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的考察期简介：因为意外丢了工作的影山茂夫借住在师父家，结果灵幻不小心收获了一个临时家庭煮夫的故事
2337，没开窍徒师（最后开窍了）一半日常轻喜剧一半比较正经剧情
正文2.1w，R向番外3.8k



（1）

夜里十点，灵幻新隆在浴室被敲门声吵到。刚阖上笔记本从工作里脱身，灵幻累得只想睡觉，烦躁地咬着牙刷一把拉开房门。
不是预想里的公寓管理员，是完全没想到的人。

三个月没见的影山茂夫抱着满是杂物的纸箱，有点局促地站在门口。一头黑发被风吹得乱翘，通勤西装的领带翻卷着，背后双肩包塞得鼓鼓囊囊，一副刚从飓风里逃难出来的模样。

“对不起，师父。”影山茂夫满脸不好意思。
“我惹了点麻烦，丢了工作……可以打扰您一晚吗？”

灵幻吞了一口牙膏泡沫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过身体让影山茂夫进来。
弟子去年开始在邻市一家中型企业就职，两天前在电话里还一切正常，没想到突然出了变故。

灵幻正替他担心，一身乱糟糟的影山茂夫反而毫无紧张感，不急不缓地站在门口等灵幻找客用拖鞋，满脸新奇。
“您搬家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呢。公寓外面看着很棒，里面和我租的屋子差不多小。”

“这是对收留你的恩师该说的话吗。”
灵幻也懒得纠正弟子不会读空气的老毛病，抱怨完丢了一双拖鞋到影山脚边。
“赶紧进来。”

五分钟后，影山茂夫坐在灵幻家沙发上，面前摆着屋主人招待的白水和泡面，说起导致他连夜逃跑的意外。
“前天的地震，我挡住一栋倒下的楼，帮了几个人。”

两天前的小型地震，震源中心就在影山茂夫工作的园艺市，所幸烈度不高，但仍有几栋建筑倒塌导致数十市民受灾。
下班途中的影山茂夫遇到了一起，救下了几个人。事发突然，影山及时悬停了坍塌的楼房，可有些砖石也因此飞散出去，击中了隔壁原本没倒塌的写字楼。当时一片混乱，影山茂夫没有注意到，看到附近的人安全之后就普通地继续下班回家了，还给师父家人朋友打电话报了平安。

结果隔天公司门口挤满了媒体记者，影山茂夫一脸茫然地挤过人群，刚进大门就被满面愁容的主管叫了过去。

原来昨天他救人时，恰好附近有人把过程拍了下来。视频在网上引起了轰动，有人认为这是见义勇为的义举，有人认为这是超能力者的自我炒作，还有人认为这是不顾后果的鲁莽行为，飞散的砖石造成了二次事故，如果不是这次运气好，反而可能造成更多人员伤亡。
同时有人逐帧放大视频想寻找这个超能力者是谁，视频没有拍到正面，但他们发现了影山茂夫背包上的公司logo，寻找热点的媒体立刻跟着线索找到了影山茂夫的公司。

影山茂夫跟师父复述着当时的对话。

“主管说，记者迟早会查到我，因为涉及公司声誉，他们会为我准备一份发言稿。
主要是要我道歉，说对不起引起无辜市民恐慌，造成了损失。我没做错什么，这样就可以把事情平息了。”

灵幻皱了皱眉，“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不会道歉，因为像主管说的，我没做错什么。”
影山茂夫平静的说，但灵幻无奈地猜到了后果。

主管严厉地警告影山，他这样会让新闻发酵，他应该老老实实道歉，同时公司会给因他受损失的市民捐款。否则不仅影山本人，整个公司，他的同事也会受牵连。

影山茂夫说到这里有点失落，“有几位同事前辈还是帮了我很多的，我不想连累他们。我说我可以想办法补偿损失，可是主管还是不同意。”

灵幻露出咬了一口坏水果的嫌弃表情。
“他是想利用你的名气吧？让你接受采访，扩大企业知名度之类的。”

影山茂夫吸溜着杯面，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欸……后面又来了高管和我说这件事，我最后就说：
我不会道歉，如果因为我是雇员会牵扯别人，你们可以告诉记者这个人与本社无关。我现在辞职。”

灵幻托着下巴听弟子说完，心情有些复杂，有无奈心酸，可也隐隐有点自豪。

他盯着鼓着腮帮子嚼面条的影山茂夫看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也是差不多年纪从公司辞职出来单干的。”

“欸？可师父是想自己当社长，我是意外欸……”影山茂夫端着杯面喝汤，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你是不是一天没吃饭了？”

“嗯，回租住的地方发现有记者跟了过来，只好收拾行李出来了。路上联系了几个人，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怕记者找上您了，就飞过来看看。”

灵幻这才想起来，那只旧号码的老翻盖机自动关机了，刚充上电，现在用的那只手机下午又几乎一直在通话。

影山茂夫端着干干净净的杯面碗，一脸局促。
“我的工资都刚交了房租，律说家附近也可疑的人，我不敢回家……我是从您公寓走廊窗户进来的，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您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一晚来不及吧？事情解决前你就住在这里好了。”
灵幻很痛快地决定了，又翻出一杯泡面抛给弟子，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看着你吃饭我也饿了，我去趟便利店。开水壶在那边，你想洗澡的话直接去浴室。”

