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sta】错乘Shu是不愿意来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的。夜店中心的台子上，两个几乎不着寸缕的美女正在钢管前来回扭动，他有点烦躁地拽了拽领子，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旁边的领导跟客户聊天，直到上司搂着一个娇笑着的女侍者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酒店房间，Shu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晚的行程就到此结束了。婉拒了上司，Shu一个人坐在原地啜了一口没喝完的朗姆酒，昏暗的舞池里人影绰绰，他看不清每个人的样子，只能在破碎的灯光扫过时看到他们脸上的靡乱和放纵。下个月他就可以摸清本地IT行业的具体情况，到时候他就可以跳槽，然后……
然后他要做什么？
Shu酒量并不是很好，更何况他刚才已经喝了不少了。他念的大学其实很好，他还有更多其他的选择，但他还是决定回到这里，只不过之后要另做打算。Shu慢慢把几个月之后的计划在大脑中捋顺，酒精放慢了他思考的速度，眼前的人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视线放空向远处看过去，半明半昧的光线使得他意识更加混沌，几名兔女郎装扮的侍者端着酒杯穿梭在卡座间，引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
“——抱歉，如果您需要的是……‘那种服务’，那这就不是一杯酒的价格了。”
灵台忽然闪过一丝清明，Shu猛地抬头，寻找刚才那道声音的来源。略带沙哑的，像是海水洗过的砂砾，原本清爽的的声线染了一丝陌生的蛊惑，但Shu不会认错。他的眼神在场下梭巡了几秒，忽的看到了一痕松绿色——几星粉彩点缀在那双低垂的眼睛里，隔绝了外界探查其间情绪的目光。Shu一时楞在当场，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一步动起来径直朝那边冲了过去，他跌跌撞撞推开路过的人群，也顾不得身后恼怒的抱怨声，等到终于看清那双眼睛主人的面庞，Shu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力道大得令对方倒吸一口冷气。穿着兔女郎装扮的服务生投过来不满的视线，瞳孔在看到Shu的一瞬间猛然一缩，原本要拒绝的话鲠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
“……你怎么会在这？”
Shu脑子乱极了，有无数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情急之下只蹦出一句硬邦邦的询问。对方却理解成了质问，面上的惊讶转瞬即逝，只留下冰冷的外壳。
“我为什么不会在这？”
他像对待其他所有客人一样礼貌回话，但Shu在他疏离的微笑中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真诚。酒意让他失去了平常的冷静，仅剩的一点理智促使他握紧了对方的手腕，并试图把他拽走——然而对方用力挣了几下，完全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他只能回过头来，试图像过去一样软声劝说他。
“先跟我回去，好吗？”
“不好。”
对方冷笑一声，手里托盘上的那杯酒摇摇欲坠，刚才跟他搭话的男人试图上前把他带走，目光落在他身上。Shu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他上身只有一件轻薄的黑色比基尼，下半身甚至没有完整的布料，只有一条丁字裤，两根细绳微微勒进大腿根部的肌肉，压陷出诱人的痕迹。内心的不痛快和急于带走他的冲动刺激了Shu的神经，他回身直接凑到他面前接过托盘，随手放在一旁的酒桌上，猛然拉近的距离使得对方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张。
“那你要怎么样才愿意跟我走？”
服务生轻嗤。
“我来这里是为了钱，我当然只听钱的。请不要干扰我的工作。”
Shu当即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了一把纸钞给他。服务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愣怔片刻反而讥笑更甚，“怎么，你是来嫖我的吗？是的话，我就跟你走。”
Shu一心只想着尽快把他带去没人的地方，避开那些在他身上流连的淫邪目光，一时间顾不上别的，直接将那把纸钞塞进了勒住大腿的丁字裤系带，一把拉住他就朝外走去。这次他用的力气比刚才大了很多，服务生根本挣脱不开，只能在众人暧昧的眼神中被半拖半拽带离了卡座区。
“所以？你想说什么？”
卫生间的灯坏了一盏，仅剩的那一盏灯光也不怎么明亮。Shu看着阴影里倚在墙上冷淡下来的服务生，张开嘴又合上，最终还是先脱下自己的外套试图披在他的肩上。服务生手一挡拒绝了他的好意：“用不着来这套，有什么话就直说。”
于是Shu把外套挂在臂弯，轻声叫他。
“Mysta。”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听妈妈说——”
“——你管的也太宽了吧？”
Mysta好像听到什么笑话，抱臂嗤笑。
“我在哪里工作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对。不该是这样。Shu回想起自己以前听过的消息，那些曾在困苦的时光里安慰过他的事情一件件浮上心头，但却被面前人刀一样的眼神逐个戳破。他艰难而焦急地询问：“你读的是哪所大学？我只知道你考上了，但不知道你去的是哪一所，你可以把毕业证书发给我，我帮你联系工作……”
