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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H橙鸟

    单机语废社恐……但是欢迎各位来我这吃饭(颠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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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H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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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狗血的披皮师生文
    本质上只是我想写一些绿茶学生勾引老师的剧情(
    ooc注意⚠️

    【鲁次】下一次日出+++

    -1-
    班上换了新的数学老师。

    鲁邦撑着脑袋,笔杆在左手的指尖里来回穿梭,他只希望这次来的是个漂亮的女老师。

    在这里实在无聊极了——寄宿制的学校(虽然翻墙出去也不会有人管),充斥着各种无趣的人,上无聊的课,学他几年前就学过的知识。但就是跑出去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无论是喝酒还是飙车都没多少意思,尤其是邀请他一起去玩的所谓“朋友们”——这帮脑袋空空的少爷,只要在酒吧里喝得烂醉、搂着女人就满足了,就是飙车也只知道选最贵的车踩油门罢了——这种空虚到可以杀死人的日子,如果没有漂亮姑娘,他想自己现在已经枯萎而死了。

    换老师在这里不算什么新鲜事,出于某种众所周知的理由,每年以“个人原因”辞职的老师数不胜数。起码他们上一位数学老师就是这么辞职的:他和某位同学发生了“矛盾”,几天后便递交了辞职信。至于有没有其他内情、是否和那位同学有关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者说鲁邦没有心情去深究,因为他发现从始至终这种事都大同小异,只要弄清楚一起就相当于弄清楚了所有——他这帮同学连欺负人都做得如此没有新意。

    但这是所私立学校——意思是只要这帮少爷小姐不干出太过分的事,校方总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所学校成立的初衷就是让这些有钱有闲的家伙至少别跑出去为非作歹。换老师实在是小事中的小事,何况每年都有大把冲着福利来应聘的新人,总是不缺人的。

    希望新来的是个漂亮女老师,鲁邦再次这么祈祷着——因为他突然觉得师生恋是个不错的选择:这种禁断的、背德的、浪漫的恋情,足以他打发时间。

    然而进来的人让他大失所望,与其说和漂亮沾不上边,甚至都不是女人——西装革履的男人,略微驼背,留着一把络腮胡子,戴着古怪的宽檐帽,甚至看不见眼睛。于是鲁邦只是大致打量了一下来人,又移开了视线开始神游。

    新来的老师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就抄起书开始讲课,或者说只是单纯地在念ppt:那种毫无技巧的、毫无感情的、只是把屏幕上的文字读出来的方式。

    下面的学生马上闹腾起来,尤其是那些平常就爱给老师找难堪的家伙们,纷纷站起来说这些内容他们都学过了,难道老师你就这点水平吗——按照以往的经验,新来的老师要么是下不来台,要么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然后他们就看见讲台上的男人点了点头,说:“既然你们都学过了,那这堂课就自习吧。”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讲台旁的椅子上,从桌子下面掏出份过期报纸读起来。

    教室里一瞬间没了声音,无论是有没有在听课的学生都愣了一下。站起来挑事的男生咬着牙涨红了脸,他说:“我对你的教学水平有很大的质疑……”

    “你的质疑很有道理,所以自习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微微从报纸后面抬起头,但还是没有露出眼睛,“何况你们都已经学过了。”说着,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了根烟叼在嘴里,翻着口袋到处找打火机。

    “老师,教室里不能抽烟哦。”鲁邦趴在手臂上,歪着头看讲台上的人。

    听到这样的提醒,次元大介抬头看了看发出声音的家伙,抱歉道:“不好意思。”虽然没有继续找打火机,但他还是没有放弃嘴里的烟卷,咬了几下把它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形状,“还有什么问题,最好在这堂课解决掉——希望你们可以告诉我书上有哪些内容还没学过,下堂课我才好讲。”

    “还是读课件吗?这样的事我也会……”

    次元大介又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这样的提议感到无比满意,以至于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很好,那不如下节课就让你来讲吧。”说完他又补充道,“或者你想一直讲也可以,我不介意。”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挑衅的人吃了个哑巴亏,恶狠狠瞪了男人几眼,气冲冲地从教室前门扬长而去。其他人倒是活跃起来,一个接一个问着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鲁邦也慢慢坐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个叫次元大介的“数学老师”。他由衷地希望对方能多坚持一阵子,不要明天就因为“个人原因”辞职了——任谁都知道出去的那个家伙是干什么去了,除了要求校方换人外,祈祷他们没有安排什么太过分的手段。鲁邦还是希望这种有趣的事不要太快结束——或者把不二子老师调过来也行,他受够了这种该死的无聊了。

    讲台上的人已经把报纸收了起来,略带无奈地回答着一个又一个问题。

    “为什么来当老师?因为福利好……大概就是这样。”

    “从哪里来?隔壁市。”

    “结婚……不,没有。”

    “不怕刚才的家伙对我不利吗?”鲁邦不知道自己怎么能隔着一顶帽子看出那家伙的疑惑,只见他稍微愣了一下,压了压帽檐,“是吗?”

    喂喂,这家伙不会是天然呆吧——鲁邦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甚至开始为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感到一点惋惜,考虑起要不要暗中帮帮这位可怜的老师。

    次元大介倒是耐心得很,脾气也好,遇到过分的问题也只是沉默一下再道歉带过。直到下课铃响起,他立刻站起身,挥了挥手作为告别,大步往门外走去。

    走出门口,他想起什么,打算回到教室里,却撞上刚出门的鲁邦。于是他干脆问道:“下堂课我该从哪里开始讲?”

    “接着今天的内容讲就行了,说实话你不需要在意那个家伙说的话……每一个新老师来他都会这样。”鲁邦在内心补充道,如果你还能来上下节课的话。

    “谢了。”次元大介像是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下了楼梯走出教学楼。鲁邦从连廊上探出头去,看到那家伙正倚在一个没人的墙根,从帽檐底下飘出一股烟雾。

    他似乎能闻到那股浓烈的烟草味道,刚刚在门口遇到的时候就察觉了对方衣服上残留的气息,勾得他自己也犯了烟瘾。正寻思着要不要到厕所去抽一根,就看到楼下的家伙已经拿出随身带的便携烟灰缸灭掉了烟,插着兜离开了。

    老烟枪啊……这么想着,莫名地不想去厕所或者天台,鲁邦也下了楼,靠在了那个墙根上。这里确实是个抽烟的好地方,他吐出口烟,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基本没有人经过、景色还挺顺眼、在上风口烟味不容易沾在身上——就当作找到这个位置的谢礼,如果那位老师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他很乐意帮他解决点小麻烦。

    如果他下节课来宣布自己已经提交了辞呈,那我就可以私下问问他是否需要帮助,起码可以给他介绍个新工作——鲁邦倒是打好了小算盘,事情却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

    下节课、下下节课、之后的不知道多少节课,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次元大介一如既往地在课上念着课件,而那个当初挑衅的家伙也像失忆般乖乖坐在了教室里——虽然也没有人真的在听课,但是课堂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平衡运转下去了:讲台上的人照本宣科,讲台下的学生坐在教室里凑数。

    鲁邦诡异地有些不爽,但他又没办法对这位数学老师生气——总不能说因为你没有倒霉所以我很失望吧,这听起来也太混蛋了点。他把这归因于自己难得有心情助人为乐却扑了个空,这种感觉就像他在酒吧遇到了美女正准备搭讪却被别人捷足先登,这该死的比喻,他发誓自己从没想过要把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比做自己要搭讪的美女,但是他保证这就是自己现在的心情。

    显而易见的,或许有什么别人也对这可怜的家伙动了恻隐之心,然后悄悄帮了他一把——鲁邦有些忿忿地想着,这完全剥夺了他找乐子的机会,跳过这个环节后一切又变得无趣。

    尤其是这个老师的脾气好到没话说:偶尔有学生声音太大打断了课堂,次元大介也从不生气,常常是停顿一下,帽檐翘起一个微妙的角度,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继续讲课——如果有人表示这节课不想上他甚至会心情愉悦地让大家自习。抛开教学水平不谈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一个这些学生们都喜欢的老师。

    就是他总习惯性地去摸烟,前排坐的几个女生现在一看他掏口袋就会嘻嘻哈哈地提醒道“次元老师,教室里不能抽烟哦”。

    除此以外,他的数学课可以说是毫无波澜,让鲁邦提不起任何兴趣来——永远在上课铃响之前一分钟到教室、在下课铃响后立刻离开。过于循规蹈矩的好脾气老师,这就是次元大介给他留下的全部印象。

