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sta】耗尽I.

胃部被剧烈尖锐的灼烧痛楚牵扯着，五脏六腑犹如被巨蟒绞拧，Mysta躬着腰，衬衫下的脊背伴随着呕吐声微颤，攀着边缘的手指也因用力而泛白。

但他根本吐不出什么，只能发出几声干呕，然后随意用水拍了几下脸，看着水呈旋涡状流进排水口，脱力地跪倒在地上。

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他浑身一颤，撑起身对着外面喊：“别过来！”

水滴顺着发梢流下，膝盖也被地面硌得生疼，颤抖的声音似乎在维护自己最后的一层防线，徒劳且无力。

Mysta自知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但他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至少不被外面的那个人看到。

Shu沉默地站在紧闭的门前，听着从里面传来的水声，紧握着把手却迟迟没有用力。

明明只是隔着一扇门，却犹如分裂了两个世界。

过了片刻，门终于从里面用力拉开了，但Mysta只是直直地从他身侧走过，没有在他身上落下任何的视线。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想拉住Mysta，但手伸出后又默默地垂下，收紧指尖，转而将身旁的杯子递给对方。

他轻声道：“喝点水吧。”

Mysta没接，后背贴着墙，掏出兜里的烟抽了一支叼在唇边，拿出打火机将其点燃。

烟尾部亮着赤红的火光，唇边散出的烟雾缭绕，微苦的尼古丁在口腔里弥漫，暂时缓解了些许宿醉带来的眩晕感。

他眯了眯眼，抬起头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酒吧老板用你手机打电话给我。”Shu透过灰白的烟雾注视着Mysta的眼睛。

——记忆里那双本应盛满笑意的蓝眸，如今对着他却只能看到无尽的冷意。

时隔三年，两人生疏得犹如一对陌生人。

“你明明记得我的号码，为什么不打给我？”

“没必要吧？”Mysta冷冷地笑了，腹部传来的绞痛感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仅是一刻的分神，两指间突然一空，再抬头便撞上了深邃的紫眸里。

“你胃不好，不应该碰这些东西的。”Shu将Mysta手上的烟掐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着对方脸侧的水渍。

柔软的绒毛随着擦拭的动作蹭过Mysta的脸颊，时不时能感觉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摩挲着耳侧。

他忽然向前靠近一步，Shu手上的动作一滞，看着对方的脸凑近，却在唇快要贴上的那刻堪堪停住——

“你现在又在用什么身份说教我？”Mysta说话间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唇瓣，Shu只要稍抬眼便能看到对方眼底的那一抹粉色。

只是这双眼眸的主人也在打量着他，光线透过纤长浓密的睫毛，连落在眼瞳上面的灯光都变得细碎斑驳。

“Shu Yamino，”Mysta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Shu垂下眼眸，帮他撩开额前凌乱的发丝，沙哑道：“无论如何，我始终都是你的哥哥。”

“好，”Mysta缓缓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像以前一样对着他的哥哥微微一笑，“所以你可以走了吗，哥哥？”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心里却只感觉到苦涩，Shu过了半晌才应了声，将毛巾放在对方的手心里。

“桌子上放着胃药，明天记得去医院看看。”

Mysta 没再回答，指尖捏了捏手里的毛巾，听到旁边响起的脚步声，上扬的唇角才一点一点地平复下来。

直到门被轻轻地关上，他才转过头，眼睛看着Shu离去的方向，手不知不觉地握成拳状，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熟悉的脱力感如同彻骨的凉水般涌入体内，恶魔般嘶哑暗沉声音在耳边喧嚣着，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如今自己是多么的不堪。

可他就是这样，再也走不出去，也回不了身。


外面的寒风刺骨，裹着雨水铺天盖地地刮在Shu的身上，但他毫不在意，任由雨滴将自己浇透，只是看着从口中呼出的白气，脑海里又浮现起刚刚被烟雾模糊的脸庞。

“Shu？！”不远处传来女人的惊呼声，接着他便看到母亲拿着伞慌张地快步走来。

“怎么不打伞？要是感冒发烧了怎么办？你怎么...”

“我看到Mysta了。”

母亲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的瞳孔微缩，连声音都带着颤抖：“你跟他见面了？他...有说什么吗？你们不......”