几乎赤裸的年轻男孩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像是被戳穿最后一层面具，终于丧失了耐心。
“我没上大学。”
他笑了一下，冷得可以凝成冰碴。
“看来你很关心我的状况，但你似乎得到的都是错误的情报。”他舔了舔唇，“我开始感兴趣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Shu默了默。他隐约意识到，这些年他所以为的Mysta的过去或许都只是空中的泡沫，破裂的瞬间有惨淡真相散落，碎成一地灼痛皮肤的粉末。
“所有的事。”
他说。
Mysta挑挑眉。
“那就跟我走吧。”
他顿了顿，笑嘻嘻的眼睛里浮上一层挑衅。
“——哥哥。”
Shu后背忽然一阵发冷。

Mysta再出现在夜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普通的衣服，Shu看着他的白T和牛仔裤，觉得他看上去完全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然而在他跟上Mysta步伐的时候，小巷里有酒鬼看到Mysta的身影，大声嘲弄道：“嘿狐狸仔，今天这是钓的哪个凯子？他看上去可没你之前跟的那几个有钱！”
Mysta没回头，只留下一句“fuck you bitch”就继续往前走。Shu心里越发堵，但他忍住了。待会儿他会有机会问……或许会有。两个人沉默着走到了另一个街区，这里跟刚才那个地方一样破旧、污秽，有瘾君子和站街男女在街角巷尾游荡，一闪而过的车灯偶尔映出他们不堪的影子。Mysta轻车熟路走到一间老旧的公寓楼，钥匙孔咔哒一声，一间小小的屋子就这样被打开。
“说吧，想问什么？”
Mysta大剌剌坐在单人床上，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老沙发，Shu走过去坐下，弹簧在受力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小小的桌子上堆满了空啤酒罐，几件衣服乱七八糟扔在地上，Shu微微环视了一圈，才重新看向Mysta有些讥讽的眼睛。
“你……你过得怎么样？”
Shu有无数的话想说，有无数问题想问，腔子里堵得满登登，叫他感觉喘不上气。在所有人眼里他始终是最有逻辑最有条理的，但是那些东西在那双冷漠的松绿色瞳孔中派不上一点用场，于是他选择遵循内心最迫切的那道声音，把思考抛诸脑后。
“我听妈妈说，你的中学一直念得很顺利，也顺利考上了大学。那时候她带我去了另一个城市，很远，她不肯告诉我你的号码，我也一直忙着打工攒学费……直到今年，我毕业了，她也再婚出国了，我不用再赚钱贴补家里，这才能回得来。”
“我以为我可以很快回来的。”
他轻声说。
“我不知道你会在夜店工作，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没上大学……爸爸呢？他——”
Shu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马上意识到他提了一个还不如不提的人。Mysta如他所预料那样又一声冷哧。
“她怎么会告诉你我的号码？自从她走了就没再联系过我，她根本不知道我直到去年才有了手机。”他眉眼懒洋洋垂着，像是在谈完全跟自己没关系的人，“至于那个男的，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喝酒喝死了，她也没告诉你？这不该啊，她这么讨厌他，讨厌到连我也恨上，知道以后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开香槟庆祝一番吗？”
Shu皱了皱眉。
“她不是——”
“——她是。”
一个空易拉罐猝不及防带着恶狠狠的力道扔过来，打中了Shu的眉骨。Shu吃痛地抽了口气，下意识看向击中他的罪魁祸首，对方却也像没料想会发生这样的事，脸上露出一点怔然的神情。
“不好意思，没忍住。”他满脸无辜，“我只是……太恨了。”
Shu有些恍惚，眼前这个阴郁的少年人跟他回忆里已然完全不同，不同到让他险些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看着面前已经恢复正常的Mysta，对方像是意识到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回来？”
Shu这才想起早就该说的话。
“我来接你，Mysta，”他急道，“我来晚了，这是我的错，但我现在可以接你一起走，你想去哪里？我会安排好，你想做什么我都……”
“——就为了这个？”
Mysta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角撇过不屑的神情。
“那么你想说的我已经知道了。现在你可以滚了。”
他要继续留在那个地方吗？Shu起身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攥住了Mysta的手腕。
“你得跟我走，”他语气愈发急，“你不该再在那种地方工作，我会想办法帮你。你想继续念书吗？还是想要——”
Mysta也没挣开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那只手。他抬头粲然一笑，里面淬满了明晃晃的敌意。
“所以你现在又敢碰我了？”他天真的瞳孔写满单纯，然而恶毒的话一句接一句从他嘴里蹦出来，“刚才你该听到了，我跟很多人睡过，你不觉得我脏吗？我还以为我可怜的哥哥依然是个恐同者。”
Shu张口结舌。Mysta在今天以前从未对他这样尖锐地说过话，陌生到他甚至有些招架不住。
“……我从来没觉得你脏，Mysta。”