    不过这个印象也就到今天为止了。鲁邦后来才发现,这是迄今为止他做出的最错误的判断。

    -2-
    虽然有人特地告诫他不要在最近单独跑出学校,但鲁邦绝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不如说这反倒让他产生“非要跑出去看看到底会有什么后果”的想法。于是他果断地当晚就翻墙去了酒吧。

    许久没来,但酒保明显还认得他,递上了他常喝的那种酒。

    鲁邦捏着酒杯,余光撇见不远处坐着的女郎,在心里暗暗赞叹今天好运气。搭讪、对饮、聊天,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会一起走出酒吧,自己开车带她兜风,在一个能看见星星的路旁他们会接吻——鲁邦已经在脑内预演好这种一如既往的剧情——直到他在喝完第三杯对方递来的酒后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大概是什么巷子的末端,死胡同的墙角。漂亮的女郎自然是没有了,换成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站在他面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种。

    手腕被捆得结实,药效似乎还没过,手指使不上力气,一时半会想要靠自己挣脱这种绳结肯定做不到。看这架势像是绑架或者勒索,自己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鲁邦眯着眼睛,默默分析着局势。

    他想着,如果他们没有枪的话,自己等药效过去想办法逃跑肯定不成问题——想到这里,就看到其中一个人掏出枪顶住他的额头,而另一个人也把枪拿在了手上。

    鲁邦暗自叹了口气,在这种死胡同里,一把枪他还有自信能全身而退,两把枪的话除非计划得当才能逃离,但毫发无伤是不太可能了,只希望他们没有虐待人质的习惯。

    但首先得等药效缓解才行。眼睛转了转,他扯出个笑,打算说点什么拖延时间,“我说,两位大哥……”但脑袋上的枪往前顶了顶,打断了他的话。

    “你现在只有三分钟想一想遗言要说什么,我们老大可是交代了要把你求饶的样子给拍下来。”

    鲁邦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用力活动着背后的手指,却在面上露出个苦笑,央求道:“就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吧……不知你们老大是哪位、我又是怎么得罪了这尊大佛?”

    “嘿,小子,你可别想拖延时间,三分钟一到你这脑袋可就要变成开了瓤的西瓜。不过也只能怪你命不好,谁叫你摊上这么个爹呢。”

    又来,他就知道又是这个原因。鲁邦在心里骂了几句脏话,脸上又装出一副要哭出来的畏缩表情。

    他寻思着这时候自己应该再配上发抖就更逼真了,但身上还是没有力气抖不出来。时间估摸着还剩一分半,好消息是手指已经有了知觉,再过半分钟无论如何他都要试着解开绳结强行突围。

    “喂,小少爷,你不会是吓到说不出话了吧。”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俩的笑声太大,巷子口有人探了探头,悠悠走了进来。这地方的光线实在不好,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和烟头上的火星在半空中闪烁。

    一直站在一旁的家伙晃了晃手里的枪,上前几步呵斥道:“别多管闲事!”

    鲁邦先是庆幸这个小插曲大概能给自己多争取几十秒的时间,接着他注意到那个人影上的帽子轮廓、以及空气里飘过来的熟悉烟草味——这个时候他本不应该分神,但想到走进来的人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他不由得感叹今天的运气真是糟透了:但愿这个家伙能听话地乖乖走出去,别给自己添麻烦,他实在没有把握带着另一人一起跑掉。

    而那个人依旧保持着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往里走着,就好像没看到对方展示出来的枪一样,鲁邦隐约还听到那家伙不耐烦般地“嘁”了一声——来不及去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这时拼了命地加快解绳结的速度,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

    结果他听到那个匪徒的一声惊叫:“你是……次元大介!”

    果然是次元大介,鲁邦认命般叹着气——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两个穷凶极恶的家伙没理由认识一个数学老师。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两声枪响和两声惨叫。第一枪打在灯柱上又巧妙地弹向鲁邦面前的家伙,第二枪径直打向另一个更靠近他的人,几乎是同时,两人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鲁邦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慢慢走近的人影——还是和上课时看见的的装扮一摸一样,那张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把枪插回腰后,来人叹气道,“名气大也不是什么好事……认出来就算了,还喊这么大声。”说罢,跨过地上的尸体,走到鲁邦面前蹲了下来。

    “次元……老师?”鲁邦眨眨眼睛,试探地叫道。

    次元大介撇了下嘴角,又喷出口烟,没搭理他,只是示意他转过来,自己好给他松绑。

    鲁邦只好扭着身子,乖乖把自己拆了一半的绳结露出来:“其实我马上就要解开了。”

    “有刀吗?割开会快一点。”

    “我外套内袋里面有一把。”鲁邦又转回来,勉强用下巴指了指小刀放置的位置。

    那两人实在把鲁邦捆得结实,次元大介只能伸进几根手指到绳子缝隙里,探进外套底下寻找。手指活动的范围有限,他反复换着缝隙摸索,试图找到那把不知道塞在哪的小刀。

    鲁邦被摸得有些痒,只好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次元老师,今天真是太巧了。”

    “不,我是特意跟着你的。”次元大介似乎是放弃了找小刀割开这个计划,干脆直接对付起鲁邦手腕上的绳结,“我欠你爸一个人情。”

    鲁邦沉默了片刻,又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所以你来做老师……是因为我爸让你来给我当保镖?”他略微皱了下眉,然后火速收起这种表情。

    次元大介手上顿了顿,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你们学校福利好,混了这么多年总得让人休息一阵子吧。当然,是你爸提议的,但不是来当保镖——小少爷,我只是欠他个人情,又不是为他卖命。”

    “抱歉,”鲁邦眨眨眼睛,岔开话题,“他们似乎认识你,你很有名吗?”

    “倒也不是多有名,但是在道上混久了想不被认出来也是件难事。”

    “……那是指做什么的?”

    “杀手、雇佣兵、保镖……只要是需要开枪的工作,我什么都干。”绳结终于被彻底解开,次元大介顺着绳头把鲁邦身上的禁锢卸掉,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别这么好奇,该走了。”

    “他们给我下了药,现在我还站不起来……”说着,鲁邦露出个抱歉的笑,“也许再过十分钟药效就结束了。”

    听到鲁邦这么说,次元大介点点头,靠在墙上又点起一根烟,似乎是准备就这样等到他能动弹为止。

    但是鲁邦不太受得了这种安静的氛围,于是又问道:“所以你这算金盆洗手了吗?”

    “大概吧。”

    “啊,”他小小地做了个惊讶的表情,“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他们认出了你,这会影响你现在的平静生活,所以你把他们灭口了……接下来你也许会警告我不要乱说话——不然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

    “好主意,”金盆洗手的枪手突然转过头,从帽檐下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也许我该多谢你提醒我。”

    “次元老师,这个玩笑不太有趣诶。”察觉有一股锐利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鲁邦干笑了两声,在内心后悔自己不该嘴贱——对方平时的脾气太好,自己一时间有点得意忘形了,“老师刚刚才救了我,我怎么会说出去呢。”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毕竟我见过不少死到临头还谎话连篇的家伙。”好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对方那种突然流露出的危险气质让鲁邦霎时间汗毛直竖,就如同面对的是什么大型凶兽一般。

    “……”他哽了一下,真是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老师,嗯,我是说,你欠我爸的人情就这么还掉岂不是很划算吗,你看,你都已经把我救下来了……”

    “就当我没来得及救你也一样——人情可以不急着还,毕竟我有挑选工作的权利。”

    “次元老师……”鲁邦咬了下嘴唇,计算着从他手下逃走有多少可能性——虽然对方只开了两枪,但展现出来的实力的确让人心悸——不知道苦肉计会不会奏效。眼珠一转,他露出委屈的表情,在背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逼出一层薄泪,“这样先救我再让我绝望,太过分了吧……”

    非常奏效——鲁邦看到对方明显愣一下,微微侧开头,同时那种被盯上的感觉消失殆尽。

    “抱歉,”次元大介把帽檐往下按了按,然后伸手把鲁邦从墙角拉起来,“……我扶你去车上,药效估计没这么快消掉。”

    “我就说是开玩笑嘛,毕竟老师连枪都没掏出来呢。”

    “其实要掏枪完全来得及……”

    “所以果然还是认真的吗?老师好过分……”鲁邦刻意加重了鼻音,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装出一副还在伤心的样子,“所以——次元老师打算怎么补偿我呢,刚才我真的超级害怕。”

    如果没看到那个解了一半的绳结,次元大介或许还会相信这家伙的鬼话——但即便知道鲁邦这幅样子有八成都是装出来的,枪手还是没有拒绝,只是示意他继续说。

    “那……也给我一根烟吧。”鲁邦紧盯着对方露在帽檐外、显得有些刻薄的双唇,又把视线集中在其间的那半根烟,“刚刚我在想,死之前如果连最后一根烟都没法抽可就太惨了。”他又说道,“但是很不巧,我身上的烟已经抽完了。”

    “万宝路抽的惯吗?”