影山茂夫答应着放松了下来，站起身跟着师父走到门口。灵幻回身看到他，突然有点好笑。
“我又不是上班，你这是要送我出门吗？”

影山茂夫一下子也有点迷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路上小心…？

秋季的夜晚有些凉意，灵幻离开公寓套上帽衫。他路过便利店门口却没有踏进去，而是绕着街区转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人后，走进了无人的街角公园。

站在小广场中心，他用手机检索了一番新闻，打了几通电话，最后掏出了旧式的翻盖机。

荧幕在灵幻眼中反射出微光，他找到了一个几年没有联系的旧号码。

“……喂喂，打扰啦，我是灵幻新隆，影山茂夫以前的担保人。”
语气很随意，但灵幻表情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意思。

“………行吧行吧，随你怎么称呼，我起到担保安全的作用不就行了吗。园艺市地震的新闻知道了吧，有关影山茂夫的？你们管理机构要介入吗？”

灵幻仔细听着对面的回应，慢慢的，原本紧绷的表情舒缓了下来。最后，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这样，他已经跟你们联系过了啊。”

mob早就是能独立解决问题的男人了啊，灵幻不无自豪地想。
不过作为师父，我再小小帮一把好了。



（2）

就这样，影山茂夫带着他少少的行李住进了灵幻家。

虽然答应的很痛快，但一个人独居了十几年，灵幻其实很难适应私人空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灵幻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盯着沙发上多出来的大活人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是借住的弟子。单间公寓很小，灵幻买的二手家具又太大，两个成年人在里面错身都困难。好在影山茂夫动作向来很轻，灵幻在浴室洗漱，弟子就耐心地抱着自己的毛巾牙刷剃须刀安静等在门口。

通常在外吃早餐，灵幻喝了一杯水就习惯性地想出门，走到门口瞥见对着镜子一脸泡沫的弟子又转身折了回来。
家里只有临时采购的速食，mob又不能出门，一个人关在屋里吃三顿泡面好像有点可怜……

虽然这么想，但灵幻的解决方案也只有陪弟子一起吃早上那顿泡面而已。

因为和人约了上午见面，吃完饭灵幻急匆匆出门，踢上皮鞋发现才忘了外套，懊恼回过头，结果看见影山茂夫举着他的西装悄没声息站在背后。

“谢啦，mob。”灵幻穿上西装，整了整领带。
影山茂夫看着他出门，感觉也应该对收留自己的师父说点什么。
“路上小心，师父。”

关上门却不用锁的感觉有点奇怪，像是
忘了点什么。
但一想到弟子借住就不用担心G了，灵幻突然开朗起来，毕竟他去年搬家到这间租金稍高的公寓，为的就是建筑新，虫子少嘛。

这一天灵幻异常忙碌，回到调味市天已经全黑了。他站在拉面店门口犹豫了一会，虽然觉得弟子可能已经吃过晚饭还是打包了两份，一路上闻着香味肚子叫得愈发响亮，灵幻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家的。

一开门就看见影山茂夫向门厅走来迎接他，灵幻愣了一下。
“有什么急事吗？”

影山茂夫也一脸迷茫，“有吗？”

“没事的话怎么来门口等我？”
“不知道为什么就……也许是习惯？”

“你不也是一个人住，哪来的这种习惯。”
“也是哦……”

等他们坐下打开碗盖，并不适合外带的汤面已经彻底泡成了一团，汤水也只剩碗底的浅浅一层。不过饿久了的两人还是吃得很香。

吃完饭灵幻收拾包装袋，意外发现除了影山茂夫喝水的杯子、开水壶等寥寥几件物品，家里几乎所有东西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位置也丝毫没变，简直看不出这一天屋里有人生活。灵幻出门前随手放在水槽边的玻璃杯依然停留在一个碍手碍脚的地方，影山茂夫似乎完全没想要移开它。

mob明明跟我不见外啊，灵幻有些奇怪。

当他询问时，弟子回答的很自然。
“因为您没有告诉我可以动哪些东西。”

事发突然，灵幻确实还没顾上说这些琐事。

“那这一天是不是过得很难受？”
灵幻问，心里有点庆幸弟子的习惯，私人生活空间被乱翻一通肯定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还好吧？因为想到如果自己的东西突然变了位置，我也会非常在意，就会小心不乱动您的。”
影山茂夫说着从背包里重新翻出牙刷，他甚至没有把盥洗用品放进浴室。

表面很好说话，原来领地意识这么强吗。
灵幻在心里调侃着。

“这么说，还好我没时间收拾房间，要不然可能已经动你的东西了。”

“欸？没关系吧，是您的话。”

“哦哦。”灵幻以为弟子只是表达礼貌，便随意回应着，没有在意。
“那你今天在屋里做什么了？”

和家人联络，网上全是对自己的荒谬揣测，越看越难受，但除此之外影山茂夫也干不了什么。
弟子想了想：“剩下就是，坐在沙发上和窗户边发呆吧……”

这还不如家里的猫猫狗狗呢！

当晚灵幻就熬夜把家里归置了一遍，上班的西装移到衣架一侧，被弟子看见会尴尬的零碎都丢进置物箱，然后告诉他剩下的物品家具都可以随意动，食品日用品直接用。

影山茂夫蹲在地上把行李一件件放进抽屉，仰头看到师父特别有成就感的环视房间，最后大方豪迈的一挥手“你就当自己家住！”，有点懵地慢慢点头。

当灵幻说到这些的衣服给你穿时，影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身上已经是最后一套干净衣服了，其他都还挂在窗口滴水。