Shu本可以不告诉母亲的，但他就是想看看母亲脸上是否会透露出一丝悔意。

可惜没有。

看着她一脸慌张无措的样子，Shu只觉得可笑，偏过头冷声道：“之前说好的房子我已经找到了，过几天我就会搬出去住。”

未等到母亲回应，他就从伞下走了出去，冰冷的雨水又重新落到身上，顺着暗紫色挑染的长发往下淌。


II.
外面雷声轰然响起，一瞬闪过的闪电将屋内的黑暗劈开，照亮了蜷缩在角落的少年。

“Mysta？Mysta？”

被呼唤的少年颤巍巍地抬起头，透过被泪水打碎的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对方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紫眸，像是鸢尾花那般艳丽。在他记忆里，这双眼睛总是满含着笑意和温柔，可此时却只有无尽的担忧和悲伤。

是因为我吗，他茫然地想着。

Mysta慢慢地伸出手，却发现自己手臂上遍布着淤青和划痕，他慌忙地想把手缩回去，却被那人紧紧握住，炙热的温度将他冰冷的手包裹起来。

压抑着的情感一泄而出，他终于失声哭了起来，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涌出，又立即被对方用指腹抹去。

那人低下头吻住他的唇，他微微一愣，随后像渴望安抚的动物一样环住对方的脖子，仰头回应着这个吻。

屋外的雨声连成一片，一同奏响着这罪恶腐烂的乐章。

“哥哥，”他沙哑道，“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指尖突然传来灼烧的炽痛感，Mysta手一缩，烟蒂便直接掉到了地上，刚刚脑海里的景象也猝然消失，他抿了抿唇，肩上忽然一沉。

“哟，Mysta！”染了一头红发的青年搭着Mysta的肩，咧开嘴笑道：“上次你怎么喝着喝着就不行了？还来了个小帅哥把你带走来着...”

他一脸深意，鬼鬼祟祟地凑近：“新雇主？”

“一边去，”Mysta拍开他的手，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不认识。”

“切，有了新主就不理人，”红毛翻了个白眼，摆摆手，“算了不和你计较了，上次比赛喝酒那局，谢谢你倒下了给我机会赚钱哈。”

说完他就倏地往旁边一闪，精准躲过Mysta踹来的一脚，随后一边大笑一边逃跑。

“不过你新主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没想到还玩这种...”

话还没说完他就顿住了，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磕磕巴巴着还没说出话，就被后面追来的人一脚踹得他向前踉跄了几步。

他吃痛地捂着屁股，指着那边喊：“你新主！”

“你新主怎么不耶稣呢？”Mysta抬脚又是一脚，但目光还是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的瞳孔倏然紧缩。

“这里可不是你这种nerd来的地方，”小混混拽着穿着白色衬衫的青年，用力将对方摁着墙上，嗤笑道，“不会是来买书的吧？”

说完，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这里只有那种书，nerd也对那些感兴趣？”

“不愧是nerd，傻得都不说话。”

“话说这nerd头发还挺特别的。”

......

尽管被这样嘲讽，他们口中的nerd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们，让抓着他衣领的小混混不悦地咒骂道：

“Fuck，看什么看...”

扯着对方衣领的手猝然被抓住，力道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但那只手却又突然收了回去。

小混混还没做出反应，脸侧忽然刮来一阵风，下一秒头上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就天旋地转了起来。

一一他被人一拳捶倒在了地上。

“WHAT THE FUCK？”红毛一整个惊住，眼看着刚刚还在踹他的人突然径直地冲了过去，抬手就给了带头的混混一拳。

“完了完了完了，我给你找救兵！撑住啊，bro！！”他撒腿就跑。

不远处的Mysta喘着气，刚刚那一拳实在是有些用力过猛，握着的拳头现在还在微微发抖。

那个混混果不其然已经翻着白眼倒在地上，鼻血止不住地往下流。他的手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傻愣了，过了会才如梦初醒般手忙脚乱地围在他旁边。

“FUCK！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他俩！给我抓着往死里打！”

站着等那群人来揍是不可能的，Mysta后退几步，迅速抓着旁边的人转身就跑，还不忘回头比了个手势：“你们就这水平还玩这套，不如回去玩过家家算了！”

...