    鲁邦点点头。

    次元大介停下脚步,让鲁邦靠着墙不至于摔倒,松开一只手,从衣服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递到他嘴边。

    打火机的光在巷子里明明灭灭,直到烟丝终于被点燃,鲁邦狠狠吐出一口烟气,发出满足的叹息声,“果然,这个时候的香烟就是最美味的。”叼着烟,他继续被架起来往外停车的地方走。

    幸好车不算太远,而且开来的是敞篷的SSK,不用担心把人弄上车的时候撞到车门框。就这样,次元大介不顾抗议,把鲁邦像个麻袋一样丢在副驾驶位置上,往学校的方向开去。

    到宿舍楼下,鲁邦完全恢复了力气,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他撑着椅子侧过身笑道,“虽然平时我都把SSK酱停在学校外面的停车场,但是今天都这么晚了,再停出去就太麻烦了……不如老师你把它开到教师宿舍楼下,我改天再去接它。”

    次元大介从鼻腔里发出个音节,权当同意。

    “那……老师可以告诉我具体的宿舍号吗?不然我没有办法去拿钥匙。”说完,他又立刻补充道,“毕竟在教室里拿钥匙的话有些不好解释,我可是答应了老师不把今晚的事说出去的。”

    其实次元大介不太在意这些,但总归是刚刚的玩笑开得过火了些,让他没什么反驳的理由——不过话说回来,他住在哪里也不属于什么特别需要保密的事。

    鲁邦目送车影消失在拐角后,吹着口哨往楼上走去。为了庆祝自己枯燥的生活即将变得有趣,他决定听从劝告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待一阵子。

    ——太糟糕了,表面上是恪尽职守的好脾气老师,其实是黑道上名声大噪的枪手——鲁邦几乎颤抖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很少吃过这样大的亏,虽然没人知道,但他之前对次元大介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判断显然错得彻底。

    鲁邦能感觉到,自己那种膨胀到已经不容忽视的好胜心和被过分放大的征服欲在胸口翻涌不停,迫切地催促着他探索更多——这实在太有趣了。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背靠在门上,无声地笑起来。

    -3-
    过于兴奋的结果就是一夜没睡,但鲁邦丝毫不觉得困倦,甚至比平时更有精神——他从来没有如此感谢学校的安排:除了周末,一周五天都有数学课。

    教室的门被推开,依旧是熟悉的西装外套和宽檐帽,次元大介和往常一样插着口袋走进来。时间刚刚好,在他打开课件的同时,上课铃响起。

    鲁邦目不转睛地盯着讲台方向。大概没人能想到,这个看似好脾气的老师,几个小时前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地制造了两具尸体,现在捏着教案的那只手更擅长握一把漂亮的左轮。他在心里虚情假意地谴责了一下学校对应聘者的审核太过宽松,又决定给自己稍微找点乐子。

    教室里念着公式的声音顿了顿。察觉到那股专注到近乎于冒犯的视线,次元大介微微抬起些帽檐,看过去。他很熟悉对方脸上的那种神情:闲得无聊正准备没事找事的表情。

    发现自己和对方目光相接,鲁邦眨了下眼,露出个状似腼腆的笑来,举手说道:“老师,您刚刚讲到音速——我比较想知道,和子弹的飞行速度相比哪个更快?”他巧妙地在子弹两字上加了重音,却又保持着一脸求知若渴的无辜表情,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好奇这个问题一样。

    “大概要看子弹来定吧。”并没有什么迟疑,次元大介这样回答道。

    这是一个挑不出错的笼统答案,但显然鲁邦不会就这样罢休,他又接着问道:“看子弹来定的话……那,0.357的马格南弹呢?”

    他什么时候连他的子弹都摸清楚了?次元大介下意识摸了把后腰,空荡荡的手感让他想起来自己的老伙计现在没插在这个位置。

    鲁邦挑了挑嘴角,显露出一点得意,又从脸上抹去这种痕迹。然后听到对方依旧用那种回答普通问题的语气说道,“你可以问问专业人士。”

    这不就是专业人士?他暗自笑道,表面上露出受教的表情,乖乖闭上嘴继续听课。

    次元大介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见鲁邦不再继续发问,便接着刚才的内容讲。就这样安然无恙到快下课的时间,他发现鲁邦又举起手来:“老师,刚刚这道题我没有太听懂。”

    如果真的需要讲题就太为难他了,说实话自己只是负责读提前拿到的课件而已,想要讲出个所以然来根本不可能。好在鲁邦又善解人意地补充道:“占用同学们的时间怕是不太好……所以,下课后我可以到老师的办公室去请教吗?”

    遇到这种好学的学生,老师应该是什么反应?次元大介思索了一下,姑且是点了点头。当然,他不认为这家伙真的是为了去他的办公室里问什么数学问题。

    距离下课大概只有三五分钟,次元大介也就没好意思装作自己忘了这回事,在门口稍微等了等,才继续往外走去。鲁邦拿着书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副眼镜戴起来,就好像真的是那种热衷课业的好学生一样。

    沿着教学楼上上下下绕了几圈,眼看又要打上课铃了,鲁邦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次元——老师,不是要去你的办公室吗?”

    次元大介点了点头,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办公室在哪。”他打量了一下鲁邦这幅架势,心想这总不会真的要自己来讲题吧,也许算得上一种别出心裁的折磨。

    鲁邦难得怔了一下——虽然他也不是真心想去请教问题,但也没料到对方压根就没去过办公室。转念间,他立刻露出无奈的表情,向前几步,差不多要撞到对方的帽檐才停下,小声道:“去办公室确实只是借口……”

    这已经侵入了亲密距离的范围,唐突到足以令人心生不快。但或许是鲁邦的样子太具有欺骗性,他总是做出这样无害的神情——次元大介并没有多少不适的感觉,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

    “……其实是我烟瘾有点犯了。”鲁邦叹气道,“我本来想去老师的办公室偷偷抽一支,毕竟教室里不允许抽烟。”

    不提还好,一提到抽烟,次元大介的烟瘾也上来了。小半天时间不能摄入尼古丁确实有些难捱——尤其是让他给一帮高中生上课,这种情况下不能抽烟简直是种折磨。

    但老师带着学生抽烟多少是离谱了点,不想被人发现的话,办公室确实不错——或者有别的什么比较隐蔽的地方。这么想着,就听鲁邦恰好提到“天台最近换了新锁,大家都上不去了”。

    “难道你不会开锁?”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极为笃定。

    “老师,你怎么能怂恿学生干坏事呢?”鲁邦煞有介事地抗议了一下,又摊摊手,“既然是次元老师要求的,那我只好去做了。”

    次元大介“嘁”了一声,跟着对方上到了顶层。

    通往天台的大门上不仅加了锁,还用了链条将门把手紧紧缠住。次元大介插着兜在后面看着鲁邦拆锁,怕是没有半分钟的时间,他就把锁和铁链都卸掉,推开了门。

    地上落了层薄灰,他们走到栏杆边,留下浅浅的印记。

    “来一根吗?”鲁邦微微低头叼住烟卷,又保持着这个姿势抬眼去看身边的人,对方只是帽檐轻轻转了下,好像是看过来了,又好像没有。

    次元大介看清那烟盒,“GITANES?”于是下意识抿唇拒绝道,“不,我抽不惯。”他不喜欢这种浓烈的生烟味,即使习惯了混合烟也很难适应这样过于霸道的烟气。又打量一下鲁邦那张脸,他还是没说什么,自顾自地给自己点烟。

