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UNA│RenKyotto] 海市蜃樓人們歌頌的緣分如此脆弱，用力的愛著，卻破碎在一句世事難料中，所謂的綠洲不過就是一場海市蜃樓罷了。


又是新的一天，不用直播的他僅是睜開了雙眼躺在床上享受著晨光的包圍，同時也看著懸掛在他頭上以及房內那一束束乾燥花。
幾年了？從學生時期到初入社會再到現在已經與那些同學們成為一個團隊做著直播工作，這些花幾乎不曾缺席在自己的生命內。
這樣算算，好像也過了十年了。自事情發生過後他試著找尋各種方法只為了打撈那些沉入深淵的回憶，雖然每每得到的只有椎心刺骨的疼痛，但他想努力去解讀那盈滿悲傷的雙眼想傳遞給他的訊息。


這天他久違的打掃起這間房子，忙碌的直播生活讓他沒時間好好整理其他地方，難得排了三天休假，是時候把那些灰塵給請出門了。
他首先將自己的臥室打掃乾淨，把電腦旁的花瓶換過新水、插上一早放在門口的新花，然後用羽毛撢子輕輕拍去乾燥花上面的灰塵，把床單換成新的。
整理完主臥室，他接著去打掃客廳跟廚房，不知為何，他選擇留下了部分成對的擺件，比如一藍一綠的小恐龍、比如一貓一狗圖案的碗碟組。
他不知道為何要留下那些看似情侶才會擁有的東西，只是潛意識告訴他不要丟掉，那是很重要的寶物。
最後他整理到了客房，那裏幾乎成為儲藏室，那年聖誕節過後，就再也沒人會住在他家，或者暫住一段時間，因此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堆疊回憶的地方。
Ren搬走後，他整理出了一些Ren忘記帶走的東西，但對方只是淡淡地回他丟掉就好，那些不是很重要，可有種奇怪的魔力驅使他將那些東西好好的收著，於是全都鎖進了那間小房間。
其實這裡的整潔程度不亞於自己的臥室，他隔三岔五的就會進來整理並擦拭那些物品，捨不得沾上一點灰塵。
他拿起那本略顯泛黃的筆記本，一頁頁的翻著，看那些被列出來的回憶，他覺得陌生，卻又熟悉。


「XX月X日，這外星人有什麼毛病？就這樣住進來我家了？」
「X月XX日，他看著耀西的蛋說適合做成歐姆蛋，本來想嘗試做成流心歐姆蛋，結果這個笨蛋把他做成了荷包蛋。」
「X月X日，外星人的味覺壞掉了吧？為什麼做出了這麼辣的咖哩！」
「XX月XX日，他把我拖去了遊樂園，Why？我看起來還像小孩嗎？」

...
......

「XX月X日，他說要用千屈花換我的往後餘生，我要相信他嗎......」

Kyo的目光垂落在最後一行，將思緒拉回了多年前，那個剛開始直播沒多久的他。
他無意間在直播上說出了最近很喜歡桔梗花這件事情，讓所有的粉絲們激動的猜測他是否已經有了愛人，而他掃過聊天室，捕捉到了一條格外醒目的留言——「你曾失去過很重要的東西嗎？」
他忘記那場直播自己是怎麼結束的，只記得關掉直播軟體後，他上網查了桔梗花的花語，這是收花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去查背後的涵義。
看到跳出來的資料他愣住了，自己之於那個人，到底埋藏了多少無法被訴說的故事。
『無悔的愛 / 無望的愛』
這幾個字深深的印在腦海，他不敢去問本人，不管得到的是哪一個答案他都不敢面對。


夕陽西下，不擅下廚的他按照慣例到了街上尋找能填飽肚子的食物，依照平常用餐的喜好他將腳步停在熟悉的餐廳前，推開門把的手與另一人撞上，他抬頭一看，是Ren。
「呃，嗨？」外星人匆忙收回手，略為尷尬的撓了撓頭，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畢竟他們已經有好長一陣子沒有見到面了。
「你今天也放假？」面對Ren的尷尬，Kyo倒是覺得沒什麼，反而是訝異平常直播行程挺滿的他也有休假的一天。
「嗯，休了三天。」
「那麼剛好，我也休三天。」
兩人就這樣杵在店門口，直到後面的人出聲請他們讓讓後才慌忙的往路邊站去。
「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做飯給你吃？」Ren遲疑的開口，眼神一沉準備聽到對方的拒絕，垂落在身旁的手不自覺的握緊。
Kyo不知道是哪根神經不對勁，平常總是拒絕的他，一反往常說了好。
沒有聽到意料中回答的Ren亮起了眼神，深怕Kyo反悔拒絕似的連忙問著對方想吃什麼。

