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kyo】水母之死01//


1

Kyo來超市幫家裡補充貨品的時候犯了好幾個錯誤。
第一個錯誤，他記錯了姐姐要的酸奶牌子，但直到結賬排隊快排到他才發現。
然後在結賬的時候，他發現了第二個錯誤，收銀機器顯示的金額有點不對勁，他想同收銀員詢問一下，但恰好身後的老人有點不耐煩地催了他一句，所以Kyo只好直接付了錢，沒要單價1克朗的編織袋，而是照常買了塑料購物袋，這大概是第三個錯誤。
他一邊費力地提著大包東西，一邊努力地辨認票據上的字跡，發現自己買了一個叫陽光加州牌子的蘋果，比普通蘋果貴一半還多，他忍不住在心裡嘆氣——這部分買錯的錢，媽媽一定會從自己的零花錢里扣。
什麼加州陽光，我看是冰雹。他憤恨地把票據胡亂塞到購物袋里，長途跋涉地前往公交車站，在經過停車場時，他犯了第四個錯誤。
廉價的購物袋無法同時承載2L洗衣液、500g蘋果、桶裝酸奶、三大包意面以及五個速食罐頭的重量，在走到一輛SUV旁邊時，袋子破了，混亂地落了一地。
Kyo有點狼狽地蹲在地上撿罐頭，然後聽見腳步聲。一雙被穿得有點髒的運動鞋站在了最後一個罐頭旁邊。
「勞駕......」Kyo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隻手就把東西拾了起來，年輕男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西紅柿豆子。」對方不是很有禮貌地念了出來，「我還沒吃過這種罐頭呢，好吃嗎？」
Kyo愣了一下才把頭抬起來，脫口而出：「你在說什麼......」
穿著黑色短袖T恤的男生沒什麼惡意地笑著把罐頭遞給他。
Kyo有點莫名其妙地說了一聲謝謝，然後企圖用破掉的購物袋把所有東西兜起來，但是失敗了。
對面的男生好像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看著Kyo嘗試了幾次之後，忽然開口問道：「你家住哪裡呀？要不要送你一程。」
Kyo警惕地後退了幾步，剛撿起來的罐頭又掉在了地上，男生趕緊擺了擺手，解釋道：「我看你拿不動東西，正好我也閒著，沒有什麼惡意。」
Kyo在心裡嘀咕著等發現你有惡意就晚了，但嘴上還是客氣地說「謝謝不用了」，然後艱難地抱起自己的東西，想要離開這裡。
他還沒走出去幾步，就看見兩個身材高大的、穿著一身黑西服的男子向自己走了過來，不由得煙了咽口水，呼救就在嘴邊了，卻見二人越過了自己，走到了男生的旁邊，然後像童話故事里一樣，叫那個男生「殿下」。
Kyo覺得自己的面部在抽搐，如果不是沒空閒的手，他一定掏出手機看看公曆幾幾年。大概是笑到肩膀抖動幅度太大，樂極生悲地，Kyo手裡的東西再度撒了一地。



二十分鐘後。
Kyo在SUV上頗有些坐立不安。
叫做Ren Zotto的黑T恤男子剛才給他展示了半天各種新聞截圖以及自己和家人的推特賬號，帶認證的那種，他看起來和Kyo刻板印象里的王室成員完全搭不上邊，所以費了些力氣才說服Kyo將信將疑地接受了援助。
在車上，Ren向Kyo展示自己和各種國家領導人的合影，Kyo這才完全相信。
「任誰也不會輕易相信自己在超市門口被鄰國王儲詢問需不需要幫助吧！況且W市也不怎麼發達，怎麼會想到來這裡。 」看見Ren露出有點委屈的表情，Kyo小聲嘀咕道，「你身邊還有兩個肌肉猛男，看著不像微服私訪，更像販賣器官。」
Ren笑得一塌糊塗，幾乎快倒在Kyo身上，而肌肉猛男在前座無動於衷，大概王儲殿下經常做這種善事，早已習慣。
Kyo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和Ren交換了聯繫方式，臨近下車前Ren從車上的儲物箱里找出了一個帶著LOGO的袋子給Kyo，Kyo認不出品牌名，連連拒絕，最後被Ren笑著強制把貨品都塞進袋子里了。