    天台上的风有些大,打火机按了几下都没点燃,次元大介不得不背身躲避着呼啸的气流,手掌拢在火机口营造出一个尽量安稳的空间。大概是运气实在不好,他依然没点着火,但是鼻尖已经嗅到生烟草那股特殊的气味。

    一只手伸过来打了个响指,冒出根火柴。“老师,换个防风打火机怎么样?”火苗舔舐着烟丝和纸卷,慢慢灼烧出另一团红色。手指轻弹几下,那支火柴的残骸便被鲁邦收起来,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倚在围栏上,栏杆边缘刚好抵着脊柱中段,口腔里熟悉的淡淡苦味让次元大介稍微放松下神经。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就不再说话,视线也不看向鲁邦,默默抽着烟。

    而鲁邦正双手交叠撑在栏杆上,咬着烟卷歪头盯着次元大介,偶尔从唇缝里溢出点白雾。对方抽烟总是很快,自己嘴上的烟还没烧掉一半,他已经收拾好烟蒂,插着兜准备离开。

    “次元老师~不再来一根吗?我一个人抽烟很寂寞诶。”鲁邦靠在手臂上,扭头叫住已经走出几步的枪手。等对方回头,他就露出漂亮的笑来,蓝眼睛被阳光照得发亮。

    次元大介停下脚步,或许是在考虑,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捻动一下。鲁邦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轻轻用口型又叫了一声“次元老师”。

    “什么时候来拿钥匙?”次元大介突然开口,好像是才想起这件事,或者是刻意岔开话题。

    “……周末吧?老师什么时间方便?”鲁邦暗自“啧”了一声,面上表情不变,接着对方的话回道。

    “不要太早来就行。”帽子被风掀开一点,次元大介伸手按住帽檐,又交代一句,“记得把锁弄回去。”

    看着那个有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台阶尽头,鲁邦耸耸肩,三两下把嘴里的烟抽完。刚刚走过的痕迹已经被风吹散,他也把手插进口袋里,晃晃悠悠走出天台。

    关上门,犹豫了一会,鲁邦还是把门锁和链条都复原。好在刚换上的锁还没怎么落灰,想来也不会被看出异样。

    脚尖在地面上敲了敲,他在心里叹息着这个次元大介实在是太冷淡了,以后在课上用同样的方法怕是不会再起效。庆幸自己的车钥匙还在对方手上,鲁邦伸了个懒腰,决定把今天其他课都翘了,回去好好计划计划。难得的斗志昂扬,他总要享受一下这种乐趣。

    -4-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次元大介一时间没想起来为什么会有人找他,直到透过猫眼看见鲁邦的脸,才依稀记起几天前的对话——虽然当时说让他不要太早来,倒也没想到这家伙会来的这么晚。

    晚上十点三十七分,这实在不是什么拜访别人的好时间。

    但次元大介也没办法就把他这样拒之门外,或许自己当初应该再加一句“也别太晚”——看这架势可不像准备拿了钥匙就走。这么想着,他打开门。

    “晚上好。”鲁邦打了个招呼。不等次元大介开口,他举起手里的物件,长条形的木匣子,追问道,“这个,放在哪里?”

    “什么?”

    “给老师带的谢礼——帮我保管了这么久的车钥匙,而且是第一次拜访,空手而来的话有些说不过去吧。”

    指尖落在门框上发出点闷响,次元大介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鲁邦仍是耐心地等在门口,脸上挂着礼貌而亲昵的笑。

    终于,他还是侧过身让这家伙进来,示意他把匣子放到沙发旁的茶几上。又观察了一下那东西的大小,他问道:“红酒?”

    “果然猜到了吗?”鲁邦把匣子打开,露出里面形状优美的玻璃瓶,“这可是我开车回老宅去挑的,味道肯定不错,次元…老师要尝尝吗?”

    “你开车回去的?”

    “不会这两天我没来上课老师都没有发现吧——这也太过分了,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不,我是说……”次元大介避开鲁邦故意投过来的谴责目光,把帽檐压得更低。

    鲁邦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眼里露出点狡黠,“开的是我那辆可爱的菲亚特,确实比SSK酱稍微慢了一点,否则我也不至于现在才回来。”

    “不过我一到学校就赶来了——1990年的罗曼尼康帝,我猜老师你不会拒绝它。”

    对方给出的每一个理由都无可辩驳,次元大介犹豫半晌,从厨房拿来开瓶器和酒杯,任由鲁邦倒酒。

    这确实不容拒绝:石榴红色的酒液、丰富的香料气融合着橡木香、单宁浓厚的绝佳口感。次元大介以一个放松的姿势窝在沙发里,享受着酒精带来的轻微抽离感。

    而鲁邦好像是彻底醉了一样,眼神逐渐迷离,蓝眼珠蒙上一层水光,“次元……”稍微顿了顿,他把后面的称呼咽了回去,改口道,“次元酱平时喝红酒比较多?”

    次元大介被叫得愣了一下,但也没立刻对这种过于亲密的叫法表示反对,只是答道:“不,我习惯喝波本。”

    “波本威士忌?好品味。”鲁邦慢吞吞勾起一个笑,就似乎是因为醉了而行动迟缓一样,吐字也有些含混,但偏偏又盯着枪手的眼睛,“那我下次来的时候就带波本吧。”

    “……”次元大介抿一口酒——他到底什么时候答应了还有下次拜访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总是让人生不起果断拒绝的念头,即使知道那是刻意讨巧卖乖——实际上效果奇佳,毕竟自己向来不擅长应付这些。

    他干脆不说话,大概算是默许了对方的得寸进尺,房间里隐约只能听见些液体碰撞杯壁的声响。

    “……次元大介,”打破沉默的人还是鲁邦。被叫出名字的人下意识绷紧了神经,转过头却看到对方低着脑袋似乎只是自言自语,“这个名字在某些行当里真是出名的很,如雷贯耳——”

    “鲁邦。”次元大介打断他,“你有什么目的?”理应是质问的语气,但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声音比平常更暗哑,听上去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硬。

    “——我只是对次元酱很好奇而已。”

    听到这样的回答,枪手把酒杯放回茶几上,抱起双臂向后靠,嗤笑一声,“然后呢?打算雇佣我?”

    鲁邦眨眨眼睛,好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难掩面上的讶异,“不,我只是好奇——你知道,有的人就是好奇心比较重——难道要我明明知道世界第一的枪手在身旁还无动于衷吗?这太折磨人了。”看着对方绷得紧紧的唇角,他好似一下说不出话来,闭上嘴,眼睛里满是懊恼,“抱歉,是我太唐突了……如果次元老师不愿意的话,我会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

    说完,他勉强地勾下唇,垂着的睫毛颤了颤,“我是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完,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匆匆点头作为告别,然后快步向门口走去。

    暗自数着距离门口的步数,正在考虑要不要稍微放慢一点脚步,他终于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等等。”

    鲁邦不动声色地挑挑眉,再回头还是那种沮丧又委屈的表情,喃喃道,“……还有什么事吗?”

    次元大介终于想起来这家伙今天为什么会过来——他从抽屉里翻出SSK的钥匙顺手抛过去,“你不是来拿车钥匙的吗?”