奔跑带起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冷空气窜入肺腑压抑着有些难以呼吸，心跳因猛烈运动而越发地急促，仿佛要跃出胸膛。

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再也听不到身后传来咒骂的声音，Mysta才放慢速度，带着人躲进小巷子里，累得蹲在地上喘着气。

“你不会反抗吗？！”他抬起头，看着Shu身上被墙灰弄脏的衣服，白色下连污渍都格外显眼。

Shu没回答，只是靠在墙上微微喘气看着他。

Mysta也只是随口一问，未得到回答也不在乎，起身就打算走，但还未跨出一步就被后面的人拉住。

那骨节分明的手轻而易举地攥住他的手腕，力度不大却不容挣脱。

“你去哪？”

“跟你有关系吗？”Mysta不免觉得好笑，回过头看着对方，“放手。”

Shu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手。

千言万语汇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脱离桎梏似的束缚，Mysta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对方温热的温度。

他不再回头，直接走出了巷口，熟练地穿过几条街，然后推门走进了一间酒吧里。

一门之隔却宛如开辟了一个新世界，混沌的空气中满是烟酒的味道，震耳欲聋的鼓点音乐响彻整个场，形形色色的人在舞池里舞动，或许是发泄，也许是抱着某些目的寻乐。

Mysta略过人群，走到吧台坐下，很快调酒师就笑着迎来。他本就是这里的常客，调酒师自然眼熟他，便问：“老规矩？”

他点点头。

对比舞池里的狂欢，吧台的氛围显然安静了不少，但又是另一个方面的寻乐。昏黄的灯光下，独自一人饮酒更会吸引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个男人显然也注意到吧台前的身影，晃着手里的酒杯在那人旁边坐下，挑着眉将酒推给对方。

“有兴趣吗？”

Mysta撑着头，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在棕灰色的发丝拢上一层光晕，他颇有玩味地抬眼看着旁边的人，纤长的手指在酒杯上画着圈。

他笑道：“你给多少钱？”

“这好说。”男人立刻就来了兴致，连忙往旁边靠过去，一手撑在对方的椅背，另一手伸向那只握着酒杯的手。

但手还没碰到，一只手突然闯入他们之间，硬生生将两人分隔开，接着头顶就传来一句冷淡，毫无情绪起伏的话语：“抱歉，他有主了。”

“靠？”男人倍感莫名其妙，站起来扫了两人一眼，气急败坏地骂道，“有人还来混，有病吗？”

“......”Mysta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烦躁的情绪，站起身迎上身后熟悉的目光，“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着对方带着恼火的质问，Shu只是平静地回答道：“你不能再碰酒了。”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Mysta打断了他，“我就是要找人陪我喝酒怎么了？”

Mysta起身想走，但余光突然扫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影，他的动作一顿，僵硬地坐回位置上，缩了缩试图让身后的人挡住自己。

FUCK.

“躲人？”Shu看到Mysta畏畏缩缩的动作，想起小时候的Mysta也是这般像只狐狸一样缩在他旁边，回忆涌现，脸上不禁带了点笑意。

而如今这只缩着尾巴的狐狸紧绷着神经，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的身影，在心底连蹦了几句Fuck，想着躲不过还是跑吧，刚想起身，又被摁住肩重新坐了下去。

“你干什么？”他疑惑着抬起头，忽觉眼前撒下几分阴影，他心一紧，随后就看见Shu弯下腰，手撑在他的两侧，将他环在桌面与对方之间。

这个姿势正好能将他挡住，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俩亲昵的情侣，更不会引起任何人感觉到异常。

Mysta紧张地拽着Shu的衣角，小心地偷瞄那人的位置，听到耳边温热拂过的气息，耳尖顿时红了起来。

“仇人？”Shu问他。

“前雇主，”Mysta后仰一点靠在桌沿，似笑非笑地看着Shu，“睡了几天不想给钱，我就把他敲晕拿钱走了。”

他的语气很轻佻，说完后他试图在对方眼里寻找一丝波动，但没有，依旧平静得如同无涟漪的水面。

Mysta收回视线，瞥了眼后面：“走了，你可以起来了。”

“你不是想找人陪你喝酒吗？”Shu没有动，低着头看着他，两人的距离逐渐缩近，鼻尖几乎相抵。

“我陪你喝。”