忙了一天，灵幻原以为会因为劳累失眠，结果却意外睡得很沉。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思维敏捷，飞快地想起家里有弟子借住，起床的动作也轻了一点。
结果，灵幻路过沙发时瞥见影山茂夫直挺挺躺在沙发上和屋顶大眼瞪小眼，吓了一跳。

“你原来醒了啊！这样不难受吗，怎么不起来？”

“因为不想吵醒您。”
影山茂夫慢吞吞坐起来，老旧的沙发立刻发出刺耳嘎吱声，他扒拉着乱翘的黑发。
“我猜，您昨天是因为我的事忙了一天吧……所以至少想让您好好休息。”

灵幻惊讶地低头看着弟子，对上青年平静坦率的眼神。
“差不多吧，你怎么知道的？”

“也没有什么根据，就是您昨天回来时很放松很开心。我还在躲记者，您却不介意我的感受，能在我面前露出高兴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我的事有进展了吧？”

灵幻眼角松软地垂了下来，倚在沙发边。
“嗯，多少有些吧，我去见了约瑟夫，超能力者管理机构愿意介入。”

说着灵幻啧了一声，撇撇嘴。
“其实我是想让他们直接把网上泄露的照片、住址抹掉的，爪不是有个超能力者能做到嘛，那个人现在给约瑟夫工作。可惜不行，他的超能力管制很严，虽然也应该如此吧。”

“还可以这么做，不愧是师父，我就想不到。”接着影山茂夫表情又困惑起来，“您是怎么说服约瑟夫先生的？我也联系过他，可约瑟夫先生说在他职权之外，帮不了我。”

灵幻耸耸肩膀一摊手，“我给他找了一些借口用来打报告，还有几个人来证明。”

比如影山茂夫从十年来，多次协助过制止超能者犯罪。
“你义务帮了那么多忙，现在他们对你不管不问，以后再有‘爪’之类的事，也不会有人愿意出手了。今天花泽也来帮你说话了。”
花泽辉气一直在很积极的打击超能力犯罪，他的话非常有说服力。

还有一个灵幻不想再提的原因。
影山茂夫十四岁失控引起的风暴也是由这个部门保密处理的。看在没有导致人员死亡、影山可以修复城市、以前在“爪”事件里的表现，算是将功补过，没有追究影山茂夫的责任，只是监视了几年。
但是如果媒体查到这件旧事，他们部门也会陷入争议。

影山茂夫听得眼睛闪闪发亮，灵幻看到弟子满脸孩子气的崇拜，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你义务解决了那么多麻烦，他们才愿意帮忙的。”

灵幻像多年前一样拍了拍影山肩头，十年前瘦小的身躯现在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

“我没有做什么，是你过去做的事帮了现在的你啊。”

影山茂夫平视着幼时眼中无所不能的大人，即使在知道他和自己同样是普通人的现在，这个人依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气质。

师父总是能让我安心下来。
我可以做到同样的事吗，让他在我身边也一样……

影山还想得入神，灵幻先打了个哈欠，站直伸了个懒腰。
“所以呀——现在你就放宽心，好好住在这里吧。”



（3）

之后几天灵幻慢慢恢复了平日的生活节奏，除了下班之后他不在外食，而且开始逐渐习惯顺路去一趟超市，购买独居时用不到的新鲜食材、家庭装的日用品。

另一件灵幻的新乐趣是观察弟子的“习性”。
与柔软随和的外表不同，影山茂夫进入陌生的生活空间时意外有领地意识，让灵幻觉得好玩又好笑。开始只有牙刷毛巾试探性地摆上了灵幻家的洗脸台，见到领地主人没有反感，隔天才有衣服挂上衣架。再一天，灵幻发现厨房里的物品按照取用频率被归置了一番，方便了很多。

开始灵幻觉得没必要，“mob你不用帮我做家务的，你现在已经有很多烦心事了。”

影山茂夫却更苦恼了，“其实什么都不做反而更心烦，总是会想到网上说我的话……”

灵幻立刻明白了。他自己也同样，有烦恼就会扑在工作上，把空闲时间都填满避免胡思乱想，于是就随弟子忙乎了。

灵幻拎着食品袋走到家门前，颇有兴致地猜今天弟子又会小心翼翼扩张哪一侧的地盘，打开了大门。

“您回来啦。”
黑发青年从门口过道小小的厨房里转过身，用粉色围裙下摆擦干手，很自然地接过灵幻手里的鸡蛋和牛奶。煤气灶上灵幻家唯一一只小锅里飘出香味，虽然只是速食咖喱，闻起来还是很诱人。

“师父准备吃饭吧。”
影山茂夫把食材放进橱柜，又拿出两只碗开始盛饭。
“您明天可以带瓶洗发水回来吗？牙膏也快用完了。”

灵幻愣了一下。
等等，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吧，怎么mob比我还熟悉我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影山已经摆好了碗筷，脱下围裙，灵幻一眼看见了他灰色家居服上愁眉苦脸的棕熊头。

“哇，这个熊好丑啊。”
“……您穿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吗？”

