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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toki_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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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toki_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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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RPG衍生。埃內亞上文學藝術課時,從同學哪裡看到百餘年前跟亨利和麥勒斯拍的照片。

    光秒  一間專門展示肖像畫的畫廊,這是埃內亞對照相館的第一印象。
      「只要一天就能來取。」麥茲在旁邊說。
      啊,現在應該叫麥勒斯了。埃內亞想,「一天,真快。」
      埃內亞記得之前也看過這種照片,真實細緻,脆弱而昂貴,需要小心保存在玻璃框內,而且比較適合拍攝風景跟靜物。但這間店裡有如此多的照片,還大多都是肖像照。
      真快啊。
      照相館有專門的攝影空間,攝影師請亨利在中間的椅子坐定後又去調整後面的布幔。館內展示的照片,每一張的人物姿態跟佈景都有種人物畫構圖的美感,埃內亞猜測這位攝影師學過繪畫。
      「兩位年輕人請站在這邊……還有這裡,是的,就是這樣。」
      麥勒斯站在亨利的左手邊,埃內亞站在亨利的右手邊。
      「待會我們開始拍照時,需要你們維持十五秒左右的時間不動,也不要眨眼,到我說好為止。」
      忙完佈景,攝影師接著忙相機,亨利將拐杖靠到右邊的扶手上,埃內亞低下頭靠近亨利。
      「上次拍照是什麼時候,你還記得嗎?」
      問號像魚鉤一樣浸入回憶。
      上次聽到拍照這個提議是戴維出生時亨利說的,但擔心水銀蒸氣對嬰兒不好,決定等戴維長大一些、可以乖乖站著不動時再去拍。戴維沒有長大,也沒有照片。
      再往前是亨利跟詹娜結婚第二年,新農場的營運上軌道,亨利在結婚紀念日帶詹娜去拍照,照片還放在亨利的辦公桌上。
      「你跟詹娜第一個結婚紀念日。」埃內亞輕聲回答,「我沒有拍過照,這是第一次。」
      「以前應該多幫你拍些照。」
      「那會很困擾的。」
      當時亨利也說要讓埃內亞去拍張照,埃內亞拒絕了,給這不會改變的模樣留下照片這麼清晰的記錄太危險。
      「應該多拍些,」亨利重述,轉向另一邊尋求同意,「你說是吧?」
      「是,您是對的。」
      亨利跟麥勒斯都笑了,埃內亞也笑了。
      來照相館是麥勒斯的提議。
      現在拍照的人多了,隨著技術革新,越來越多人願意給自己留個紀念。這不再是什麼新奇罕見、特別引人注意的東西,看過堪比畫廊的展示牆後,埃內亞同意拍照。
      攝影師完成準備工作,示意埃內亞等人站好、看鏡頭。
      靜止的十五秒中,看著黑黝的鏡頭與鏡頭後的木箱,埃內亞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臨摹風景畫。
      用小孔成像的方式把風景投射到玻璃上臨摹,再加工完稿,最開始使用這個技術的就是畫家們……但那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想不起來了。
      「好了,可以動了。」十五秒過去,攝影師的宣告將埃內亞的意識拉回現在。
      攝影師立刻將玻璃版拿去暗房,麥勒斯跟攝影師的助理確認費用跟明天可以取照片的時間。
      埃內亞記得很久以前有做過肖像畫的模特,維持同樣的姿勢坐上大半天,重複這個過程直至畫家的底稿完成,而後是以月為單位的等待時間。
      一天就能好,真的很快。
      快到有些跟不上。
      