Kyo步行了快10分鐘才回到家，他沒讓Ren駛進社區里。
媽媽和姐姐圍上來確認袋子里的東西，果不其然，加州陽光害他扣了零花錢，而姐姐捏著那桶酸奶皺著眉看了半天，Kyo趕在她高聲質問前溜回了臥室。
進門前他聽見姐姐在問「這個袋子是買的嗎，看起來好高級」，於是暫停了關門的動作，以比體育測試還快的速度走回了客廳，敏捷地奪回了袋子。
Kyo把袋子上的褶皺扯乾淨了，掛在了臥室門的掛鈎上，然後才想起來打開手機查看信息。
熱心的王儲殿下趁他徒步回家時給他發送了數條信息，包括常規的「到家了嗎」，自來熟的「你晚飯吃什麼」，還有非常以自我為中心的——
「對了剛才忘記說！我是來旅行的！為了慶祝我順利進入大學二年級上學期。你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推薦嗎？不要那種旅遊手冊上的。」
大學二年級上學期是什麼節日嗎？Kyo本來想回復這句話，但又覺得初次見面，這樣說略顯刻薄，於是刪刪減減，最後發過去一句「恭喜你進入大學二年級上學期。」
想了幾秒鐘，Kyo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喜歡美食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些，但都不是那種昂貴正規的地方，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Ren幾乎是秒回，嘆號像他本人一樣熱情跳脫：「不介意！！！非常感謝你，Kyo！！！」
Kyo一邊努力地回想幾個餐廳的名字，盡量遠離和王儲身份搭不上邊的本社區，最後也只想起來幾個快餐店，還有一家日本料理，Kyo考上大學的時候全家一起去吃過一次，非常奢侈的慶祝儀式。
Kyo最後還是沒有發出去，他打算上網隨便搜點網紅店名，還沒來得及切頁面，對面又發來騷擾信息。
「要不你帶我去吧！！」
附帶一個狗狗撒嬌的表情包。


Enna覺得他的弟弟一定是出了什麼精神上的問題，不然就是讀不下去書了要應聘保險推銷員。
「Kyo，你再擋著我梳頭髮我就告訴老爸你用掉了他半罐發膠。」Enna看著堵在鏡子前的弟弟，忍無可忍地警告他，「我可不管你是要面見王妃還是去給自己的成績單求情，離我遠點！」
Kyo難得地沒有回嘴，洗完了手就離開了衛生間，這反倒激起了Enna的好奇心。
「Wait，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可以問你嗎？」
Kyo頭都不抬地專心查看手機信息：「當你不知道該不該問的時候，那就閉嘴。」
Enna挑了挑眉：「Oh my god.」她頗有點不可置信的樣子，「Are you falling in love」
可惜的是她沒有獲得任何有效回答，除了弟弟的摔門聲。


Kyo並不會承認他約了和鄰國王儲見面，因為事件本身聽上去就更像玩笑或童話，而非陳述。他也不會承認見面前自己對於衣著選擇有點手忙腳亂，畢竟這樣的經歷不是誰都有，肯定沒辦法感同身受。
他提前10分鐘到了水族館門口，四處沒望到人，便給Ren發信息，一句話剛打了一半，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識往左看去。
沒人？Kyo皺了皺眉，不相信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他鎖了屏，剛要轉身，就聽見右邊傳來Ren誇張的聲音：「Hi！」
王儲殿下穿得很青春，像學校里會遇見的那種很受歡迎的學長，而非電視新聞上被簇擁著做演講的虛擬人。
Ren傻呵呵地衝自己樂著，問自己有沒有被嚇到。
Kyo不明顯地翻了個白眼，說自己隔壁還不會自己喝奶粉的小嬰兒都沒有殿下幼稚。
他特意把殿下的字眼咬得很重，Ren卻好像沒聽懂這句嘲諷，很寬容大度地讓Kyo不要這麼生疏，叫自己名字就可以。
Kyo沒理他，把手機屏調到電子票據，往水族館入口走過去了。
Ren和自己一起排隊進入場館的時候，Kyo才發現他的保鏢也跟在後面。
「你的排場也太大了吧？」
Ren撓了撓頭，有點尷尬：「我最近出門都是這樣，要保護人身安全什麼的，畢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Kyo忍不住好奇：「Wait，那你以後會繼承王位嗎？」
「I don't know. Maybe.」Ren對此頗為不上心，好像沒有考慮很多的樣子，隨意聳了聳肩，然後轉移了話題，「你想吃那個海豚形狀的棉花糖嗎？」
Kyo說：「你幼不幼稚。」