    接住扔来的钥匙,鲁邦咬着后槽牙,哽了一下,愣是没说出来什么。生出些微妙的挫败感,他不得不低下头,尽量掩盖脸上的不自然。

    好在那声音还继续说道,“……刚喝完酒,还是等下再开车吧。”次元大介又扔过去个烟盒,“来一根醒醒酒?别抽你的GITANES,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手里不是红万的包装,但鲁邦也没那么挑剔。熟练地点上火,舌尖触到一股醇和浓厚的烟草香,他又仔细看了眼烟盒,“PALL MALL?老师你的喜好真的无可挑剔。”

    现在倒是知道叫回老师了?次元大介冷哼一声。但又觉得总是被叫“老师”确实不太顺耳——天知道他当初克服了多久才摆脱一听到别人叫自己老师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毛病。

    “老师就别叫了,听不习惯。”

    “真的可以吗?次元酱~”

    “次元,或者次元大介,不许用其他的称呼。”

    鲁邦不置可否地笑笑。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这个就当作是红酒的回礼了。”又抬手放了什么在玄关的柜子上。

    然后他拉开门,笑眯眯地和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家伙道别,“但是我的菲亚特也在楼下,我总没有分身术把它也开回去,所以就借你一阵子了,次元——”

    次元大介哑然。但不等他反应,鲁邦已经极其灵活地从门缝中溜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下次我会带着波本来把它换走”就没了影。

    刚拆封的烟就这么被摸走了,他只得从抽屉里再掏出盒,拆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着火,他走到玄关,才发现柜子上不仅有一把车钥匙,还放了个打火机。

    这倒不像个新物件,保养得当的壳子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虽然不太看得出来,但摸上去尤为明显。他又打开上盖,拨动砂轮,看了眼冒出的火焰——防风打火机,估计年头不小,但还在被经常使用。

    次元大介收紧牙关,用力咬了咬香烟滤嘴,又狠狠吸了一口。片刻后,他把剩余的烟头按灭,抓着这两样东西丢进了刚刚打开的抽屉里。

    -5-
    接连几周,鲁邦就如同他说的那样,没有再惹出什么事——除了偶尔会在课上盯得次元大介头皮发麻以外。

    但同时,他又总是恰好出现在枪手的视线范围里:次元大介停在教学楼一侧抽烟,鲁邦站在拐角处的花坛边等人;次元大介从连廊路过,鲁邦正推开教室的门准备进去;就连次元大介开车到街上买烟,都能看到一辆招摇的黄色跑车穿过下一个路口疾驰而去。

    但让次元大介没想到的是,他不想自己去找麻烦,麻烦就自动找上门来了。

    总而言之,不应该有人在晚上来敲门,尤其是一个瓢泼大雨的晚上。

    雨滴敲击窗户的声音不绝于耳,玻璃被砸得几近在窗框里摇晃。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天气,于是次元大介安稳地窝在沙发上,不太专注地看着电视上正放映的西部片。

    片子的画质一般,不知道是不是被大雨干扰了信号,演员们的台词有些断断续续,混杂在沉闷的雨声里,倒是催眠。他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惊得他几乎滚到沙发底下去,右手下意识摸上腰后的马格南。

    抽出枪,贴着墙走到门口,次元大介戒备地从猫眼往外看——然后他拉开门,诧异盯着浑身湿透的鲁邦。

    “……晚上好?”对方蹭掉睫毛上的水珠,露出个讨好的笑。

    “怎么回事?”次元大介收起枪,从门口稍微伸出头张望了一下,确定楼道里没有其他人,才让鲁邦进来,自己则拉着把手关门落锁。

    “大概我是真的不太走运——本来今晚约了一位漂亮姑娘,我答应载她到邻市共进晚餐,但是车子在城际高速上抛锚了,还突然下起大雨——我开的是SSK,所以……”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她拦了一辆车先离开。”

    “我试着修车,但没有帮手总是弄不好,想叫拖车来结果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一直没有再等到路过的车,我只好冒雨步行回来,然后没找到宿舍钥匙,也许是出门前落在桌上了。”说话的时候,他身上的水一直往下淌,在地板上积起一小洼。

    次元大介没有对这个倒霉蛋的经历发表什么评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鲁邦扯动被水彻底打湿后粘在身上的衣服,又打了个寒颤,“我可以借用浴室吗?——如果能洗一下衣服就更好了,这样回去怕是要感冒。”

    但凡不知道这家伙会开锁,这就会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次元大介撇了下嘴角,但还是没说什么。狠下心来直接把人赶走?这种事他确实做不出来。于是只能把鲁邦领到浴室门口,让这个被冻了两三个小时的可怜虫好好地冲个热水澡。

    刚把外套脱下来,鲁邦听到门外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衣服。”隔着一扇门,次元大介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无奈,“我帮你放到洗衣机去。”

    鲁邦三两下把身上的衬衫和领带拽下来,还差点被裤子绊了一跤。他把门拉开点,先小心翼翼地把一堆滴水的衣服递出来,巧妙地避开容易被打湿的袖口,放到对方手上,又从门缝里露出那张带笑的脸,说道:“次元酱真好~”

    “我不是说过……”

    “啊,抱歉,一下子没有改过来——次元。”实际上他的语气毫无歉意,甚至带着点“没错我就是故意的并且下次还打算这么干”的愉悦。

    对上视线,次元大介本想说点什么,却见鲁邦连打了两个喷嚏,整个人瑟缩一下。他只好把话咽回去,让对方赶紧洗澡,自己则抱着湿衣服走到阳台上。

    淋浴头的水流声和洗衣机的轰鸣声几乎同时响起。

    次元大介摸摸口袋,找出最后一根烟,把空烟盒捏扁,抬手扔进垃圾桶里。大雨毫无停歇的迹象,从窗缝里飘进来些水汽,无端地叫人烦闷。他叼上烟,却迟迟没有点火。

    直到有人开始大喊他的名字,次元大介终于集中了注意力。他一边把烟点着,一边向浴室走去。

    “次元——”鲁邦围着条毛巾从门后探出头,“你这里有烘干机吗?”

    “没有。”

    “啊,”倒霉蛋先生立刻做出困扰的表情,说道,“可是我没有带衣服过来诶……次元酱可以借我一套吗?我会洗干净还回来的。”

    眼看对方不说话,他补充道:“只要衬衫和外裤就行,拜托……”

    帮人帮到底——次元大介叹了口气,连带着刚含进嘴里的烟气一起被呼出。

    闻到烟草的味道,鲁邦眨眨眼,看向烟头上正闪烁的火星,想到自己的烟盒怕是湿透了——之后一定要改装个防水的口袋。有点出神,他也忘了收回目光。

    次元大介就看到面前这家伙直勾勾盯着自己嘴里的烟,稍微犹豫一下,他又吸了一口,捏着剩下的部分塞进鲁邦嘴里。

    万宝路特有的淡苦味在口腔里弥漫,鲁邦回过神。一点意外之喜,他这么想着,终于是没绷住嘴角的笑,只好用牙齿稍微调整了一下咬住烟的角度,试图遮掩一下。好在对方已经转过身往房间走去,让他来拿要穿的衣服。

    ——白衬衫太死板,雾蓝色太老气,深灰色太沉闷……把半个衣柜的衣服挑剔了一遍,鲁邦才勉为其难地选出一件绛紫色的衬衫。回头一看,发现衣柜的主人早就不耐烦地没了踪影,现在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继续看刚刚的片子。

    “次元,这件衬衫我拿走了哦。”

    沙发上的家伙连头都没转,只是摆摆手。

    对于裤子,鲁邦倒是没有什么讲究,随手拿了条深色西装裤。他走到电视旁边看了几分钟剧情——并不是多有意思的片子,也不知道次元大介怎么就看得津津有味。

    注意到屏幕右下角的数字,23:43,这个时间说晚不晚,不过等电影再放映一阵子,自己大概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下一个要求,比如借宿一晚。

    想到这,他顺势靠坐在沙发扶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好似被剧情深深吸引了。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次元大介哪是在认真看电影,这家伙已经把帽子扣到了脸上,像是打算就这么睡过去。

    “次元?”鲁邦试探地喊道,听到帽子底下“嗯”了一声,他继续说,“要睡觉的话,还是到床上去吧?”

    “没事。”

    “会着凉哦。”

    “总归比你强点,小少爷。”

    许久没听到这个称呼,鲁邦先是有点诧异,继而皱起眉,嘴角向下撇了撇。他用一种带点恼怒的声音,好像赌气那样说:“那我等下把次元抱到床上?这可难不倒我。”

    次元大介用手指捏住帽檐往上抬了几公分,露出一只眼睛,问道:“所以你打算今晚睡沙发?或者不睡觉?”