“我自己穿着不用看啊！而且你知道这款多便宜吗，只有它折扣最多哎！”
忙着回击的灵幻瞬间忘记了刚进门时的违和感。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影山茂夫递给了灵幻一只饭盒，是很久以前买什么的赠品，从没派上用场灵幻自己都忘记了。打开是两个饭团，三棵翠绿翠绿、丝毫没有调味痕迹的水煮西兰花，还有一只煎蛋，有点糊了。

看着没有半点食欲，原来是昨天咖喱是超常发挥吗。
灵幻把吐槽憋在心里，刚要道谢，影山茂夫先开口了。

“这是便当，师父中午就不要吃速食了。您年纪也大了，注意身体。”

“喂说什么呢？！你师父正值人类智力体力综合力量的巅峰期好吗！”
灵幻大声抱怨着，啪的合上盖子，然后把便当盒小心翼翼放进包里。

*

中午，小酒窝抽空飘来灵幻家找影山茂夫。自从五天前影山家被记者盯上，茂夫就拜托他帮忙留意家中有没有人骚扰。影山律的大学在外地，不能时时顾及家中，小酒窝就承担了这份任务。
好不容易有个空闲来看老友，小酒窝飞到灵幻公寓窗口想敲玻璃，结果看见影山茂夫站在窗口扎着头巾、围着围裙，拿着掸子仔仔细细清理窗帘浮尘。

恶灵大惊失色。
“你怎么开始给灵幻当保姆了？！”

影山茂夫看见他，很高兴地招呼吓到膨胀的恶灵老友进来。
“我在屋里也没事可做，做家务就当分担师父房租好了。”影山解释着。

他们聊了聊这几天的进展，超能力者管理机构以地震次生灾害的理由为影山茂夫误伤的建筑申请了补偿和理赔。可是争议已经扩大到了社会议题，媒体还不想放过作为导火索的影山茂夫，没有明确证据反而引起无数揣测，除了等待热点过去，一人一鬼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办法。
最后话题又回到了影山借住的事情上。

“我知道你想感谢灵幻帮忙，不过这样是不是太夸张了。”
小酒窝揪着影山茂夫裹在头上的挡灰尘的布巾看来看去。

“这个，其实还有点原因……”影山茂夫摘掉被扯歪的头巾，“你还记得我国中时，师父被媒体攻击的事吗？”

“哦，那次啊。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们要闹翻了呢。”

“不会啦，那次是我因为吵架想冷静一下，没想到之后发生那么多。”
影山茂夫垂下眼睛，回想着十年前的旧事。

“这次我很幸运，有大家帮忙，师父也一直在想办法，即使如此我还是很烦恼。可那时师父只有一个人，没有人陪他……我也不在…”
酸涩微苦的云雾聚在影山茂夫胸口，他轻轻按了一下，隐隐作痛。

“现在我稍微有点，虽然只有一点点，明白师父当时的心情了，就想做些什么。”

小酒窝不太明白影山茂夫为什么突然因为十年前的事这么多愁善感。
“反正，只要你觉得合适就好。”

小酒窝离开后，影山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呆才继续打扫。
他和灵幻是十余年的师徒，早已习惯彼此在生活中的位置，影山茂夫自然而然认为这种关系会永远维持下去。可自从开始借住，他二十四小时都停留在灵幻的私人空间里，像是只能从外部观测的容器突然从内侧翻转打开，视点变化带来了奇异的全新认知。

比如，偶尔灵幻会忘记屋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下意识流露出独处时的神情。影山茂夫无法清楚分辨那种情绪，可能是厌倦，无聊，孤单，索然无味，或者以上所有的混合。相比影山茂夫更熟悉的张扬跳脱，不在意他人眼光的潇洒，这时候的灵幻更黯淡无光，像浮在不那么洁净白底之上的浅灰色。

再比如，吃饭时影山茂夫随口问过。
“师父把我安排的很好，之前您家里有人来住过吗？”

“没啊，没想过让谁长期住。”

当时影山茂夫没有在意，吃完饭收好碗筷才他反应过来，灵幻把“借住”误会成了“同居”，就这么随意交代了他的感情经历。
这让影山陷入了迷惑。灵幻一贯对自己的私事语焉不详，影山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对此并不在意。但现在如此随便就能说出口，态度转变未免也太突然。

难道是因为我一直在家里，师父习惯了，把我当成私人物品所以不在意了吗？

影山茂夫困惑地盯着蹲在门口擦鞋的灵幻。一双普普通通的廉价皮鞋打蜡后闪闪发亮，看起来凭空涨了不少身价。

好不可思议的一个人。

*

傍晚，灵幻按照弟子的交代去买洗发水和牙膏，想到现在是两个人要用，他特意在超市打了个电话问弟子喜欢什么味道的。

影山茂夫正抓着菜刀在萝卜较劲，切菜板堆满了厚薄不一、奇形怪状的萝卜片。大脑过载，他下意识回了一句“白萝卜”，让电话另一端的灵幻也宕机了几秒。

最后还是买了最普通的柠檬和薄荷味。

晚饭是影山茂夫的正常烹饪水平，灵幻忍不住问。
“mob，你在园艺市的时候自己做饭吗？”

影山茂夫摇头，“一个人吃就不想做饭了。”

“所以现在是从头学起？”