Kyo猶豫了半晌，緩緩地說出了幾個字。


「蘋果咖哩。」

--2

當所有人都聚齊在辦公室，也就表示他們的直播工作也即將到來，Kyo跟Maria上手約莫一年，他們正式以【ILUNA】的名義出道。
雖然大樓內都有獨立的直播間，但考慮到每個人生活作息不一樣，可以選擇居家直播或者繼續在大樓內上班。
而眾人都有著自己的考量，Scarle、Aster、Kyo、Aia選擇回到家裡，Ren跟Maria則每天到公司直播。
某次直播結束，走出房間的Ren看到坐在沙發上的Maria正在用大螢幕放著Kyo的直播畫面。
他倒了兩杯熱奶茶，一杯放在Maria眼前的桌上，一杯自己拿著，也坐到了少女旁邊。
畫面上的少年正在用他獨特的方式與聊天室對嗆，而話鋒一轉，他突然聊起最近的生活，不經意的脫口說出桔梗花三個字。
抓著杯子的手緊握，他神色緊張的凝望螢幕等著他下一句話，Maria啜飲一口奶茶悠悠的說了一句：「看來也不是全然沒有進展嘛。」
看著聊天室刷得飛快，本來還在說著垃圾話的Kyo突然在某個點瞬間收住了聲音，匆忙了結這個話題並且結束了直播。
所以他知道了嗎？知道這些年每天出現在他生活裡那些花的意思嗎？
之後這個話題無疾而終，花的秘密也被懸掛在兩人的心上。

最近一次的見面是在上個月的小組聚會，例行討論六人想要連動的遊戲或者內容，他發現Kyo的目光始終沒有看向他過，讓其他三人一度以為他們私底下吵架了，只有Maria喫著一抹看戲的笑容。
討論結束，大夥各自解散回家，Maria特地留了下來，靠在Kyo的辦公桌前等著外星人從休息室走出來。
「Maria？妳怎麼還沒回家？」他放下吉他袋，看著眼前被夕陽灑了半身的少女，像是高級古董店放在櫥窗僅供展示的人偶。
「Kyo在你畢業那天，曾經問過我，如果重要的東西掉入死水，打撈起來還會是原來的樣子嗎。」她拉過椅子，坐在上面旋轉了一圈，最後面對Ren停了下來。她的輪廓被背對著的夕陽覆蓋模糊，本來身高差異就不多的兩人，在那一瞬間，Ren以為是Kyo坐在那裏對他拋出問句。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最後我只問了他，他想打撈的是什麼。」女孩晃動著勾不到地的雙腳，稍微撐起了身子俯上前仰望著Ren。

「你覺得呢，Ren。」

其實Ren早就搬到了Kyo居住的那個小區，不過一個住頭、一個住尾，而且兩人相反的生活作息讓Kyo一度以為外星人住在有一定時差的地區。
當天空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他會在Kyo的信箱放上一束桔梗花，不曾缺席過。旁人看起來鐵定是很詭異的畫面，可對他們兩人而言是誰也不願意戳破的秘密，一個送花、一個收花，都以為就這樣子直到生命結束為止。
這幾天他給自己放了假，雖然外星人的生命足夠讓他跟Kyo耗上一輩子，可精神上來說總歸還是會到達一個極限，於是他決定四處走走吸收一下陽光，只是沒想到會在平常Kyo本該直播的時間看到他出現在餐廳前。
兩人對話尷尬且簡短，就在被路人打亂且Kyo準備要離去的時候他脫口了一句：「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做飯給你吃？」
說出口的當下他就想往自己的腦袋敲下去，自己怎麼敢提出這種要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踏入那間屋子。
Kyo意外地點頭答應，接下來的回答更是讓他腦袋當機了好一陣子：「我想吃蘋果咖哩。」
金黃色的夕陽照耀，彷彿當年走在校園的他們，Ren信心滿滿的對Kyo說他會做出最好吃的咖哩給他。那樣的畫面被染成一張退色的照片躺在Ren的內心深處。

