本厚厚的相薄。
朔间凛月搬来两个矮凳，为他翻开第一页。
他看见在舞台上熠熠闪光的knights，即便自己不在，仍倔强地举起骑士之剑。他看见厨房里欢声笑语的knights，没有隔阂与距离，一家人般熟悉亲昵。
他看见自己，突然出现在照片的角落，然后每几张都或多或少能发现身影。渐渐从角落中走出，也融入了其中，大笑着、歌唱着，露出他已经很久都无法做出的表情。
“小月和阿濑毕业的时候，大家都哭得超级凶。结果没过多久又聚在一起举办了演唱会，现在想起来果然还是有点好笑。”
“把王位让给小朱之后小月就像是彻底放飞了自我。当然，是有很努力地作为前辈来为knights开疆拓土啦～但成天四处乱跑的性子还是不变，加上阿濑刚毕业几年的主要战场在国外，小月乱跑的范围就更大了。”
“小朱刚成为国王的那段时间也是手忙脚乱的，不过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比曾经的小月还像模像样。不过阿濑当初接受他入队是因为他和王有点像，但我和小鸣倒是都觉得小朱越来越像阿濑了……小鸣还开玩笑说，既然小月和阿濑不能入籍，不如就把小朱当作两个人的孩子吧。”
“当然我是觉得你们早就把小朱当作孩子了——”
“等等！什么？什么入籍？！”
默默听着的月永雷欧突然打断，无法克制住自己错愕的心情。充当着照片讲解员的朔间凛月眨眨眼睛，有些奇怪地说：“入籍，当然就是入籍啊，还能是别的什么意思吗？…不，等等，‘王’，阿濑没和你解释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再迟钝听了这话也有了预感，可还是难以置信。
小心翼翼地试探：“呃……互相关照的挚友关系？”
沉默。
朔间凛月的表情变化得十分精彩，可惜十七岁的月永雷欧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不能将这一幕拍下来。但很快，他没有心思再想别的事情。
“王，小月……现在的你，和阿濑，
——是同居多年的恋人喔。”
……诶诶诶诶诶诶诶？？？
“骗你的。”朔间凛月大笑起来，迅速说：“其实阿濑是个变态把小月囚禁在家里成天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偏偏小月不让我们报警所以——”
“凛！月！”
月永雷欧难得被他惹炸毛，总算是把那沉重的氛围丢得一干二净。策略家笑出眼泪，被挠了几爪子后举手表示投降：“好好好，不欺负小月了～其实我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哦，但准确来说，小月和阿濑不止是恋人。”
“至少，已经交换过戒指，举行过婚礼了～全世界都知道。”
欣赏着十七岁国王大人空白的表情，这位在月永雷欧眼里平日里总是撒娇耍赖，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干劲的，此刻却要更加年长的黑发青年用与濑名泉相差无几的温柔眼神注视着自己。他的语气，始终轻柔，现在又多了几分笃定：
“小月……不，现在还是叫你王比较好。王，我不知道你回去之后是否还会记得这一切，也不知道这是否只是我的一个梦境。但，我从很久以前就想说，想对很久以前的王说——
你一定能得到你所渴望的重要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本来就属于你。你需要做的，只是再次抓住罢了。
尽管我不完全清楚王的担心，但只要王回到我们的身边，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睡间：
我们去游乐园拍了很多照片，现在已经把王送回家了～顺便一提，‘王’过来之前的日期除了年份，确实刚好和我们一样。
请尽情欣赏我的杰作吧～」
还是那么不知所云。
拍摄中途收到的这条短信，被濑名泉屏蔽掉其它讯息，只提取出‘日期相同’“月永雷欧在家里”的关键。
今晚的计划被打破，干脆重新进行安排。忙碌于拍摄，忙碌于其它的准备已久的事，知名模特的状态在旁人看来实在有些奇怪。表现仍然完美，就是……
“难道和雷欧大人吵架了？”
助理们这样猜测着，就连经纪人也委婉地询问。他一一否决人们的担忧，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情绪外露。
自己所不存在的那段雷欧君的人生……他们确定关系的后来也随意讨论过那些旅程，天马行空的作曲家还拉着自己慢慢走过多条曾经缺失陪伴的道路。但是，直面正处于这一时期的雷欧君，即便是二十八岁的濑名泉，也需要一定的勇气。
想到雷欧君正在家里等待，他便有了勇气。
所以人们发现，在又一次放下手机后，濑名泉彻底恢复前几天的状态。本就顺利的拍摄越加顺利。
“看来是和好了。”
提前下工，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也就是说，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天。卸妆完毕后拍拍脸，濑名泉振奋起精神，不断做着心理建设。
终于能回家了。
提着蛋糕盒开门，想要朝“恋人”露出一个微笑，却在看清客厅状况后提高了声音：
“你在做什么？！”
月永雷欧扭头，猫耳跟着抖了抖。
没错，猫耳。
他的衣着并没有变动，穿着宽大的卫衣和短裤。但头发却被盘成一个小丸子，跟着主人的动作幅度而摇晃。至于那对猫耳……橘色，质地良好，显然摸起来也会非常柔软……
橙发少年涨红了脸，显然十分无措地、尴尬地，举起右手，握拳摇了摇。
然后迟疑开口：
“喵、喵呜？”
很好明天就去把朔间凛月的所有抱枕扔进垃圾箱。
说濑名泉别扭也好，反正，尽管不是没见过带着猫耳的月永雷欧，还强迫二十八岁的月永雷欧戴过许多次，可十七岁的国王大人做出这种动作……
他早已放下蛋糕，去到对方面前。
“睡间都和你说了什么？不要听他的，他嘴上跑火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如果忽略那通红的耳垂，和取下猫耳的颤抖的手。
他们站得很近，是个方便接吻的距离。月永雷欧看着濑名泉的嘴唇，听见自己问道：
“那，凛月说的我和濑名会成为恋人的事……也是假的吗？”
顿了顿。
濑名泉低头，国王大人没有看他，眼睛似乎蒙了一层水雾。
“对不起啊，濑名……”
“明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吧。”