“嗯，中午的饭团是我最擅长的料理。我挑了两个捏得最好的放进便当了，师父觉得怎么样？”
遮住眉毛的额发隐去了大部分表情，即使如此也能看出影山茂夫按捺不住的期待。

灵幻精挑细选了一个比喻。

“很怀念，是我小时候想吃到的口味。”

比如小学忘带便当的时候。

影山茂夫当然不知道师父的心思，开心得眼睛闪闪发亮。

灵幻突然觉得嘴里半生不熟的萝卜也挺好吃的。



（4）

虽然灵幻一直知道影山茂夫动作很轻、不吵闹，但真的住在一起又对弟子轻手轻脚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早上从床上起来，灵幻模模糊糊看见弟子站着在忙什么，顺口说了声早安。坐着发了一会呆，终于清醒过来灵幻才看清，影山茂夫居然在做引体向上。
双手握住空中看不见的什么物体，肩背绷紧发力，将身体拉高。影山因为吃力脸颊通红，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最后一组做完，影山疲惫地松手掉下，脚踩在离地面两厘米的空气中，再无声地轻轻落地。

灵幻盯着他头顶的空气来回看。
“你是用超能力做了一个拉杆吗？”

“嗯，不能出门只好这样锻炼。”
影山茂夫说，然后轻吸着气拉伸酸胀的肌肉。

好方便啊，超能力，灵幻感慨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你没力气了，会从空中掉下来吗？”

“不会的，超能力和体力不一样。有一次抽筋痛到脱手，还好有超能力能缓冲，不然砸到地面楼下住户要投诉了。”

重点不在这里吧，灵幻在心里哭笑不得。

不过换个角度想，mob可以轻易举起来十几栋楼，却还在为区区几十公斤卖力锻炼啊。
刚起床还有点迷糊，灵幻不小心说了出口。

影山茂夫立刻露出了大受打击的表情。
“区区几十公斤……”

灵幻赶紧补救。
“几十公斤很了不起啊！还有刚才是表扬你来的！”

“嗯……”弟子垂头丧气地答应着，默默把训练计划又加了两组。

“而且你看，现在不是锻炼痕迹很明显嘛。”灵幻起身，顺便拍拍弟子的上臂。影山茂夫穿着他的短袖T恤，看起来比师父紧身不少。

“可离我的目标还很远。”影山满脸遗憾。
“你的目标太夸张啦，普通人怎么可能锻炼成健身运动员那样啊。”

“因为很帅啊。”影山茂夫语气跟小时候一样憧憬。

“又不是非要肌肉发达才能叫帅，比如你师父就很帅啊！”
“…………”
“……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

“师父不是那种，帅气吧？”

现在换成了灵幻大受打击了。
在从小养大的孩子眼里自己的形象应该很高大英武的啊？明明mob会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我啊？！

“您很好看的，只是不帅而已。”

影山茂夫安慰着垂头丧气的师父，可惜毫无效果。

毕竟在他的理解里，帅气是指自己向往欣赏、想要练成的男性外形。像是肉改部前辈那样，他所钦佩的同性。灵幻则不太一样。
不是他的锻炼目标，并不高大健壮，说不清属于什么，只是单纯很好看。

大概因为师父就是师父吧，他想。



（5）

自从成为网络热点后，影山茂夫的家人就在一直被骚扰，他们只能无奈地重复回答不知道不知情，拒绝采访。于是抢热点的媒体又把注意力转到了影山茂夫过去的同事同学，试图挖出更多的爆料。

事发后的第七天，灵幻的事务所也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请问是灵幻新隆先生吗？”
走进相谈所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积极得有些浮夸。

不像是通常客人的反应，灵幻起了疑心，他站起身但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鄙人野间，想找灵幻大师咨询一些灵能力方面的事项。”男人依旧笑容不减。

“不好意思，灵力相关的事项主要由另一分社处理，我会为您转达。”
虽然是在用消极的回答试探，但灵幻说得也确实是现实。

从五年前开始，也就是影山茂夫去园艺市上大学之后，灵幻就在有意识地分离相谈所业务。表面上的说辞是“隐退”，灵异相关交给已经能独当一面的芹泽，自己则另开了一间分社处理咨询相谈之类的事务。这么多年过去，已经很少有灵能力相关的委托找上门了，更何况还口称大师。

“没关系，只是一些简单的咨询，想请教大师本人。”
自称野间的男人依然紧紧盯着灵幻。

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他就这么确定是我，事先肯定有准备，还有这个奇怪的态度。
灵幻余光瞄了一下男人鼓胀的公文包和西服口袋，磨损严重的皮鞋边沿，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野间在一番寒暄吹捧之后，似乎随意地问到。
“一周前园艺市的地震，您知道吗？”

“看到新闻了，很不幸。”

野间露出夸张的难过表情，说自己就住在园艺市，频频摇头叹气，见灵幻一直没有积极回应，他最后主动提起。
“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伤亡，灵幻大师，您看到网络上那个地震中超能力者的视频了吗？”

“我没有关注。”灵幻继续不冷不热的敷衍，基本肯定了这个人是记者。

果然，之后野间就转入了正题。
“您是否认识影山茂夫呢？”