      次日埃內亞跟麥勒斯一起去拿照片。
      照相館已經幫忙裱框裝好。
      「效果非常好!」攝影師自己也很滿意成果,「是否允許我們另外印製複本在我們這裡做展示呢?」
      會想要放在照相館內展示的應該都是攝影師自己滿意的作品,也可以展現攝影師的審美跟拍照技術,聽到這種請託大部分人都會同意吧。
      但麥勒斯拒絕了,「抱歉,我們不希望照片在外面展示。」
      「這樣啊,真是遺憾……」
      雖然這麼說,攝影師尊重客人的選擇,埃內亞拿著的會是唯一的一張。
      亨利坐在中間,右側是麥勒斯,左側是埃內亞。
      埃內亞想起亨利跟詹娜的紀念照,從青年到暮年,放在一起看能從五官輪廓中認出是同一人,能看出歲月跟時間。
      幸好當時沒有跟亨利和詹娜拍照。埃內亞想,要是拍了、再讓外人看到了,結果可能不只是困擾而已。
      「看起來很好。」
      麥勒斯接過照片的動作輕而謹慎。
      麥勒斯很珍惜這張照片。
      「這能維持多久?」埃內亞問攝影師。
      「您可以信任我們的保存工序,避免曝曬、好好放在框裡不要直接接觸空氣,到二位的孫輩甚至更往後,它都會與現下一般無二。」
      所以是百年左右。埃內亞想,只要亨利跟麥勒斯還活著的時候不會出問題就好了。
      「我會妥善保存的。」麥勒斯說。
      因此走出照相館時埃內亞看著麥勒斯,「你也是第一次拍照嗎?」
      「嗯……不是,在馬戲團時有拍過照,團長曾經給團內賣得最好的幾個表演者拍團體照,但效果不理想,」麥勒斯回答,「只能拍靜態,那些雜耍表演都不能留影,還不如請人畫大型海報。」
      「這樣啊。」
      麥勒斯這麼說埃內亞也想起來了,馬戲團的車廂上披著畫有鮮豔圖案跟標語的帆布,大型演出的帳篷門口也排列著各種海報。
      「散個步再回去嗎,去一趟書店?」
      埃內亞不討厭這個提議,但意外。
      「不早點拿回去給亨利看?」
      「我會小心注意照片,直接回去很好,走一走再回去也很好。」
      麥勒斯拍拍拿著的紙包,「我還記得拍團體照那天的事,也記得拿到照片時大家圍著看到樣子……我想以後看這張照片時,除了昨天拍照的狀況,我也會想到今天。」
      「是嗎。」
      所以亨利看著跟詹娜的照片也會想起結婚一週年紀念那天嗎?想起拍照的細節,或許還有那天的晚餐?
      埃內亞似乎可以想像那個感覺。
      「如何?」
      「嗯……今天還是先回去吧,不過下週我想再來一趟照相館,一起嗎?」
      「當然。」
      亨利很喜歡這張三人合照,讓麥勒斯把照片掛在書房,正對著平日處理事務的桌子,抬頭就能看見。
      
      一週後,埃內亞獲得在照相館的工作,每週兩天,無償擔任攝影師的助手,酬勞是時下最流行的拍照技法。
      如何製作感光板,如何架設相機跟取景,如何計算曝光值,如何顯影跟定影。
      教會技法後,埃內亞的工作以感光板的清潔跟準備為主,偶爾也會拍攝後暗房裡的顯影定影工作。
      製作感光板需要用的硝酸銀令埃內亞雙手皮膚發黑,攝影師說隨著時間經過會自然恢復,然而就像埃內亞的頭髮不會生長,腐蝕的皮膚也只有在埃內亞進食或再生後才會好轉,只得時常戴著手套避免被看出異常。
      顯影液則是另一個麻煩,揮發性藥劑的隱形風險讓埃內亞從一個沒想過的面向了解到自己身體的不便。
      作畫的顏料也有毒性,這些技術似乎都有這樣那樣的代價。
      當一次失誤導致埃內亞臉上也出現難消的黑色,亨利跟麥勒斯都問埃內亞是否要停止學攝影,埃內亞也考慮過是否放棄……又不是要自己開影樓,攝影不是什麼必須會的技能。
      但最終埃內亞還是繼續去照相館。
      或許是因為經由多道工序去完成一件事的成就感,或許是因為用一天就能讓十五秒留存百年的驚嘆,埃內亞選擇繼續。
      聯邦第一次召集志願者服役時,帶著家人或戀人來拍照的年輕人開始變多,第二次募兵時就更多了。
      照相館引進到室外拍攝的設備,替準備出發服役的年輕士兵留影。照片一張一張在顯影液中浮現,構圖、內容看起來都很像。這些照片不需要保存百年,只需要在服役的三年中成為離家者跟留守者的寄託跟念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拍多了這些照片,最後攝影師也說要去戰場,帶著相機去留下這場戰爭的紀錄。照相館關門歇業,埃內亞的助手生活也結束了。
      埃內亞的手回到正常膚色,然而學會的技術似乎也跟侵蝕的痕跡一起被時間汰換。
      相機越來越容易攜帶,從木箱變成手風琴般的結構,感光板跟顯影的製程也在改良,一切都在變化,越來越快。
      除去在照相館打工的時候,埃內亞只有一次用到在照相館學的技術,在跟麥勒斯以及其他收到徵兵單的青年前往前線的那一天,埃內亞跟報社記者借了相機。
      這時候的相機已經可以用手拿著,很多細節都跟之前不一樣,似乎就只有原理跟構圖的方式還是通用的。
      埃內亞按下快門。
      