他在道歉。
不，他知道，他知道未来的自己和濑名——的确成为了恋人。
那么好看的濑名，那么温柔的濑名……成为了他一个人的，只要确定这个事实就能叫自己幸福得哭出来。
但，月永雷欧忍不住道歉。不是因为误解而抱歉，是因为确定了濑名的感情而抱歉——
抱歉啊，濑名居然会选择我这样的人。
那些关于未来的不安，那些惶恐和惧怕，被凛月的叙述和温柔安抚。可唯有濑名，只有濑名，他是他渴望的，他也确实得到了他……
但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对方的幸福，也许只是濑名太过温柔，愿意拯救自己。——因为月永雷欧曾那么多次强行与对方构建友谊，但他们终究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吧哒吧哒往下落泪，泪水被濑名泉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已经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了，只听见他叹气，然后，自己被拥进了怀里。
耳边是自己最喜欢的声音：
“是真的，雷欧君。别哭，不要哭。……”
“该道歉的是我，对不起，雷欧君。”
“——我爱你。”
他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回到十七岁，最想达成的心愿是什么？
濑名泉拍过类似题材的电影，电影中主人公在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后，总能弥补自己的缺憾，总能避开那些恼人的陷阱。但真正的人生怎会如此一帆风顺？即便真能回到过去，那么绝大多数人，一定也是预见着，也依旧磕磕绊绊着。
他没能回到十七岁，却遇见了十七岁自己的“心愿”。——他不是一个坦率的人，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的另一半注定与自己相互补全。
如果叫现在的濑名泉来说，依旧磕磕绊绊着的他来说，他也一定能说出那剩下的话。
“我的确，从来没把雷欧君当作是朋友。”
这是成年礼结束，又许多许多年后，濑名泉所能袒露在“国王大人”面前的内心。
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未免也太逊了。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做不了雷欧君的朋友。……我，一直对雷欧君抱有特殊的感情。”
没有羞耻，没有逃避。濑名泉松开一点，直视月永雷欧微微睁大的眼睛，翠绿色此刻如同湖面，波光粼粼，里面是自己的投影。
可惜……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几斤肉。
高中时期的“国王”实在太过瘦弱，抱在怀里掂量，现在的自己绝对能轻松举起。
他轻笑。
“你肯定不明白我对你抱着怎样的心思，因为那时候，就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总说我们不是朋友，——尽管一直不坦率，但那确实是真心话……我只是，我只是无法找到定义。”
“我不能把雷欧君当成朋友，因为我从来没有对朋友产生过这样的感情。我能够轻松给每个人找到定义，后来也可以随便承认谁是朋友、搭档、前辈、后辈、弟弟，……但只有你，我怎么都无法形容你——你对我来说是什么呢？
“你肯定想不到，这个问题困扰了我那么多年。其实，至今也困扰着我。”
月亮悄悄升了起来，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轻柔的光，从头顶、从窗外，笼罩着他们。月永雷欧怔怔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濑名泉，心脏砰砰地加速着。
他们共享着彼此的温度。
“我一直不敢向雷欧君说这些——因为害怕被嘲笑。当然，其实雷欧君根本不会嘲笑我，但我想你也理解不了的。所以，我只是对你说，会在某一天对你说——‘要不要给你一把我家的钥匙’‘要不要搬进来，我会照顾你’……最后才是，‘我爱你’。”
我爱你。现在的我可以对你说上一万遍，不会腻烦。
他无奈地笑着，神情比月永雷欧所见过的最温柔的濑名泉还要温柔，就像抚摸着海面的月光。
但其实，这都还不足够，不足够形容你之于我。人一辈子其实可能会爱上许多人，但我只会对你一个人产生这样的感情。
“雷欧君，”
落下吻之前，濑名泉说：
“我爱你，是因为我只能说我爱你。——我只能如此定义，你是我的初恋。”