他們手上提著食材慢悠悠地走回Kyo的家，即便自己每天都會佇立在此隔著矮牆看向那拉起窗簾的窗戶，自己仍舊沒有勇氣去回想那屋子內發生的點點滴滴。
Kyo站在大門看著停在矮牆前的外星人，敲了敲門板問他到底要不要進來，他已經快餓死了。最終，Ren鼓起勇氣踏入那扇門，那扇充滿回憶的大門。
他將拖鞋擺在外星人眼前要他換上，隨後便自顧自地往廚房走去，沒注意到外星人在看到那雙拖鞋時眼底泛起的霧氣，Ren沒想到那年他哄了許久才讓Kyo點頭買下的那一雙成對鞋子至今還留在這間屋子。
跟上Kyo的腳步，他慢慢環顧周遭，大概有七年了嗎？目光所及之處恍如能看見他們當年生活的影子，時而嘻笑、時而追罵的聲音在腦海一遍遍的響起。
他沒有忽略經過客廳時桌上擺著的那對恐龍，將這細小的悸動收進心底。拐進廚房，Kyo已經開始在洗著食材，Ren左右一看，問了句圍裙在哪裡，Kyo才抬頭：「啊，抱歉，我自己不太常下廚，好像被收在儲藏室，我去找一下。」他將手上的水隨意抹在褲子上，轉身走進了儲藏室，Ren也跟在後面。
鵝黃色的燈光照亮儲藏室，Ren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再度翻湧了起來，那些被平淡的說可以丟掉的東西全都好好的收在了這裡，甚至在物品的身上找不到歲月的痕跡，很明顯地被人細心的保管著。
Kyo一邊碎碎念著東西到底在哪裡一邊翻著，而Ren忍耐了許久，啞著聲音問他：「這些東西……你都沒有丟掉嗎？」
翻找東西的手頓了一下，隨即眼尾終於掃到那件淺綠色的圍裙並抽了出來，但他沒有轉身，於是就背對著Ren抓緊那條圍裙。
「……我不認為那些該被丟掉，可能有一天會用到吧，丟了多浪費。」Kyo的聲音越來越小，好像下一秒整個人就會消失在眼前一般。
此時兩人的心思全然不在晚餐上面，Ren半張的嘴想說些什麼，可在舌尖成形的話語又全都被吞了回去。
房內的時鐘滴答響著，夜幕已然降臨，站在燈光底下的Kyo轉過身，金藍色的雙眸直直撞進自己眼裡，熟悉的問句溜進耳朵。

「如果重要的東西掉入死水，打撈起來還會是原來的樣子嗎？」

--3

被大雪覆蓋住的回憶沉沒在那攤死水裡，森林深處那片再也泛不起漣漪的湖泊平靜的吞噬一切。他將手探進去水底，咬牙忍著刺骨疼痛，依然想從中撈取那些本該屬於自己的事物。
最後他重心不穩跌了進去，緩緩下沉的身軀、伸手不見五指的水底，他再也不想就這樣只能默默吞忍命運給予的玩笑了。
月光折射進水底，在朦朧之中他發現殘破的紙張漂浮在其中，他努力的將那些撈進懷裡，然而手指碰到紙張的瞬間消散而去並帶著劇烈的疼痛自腦海深處湧出，他緊閉雙眼，一閃而過的翠綠夾帶著如同老舊放映機般的畫面。
早晨的鳥鳴將Kyo從詭異的夢境裡喚醒，他睜開雙眼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劇烈起伏的胸膛彷彿剛經歷一場浩劫，Kyo坐起身子抹去佈滿額頭的汗水，晨曦慢慢地爬出地平線，他也透過窗簾看到了一抹人影佇立在那。
輕輕掀開窗簾縫隙，他看到的是熟悉的人影抱著一束花並將它輕輕放在信箱內，依舊悲傷的雙眼盯著緊閉的大門似是想說些什麼，但那人最後還是轉身離去消失在街道的末端。
將自己重新摔進被窩，閉上雙眼努力回想起剛剛那場夢境與筆記本上那些明顯是自己字跡的回憶，希望能撈到一些線索。
他意外的發現，某些記錄在紙上的回憶開始斷斷續續的有了一點畫面，甚至那些疼痛感也不再出現，反而是一股陌生的暖流緩緩的包裹自己。