III.
头顶闪烁的灯光多彩，折射在透明的酒杯里，映出五光十色。各个喧嚷的酒桌中，其中一桌的两人倒是显得特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主要是那个穿着素白衣服的青年，浑身气质都与此地不符，在这花天酒地那样的环境里，丝毫不受干扰，反而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而他对面的人倒是显得自在，曲起一腿踩在沙发边缘，夹着香烟的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看起来慵懒随意。

Mysta歪了歪头，问：“真不让抽烟？”

“烟酒选一个。”

他无奈地耸耸肩，将点燃了但未动的烟架在烟灰缸上，接过旁边服务员递上的酒，倒满杯子后推到对面。

“玩点游戏吧，不过你应该也不会玩什么。”Mysta想了想，“真心话大冒险？”

Shu接过酒杯，晃了晃里面的液体：“真心话？”

“可以，”Mysta挑眉，笑道，“一杯酒一个问题，答不出就喝一瓶。”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溢出的酒液顺着蛇形的唇角淌下。

“第一个问题，”Shu抹了抹嘴角，“看医生了吗？”

Mysta倒也没想到他只是问这个，老实回答道：“看了。”

“医生说什么了？“

Mysta笑而不语，看对方又饮了杯才说道：“职业病，正常，干我们这一行，不喝到出毛病都赚不了钱。”

Shu显然以前没怎么碰过酒，几杯下肚，紫眸已经蒙上一片朦胧，但问的问题依旧无关紧要，就跟日常问卷那样无趣。

看着对方又要拿起酒杯，Mysta倾身将他的酒杯按住，看着那双紫眸，将手里的酒尽数饮下。

“第一个问题，以前喝过酒吗？”

“喝过。”Shu酒量本就不好，现在已经感觉有些头晕，想抽出杯子，但Mysta已经仰头又饮下了一杯。

“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Shu看着他。

Mysta一顿，拿着酒杯的手颤了颤，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

“那第三个问题...”酒精淌过喉咙，灼烧感从胸口蔓延开，连呼出的气息都变得炙热，Mysta松开手，往后靠在沙发上。

“你不想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

一根一直紧绷在两人心里的弦，对方似乎一直在隐隐回避，可他偏要自虐那般挑开来说。

Shu沉默不语，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鹅黄挑染的刘海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翳，过了许久他才沙哑着回答：“想，但你不想说，我可以不听。”

他的眼眶因醉意而有些泛红，Mysta闭上了眼，倚靠在靠背上，觉得耳边喧嚣的声音刺耳至极。

“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Shu自己倒上了酒，连着心里的泛着的苦涩一并咽下。

“你恨我吗？”

面前的人突然笑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耳边。

射着多彩光束的闪光灯在昏暗下流转，等白色灯光再次回落在Mysta脸上时，他唇角上扬的笑意已经淡去了。

他利索地拿起桌上的一瓶酒，开瓶器在瓶口一撬发出一声脆响，正要对着灌下去，Shu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不用了，”Shu苦涩地笑了，哑声道，“我知道了。”

Shu的手心很烫，抓着他却一直在颤抖。紫眸黯淡得像一潭深水，复杂的情绪在里面翻涌交织，是所有一切的不可言说。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线紧紧绞住了心脏，早已破碎的东西又一次被牵动，刺痛着他，溢出的苦楚让他一呼一吸都是凝滞的。

Mysta看见Shu的嘴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却被耳边轰鸣的音乐声掩盖。

但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枯朽已久的回忆如洪水般翻涌而来，如同突然苏醒的恶魔，伸出千万只触手将他卷入漩涡里。

耳边是母亲凄厉的哭声，父亲愤怒到极致的嘶吼，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又是那么陌生，像锐器撕刮玻璃一样刺耳，仿佛要刺穿耳膜。

“他是你哥哥啊！你们怎么可以...”

可是...

“是你！一定是你把你哥哥变成这样的！！”

可是...

“Mysta，看着我，没事的，不要怕。”

可是...

“Mysta！”

他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酒吧的灯光被他的眼泪揉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死死地捂着耳朵，浑身都在因恐惧而颤栗。

“对不起。”

可是...