    “不……”鲁邦眼神微动,睫毛迅速颤抖几下,接着他马上回答道,“或许我们可以挤一挤——我睡相很好的,我发誓。”

    盯着鲁邦那张看似诚恳的脸好一阵子,次元大介妥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按掉电视的电源。“洗漱你自己想办法,床左半边归你,不许靠过来。”

    鲁邦一一答应下来,然后飞快地想办法解决了洗漱问题——虽然几近半夜,他还是成功地敲开了其中一个邻居的门,借到了牙刷。

    收拾好一切,趁着次元大介还没反悔,他赶紧躺上床,把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在底下,“晚安哦,次元酱~”

    关上灯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次元大介才慢慢走进房间里,掀开另一半被子直挺挺躺下。

    -6-
    鲁邦假装没有发现次元大介在躺下半个小时后就回到客厅,睡了一晚上沙发。

    当时他正在倾尽全力表演一个“累了一晚上所以沾到枕头就睡死过去的可怜倒霉蛋”,突然感觉床垫的另一头一轻,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十分轻巧,最终结束在沙发皮料和衣服摩擦的簌簌响动中。

    等屋子里没了动静,鲁邦也睁开眼睛。虽然旁边已经被空出来,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只躺在自己那半边。

    呼吸间隐约能闻到一点柑橘属植物独有的气味,清爽的、带些酸涩,以及不易察觉的回甘。他分辨不出这种味道的来源,是近在咫尺的枕头、还是身上的衬衫,又或者是沐浴露的香味还残留在皮肤上。他没什么睡意,想此时客厅里的同样香气,想晚上的半根万宝路,想他抛在半途的SSK,想早早就被天气预报标明的大雨。

    前半夜他没睡着,到了晨光熹微的时候却迷迷糊糊陷入意识的深潮里。

    倒也没睡上几个小时,再睁开眼看到天光还有些黯淡。他本来打算做个早餐作为感谢,却见到客厅里早就没了人影,而房子另一头传来刀刃轻触菜板的笃笃声。

    鲁邦挠挠头,推开厨房的门。确实很难想象一个过着刀头舐血生活的枪手会做菜,似乎还很熟练。

    “需要帮忙吗?”虽说对方看起来足够游刃有余,但他总不能干坐在外面等饭吃。

    锅里的油已经烧热,绕着锅铲滋滋地冒着小泡。次元大介单手往锅里打了两个蛋,另一只手拿着袋还没拆封的培根,大约是犹豫了一下,说:“围裙的带子好像开了,我现在不方便系。”

    这是个有点出乎意料的请求,鲁邦先是没有动作,然后回过神来。他上前几步走进到厨房里,双手抓住那两根垂在对方身侧晃荡的细绳,稍稍用力拉到腰后打了个交叉。

    这个姿势靠得有些近了,近到他的呼吸能拂动落在后颈处的发丝。伸手去拉绳子的动作让鲁邦错以为自己是要把面前的人抱进怀里,但是没有,手指在绳结处划过,系了个工整的蝴蝶结。

    没有收回手,他捏着绳子翘起的两圈,就这样抬起头,视线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向锅里:蛋清已经凝固成白色;培根卷曲起来,熟得恰到好处。“次元,”他这样说道,“可以接吻吗?”

    像没有听到这句话,次元大介拿着锅铲把培根移到旁边,接着问,“喝什么?咖啡?”

    鲁邦丝毫不在意刚刚的问题被忽略了,他又低头,用唇瓣轻触垂下的发梢,顺口答道,“Espresso?”

    在给煎蛋翻面的间隙,次元大介侧过脸抬了抬下巴,翘起来的胡须指向一旁,“速溶咖啡,你自己去柜子里找。”

    鲁邦扁扁嘴,不情愿地走到橱柜前,在一堆易拉罐中间寻找着。虽然速溶咖啡也让他难以接受,但比起啤酒或者可乐——拿来搭配培根煎蛋的话,他还是宁愿喝前者。

    但他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考虑着要不要向对方再确认一下,鼻端又闻到咖啡粉被热水浸泡后散出来的香气。

    “次元——”关上柜门,鲁邦回头拉长了声音有些委屈,“明明有手冲咖啡……难道是打算背着我偷偷喝?”

    次元大介露出一种“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了一眼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按下滤网的压杆,麻利地倒出两杯咖啡。

    “早说是法压壶的话——其实这个更符合我的口味。”鲁邦笑嘻嘻地接过杯子,鼻尖凑近杯口嗅了嗅,然后发出声夸张的嗟叹。

    ——咖啡、三明治和培根煎蛋,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最重要的是:大厨正坐在对面和他共进早餐。

    鲁邦觉得自己本该说点什么,但舌头忙着品尝这些美味,抽不出空来——当然比不上多么专业的厨师,但实在太合他的胃口。

    吞下最后一口培根,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对面吃得也不比他慢,盘子里已经空了,这时候正拿着份报纸,边喝咖啡边看。注意到鲁邦已经吃完了,次元大介放下手里的一沓新闻纸,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过去,“洗衣机里发现的。”

    “我差点忘了,”鲁邦抓住那个不算大的蓝色球形晶体,“……是原本打算送给那位小姐的礼物。”提起昨晚的倒霉事,他耸耸肩,露出苦笑。

    “不是马格纳斯伯爵家收藏的紫蓝之星?——昨晚展出并失窃的那颗。”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两人对视良久,直到鲁邦收起脸上的苦恼,挑起一边眉毛笑道,“诶——次元酱怎么会知道?我昨晚明明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枪手又翻翻报纸,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我差点接了这单生意,他们需要保镖。”

    “原来次元酱这么受欢迎吗?”鲁邦把下巴搁在桌面上,伸手拨弄着那颗蓝宝石,让它像个玻璃弹珠一样在盘子之间打着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为什么拒绝呢……”

    次元大介不太喜欢打断别人说话,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样做,“鲁邦,”他丢开了那份从头到尾都索然无味的日报,食指关节在桌上敲了敲,脸色算不上好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猜昨晚没有什么约会,而你也并不缺钱。”

    “当然不是为了钱,非要说个理由出来的话……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或者说,为了给无聊的生活找点刺激。”

    “哼,飙车、睡女人和抽烈性烟草已经对你不起效了?惹是生非的小少爷?”

    “拜托——如果这种程度就能满足的话,次元你就不会时时刻刻都把马格南插在腰后了——明明你现在已经可以彻底金盆洗手。”鲁邦撑着桌子腾地站起来,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对面的人,“还有,我完全没有要子承父业的想法。”

    没有人再说话,直到砂轮摩擦火石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僵持。次元大介抽上一支烟,放缓了语气,“所以,你的车真的抛锚了?”

    “是的,我当然没有骗你——我淋着雨走了半个晚上,衣服都湿透了。”闻到烟味,鲁邦的说话声又显出点委屈,“连烟盒都湿了……我还是想抽GITANES。”

    “那可不一定,小偷向来擅长说谎。”把烟递到鲁邦面前,次元大介站起身,另一只手将桌上的盘子垒成一摞,“一个小建议:逃跑用的车最好有两辆以上,或者搞来一架直升机。”

    鲁邦妥协地咬住红万的滤嘴,深深吐出口烟雾——有烟抽总比没有好。他抬手把对方收拾好的盘子拿走,转身放进厨房的水池里。“次元酱竟然这么有经验诶……”确认了一下哪瓶是洗洁精,他打开水龙头,一边冲洗着盘子一边继续说道,“虽然我有两辆车,但是……我又没有分身术,怎么可能一次性开过去。”

    哐哐两声,水池里又多了两个杯子。

    鲁邦侧头看着靠在冰箱上的次元大介,笑得格外乖巧,“次元老师——看在我替你洗碗的份上,能帮我一起开车吗?如果是你的话,无论是菲亚特酱还是SSK酱都可以哦~”

    “这是你自己要洗的,况且我已经把锅洗掉了,就剩几个盘子。”

    “不要这么冷漠嘛……”合上开关,鲁邦甩甩手,伸到对方身前,“拒绝的话我就要把水擦在你身上了。”

    “随便你。”话虽这么说,次元大介还是从旁边抓了毛巾丢到鲁邦手上。他把盘子收起来,然后走到客厅开始整理衣着,似乎是准备出门。

    “这是答应的意思吧,次元?”鲁邦胡乱地把指间的水珠擦掉,连忙跟出了厨房,追在后面问道,“次元?次元酱——”

    被烦个不停,次元大介停下打领带的动作,无奈道,“你倒是可以不上课,但我还要继续当老师……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敬业的。”

    ——今天的数学课是早上第一节。鲁邦终于想起来这件事,他差点忘了对方目前的“主业”是个老师。眼看对方已经穿好外套准备开门,他也走到玄关处,倚在柜子上,笑嘻嘻地说了句,“你慢走,路上小心哦。”又追问道,“需要给你出门吻吗?”