Mysta用力甩开他。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他另一只手握住自己被攥疼的地方轻轻揉搓。他抬眼上下扫了Shu一圈，又有些好笑地嗤弄。
“那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带走我？”
Shu没明白他的意思：“……以你哥哥的身份。”
“但我已经不再需要哥哥了。”
Mysta慢条斯理地说话，每一句都比之前更刺耳。
“不过——我需要一个情人。要是你愿意当我的炮友，也许我会考虑跟你走。”
“怎么样，哥哥？”
他想让Shu成为他的床伴，却依然称呼他为哥哥。Shu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意，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他满脸泪水，难堪和乞求在眼睛里哀哀流动，双手试图伸出来拉住他的袖子——
但他避开了。
“……可以。”
Shu抹了一把脸，冷静地回答。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哥哥。”
Shu听到Mysta在叫他。他抬过头，看到Mysta正站在学校的天台上朝他招手，他才恍惚记起来自己跟Mysta约好了每天中午要一起吃午饭。等他打开天台楼道的铁门，Mysta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他站在水泥的围栏上面对着他，背后是无边无际的天。
“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Shu担心他掉下去，想要过去把他拉下来，脚底下却像生了根，一步也动弹不得。
“我会的。”
他如是说。Mysta却变了脸色。
“骗子。”
他声音很轻，但Shu听见了。
“我没有骗你！”
Mysta垂下眼睫，一阵急风卷过，吹乱了Mysta额前的碎发，吹得Shu看不清Mysta的表情。
“你会的。你会欺骗我，然后甩开我，抛弃我。”
水泥砌成的围墙很窄，Mysta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又重新转过头来。
“知道我是怎么猜到的吗？”
Shu下意识摇头。下一秒， 他看到Mysta忽的抬眼粲然一笑，然后往后轻轻退了一步，身体朝外逐渐倾斜——
“——因为你已经这么做了，哥哥。”
他像一只鸟儿一样坠落。Shu终于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他冲过去想要拉住Mysta，趴在天台边缘向下看却只看到地面上的鲜血。Mysta的身体摔落成一个扭曲的姿势，那双眼却始终看着天台的方向，直直地盯住Shu，毫无生气的瞳孔里残留着叫人看不懂的情绪。隔着十几米高的楼层，Shu似乎看到他的嘴巴动了几下，明明他不可能听见任何一个字，但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是你害死了我。”
他听到Mysta如是说。
Shu想伸手想要拉住他，画面一转，Mysta忽然从一滩血迹变成坐在课桌前的人影，他微笑着看向Shu，阳光柔柔打在他身上，有风从窗外拂过白色的窗帘，拂过他棕灰色的头发。
“哥哥。”
他托着腮笑盈盈叫他。
“今晚我们还可以一起睡吗？”
像日光的温度包裹住他，Shu下意识点头，想要接过Mysta递过的练习册，身边的景色却飞快后移起来。他有些慌张地左右看了一下，再望向Mysta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不在教室，Mysta身上的衣服也从校服换成一袭褴褛，胳膊和脖子上带着青紫的伤痕。他冷冷看着Shu，避开了Shu的手臂。
“你要走了。”
他声音冷得像冰。Shu发现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徒劳地伸手想要靠近他。
“我没有要走，Mysta，我是来接你的——”
“——你要走了。你现在就已经在走。”
Shu这才察觉到Mysta离自己越来越远并不是因为他在后退，而是自己在离开。满载了行李的破旧货车渐行渐远，Shu想从车上跳下来，身体却像是灌了铅，他无望地看着Mysta漠然的脸逐渐变小变得模糊，直到被湮没在一团黑暗里。
Shu醒过来的时候时针正指到凌晨三点。因为睡在沙发上他的背僵硬得像一块铁板，万籁俱寂，只有一两声狗叫从外面传来。Shu摸了摸额上，有一点虚汗渗出，黏腻的不适感传来，他掀开被子，看到腿间一片湿凉的洇痕——他射了，在Mysta问他能不能一起睡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
Mysta被洗衣机隆隆响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走到卫生间，看到Shu正沉默着站在那里。他似乎没想到Mysta会被吵醒，回头歉意地笑了笑。
“没事，洗两件衣服。吵醒你了？”
Mysta瞥了他一眼就去厨房倒水了。Shu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他不能让Mysta知道。洗衣机的滚筒嗡嗡旋转，Shu看着里面扭曲成一团又散开的衣服，像是看到了纠缠在一起不断拉扯的Mysta和自己。
——但或许Mysta是想要知道的。
Shu想起记忆里那双眼睛。带着炽热的情感，哀求着他的眼睛。
但他现在已不敢再说。

Mysta是在听了同学的初恋感受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不对。
“当然啦，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想时时刻刻见到他，想要跟他说话，想跟他亲亲抱抱，做世间一切亲密事。”