他们明明谁都没有错啊。


IV.
Shu总喜欢对他说对不起。

小时候他被同班同学欺负的时候，Shu看到他手上的淤青说的也是对不起。

其实他那时候已经不痛了，但还是装着呲牙咧嘴的样子喊疼，看自己哥哥慌张无措的样子，然后没良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哥，”他抓着他哥的衣角，委屈地眨巴着眼，“他们笑我有口音，说哥哥优秀怎么还会有我这样的弟弟。”

Shu凑过来跟他额头贴在一起，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脸侧，轻声说：“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就看着我就好了。”

“哥哥保护你。”

哥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其实并不在乎别人笑他比不上哥哥，只要哥哥厉害，他就替哥哥开心。

哥哥的温柔就像神明给予万物生命，阳光照拂一切，他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万分之一，但却能支撑着让他能在黑暗的日子里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他祈求神明也能爱自己，神明也确实回应了他。

哥哥也爱他。

可他们不该在一起的。

但爱意总能让人轻易沉沦，让人渴望拥有，让人忘却这是一段多么谬误的关系，在伦理夹缝中祈祷得到赦免。

但错误终究还是错误。

这份秘密被揭破的那天，他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一件件物品被砸碎的声音，尖叫，辱骂，哭喊，混杂在一起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直到Shu到房间里锁上门，蹲在他面前跟他说不要怕。

Mysta不怕，只是看见哥哥在哭，连帮他擦眼泪的手也在抖。

“对不起...”哥哥又在说这个词。

“我不会让你跟别人走的，”Shu紧握着他的手，哽咽着，“相信哥哥好不好？”

他当然信。

哥哥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可到了第二天，他却看不见哥哥的身影。

父母拖拽着要将他交给一个陌生人，他想逃，但他的手几乎要被那个人拽断了。他挣扎着，哭喊着，祈求他的哥哥能快点出现将他带回去，或者叫醒他，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梦。

他最终还是被硬生生拖上了车。

他没能逃走，梦也没有醒来。

Mysta看着门口，却看不到他最想看见的人。

他天真地不相信自己命运，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逃跑，被人发现后又再一次被抓回去，被那些撕裂的痛楚折磨着。

他偏要等命运一层一层剥开，血淋淋地展示在自己面前，才能彻底明白这一切是注定的。

这份爱的无力感，从出生就注定了结局。

他妥协了。


V.
“哥哥！”

Shu愣了一下，低下头便看到自己的弟弟拽着他的衣角，手里捧着一盆花，笑盈盈地对他说：“看！鸢尾花！”

盆里的花如同紫色的蝴蝶落在枝梗，透着淡淡的清香，花瓣随着Mysta的动作而晃动，像蝴蝶扇动翅膀那般，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走。

他接过那盆花，蹲下身问道：“你喜欢鸢尾花？”

“因为它像Shu眼睛的颜色啊，就像我喜欢Shu一样！”

Mysta看着花的蓝眸因盛满笑意而变得透亮，Shu微微一笑，不禁伸出抚过对方的眼尾，却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突然被一把推开，指尖空空的什么都碰不到。

耳边的声音变成了酒吧喧闹的杂音，他看着Mysta退后了几步，眼眶通红，抿着唇，偏过头不愿与他对视。

不要再见了，Mysta说。

“Shu？”

Shu猛然回过神，只见一只手在面前晃着，转头便看到友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一直在发呆？”友人收回手，将文件递给他，“这是项目的资料。”

“谢谢。”Shu接过文件，随意打开翻了几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脑，只能合上搁置一旁。

友人看着他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问：“话说自从那天你出去了后，好像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去哪了？”

“我去找弟弟了。”

“弟弟？你不是独生子吗？没听你爸妈说过你有弟弟啊。”

“嗯，”Shu用指尖摩挲着书页，垂下眼眸，轻声道，“我有弟弟。”

回忆再次被勾起，头疼感越发强烈，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想带Mysta走。

又怕Mysta不再愿意相信他，像一只断了线的纸鸢，无论怎么追都追不到。

“等一下，你这个人怎么直接闯进来的呢？！”

“喂！！别跑！”

紧接着就是门撞到墙壁发出的巨响，一个一头红发的青年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抓着Shu的手臂往外拽。

“你是Mysta新雇主吧？！”红毛喘着气，看着追过来的警卫后脚步一滞，匆忙地躲到Shu背后。

“Mysta出事了！！”