他说大家都在寻找视频中的超能力者，这位影山茂夫是最有可能的人选，根据我的调查，他似乎中学时在您事务所打工过。

“以前招过几个工读生，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灵幻故意露出生意被打扰的不耐烦。
“没有本社业务需要咨询的话，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见状，野间语气反而愈发殷勤。
“这是现在万众瞩目的焦点，您的回答略有模糊也没关系。灵幻大师愿意透露一二的话，自然不会白白辛苦……”

他故意瞄了一圈灵幻陈设简单的事务所。
“大家都会回应的，您也会得到回报……还有这些年里您应得的关注。”

“不牢费心。”灵幻嘴上客气着，直接站起身态度强硬地要送他离开。

灵幻刻意的冷漠势利让野间误以为开出的条件不够诱人，他决定继续加码。

“您是灵能力者，这次地震您不觉得可疑吗？真的只是自然灾害，不是人为导致的？”

灵幻心里一惊。野间记者继续奉承地笑着，眯起的眼缝里眼珠不住滑动。
“我的调查发现，调味市十年前有过好几次原因不明的灾害，爆炸、地震、风暴……还有人拍下了台风里人影的照片。您看，多么巧合……”

灵幻努力忍住心里的反感，为了打探对方的想法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野间继续说：“这些事可以联系起来，绝对是轰动的热点。”
“听起来没有什么根据。”

“不需要，只要一个可能性就足够引起讨论了。”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野间明显早已有了计划。
“您是灵能力者，又对调味市有发言权，我可以就此发现对您做一次线上采访……当然！您不必做出任何确定结论，我们只要提出一个猜想、一个假设——如果某人与这些灾害有关？是否应该有人为此负责？大家自然会好奇，这就足够了。”

“这么绝妙的机会。为什么找我？”
灵幻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野间。

自称记者的男人笑意立刻更加明显，嘴角咧开，露出齿根龅起的牙龈。
“因为您和我一样，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我还记得，过去让您成名的电视节目和记者会。先是引起大众质疑，再抓住关注度扩大知名度，无比成功的冒险……”
区别于之前的奉承套话，野间第一次对灵幻发出真情实意的赞赏。

“您记得很清楚呢。”

“因为鄙人有幸出席了记者会，后来才想明白您的运作，深感佩服。”

灵幻点了点头，微微倾身伸出手。野间欣喜若狂，立刻站起想要握手。

双手碰到之前，灵幻突然转过手臂方向，指向门口。
“我改变想法了，你请回吧。”

野间的笑容瞬间消失，瞪视着灵幻。
“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幻无所谓地抱起手臂，耸耸肩。
“我从灵能力者角度想了想，会引起很多无意义的猜忌啊、憎恨啊，还是不做这种胡编乱造的报道比较好。”

刚才还殷勤迅速转为怒气，野间质问他。
“我在尽我的职责，提出一个合理假设，你居然说胡编乱造？”

“我只是劝你停手。”

野间光秃秃的前额涨得血红。
“你算什么灵能力者？！一个炒作起家的骗子，现在装什么好人？！”

“你这句话可是没有证据的。而且九年前追着我报道也让你赚了不少吧，趁早收手。”

“你别以为自己就能逃过去了！”
野间指着灵幻的脸咒骂着。

灵幻笑了笑。
“我理解，报道我的那点小事已经是你事业中最大的成就了吧，所以你不舍得松手。可惜对我来说，早就过去了。”

他慢慢走到暴跳如雷的野间身边。
“但这次的不一样，不是我能随意忽略的事。”

“不要去编造你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灵幻俯视着干瘦的小个子男人，突然抬起手时野间趔趄了一步，撞到茶几上。

但灵幻只是再度示意了门口，这次没有笑。

*

野间信勇离开相谈所走过三个街区，才骂骂咧咧抹掉额头冒出的汗。
自从纸媒衰落，他从轶闻杂志记者转为线上媒体工作，也很少外出取材了。他把刚才的失态归咎于年长懈怠、精力不支，完全忽视了与他冲突的灵幻也是差不多年龄。

随着惊吓过去，气恼再次涌起，野间接受不了区区一个开小事务所的小人物竟敢这样对自己说话。关于影山茂夫的报道是一定要继续的，只是换一个方式罢了，但是现在他决定先去调查一下灵幻新隆，哪怕只是挖出些小事也能出口恶气。
野间已经查到了灵幻住所，他绕着公寓走动观察，借口租住与管理员和附近商户聊了聊，天色转暗才离开。

野间出了车站已经接近傍晚，他抄了一条近路回家，想到今后势在必得的成功，心满意足地在无人的小路上哼起了歌。

“打扰一下。”
背后突然传来了陌生的男声。

野间立刻烦躁起来，回头去看谁打断了他的惬意时光。

一个黑发的年轻人站在小路中央，距他只有两米的距离。野间刚开始奇怪为什么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随后认出了那人的长相，立刻因为狂喜扔掉了所有疑惑。

野间发抖的手伸进口袋偷偷打开摄像快捷键，连忙走上去。
“影山茂夫先生！”

“您是记者吗？”年轻人问到，尽管问题直接但是语气还算温和有礼。

有希望。野间想，立刻跟进。
“鄙姓野间，是媒体人，有几个问题请教……”

影山茂夫这次却直接打断了他。
“我不想接受采访，只是来告诉您，请不要再骚扰我周围的人了。”