初中的男孩子提起自己的女朋友，总是带着羞涩和自满的神情，满心觉得自己的恋人是世上最好的一个。Mysta问了他一个问题，然后被同学的无情嘲笑说的心底一个咯噔。
“完全不会好吧！谁会对家人有这样的想法啊！退一万步讲，就是跟家人关系最好，也不会想要亲ta，不会想跟ta做更进一步的事情啊！”
可是我会想。
Mysta后知后觉开始惶恐。我会想，我会想时刻跟我的哥哥拥抱，想让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想占据他的每一分每一秒。Mysta甚至想象了两个人接吻的样子，令他更慌张的是，他完全不觉得恶心，反而心跳得更快。
刚步入青春期的Mysta陷入了迷茫和不安，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打开了一扇从没见过的大门，Mysta不敢过去，却又不得不过去——因为那扇门里站着他的哥哥。
我喜欢上Shu了吗？
Mysta一边向那扇门走，一边感到心脏砰砰的跳动——他为自己不该存在于道德伦常之中的感情感到恐惧，同时却又真实地认识到自己暗地里怀揣着怎样的期待和雀跃。
Shu出校门的时候看到Mysta正看着自己发呆。他笑了笑，向往前一样走上前去，接过了Mysta的背包。
“在看什么？”
Mysta忍不住抖了一下，他以前就觉得Shu声音很好听，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他的声音起这么大的反应。他脸颊酡红，喉咙发干，被Shu触碰到的肩膀像过电一样传过一阵酥麻，他怔怔望着Shu深紫色的眼睛，胸腔有一块不明晰的地方被扫去了灰尘，露出一颗红通通的心。
原来我喜欢上Shu了啊。
Shu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明显感受到弟弟比以往更黏人。他开始喜欢跟自己有更多的肢体接触，动不动就要挂在自己身上撒娇，发出小狗一样的哼哼声。Shu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他们的父母关系不好，父亲是个没工作的酒鬼，母亲一个人挑起了养活全家的大梁，也无暇顾及两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Shu自然而然过早地成长起来，在无数个深夜里，父亲出门酗酒，母亲在外工作，家里只有Shu和Mysta两个人，Mysta会这么依恋自己也是很正常的事。Mysta比自己可怜，Shu还算经历了一点父母相处和谐的日子，Mysta则是从记事起就要面对家里无尽的争吵、暴力和哭泣，直到今天，他只剩下Mysta，Mysta也只剩下他，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Shu一直对Mysta抱有无限包容，这是他唯一的弟弟，无论Mysta提出什么要求，他总是会答应。
这是正常的。Shu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直到Mysta在一天夜里走进了他的卧室。
“哥哥。”
Shu本以为Mysta还是跟以往一样，只是因为怕黑想要跟自己挤一晚。然而Mysta却只是站在那里，神情在昏黄的床头灯下显得有些模糊。
“哥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话音刚落，一道风掠过Shu的脸颊。在那盏小小的台灯被关上的一瞬间，Shu的眼睛陷入了瞬间的黑暗，下一秒，他感受到自己唇上覆上了一个温热的，柔软的物体。
他脑子里轰的一声，手忙脚乱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Mysta。
“Mysta，你——”
“——哥哥，我喜欢你。”
Mysta被推开也没有生气。他的眼睛那样亮，即使是在一片漆黑里，Shu也能看到他眸中像星星一样的光。
“什么？”Shu愣了一下，“我知道，我也……”
“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Shu。”
Mysta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没有再叫他哥哥，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我对你不只是兄弟的喜欢，而是想要跟你在一起，想要跟你成为恋人的喜欢。否则我不会亲你的。”
Shu终于冷静了下来。他重新打开那盏台灯，忽然亮起的灯光让Mysta觉得有些刺眼——就像Shu脸上的表情一样。
“不。这样不对。这只是你的错觉，Mysta。”
Shu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声音也变得有些生硬。
“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在一起待得太久了，这只是荷尔蒙带来的冲动，青春期就是会给人造成很多的错觉。你应该多出去走一走，试着交个女朋友。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去冷静一下，等明天起来，这种错觉就会消失的。”
这是第一次Shu用这么冷硬的语气跟Mysta说话。Mysta愣了一下，急道：“可是我想了很久，我现在很确定，这不是什么错觉，我只是喜欢上你了而已！”
“但这件事是错的。”
Shu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下意识说出这句话。Mysta顿时安静下来，他惊讶地看着Shu寒了脸色，并且又往后拉开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
Mysta心头立刻涌上一阵难堪。
“这件事是错的，它不该发生。你是我的弟弟，我永远会作为一位兄长照顾你，但兄弟之间不该发生爱情。”