五分鐘後。
Kyo舉著一個添加了藍色素的海豚棉花糖經過企鵝館，覺得自己臉有點發熱。
偏偏不食人間煙火的王儲殿下還非要把腦袋伸過來，借著自己的手就要咬一口海豚的腦袋。
「火爆新聞：M國王儲食用海洋保護動物，你將陷入政治困境。」Kyo無情地挪開了手，沒讓Ren咬到。
Ren有點委屈但也有點後怕，還對Kyo說謝謝提醒，Kyo愣了一下，沒憋住，嘎嘎地笑起來。這讓Ren有點摸不著頭腦。
他們並肩走進「夢境花園」展區，燈光很暗，只能借助水族箱里的燈柱看清腳下的路。Ren很認真地去念玻璃前展板上的信息：「深水鹿角珊瑚。」他指著綠色的、樹杈一樣的珊瑚，對Kyo露出興致勃勃的笑，「好可愛。」

Kyo認為Ren的美德之一是，身為王儲即便見過大世面，也仍對一切新事物都抱有強烈的好奇心，並擁有很強的美化功能，起碼自己沒有看出歪歪扭扭密集到讓自己有點犯恐懼症的海底植物哪裡可愛。
他對Ren的審美有些生疑，繞過欣賞珊瑚的王儲殿下，去看水母了。
第一個區域基本都是小水族箱，Kyo逛了一圈，期間目光撞到Ren的保鏢兩次，覺得有些尷尬，刻意錯開了目光，又回到Ren的身邊，發現他在研究一種叫藍色火焰的水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光，Kyo覺得它發著藍紫色的光，有點像人類的大腦。
他在旁邊有點不耐煩地等Ren看完，忽然入口處傳來嘈雜聲，Kyo皺著眉看過去，發現似乎是一批中學生，被老師帶隊統一來參觀水族館。展廳一下子變擁擠了起來，Ren不得不從藍色火焰水母的展板挪到了維多利亞水母的展板。
Kyo下意識拽住了Ren的袖子，四處張望，打算重新找一處地方落腳，給這群青春洋溢5的中學生讓讓地方，也借機督促Ren：「人好多，快點看完去下個展廳。」
Ren終於抬起頭，也探出腦袋看了看，突然頓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對Kyo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我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Kyo生出惡寒：「別把想法實現。」
Ren裝作沒有聽到他的抗拒，說：「有點煩，我們偷偷溜掉怎麼樣。」
Kyo有點摸不著頭腦：「你看完了嗎——不是，什麼意思？」
Ren比身邊那群吵嚷的中學生更像中學生，興奮地拉住了Kyo的手，微微彎腰湊到他耳邊，小聲耳語道：「我們把保鏢甩開吧。」
「你怎麼想一出是一......」Kyo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被緊緊捏住了手，Ren像旋風似的，猛地拉起他就跑。

Kyo不知道撞了多少個人的肩膀、踩了多少雙鞋， 他個子相對來說較矮，臉幾乎是擦著軟硬不同的布料跌跌撞撞地勉強跟著Ren的腳步，聽著頭頂傳來陌生人的驚呼。
但顯而易見、也不太想承認的是，在混亂得不像話的場面里，Kyo更加在意正牽著自己的那只手。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後，Kyo忍不住小聲地說了一句Fuck。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