砰！

Mysta的后背毫无缓冲地直接撞到桌子上，上面的物品稀里哗啦地掉了一片，锥心的剧痛从背心震颤到心脏。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看着面前的男人嗤笑道：“我只不过是拿回应该属于我的钱而已，有问题吗？”

“不他妈就是个出来卖的，”男人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讥笑道，“如果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吧？”

“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磕头道谢？”Mysta边回应边用手在身后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烟灰缸，悄悄地将其搁在身后。

“你配吗？”

话音刚落，他瞬间将手里的烟灰缸掷出，同时起身从对方身侧跑过，猛地朝着门口奔去——

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头发突然被用力扯住，他吃痛地后仰，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拽着直接砸到旁边的墙上。

他的头受到撞击，耳鸣声瞬间充斥整个脑海，眼前发黑，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倒在地上。

“Fuck！还敢反抗！”男人捂着自己流血的额头，眼睛因怒意充满血丝，他捡起地上烟灰缸的碎片，一步一步地朝瘫倒在地上的人走去。

Mysta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无论怎么用力也撑不起身，只能眼看着那尖锐的碎片一步一步逼近，颤抖地闭上了眼。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只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混杂着血腥的味道。

Mysta睁开眼，瞳孔骤缩，全身血液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住。

只见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那人刺来的碎片，锐利的碎片划破皮肉，鲜血瞬间涌出伤口，顺着白皙的手往下流。

那人明显也被Shu突然的闯入怔住了，Shu趁此机会抬脚将对方踹开，随后拿出手机沉声道：“警察马上就来，不想被捉就立刻走！”

听到这句话，本就心虚的男人咒骂了一声，立刻就跑向门口，恰好迎面撞上红毛，又被对方拿着棒子追着打了出去。

Shu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阵阵刺痛感也从手心蔓延上来。

报警是假的，还好那人本就心虚，能吼住。

“Mysta，没事吧？”他转过身想帮身后的Mysta检查伤势，衣领却突然被攥住，被对方拽着狠狠地压在墙上。

“Shu Yamino！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如果他真的动起手来，你是不是就不活了？”

Mysta的眼底一片通红，呼吸急促紊乱，抓着他衣领的手都在颤抖。

“你帮我干什么？我肮脏，我堕落，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沾染我的生活？！”

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从裂开的缝隙宣泄而出，在他的心里涌起一场无边海啸，肆虐着那块早已枯朽的地方。

他的声音越发的嘶哑，说到最后也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然后颤抖着松开手，痛苦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到双臂里。

“Mysta，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Shu颤抖地将他搂到怀里，任凭对方怎么挣扎都不松开手，声音无比的沙哑：“不要回头看，就看着我，以后就让我保护你，就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跟我走吧，好不好？”

他一声一声地问，恳切而又哽咽，像抱着一个满是裂痕的易碎品，害怕下一刻对方就会彻底粉碎，再也触碰不到。

可怀里的人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在颤栗，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声，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角。


VI.
地下室的光很暗，只有一盏发着微弱光的灯在中央，空气中都是潮湿霉臭的味道。无论Shu怎么呼喊哀求都听不到门外的一点回应，紧抓着门把手的手因用力而泛起青白色，拽得连手心都被磨破皮。

“妈...爸...求求你们了...”

Shu无力地瘫跪在门前，头抵在冰冷的门上，听着外面传来Mysta的哭喊一点一点变小，直到彻底消失。他感觉自己破碎的心跳，似乎也随着外面消失的声音一同沉寂下来。

内心的无力感让冷意从胸腔开始散发，瞬间席卷了全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打开了。

他麻木地抬起头，父亲沉默地看着他，母亲把他揽到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没事的，你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

Shu眼神空洞地看着门外。

多么可悲啊，他们明明就得这么近，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

Shu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看见旁边空无一人那一刻，他的心蓦然沉了下去，剧烈的不安让他的步伐有些踉跄，猛地起身奔向门外一一

微弱的光亮从阳台透进来，勉强能看清客厅的轮廓，一个单薄的人影背对着他，眼睛看着面前的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Mysta？”他轻声唤道。