话语像刀子扎向Mysta，他忍不住反驳：“可是它已经发生了，我就是喜欢上你了！你不能这样看轻我的——”
“——那就让它结束。”
Shu打断了他。
“你应该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你不该喜欢我，这样的事情违背了社会的伦理，也违背了道德。”
Mysta失魂落魄地望着他。
“……你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Shu顿了顿。
“我对你只有亲情。那样的东西不会有，也不该有。”
“那样的东西？”
Mysta被他的措辞惹怒了，他不禁与他针锋相对。
“这是什么意思？你可以拒绝我，但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我对你的喜欢难道对你来说就是见不得人的的情感，是肮脏的事物吗？”
Shu被Mysta的声音搅得头昏脑涨。他被这件突发的事故搞得头脑一团乱，内心慌张，一切思考都停了摆，逻辑被扔进沸水化了个干净。于是他下意识想要截住令他这样六神无主的源头，阻止他说出更多让自己焦虑的话。
“——是的。”
他这样回答。
Mysta瞬间收声。他张嘴看着Shu，受伤的表情刺痛了Shu的眼睛，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刚想解释，就被Mysta不可置信地反问堵住了嘴。
“为什么？”
有泪从Mysta的眼角划到下颌。Shu怔怔看着，想要伸手为他擦一擦眼泪，又因为Mysta眼中的痛苦和愤怒停住了动作。
“因为这是不该存在的感情。”
他只能这么干巴巴说道。
Mysta彻底被激怒了。他想过Shu会拒绝自己，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感情会被这样踩进泥里践踏。羞窘和盛怒把理智一把火烧光，Mysta冷笑一声，讥讽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什么叫不该存在？你是在说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吗？”
Shu一愣。
“我做了什么？”
Mysta大声嗤笑，似乎只有将尖刺对准外界，才能藏起内心的狼狈。
“你做的一切就是应该存在的吗？我的错觉是你给的，是你做的！为什么要答应我那么多越界的要求？为什么在那些时候你要全部接受？是你做了那些事，为什么又要在把我惯坏之后纠正我？”
“……我做了什么？”
Mysta看到Shu茫然的神色，又是一声冷笑。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不该有的心思吗？在我因为孤独而故意说不许你交女朋友的时候，你是为了什么才答应？在我长大以后仍然跟你保持超出界限的肢体接触，你又为什么没有一次把我推开？你真的像你说的一样那么清白吗？”
——是这样吗？我也并不清白吗？
Shu大脑里有一块从没注意过的地方开始凸显。Mysta的话像是小刀，刀尖用力想要把这块地方覆盖的外壳挖开，里面露出的东西让Shu不由心惊，不安全感顿时笼罩了Shu，忐忑和恐惧使得他喝止出声：“别再说了！！”
Shu从没对Mysta发过火，或者说基本没有人见过他发火。Mysta被他吓到了，Shu抓住这一点点的喘息时间，把脑子里混沌的思绪匆忙理顺了一下。
“……现在真的太晚了，Mysta。”
他知道自己应该对Mysta说一些安慰的话，但内心的混乱和疲惫终究没让他把那些话说出来。
“你该回去睡觉了。”
Mysta默了两秒，冷笑一声，随即摔门而去。

自从到了Shu家里，Mysta就没再去过夜店。他没有辞职，只是请了长假，老板又实在舍不得这颗摇钱树，也同意了他的休假申请。
“为什么不辞职？”
Shu皱着眉看着他。Mysta哼了一声，无所谓地仰躺在床上看手机。
“为什么要辞职？那份工作挣得很多，我还等着在里面找两个可口的甜点呢。”察觉到身边不赞成的目光，他故意讽道，“你不会觉得我会把全部身家压在你身上吧？难道你觉得自己值得这么高的可信度？”
Shu只当没听见Mysta的嘲讽。他只是把Mysta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那就不辞职。”
Mysta把刚盖住上半身的被子拉开，故意露出裸露的胸膛和手臂，Shu看到上面青青红红的痕迹，垂下眼避开了目光。Mysta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更觉得发冷。
“躲什么？”
他揪住了Shu的上衣，把他一把拉到自己面前。Shu只好就着半俯着身的姿势直视着他，Mysta的眼神像冰棱扎过来，他只有沉默。
“你之前说，只要我跟你走，你就什么都听我的？”
Mysta瞥了一眼床头的烟盒。
“我要抽烟。”
Shu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烟，Mysta懒洋洋叼着烟，又看着Shu从抽屉里取出打火机。一星红点亮起来，Mysta吐出一口烟喷在Shu脸上，嬉笑着说道。
“知道这些是怎么来的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Shu没说话，不过Mysta本来也没想等他说些什么。他自顾自说下去：“是前几天一个客人留的，足足搞了我一晚上。他比你老，可他足够有钱，活儿也还不错，就是用的力气太狠。看见这个牙印了吗？那天晚上他把这里咬破了，流了好久的血，真他妈疼，可也真他妈爽……”
Shu依然没有反应，但Mysta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淡淡的哀伤。他突然用力捏住Shu的下巴，声音冷得像要结冰：“怎么，可怜我？”
“没有。”
Shu说。