从窗口注意到野间一直在公寓周围游荡拍照，影山茂夫就在他离开后从窗户翻出，偷偷跟了上来。一路上影山都在想如何应对，虽然没想到好办法，可总不能任由这个人骚扰师父，只好硬着头皮先拦下。

野间对影山茂夫拒绝的态度毫不在乎，只要见到本人已经抢到了独家爆点。

他抓紧时间快速提问，提高声音确保能准确收音。
“一直不露面躲避采访，所以您就是视频里的人吧？您对自己行动造成的损失、对其他市民造成的困扰，都无动于衷吗？”

影山茂夫转身离开，野间立刻不依不饶跟上。机会难得，他决定把最重要的爆点甩出来。
“这次灾害真的只是地震吗。调味市也曾经灾害频发，还有关于您的传闻，对此您什么看法？”

影山茂夫没有想到九年前的事会被这样提起，停下了脚步。
野间立刻开始将大量或真或假的传闻砸了过来，有些荒唐的猜测过于恶毒，将一些无关的事故直接归罪于影山有意。影山茂夫忍不住开口反驳，“不是这样。”

野间乘胜追击：“既然如此，只能由你亲自澄清，公众自然会给你公正的判断。”
他一脸真诚迫切的劝说着，我是在帮你，你需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影山茂夫意识到了话里的陷阱，不再回应。野间一改态度，大声质问。
“不敢应对本身就说明了你的态度，如果你没有错，为什么不敢正面回答！”

看见影山茂夫沉默不语地站在面前，野间心满意足地整了整藏口袋里的微型摄像头。即使影山不作回应，这些片段已经足够拼成一段精彩的故事了。
等待了几秒，发现影山茂夫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野间更加兴奋地伸长了脖子。

影山茂夫漆黑额发下的瞳孔映着黯淡的天光。

“这些事是不是真的，您自己很清楚。”
“因为知道我不会伤害您，所以您才敢站在我面前这样指责我。”

黑色的头颅微微偏了一下，扫视过无人的偏僻小路，重新转向他。

“可是，万一你猜对了呢？”
“万一我真的是你口中可以轻易害死那么多人命的凶手呢？”

一股寒意爬上野间后脑。

“说出这件事的你，又会怎么样呢？”

*

影山茂夫站在原地，看着仓惶离开的记者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向小路尽头，这才转身返回。

走了几步，激动的情绪就衰散成了难过。影山刚才什么也没做，现在他的超能力已经不会失控了，他只是说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道理，想劝阻对方。让影山茂夫沮丧的是，他还是把灵幻牵扯进了进来。

爸妈和律已经很困扰了，结果现在师父也被盯上了……如果我不来找师父借住就好了，师父一直帮我想办法，结果还是让他惹上了麻烦……
经历过那些，他一定最厌恶媒体骚扰的，我又让他想起来最糟的时候。

影山茂夫垂头丧气地转过街角，一个倚在墙角的男人直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那个人穿着随处可见的帽衫，戴的棒球帽遮住了金发，影山还是一眼认出灵幻的体态。

突然的酸涩漫上眼角，影山茂夫开口的声音几乎有点哽咽。
“师父，我……”

手指轻轻按上了嘴唇，止住了他的话。
灵幻在帽沿下冲他笑了笑，竖起手指示意影山不要出声，把弟子拉近挨着自己一起躲在路边墙壁下。灵幻贴在街角稍微探身看了看，确认记者真的已经走远，才放松下来转头看向身侧的弟子。

“你很会说啊！我觉得他不敢再来惹我们啦。”
灵幻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黑色帽沿都藏不住的灿烂。

影山茂夫呆呆地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刚才冒出来的眼泪，这才反应过来。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看你手机的GPS啊。”灵幻得意地晃晃脑袋。
“这个野间跑到相谈所打听你的事，我觉得必须想办法不让他胡说八道，就让芹泽看他公司的情况，自己跟了过来看他要干什么。看到你的手机定位离开家人我还奇怪，结果你先拦着他了。我之后也会留意他的，你放心吧。”

“这个人好久之前记者会上也烦过我，现在你帮我出气了。”灵幻开玩笑说。
因为并肩紧挨着，拍肩膀不太顺手，灵幻就用手肘撞了撞弟子表示夸奖。动作有点幼稚，但灵幻光顾着偷笑没有在意。影山茂夫心情也不由得跟着雀跃了起来。

灵幻转身来到他对面，把棒球帽摘下戴到弟子头上。本来只是避免被认出来，可灵幻看看影山面孔，又仔细地调整了一下帽子，挑剔地理了理鬓角，觉得足够好看了才满意收手。
“我们回家吧。”

“嗯。”影山茂夫回答着，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

回程电车上，灵幻发现影山偶尔会跑神，有些心不在焉，就问他再想什么。

影山茂夫犹豫了，见灵幻坚持才回答，以前您被媒体围攻的记者会的事。
“我现在只是被一个人攻击就很难受，不知道您那时又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你不问是怕我想起来难过？”
“嗯……”

“要说完全不难受，肯定是假的。”灵幻承认，“不过现在就算回忆细节也不会有太多心情起伏了，所以对我来说算是过去了吧。”

影山茂夫悄悄松了口气。灵幻后仰着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眼神有些放空地看着车顶。

“上台前心情挺杂乱的，可是坐在话筒后看到一片闪光灯突然大脑空白，也许是压力太大了，反而开始随意说话……哦对了，之后我记得很清楚。”