      不用一秒,鏡頭彼端的畫面就留在了手機螢幕上。
      埃內亞不記得攝影師的名字,但記得攝影師說過的話:
      「為何要等十五秒?這是個好問題,我認為是,要等光抵達感光板。」
      「我們看見顏色是因為光,所以黑暗中沒有顏色,而人身上一定是有反光才會呈現各種顏色,攝影就是用感光板收集那些反光。」
      「而這需要時間。」
      「我不是個好學生,我能說的也有限,但我看過一種論點:光是有速度的。所以我想,光到感光板要時間,感光板記錄光也要時間。」
      「最後,讓光的紀錄呈現出來也要時間。」
      攝影師是個浪漫的人,側重藝術性大於科學依據,比起追根究底,更傾向用浪漫去填補邏輯。
      隨著時間流逝,理論知識經過驗證、沉澱成為教育的一環,現在埃內亞知道光確實有速度,只是那速度快到需要特別的儀器才能測量,月球的反光到地球的時間也不過一點三五五秒,只在宇宙中會用到光的速度去測量時間乃至距離。
      那十五秒單純是技術問題,而技術一直在更新,從單色到彩色,從實體到數位,從秒到剎那。
      甚至不需要特別花時間對焦,老照片的翻拍就能清晰的存到埃內亞的手機裡。
      可是那段不正確的話仍然會浮上心頭。
      記憶如同浸滿火棉膠的黑玻璃,在時間的銀浴中腐蝕。如今將它浸到顯影液裡,才看見一百六十年前光的痕跡。
      頭髮斑白的老人,靠在扶手上的拐杖,拉平袖口的青年。
      攤著帳本跟信件的辦公桌,更新展示櫃的書店,馬戲團褪色的節目海報。
      在酒吧跟營火旁傳唱的迦南地,精美逼真的風景畫,蓋上小小棺木的土。
      每個記憶都如同一張顯影的照片,每個記憶都連結著另一個記憶,隨著時間沉入深淵的過往不再是線性,線成了網……魚鉤自深淵拉起了一面網。
      埃內亞按熄手機螢幕。
      
      
      
    * 亨利跟詹娜的紀念照使用1839年開始流行的銀版攝影法,最開始的曝光時間長,不適合拍攝人物,後來有發明適合拍攝肖像的鏡頭,但成本依然高且保存要很小心。
    * 亨利、麥茲、埃內亞的合照使用1851年發表的濕版攝影法,用玻璃版為負片,大幅壓低照片成本,也讓拍照變成流行。
    * 酒吧與營火旁傳唱的迦南地指南北戰爭時流行的愛國歌曲共和國戰歌別稱迦南之樂土、《兄弟們,你們會遇見我嗎?》。

    * 蛇尾
      文學藝術課的作業可以是賞析或創作,埃內亞寫了一個短篇故事,內容是一個遲暮老人跟來迎接他的死神對話。
      老人講述自己的人生,從少年到晚年,講他人生中的重大節點,他的工作,他的朋友,他的父母,他的妻子與孩子,他的成就與挫折,他的喜悅與悲傷。
      偶有缺憾但大致是個美滿的人生,沒有遇到無法跨越的困境,身邊總有能理解自己的人,用生命去履行誓言的圓滿愛情,沒有大成就但健康又快樂的子孫。
      說到最後,老人好奇死神的故事。
      死神說:沒有什麼好說的。
      老人說:怎麼會呢,你必然有個很長的故事。
      死神說:是的,很長的故事,正因為太長了,所以沒有什麼可以說的。
      老人說:哎,那說說你覺得特別好所以記得的事情吧!
      死神說:這個可以。
      死神說:我覺得你的人生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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