Mysta又吸了一口烟。Shu下意识微微闭上眼睛等待那口呼出来的烟，领子上却蓦地一紧——Mysta把他再次拉近，用力给了他一个深吻。那口烟气被Mysta用舌头恶狠狠渡进Shu的口腔，湿热的唇舌纠缠，留不出一点缝隙。Shu被一下子呛得不轻，Mysta刚松开他的嘴唇，他就扭过头咳嗽起来。
“你不是说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Mysta浑不在意快把肺都咳出来的Shu，懒懒倚在床头。
“那就先给我一个吻吧。啊，可是我在说之前就已经做了。”
他恶劣地笑起来，眼睛里却没有几分愉快。
“——你不会怪我吧，哥哥？”
他软下声音慢悠悠叫他哥哥，摆出纯洁无害的样子看着Shu，Shu望进他的瞳孔，松石绿的眼睛像一块真正的宝石，没有一丝温度。

Shu开始早出晚归，有时候在家里跟Mysta碰上，他也只是别开目光，默不作声回到卧室。
Mysta没再找他说过什么，那天Shu的拒绝太狠绝，Mysta的自尊不允许他将这件事轻轻放下。Shu知道自己该先低这个头，但每当他想要走到Mysta的卧室敲门，那天Mysta质问他的话就会把他紧紧缠绕，令他丧失所有勇气。
……我对Mysta真的只有兄弟之情吗？
那天Shu匆忙把Mysta支走，不只是因为他想让Mysta冷静一下。Mysta关门的那一瞬间，Shu脱力一样坐在床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Mysta说过的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行为的确有些超出普通哥哥的范畴，Mysta对他提出的要求，他几乎可以算得上百依百顺，在他眼中，Mysta永远只是那个怕黑怕爸爸妈妈吵架的小孩子。可是这个小孩子终有一天也会长大，他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对人说爱……甚至是对自己的哥哥说爱。
可是我只是因为这个才对他这样吗？Shu以为自己是分得很清楚的，但他现在分不清楚了。Mysta微笑的唇角，亮晶晶的眼眸，总是会让Shu软下心肠，内心有汩汩的温暖流动，这份温暖会是因为爱情的火焰而产生的吗？
Shu开始糊涂了，但如果他一天不想清楚，他就一天无法面对Mysta。所幸Mysta也并不乐于见到他，Shu得以有一隙喘息，他下意识逃避起这个问题，每次想要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Mysta的笑脸总会在脑海中浮现，过去的他可以泰然处之，然而现在他却已不知如何是好。
就先这样吧。Shu难得有了鸵鸟的心态，这完全不像他做出的事，但他仍然做了。再等几天，也许时间会冲淡一切，也许等过一阵子Mysta就会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错觉，或许自己就能想到合适的拒绝他而不伤害他的办法……
然而还没等那一天到来，Mysta就再一次来到了Shu的卧室。
“哥哥，怎么办……”
傍晚的火烧云从窗边照进一点浓重的霞光。在昏明交割的光线里，Shu看到Mysta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困窘使得他不敢直视Shu的目光，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Shu过了几秒才明白Mysta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妈妈决定只带走我一个？”
不休的争吵终于耗尽了父母的最后一点耐心，他们决定离婚。Shu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本以为自己和Mysta都会跟着有抚养能力的母亲走，然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母亲并没有要Mysta的抚养权。
“爸爸说，只有留一个孩子给他，他才同意离婚。”
Mysta哑着嗓子说。
“妈妈选了你……我求了妈妈，妈妈没有答应再去争取我的抚养权。”
Shu的胳膊一紧，Mysta强忍住难堪拉住了他的衣袖，自尊被他自己扔到脚下踩得粉碎。
“我不想跟爸爸留在这里……我知道错了，你就当我之前都是在胡说，如果你不想再听，我一定不会再说了，我愿意一辈子只把你当兄弟……带我一起走，请带我离开这里吧，哥哥。”
Mysta闭了闭眼，挣扎着哀求Shu，他当然依然爱Shu，但他从此只能放弃说爱。他眼角的泪像刀片刺痛了Shu，他抱住自己一直以来最疼爱的弟弟，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但他没有成功。
“妈妈是怎么说的？”
Mysta小心翼翼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Shu。Shu不知如何开口，妈妈疲惫的表情浮现在Shu心头：“我没办法带他一起走，我现在最盼望的就是赶快离婚，为了这个，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些话没办法对Mysta讲。
Shu艰难地开口：“……Mysta，你等着我。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等我找到兼职的工作，我一定回来把你带走。”
Mysta眼里的光黯淡了。他知道妈妈这是放弃了他，巨大的绝望感压上心头，他甚至一瞬间对面前的Shu充满怨恨，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我？但也只有一瞬，他就再次抱住了他的哥哥——在最后的最后，没有选择抛弃他的人，也始终只有Shu一个。
“你会来吗？真的会吗？”
他惶恐地看着Shu的脸色，生怕他也只是哄他的。Shu摸摸他的头发：“我会来的，我保证，我会尽快想办法。”