心如死水，這幾個字用在兩個人身上或許再貼切不過。
「那麼，你想從這灘死水裡打撈些什麼？」
他將那日的問句丟回去給Kyo，那天Maria沒有告訴他答案就跳下椅子回家了，任憑西下的太陽沉入心裡翻湧起滔天巨浪。
Kyo往前站了一步拉近了與Ren的距離，他們眼眸倒映著彼此，彷彿能聽到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我想將這幾年沉入水裡的，全部都打撈起來。所以，你如果又做出以前那種辣得要命的咖哩，我絕對饒不了你。」說完，他把手上那條淺綠色的半身圍裙塞到了外星人手裡。
為了不讓自己紅透的臉被看到，Kyo低著頭想趕緊走出儲藏室，而終於消化一切的Ren慌忙地轉身把Kyo跩到自己懷裡並用力抱著，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永遠不放開那般。
Ren做夢都盼著這一天來臨，但當夢成真時，他又害怕這一切都只是場幻影，猶如海市蜃樓。
他沒有一日不祈禱著對方能想起一切，只是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從希望燃燒殆盡成絕望，他不敢再許下任何的願望，只能坦然接受這個結局。
所以當Ren聽到Kyo的嘴裏說出了那些塵封已久的回憶，他激動的不能自己，僅能用擁抱來回應這顆傷痕累累的心。
「太用力了，白癡外星人。」Kyo被抱得喘不過氣來，小手用力地拍著對方讓自己喘口氣先，雖然自己年紀也不小且身體疾病一大堆，但他不想——至少不要是現在——就進到輪迴選擇下一段人生。
他鬆開手，但沒讓他離開懷抱，眼前一片模糊，滾燙的淚水自眼角溢出，劃過了Kyo的臉龐，後者伸手抹去，略帶鼻音的聲音笑著說他哭起來好醜。
他們額頭互抵，笑著哭泣，Ren將這幾年累積的情感緩緩的說給Kyo聽，一字一句、鉅細靡遺。

兩人的晚餐因為這個插曲硬是變成了消夜，但這不妨礙Kyo想吃咖哩的心，兩人並肩坐在餐桌旁吃著Ren剛做好的蘋果咖哩，用著那副一貓一狗的碗碟組。
他問著Kyo是如何想起來的，Kyo其實也沒辦法說個完整，想了半晌後給了一個不算完整的答案。
「那股熟悉感太讓人煩躁了，雖然每次硬要去想就會頭痛得要死，但反正再怎麼痛都比不過身上那些傷口，某一天就像是水塞被拔掉那樣，通了。」
Ren久違的放聲大笑，他知道Kyo的鑽牛角尖，但不知道他可以做到這種程度，既心疼又覺得好笑。
終於填飽肚子，時間也接近午夜，Ren撿起以前的死皮賴臉問著Kyo能不能住在他家，Kyo只能滿臉無奈地跟他說：「客房你也看到了，現在幾乎是儲藏室，既然你要留下就睡客廳吧。」
「Why？既然你已經想起來了那我們就還是情侶關係吧？我要睡臥室！」Ren跟在Kyo身後嚷嚷著，像極了黏人的哈士奇。
「Bro，我甚至沒有想起全部，只有片段回憶，我還不能確定我們真的曾經在一起過。」但當他看著Ren那可憐兮兮的眼神，還是敗下陣來。
「OK，Fine，隨便你啦。」他轉身打開房門，心不甘情不願的帶著外星人走進去。
走進臥室的瞬間，滿屋的乾燥花映入Ren的眼簾，他驚訝地看著房內鋪天蓋地的花束，嘴巴張得老大。
「Kyo……這些是……」Ren緩步走到床邊，環顧著房內不管是牆上、或者是床邊大大小小的乾燥花束，從當年的千屈花到現在的桔梗花，似乎一枝都沒有落下的成為這房間的一部份。
Kyo撇過頭，搔了搔紅的發燙的臉頰，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問外星人：「為什麼是桔梗花。」
他拉過Kyo的手，自己坐在了床沿好與他平視，他摩娑著那雙略顯蒼涼的手，輕輕說著：「你是我此生無悔且無望的愛，」眼底的悲傷不再，此刻透著柔情，以及無盡的思念：「但我找到你了，你迷路的太久了。」

「往後餘生，這雙手我再也不會放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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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相擁著入睡，月光輕柔的覆蓋在兩人身上，替他們拂去傷痕及夢魘。

即便某天醒來發現一切都是場泡影，但在此刻，讓他沉溺於這座海市蜃樓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