    次元大介从喉咙里发出声轻咳,伸手拽了拽帽檐。稍微思索一下,他说道,“菲亚特的钥匙在客厅柜子的抽屉里。”

    “明明说好下次我带波本来换它……好吧,谁叫我要去救可怜的SSK酱呢。”一边说着,鲁邦飞快地找出钥匙。他从枪手的身侧经过,几步跑到门外,回头抛了个飞吻,“还有,衣服我会洗好还回来的。”

    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次元大介关好门,习惯性地双手插兜走着。

    没走出多远,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球:浓郁的深蓝色,表面呈现出六道星芒。

    到底什么时候塞过来的——他摇摇头,又把它揣回兜里,继续往教学区走去。

    -7-
    大概是蹭饭上瘾,自从这一顿早饭过后,鲁邦隔三岔五的、以各种合理或不合理的借口出现在教师宿舍门口。最开始还要费些口舌,次数多了次元大介也渐渐习以为常,顺手收下他带来的“谢礼”,然后多做一个人的饭。如果当天鲁邦带来的是酒,那他们还会在饭后小酌几杯。

    “次元,上次拿给你的波本收到了吗?”

    厨房里,次元大介正从水里捞出意面,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鲁邦的声音。稍微回忆了一下,他意识到对方送来的酒里面,威士忌只有一瓶,如果指的是这瓶的话——

    正是“收留”鲁邦的第二天早上,他在教室照例读完课件回到宿舍,发现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一瓶波本威士忌,不是他常喝的牌子——Four Roses。

    这是鲁邦上次扔下车钥匙的位置,次元大介就明白了:对方早上拿走了钥匙,所以非常说话算话地给他送来了酒。

    酒瓶下面压着一张类似便签的纸片,没有写什么,只是有“鲁邦三世”的签名和一个意义不明的图案。他看了看,最后打开抽屉放在了打火机的旁边。

    “收到了,但是味道我不太喜欢。”次元大介把酱汁淋在意面上,摆好配菜端了出来。

    鲁邦已经坐在餐桌前摩拳擦掌,听到这句话后轻轻挑了下眉梢,“诶?已经喝掉了吗?”

    “之前喝过,这瓶我收起来了。你想喝?”

    “不,”鲁邦摇头,用叉子把面条裹成一大卷,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有些含糊道,“我只是想起来问一下——如果次元没收到,然后认为我言而无信就不好了。”

    到了临走的时候,他像突然想到似的,从门缝里又钻进半个身子,问对方周六晚上有没有空。

    “次元,要去约会吗——我是说,开车兜兜风?”差点被门夹了一下,鲁邦赶紧用肩膀抵住,幽怨地看着下狠手的家伙。

    次元大介稍微卸掉手上的力,没好气地问,“开车兜风?然后顺便帮你偷点什么?”

    心事被戳破的家伙眨眨眼睛,无辜地说道,“可是……是次元当初答应我会帮忙的。”

    “我可没说过。”

    “喂,不可以这样耍赖的,你明明——”话音戛然而止,鲁邦突然意识到对方那时候当真没有明确地表示同意。很难料想这个看似老实的家伙和他玩了这种文字游戏——这明明是自己最擅长的。“哦,好吧,是我会错意了……”他猛地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不再言语。

    鲁邦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这一招总是奏效,不超过三分钟对方一定会和他解释清楚——果然,次元大介开口说道:

    “我正在……算是休假吧,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接工作,如果想恢复到以前的生活,我只要离开这里。”他颇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松开门把手,掏出烟点上。

    借着这个机会,鲁邦抬起头,让自己整张脸暴露在枪手的视野下。

    看到他蓝眼睛里悬而未落的眼泪,次元大介不可避免地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听着,鲁邦,你可以去干你的偷盗游戏,但我对帮你收拾烂摊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况且我不接工作。”

    “是的,这是场游戏,而且我一个人也能搞定——我说,次元,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保证这样的生活一定不会无聊。”换了张表情,鲁邦露出些从没在这里展现过的自负。

    “哼,倒是很会说大话。”

    无奈,鲁邦耸耸肩,露出手上的东西:那是理应插在枪手后腰的马格南。“我是认真的……次元,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次元大介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沉默地瞪着他。最后,他一把抢走自己的爱枪插回皮带上,语气生硬:“周六晚上你开车到楼下。”还不等鲁邦露出笑,他立刻补充道,“没有下次。”

    门在他面前砰一声被关上,鲁邦揉揉鼻子,想着一个先是被下药绑票、又在逃跑时汽车抛锚的家伙给出的邀请确实不太有说服力。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大概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邀人入伙这种念头来得有些突兀,但又过分顺理成章。

    但他还是有信心:只要能合作一次,剩下的事便会水到渠成——他们很合得来,各种方面都是——这种事情就像是磁铁的正负极互相吸引一样理所应当,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然而就在那个周六晚上,他们把藏宝库闹了个天翻地覆之后,次元大介说自己已经交了辞职信。

    “抱歉?我没有听清……?”鲁邦一脚踩在了刹车上,轮胎在马路上刮蹭出长长的印记。

    次元大介被这个急刹车带得半个身子往前倒去,正在装子弹的手一抖,差点把弹头塞进空调出风口,要不是他反应快,怕是要一头磕在前挡风玻璃上。略一停顿,他又侧身对着车后连开六枪,打爆了后面几辆车的轮胎。

    “你是打算停在这等他们来抓?”车后下一波追兵又跟了上来,驾驶位上的家伙还丝毫没有开车的意思。鲁邦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而次元大介实在受不了这种目光。

    黄色的跑车又在公路上飞驰,后视镜里渐渐看不到追上来的车。

    “次元,我是说,刚才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我觉得我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如果是我的提议让你感觉不太舒服……”

    “不,辞职的时间是当初就定下来的。”估摸着大概不需要再用枪,次元大介把马格南收起来,伸手到口袋却摸了个空。没有烟抽的时候心情总不会太好,他扭头盯着路边不停闪过的护栏。“休息的时间够多了。既然还没有彻底不干的打算,再松懈下去只会让我把命也送掉。”

    “所以——你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等我再去找你的时候看到空空如也的宿舍才知道你走了?”没有等到回答,鲁邦垂着睫毛,勾唇笑了笑,“真绝情啊,次元。”

    这不是回去的路,不过次元大介也没有多问,而是专心于视野里移动的残影。他任由鲁邦把车开到一个陌生的路口——那家伙熄火后推开车门,离开座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这是条沿海公路,车停下的不远处就是海滩。鲁邦就站在海边,鞋跟陷进沙粒中。他咬着烟,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吐出烟气,只是有些出神地让烟卷在他的双唇间渐渐烧成灰烬。

    海浪的声音不算小,水花卷着白色的泡沫碎在海岸线上。但是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依然很明显。

    他没有把车钥匙拿走——预想过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枪手直接把车开走,这也无可厚非。

    “好吧,我猜你不是来告诉我,你改主意了。”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的旁边并肩站着。海风从背后吹来,把烟雾吹得很远。

    次元大介伸手抽走他捏着的烟盒,给自己点上一支。风很大,他没有拿那个防风打火机,所以点得有些艰难。

    浓烈的生烟味冲击着口腔黏膜,他皱皱眉,还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那总该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

    鲁邦没有说话,抬头盯着云间晦暗不明的月亮,这样的天气总让他错以为日出不会按时到来。实际上,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这只是他不明所以冒出来的荒谬念头。

    抽掉半根烟,次元大介把烟卷卡在指间,再次开口道,“无论你是心血来潮、还是打算干什么,别和我扯上关系——到时候,你不是被敌人杀死,就是被我干掉。”大概是回忆起什么糟糕的往事,他又把烟塞进嘴里吸了一大口,“这种生活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小少爷……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听到这,鲁邦扭过头,月光不够明亮,但他还是看到对方帽檐下浅浅露出个笑。

    “但这是事实——你还在忙着上学,即使没用心上课,只是偶尔出来找点刺激。而我没法戒掉这种命悬一线的生活方式。”次元大介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他不是那么爱说话的人,“——别和我扯上关系。”

    鲁邦没有再刻意表现出那种伤心过头的感觉,他很清楚这种招数什么时候奏效,什么时候适得其反。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把手里的烟抽完。烟头落在沙地上,被鞋尖踩灭。

    随着嗤一声轻响,他的脸上又露出那种自负的笑容,“别太小看我啊……次元。”