被亲得晕乎乎的，月永雷欧有些喘不上气。他像是漂浮在云端，或者跌进了棉花糖宇宙。
当然，是很简单很简单的嘴唇相贴。有舔咬摩挲，濑名泉克制住自己停留于此，不再更进一步。终于松开，小狮子红着脸，亮着眼睛不说话。好半晌，突然冒出一句：
“这是我的初吻？”
为什么要用疑问语气？濑名泉笑意加深，事实证明这不确定的态度确实能让心情大好的社会人主动揭露些什么：“其实不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大脑当机。马上又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濑名你居然很早就偷偷亲过我！！！”
没错。成人濑名泉几乎是愉快地逗弄着“小男友”。反正，不知道雷欧君回去后还记不记得这一切。他没有研读过物理学，也不清楚时空悖论之类的东西——总之，就算记得，那头疼的也该是过去的自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好羞耻的了。
“啊……差点错过时间。”
在明显是不满羞愤的目光下，濑名泉拆开被自己放在茶几上的蛋糕盒。香甜的气息释放到空气里，月永雷欧嗅了嗅，看到蛋糕上的字时却有些发呆。
——祝雷欧君十八岁生日快乐。
“关灯吧，雷欧君。”濑名含着笑意的眼睛落到他身上，“我们一起来许愿。”

原来，是自己的生日啊。
全世界到处乱飞，他记得日子，却忘了这个日期的意义。如果不是突然来到这个地方，他可能会无知无觉地度过。
特殊的日子，是因为有特殊的人愿意铭记才变得重要起来的吧。
蜡烛已经点上，烛光之中，濑名泉的轮廓显得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遥远。月永雷欧沐浴在月光之中，看着对方温柔的笑脸，轻轻开口：
“如果，如果我和未来的我，交换不回来了怎么办？”
他几乎是紧张地低下了头，不愿注视濑名的表情。
濑名泉一愣，歪头想了想，耸肩回答：
“……我不知道，但是，确实有这个可能。”
“这么一来感觉还挺奇怪的……但，我会一直照顾你，并且想尽一切方法去寻找能让他回到我身边的方法。…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找。”
“……这不是因为我不爱此时的你。我想，无论我们是如何相遇，无论其它时空是否会存在我们这样的两个人，但任何模样的我，都一定会被任何模样的你所吸引。”
“可尽管我能保证我爱着十七…十八岁时的雷欧君，十七岁时的我也一定会爱着未来的雷欧君，但这实在有些不公平。”
月永雷欧抬起了头。
濑名泉用着和朔间凛月同样笃定的语气说：
“毕竟你们都还没经历过我们所经历的事情，也没有自身体会到，自己将对一个原本就爱的人，把爱意加深到怎样的程度。”
“请相信我，雷欧君，——十八岁之后的你会和我面对许多问题，许多挑战和困境，但那都会在未来变成最为快乐和美好的回忆。”
他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道：“嗯，我相信！”
然后，吹灭了蜡烛。

请让我们的世界恢复原状吧。
请让我们的世界恢复原状吧。
我想全力奔向我和濑名的，我们knights的未来。

当敲门声响起，月永雷欧还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他跳下床，摇摇晃晃地跑去开门。
“妈妈？！你怎么来了！”
他惊喜地看着门外高大的好友，眼睛瞄准了对方手里的蛋糕盒。
三毛缟斑空不出手拥抱他，只好勉力单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大笑起来：“哈哈哈，毕竟是雷欧的生日啊！妈妈当然要赶来庆贺！”
“对了，这是雷欧自己买的新衣服吗？还换了新发型？”
月永雷欧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卫衣短裤，摸了摸后脑勺——
丸子头？
“奇怪，我的睡衣……难道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喃喃自语没有引来三毛缟斑的注意。他费劲把一大堆东西放到桌子上，将一束还挂着露珠的百合递给月永雷欧。
是叫他想起过去的花束。
“可惜，十八岁生日，却只有我帮雷欧庆祝啦。”
“没关系的！”
他抱着花，心情莫名前所未有的晴朗，笑容是很久没有过的灿烂。
“我很开心，谢谢妈妈！”
“而且，我很快就会回去的。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个很多个生日可以和大家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