年幼的Shu也只是一个中学生，他能做出的努力寥寥无几，但他是Mysta最信任的哥哥，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相信你，哥哥。”
他把脸埋在哥哥肩头，喃喃。
“……我相信你。”
但Shu没有来。
父亲仍然每日酗酒，Mysta只得半工半读，到了后期他已无法兼顾，只好从上了没多久的高中退学。父亲喝醉了就会打他，皮带抽在后背，生疼，有血痕慢慢渗透衣料。但Mysta一直一声不吭，他记得Shu说过要回来接他，他答应过的。
“别做梦了，那娘们儿早就和那小子搬去别的城市了，他骗你的，他不会回来的！”
父亲大声讥笑的声音刺痛了Mysta。
“你胡说！”
他愤怒的反击，即使这又给他带来了一顿毒打。可是他一声疼也没喊，谁也不能这样污蔑他的哥哥，他最爱的哥哥。
可是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啊。
然后就这么过了一年，两年。Mysta长大了，背后的疤痕一年比一年多，他一年比一年沉默。后来父亲因为酒精中毒过世，那时候他还没成年，他想回去上学，却没办法支付学费。在饿得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他走进了那家夜店。浓郁的烟草味刺鼻，客人的邪笑声令人作呕，Mysta在肮脏的角落蹲下抱住胳膊，努力给自己一点温暖。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啊。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Mysta变得沉默，变得浪荡，在人前变得游刃有余，在生活的铁齿下扔掉了原则和尊严。
他再也不谈哥哥的事了。

Mysta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屋子里一片漆黑，Mysta开了灯，一下看到Shu默不作声坐在沙发上，把他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为什么不开灯？”
Shu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到哪儿去了？”
Mysta一愣，然后不耐烦地想要甩开他。
“你管我去哪儿，松手。”
以往他只要一挣扎Shu就会把手松开，但今天那只攥紧他的手箍得像个铁桶。Shu靠近Mysta，闻到了烟草、香水，还有一点靡乱的气味。
“你去约炮了？”
Mysta确实去约炮了，只不过没有约成。他只在夜店里飞了一会儿叶子，看了一阵身边卡座上的男男女女旁若无人的限制级表演，然后就兴致缺缺地回了家。不过这些Mysta是不会告诉Shu的。他挑眉审视了一会儿Shu，然后才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
Shu好像心脏里灌满了岩浆，他感到胸口滚烫，烫到他呼出来的气都要灼伤他的内脏。他艰难地看着Mysta，努力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不要去。”
“凭什么？”
Mysta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以什么身份管我啊？哥哥？还是情人？可惜我说过，我已经不需要哥哥了。难道你要做我的情人？即使是我的情人也无法在这种事上约束我啊。”
Shu长出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翻涌。
“你想让我以什么身份，我就以什么身份。”
又是这样。
Mysta顿时无名火起。他看够了Shu这副似乎永远对他没有底线，永远可以无限包容他似的作态，每当他用语言和行为刺伤他，他总要表现出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哥哥的样子，好像Mysta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值得引起他的注意。
Mysta忽然看清了，这就是Shu，这才是当初拒绝他的哥哥。他好像永远那么冷静，那么镇定自若，自己的爱与恨都只是他面前的一粒沙，一阵烟，就算自己歇斯底里，他也只会像看一个孩子一样看自己，然后大度地将“哥哥”的宽容赏赐给他。他想要的那种炽热的爱情，穷极一生也无法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得到。
Mysta似乎看到自己只剩了一点的灯芯忽然忽闪了几下。微弱的火光跳动着挣扎了几下，然后慢慢归于黑暗。
他蓦地笑了。
“是吗？好了不起的哥哥啊。那要是我想让你现在就跟我上床，那你也愿意吗？”
Shu沉默。Mysta却由不得他，用力揪住他的衣领靠近他，脸颊几乎完全贴了过去，连呼吸也交织在一起。
“说话啊？这样你也愿意吗？”
Shu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忽然扣住他的后脑吻了上去。
他们在玄关不知道吻了多久，或者那已不能算得上吻——两个人像是较劲一样啃咬着对方的嘴唇，铁锈的味道滑过舌尖，但根本无人在意。Mysta不记得自己怎么到的床上，等他的意识再次恢复清明，他看到Shu用膝盖压住自己的身体，他随手从头上脱下那件T恤，薄薄的肌肉上已经有了汗水的反光。
“哥哥。”
大概是大麻的后劲还在，Mysta感到身体轻飘飘的，他张扬笑着，对着Shu伸出双手。
“你爱我吗？”
Shu把他抱了起来，然后一个用力翻过他的身体，Mysta还没等回头，Shu的身躯就已经压了上来。
“我爱你。”
他含住Mysta的耳垂。