    海浪声不曾停歇。

    -8-
    次元大介叼着烟有点走神。

    这实在不应该,旁边负责警戒的安保们全都神经紧绷如临大敌——狂妄的盗窃者早早发来了犯罪预告,而此时钟表的指针正逼近那个预告的时间。

    ——这大概算是一种预兆:前几天他开始频繁地梦到一年前的事,那次算得上离奇的休假经历。

    之后,本来打算拒绝的雇主又一次上门,这次对方递来的资料里有一个眼熟的签名——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枪手已经顺势接下了这份工作:保护一枚玫瑰胸针免遭小偷的毒手。至于那位慷慨的绅士向他承诺了多少报酬、这枚胸针到底有多么珍贵,他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

    还有一分钟,次元大介灭掉烟,检查着枪里的子弹。

    对讲机里不断传出安保队长的声音——对于这个最近风头正旺的小偷,“鲁邦三世”的手段,他们都做了充分的研究——无论是断电、催眠瓦斯还是直接强行突破,都安排了相应的预案。

    秒针指向12的那一瞬间,室内各处通风口喷出白雾。中规中矩的手法,安保们有条不紊地戴上防毒面具,次元大介也背靠着保险库门,一手握枪,另一手把一个面具按在脸上。

    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不断倒下,直到最后只有次元大介一个人还保持清醒。

    烟雾中渐渐走来一个身影。

    “这种感人的久别重逢还是不要被别人打扰比较好。”和一年前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鲁邦插着兜慢悠悠走着,笑嘻嘻地在距离枪手十步远的地方站定,“好久不见啊,次元老师——。”

    “我记得我已经辞职了,”次元大介丢开手里的东西,又换成支烟放在嘴里,“你在防毒面具里做了手脚?”

    鲁邦耸耸肩算是默认,“还是万宝路?”看到打火机,他又想起什么,语气哀怨道,“当初送你的东西一个都没带走……次元,你也太无情了。”要不是后来又去了趟那个宿舍,他也不会看到一抽屉自己送给对方的谢礼——到最后只有酒被喝掉了。

    “如果只是叙旧,就免了吧。你总不会指望我把你放进去,让你能大摇大摆地偷完东西走人。”

    “当然不是……”说着,他举起枪,对准了次元大介,“也许我没有和你介绍过这位好姑娘,虽然比不上马格南弹的威力,但她也够你失去反抗能力了。”

    “真糟糕啊,现在这个世道,高中生已经可以带枪了吗?”次元大介也掏出了马格南,“如果你做得到的话……”话音未落,他已经食指一勾,扣动了扳机。

    枪声接连不断地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响起,烟雾还没散尽,隐约间只能看见人影闪动和枪口迸出的火星。

    “喂喂,现在我的身份可不是高中生啊,是大盗,大盗——”躲闪的时候,鲁邦倒是还有闲心调侃,“反倒是次元,哪有老师对学生开枪的道理,会上报纸头条的哦。”

    “很巧的是,我现在也不是老师。”

    次元大介的枪很快,但鲁邦的动作也很快;他打不中鲁邦,同样的鲁邦也拿他没办法。这像一个死局。

    但鲁邦不是来和他决一死战的——小偷有计划地控制着子弹的角度,把枪手逼离了保险库的大门。当可以靠近门锁的时候,他就能做很多事,比如撬开它、然后进去把目标胸针收进自己的口袋里——毋庸置疑,他就准备这样做。

    “次元,下次见面的时候希望你不介意和我喝一杯,当初你离开后我真的很难过。”他举着p38瞄准房间另一头,脸上带着胜利般骄傲的微笑,慢慢退进了保险库内。一回头,却只见一个空荡荡的盒子,那枚漂亮的玫瑰胸针不翼而飞。

    “我想……”声音传进宝库内,有些回音。鲁邦探出头去,看到次元大介慢慢从口袋掏出个东西,捏在手里,“你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次元,你真的很有当小偷的潜质。”叹了口气,鲁邦从铜墙铁壁里走出来,还是那个双手插兜的姿势,停在对方的十步远处,“所以……我必须打倒你才能拿到她?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大概。”枪手似乎不忌惮他可能会直接上手抢,并没有把马格南拿在手上,而是颇为专注地两只手鼓捣着胸针,好一阵子才成功把它别在胸口。

    “……”鲁邦沉默了许久,最终才开口问道,“你或许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瓶波本。”

    “Four Roses,我不常喝的那个牌子。你后来拿回去了吧,我也收在了抽屉里。”

    “所以你其实知道这个故事*。”鲁邦心想,这个表情自己许久没有用过了——睫毛轻颤,蓝眼睛里蓄满泪水,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太过分了,次元。”

    “抱歉。”次元大介压了下帽檐,撇开头不再和他对视。

    “说真的,我伤心了很久。”借着说话的工夫,鲁邦又向前几步,现在他们两人离得过于近了。“我有想过,这么久以后你已经把我忘掉了。”

    如果次元大介这时候把头转回来,他们怕是要撞在一起。这个距离足够让他感受到鲁邦说话时的吐息,温热的气体尽数喷在他的耳侧。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靠了点,“我记得你今天是来偷东西的。”

    “是的,对于发出预告的宝物我从不放手——比较幸运的是,我今天可以一次性收回两张预告函。”鲁邦笑得狡黠,眨眨眼,双手伸到对方腰后,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状态。

    什么时候有第二张预告函?回忆了好半天,次元大介所能想到的东西只有——“你不会说的是那张压在酒瓶下面的便签吧?”

    “呜哇,真失礼,是预告函啊……”小小抱怨一句,鲁邦接着说,“但是,次元——你明明知道我送过一瓶Four Roses,还是把胸针戴上了。”

    “如果不是这个意思的话请好好告诉我。”

    次元大介倒是没见过表情这样认真的鲁邦。想了想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接下这个工作他就有这样的打算。如果非要说点什么的话……

    “杀手、或者保镖、或者雇佣兵,总之这一行我不想继续干了……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盗贼生涯似乎挺不错。

    听到这个回答,鲁邦双手稍稍用力,落实了这个拥抱。“我一直把那瓶波本带在车上——我记得你当初问过我是不是想喝,不如等下我们去喝一杯?”

    不等回答,他紧接着用那种乞求的口吻问道,“次元,现在可以接吻吗?”

    “不行。你用这种表情看我也不行……”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可以推开我。”鲁邦又凑近了一点,几乎已经是贴在对方嘴唇上说话,“不彻底拒绝的话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却也没有更进一步,似乎是决心等到另一人的反应。两人的嘴唇间只隔着微乎其微的距离,次元大介总是有这种错觉:或许只需要一个呼吸它们就会碰上。实际上要打破它却没那么容易——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缝隙还好好存在着,丝毫不受影响。

    “嘁。”次元大介必须承认,其实自己拿这家伙根本没办法。于是他轻轻抬了抬下巴,让两双唇贴在一起,然后放任鲁邦加深这个吻。

    ……

    两三个小时后,雇主终于发现自己的安保人员睡了一地,神通广大的小偷不仅偷走了他珍藏的宝物,还偷走了他花大价钱雇来的神枪手。

    云层间透出的光线愈亮。

    黄色的跑车在公路上飞驰,背后逐渐有拿着武器的黑衣人追上来,枪声和叫喊声打破了宁静。

    而小偷和枪手正在车上痛饮一瓶威士忌,玫瑰胸针在晨曦下泛着淡淡柔光。

    又是一天日出。

    ————
    (end)

    到这里就算完结啦,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能把这个狗血故事写这么长我也完全没想到(x
    虽然初衷只是我口嗨完想爽一下,但如果各位能喜欢就太好了 | ᐕ)⁾⁾


    *关于四玫瑰威士忌的故事:
    创始人保罗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姑娘。他想要向姑娘求婚,但由于自己很穷,怕姑娘会拒绝。
    后来他写信给姑娘,大意是:如果你答应我的求婚,请你在之后舞会上,胸口别着玫瑰花出席;如果当日你胸前没有花,那么我也将知道你的心意。
    在舞会当天,保罗发现,姑娘胸前戴上了他送的四朵玫瑰。(另一版本是:胸前戴着图案为四朵玫瑰的胸针)
    后来,保罗创立了自己的威士忌厂,为了纪念,就以四玫瑰(Four Roses)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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