Mysta微微侧了一下身看向他，他身上穿着Shu的衣服，显得略大了点，衣领松松垮垮，露出偏苍白的肤色上一道道灰暗色的疤痕。

Shu偏过视线，握住隐藏于身侧的双手，指甲嵌进肉里，泛起针扎般的疼痛。

冷静过后的Mysta似乎离他更远了，只是沉默地看着柜子里放着的物品，唯当有他从后面将Mysta搂在怀里，他的不安才能一点一点淡去。

柜子里放着一些Shu获得过的奖状，还有一张小时候他和Mysta的合照。

“在想什么？”他问。

Mysta没应声，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打破这一沉寂。

“哥，我不恨你。”他的声音很轻，空得几乎听不到。

Shu愣了愣神，接着便看到Mysta转过身与他对视，指腹抚上他的眉梢，摩挲着他的脸侧，眼里依旧是掩不住的忧伤。

Mysta继续道：“就算那时候你在，其实一切都还是不会变的。”

“我们根本反抗不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Shu的心脏都揪紧了几分，他扣住Mysta的手，颤声道：“我一直在找你。”

三年，他无时无刻都在找，不断祈求父母给他任何关于Mysta的信息，闭上眼睛都是那天在地下室的那一幕。

他的世界一直是灰白的。

直到那天他接到一个电话，他慌忙地奔向酒吧，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人，那一刻他的世界才重新亮了起来。

回到家后，他也试着跟Mysta那天一样喝那么多酒。醒来后他就只感觉头昏欲裂，一想到Mysta这三年一直都在过这种日子，他满脑子就只剩下要带Mysta走。

Mysta附身靠近Shu，看到那双紫眸里的在微微颤动的瞳孔，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住了对方。

“做吗，哥哥。”他轻声道。

几乎他的唇刚分离，对方就向前一步，手掌扣着他的后颈再次肆意地吻了上去。

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撩起他衣服的下摆，触碰到腰上的一处伤疤时他颤了一下，想缩却被直接压在了柜子上。

......

“哥哥，”记忆里无数张令他恶心的面孔浮现在脑海，他看着他的哥哥，牵着嘴角笑了一下，“我脏了。”

像是在告诉对方，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Shu不语，只是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每一寸肌肤，轻轻抚过他背上的疤痕，低下头吻过那些无法剔除的烟疤上。

Shu的动作很轻柔，Mysta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种事情也能给予人最大的愉悦，不是单方面的掠夺和发泄，不再是痛苦和煎熬。

但这种感觉却让脑海里痛苦的回忆再次翻涌上来，每一声他从喉咙里溢出的呻吟都牵扯着那些刻入骨髓里的痛苦，令他窒息，令他反胃。

他想挣脱，但又依恋这片温柔的暖意，最终只能情绪崩溃地呜咽着，用颤抖的指尖在对方的背上留下杂乱的划痕。

“Mysta…Mysta…Mysta…”

Shu一声一声地唤他，但是Mysta却一直在颤抖，像是因为恐惧也像是因为他带来过分的快感，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发出的声音溃不成音。

Mysta的一切在Shu面前都无处遁形，所有的痛苦都顺着这些疤痕刻在他的脑海里，像针扎入心脏，刺痛着他的神经。

像一个破碎的娃娃，无论怎么拼都再也拼不起来了。

“哥哥，你不懂吗？”


VII.
哥哥，你不懂吗？

Mysta站在一片紫色的鸢尾花花海里，朝Shu张开手，歪着头笑着，身体透明得几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Shu莫名感到恐惧，在把Mysta抱在怀里那刻，紫色的鸢尾花猝然一朵一朵枯萎，犹如被烧焦的蝴蝶，毫无生机地垂下漆黑的翅膀。

紫色的花海骤然变成了黑色的地狱。

心中那个肯定了很多次的答案似乎也随着花一同枯萎了，只剩下一个空洞，让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我们还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怀里的人突然笑了。

“其实从接到电话那刻，你心里就知道答案了吧。”Mysta眼神空洞地看着Shu，声音像机器一样生硬，像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实，“为什么我明明记得你的号码，三年来却从来都没有打给你。”

“是我先放手的，哥哥。”

Shu睁开眼，黑暗依旧填满眼前的一切，像梦里的黑色鸢尾一样，绝望和无力瞬间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心却依然在痛苦地苟延残喘着。

手边空空的，什么都碰不到。

如同三年前的那天，他抓不住任何东西，也留不下任何东西。

END.

黑色鸢尾花语——绝望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