他早该知道，早该知道。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够直视自己的内心，他看清了他会回来的理由不只是为了接走他的弟弟，更是因为他想念他，他决定要把一辈子赔给Mysta，只要他还愿意要。母亲再婚出国的时候他甚至松了一口气——等他把Mysta带走，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再阻拦他跟Mysta在一起。想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那又有什么必要？分不出自己到底是哪种感情，为什么不全都握在手心？他是Mysta的哥哥，他可以给Mysta亲情，但他也可以做Mysta的恋人，Mysta对爱情的渴求必须只从他这里得到满足。开了闸的情感从长期被压抑的牢笼冲出来淹没了Shu的大脑，他早该想到的，无数预兆被他强行忽略，然而其实一切结局都早已书写，当初对Mysta无止境的宠爱，今天对Mysta没有尽头的退让，深夜因为梦到Mysta而发生的遗精，想到Mysta跟别人亲吻拥抱就难以控制的、咆哮着的占有欲。
Mysta。Mysta。
是我的，我的。我的弟弟，我的亲人，我的家，我唯一的，唯一的。
——我的爱。
藩篱中的野兽终于释放，它吼叫着流过Shu的四肢百骸，直到变成Shu自己。Mysta一步步把他逼向悬崖，但他现在才记起，是他自己选择走上了通往悬崖的路，Mysta逼他的每一步，都是他自愿走下去的，直到他跳下深渊，失重感将他包围，耳边呼啸过凛冽的风，他在本该走向死亡的过程中终于明白了这件事。
我要的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于是Shu闭上眼睛，在坠落前拥抱住Mysta。
——他迎来了他的新生。

Shu不记得一晚上做了几次。他像是被人从外部敲碎了外壳，被压在循规蹈矩下的炙热情感几乎将Mysta熔化，他不断吻过Mysta身体的每一寸皮肤，Mysta被他惹出阵阵轻笑。
“哥哥，你爱我吗？”
Mysta隔一会儿就要问一次，有时候他看着Shu的眼睛，有时候他只是眼神放空看着天花板。Shu总会把他抱在怀里，跟他紧紧贴在一起。
“我爱你。”
他一次一次回答，不厌其烦。
但他开始有些害怕了。Mysta仿佛一只漏了气的气球，无论他注入多少热情，他的眼睛总是淡淡的，无论什么办法也暖不起来。
“你不舒服吗，Mysta？”
他把额头贴上Mysta的，却看到他只是疲倦地合上了眼皮。下一秒睁开的时候，Mysta的瞳孔像是一片毫无涟漪的湖泊，只映出Shu那双深紫色眸子的倒影。
他不知道此时Mysta的内心已经烧尽了最后一点火种，他也并不明白Mysta为什么突然要跟他上床，但他所看到的是Mysta接受了自己。等到最后一次做完的时候，天边已经亮起一点鱼肚白的光，他微微喘息着从身后拥抱Mysta，手指不断描摹着他身体。
等之后我要跟Mysta把一切都说开。Shu是这么想的。我不要做他的情人，我会是他唯一的男朋友，唯一的哥哥，我会带他离开这里，我们会有幸福美满的未来，他还会对我笑的，就像以前一样——
“哥哥。”
Mysta忽然出声。他背对着Shu，Shu看不见他的表情。
“怎么了？”
Mysta没有作声。直到Shu的手臂横在他的胸前，他才指了指窗外的天光。
“你看，哥哥。”
他轻声说。
“天亮了。”
Shu看向窗外，初升的太阳还未完全跃出天际，一抔雪淋在地平线上，饱含热量的日光逐渐漫上大地，为世间万物带来无尽光明。
“是啊。”
Shu搂住Mysta，有些昏昏欲睡。他含混应了一声，没有看到Mysta空荡荡的眼睛。
“哥哥。”
他又轻声叫了一次，但这次无人应答。

“天亮了。”
Mysta说。
——但他眼睛里的太阳已经坠落。
Shu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他被窗外的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皱着眉往旁边翻了个身，下意识想把身边的人抱过来，手臂却捞了一个空。
另一边的床是空的。
Shu一下清醒过来。
床另一侧的温度冰凉。他翻身坐起环顾一圈卧室，Mysta不在这里。Shu心头忽然涌上一点不愿深想的预感，他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匆匆下床一间一间房打开。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其他的屋子里都没有。阳台上昨天该挂着的Mysta的毛衣今天已经不见，晾衣杆空空荡荡，Shu打开卧室的衣柜，看到Mysta那些本就数量不多的，此时应该乱七八糟堆在里面的衣服全部消失了。
他不见了。
Shu茫然地坐在床上。Mysta不在这里了，没有他的空气没有了那丝人气儿，比往常更冷——听起来像是谎话，但他就是知道。原本乱糟糟的衣柜，横七竖八的Mysta的充电线和耳机，总是不好好摆正忘在洗衣机上的牙刷和牙杯……这些地方现在变得整洁而空旷，只剩下那些属于Shu的，井然有序的个人物品，没有一丝温度。
他在哪里？Shu无措而焦急地思索，这会是恶作剧吗？也许他只是想回到他原本租的地方住，也许他只是想吓唬吓唬自己，这会儿他正在早餐摊上买一份三明治……一道光闪过脑海，Shu匆忙下楼来到地下室，打开了一间小小的房门。
储物间里漆黑一片，门缝逐渐扩大把明亮的白色光线投射到昏暗的房间里。Shu记得Mysta来这里的时候带着的那只小小的行李箱，他记得就放在进门的地方，因为Mysta说懒得塞到不好找的地方，不许他随便乱动——
Shu的动作顿时停在原地。

那块地板上本应站着的行李箱已经不在。Shu僵硬着走过去，看到地上留下了一个四方的东西，光滑的外壳反射出一点灼眼的光。他没有把它捡起，只是沉默着坐到地上，他似乎看到一只鸟儿冲出牢笼，伤痕累累的翅膀挥动，一根羽毛飘飘摇摇落下来，Shu恍惚想要伸手去接，却又被一阵风卷向无垠的天际。

——地上放着Mysta的烟盒。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