弟子紧张了起来，坐直盯着师父。
“您想起来什么？”

灵幻很放松地笑了笑，“你啊。”

影山茂夫愣住了。

“我想起来忽视了你的感受，然后突然觉得其他都无所谓了，记者会也好，炎上也好都不重要。有些话必须要告诉你，这是唯一要紧的事……”
话说出口，对上弟子的视线，灵幻后知后觉地有点脸热。

他坐起身，可溜到嘴边的话没来及的止住。
“我想到的就只有你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是啊，我们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可为什么直到多年后说出口，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呢……

两人并肩坐在车窗前，有点尴尬地看着不同方向，心里琢磨着同一件事。



（6）

影山茂夫借住的一个月后，网络热度逐渐散去，至少可以戴着帽子出门、偷偷回家看看父母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了。而且影山在园艺市的出租屋下个月即将到期，不得不开始考虑之后的安排。

这个时候灵幻却带了一张广告传单回来，兴冲冲地宣布。
“mob，我准备搬家了！”

说是搬家其实只是换到这座公寓的另一户而已，但毕竟是稍大的1LDK，卧室和外间有了分隔住起来更舒适。灵幻的收入实际早就足够他换好点的地方住，但他对居住空间没什么要求，就一直很随意地窝在小屋里。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间搬家？难道因为我吗……希望我住得更舒服一点……？

影山茂夫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开始头晕，但又觉得可能只是是自作多情，不敢去问。

灵幻屋里几乎都是便宜买来的二手家具，有的奇形怪状，有的巨大笨重，影山很迷惑师父是怎么一个人把它们塞进来的。
影山茂夫自己搬家并不使用超能力，但是在灵幻支使下用的很顺手。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灵幻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件搬家公司制服，这样哪怕邻居看到影山单手举着桌子另一手里还拎着电视，也只会跟着灵幻一起点头赞叹“好厉害，不愧是专业人士”。

晚上躺在新家的客厅里，影山茂夫很有成就感。可是明明没了灵幻翻身时旧床垫的噪音，反而睡得没那么香了。

也许因为储物空间增多，灵幻突然喜欢上了买衣服。说是为自己买的，买回来就让影山茂夫试穿，然后说借住期间你就先穿着吧，反正我工作都是穿西装。
影山做家务时数了数，怎么看“自己的”新衣服比师父都多。

影山茂夫不知道算不算“自作多情”的困扰又多了一件。

休息日会灵幻会陪着不方便出门的弟子打游戏或是玩纸牌。灵幻这时候会莫名有好胜心，非常没有师长的大度，绞尽脑汁地想赢，可偏偏又没了平时做业务时的成熟老练，经常冲动出手。影山茂夫更是不擅长，于是演变成了两个高个子成年人窝在小桌旁进行看似一本正经、实际小学生级别的幼稚对决。

搬家后影山律和小酒窝来拜访，恭喜了屋主乔迁。灵幻去相谈所之后，就陪一个人困在家里的茂夫聊聊天。
中午影山茂夫照常下厨，其貌不扬的午饭吃起来也表里如一，律和小酒窝表情都凝固了一秒。

小酒窝比较直接，开口就是“好难吃”说到一半被律揽过脑袋啪的捂住嘴。
影山律笑得自然：“哥哥进步很大呢。”

他的哥哥还是听见了，大受打击，端着碗眼神都呆掉了，“师父没说过难吃啊……”

影山律优等生的完美笑容有点裂开。
“……灵幻先生吃了一个月什么都没说吗？”

按说不用吃饭的小酒窝吃了一大口饭，用来噎住自己想吐槽的嘴。

沮丧之后，为了确认灵幻是不是口味另类，隔天影山茂夫向师父请教了一道菜怎么做。

灵幻很少做饭自然不会，只能把手机架在料理台上一边看看菜谱一边学，但是用磨刀棒磨利菜刀之后切菜的架势看上去颇为专业。
影山茂夫站在旁边满脸困惑，为什么师父穿围裙的样子像专业大厨，自己却像刚入行的兼职保姆。

等到吃饭的时候影山茂夫的沮丧加重了，灵幻味觉非常正常，饭菜很好吃。

“师父做饭比我好吃很多啊……”
灵幻鼓着脸嚼嚼，“嗯，好吃一点吧。”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做饭难吃呢？”
“没必要啊，你喜欢就好，而且这不是比泡面好吃多了嘛。”
说完灵幻继续很没形象地往嘴里塞饭，看起来和平时吃得一样香。

影山茂夫陷入了新的困扰。
师父对住所衣物食物都没什么要求，工作时看着斤斤计较其实也不在意收入，这些年没见过师父交女朋友，似乎也不需要长期关系……

工作日的白天，家里空空的。影山茂夫在沙发上抱膝缩成一团，脑袋陷在软垫里发呆。

师父需要什么呢……或者说，他需要我在这里吗……他需要我吗…？

*

芹泽克也来找灵幻商量一个棘手的委托，到了正赶上所长在吃午饭。相谈所业务时间不稳定，都是抢在空闲时间吃饭，这种不凑巧很常见。

灵幻见了他很高兴地招呼着：“我从家里搬过来一棵绿植，屋里好几盆放不下了，下次去你那边带一颗过去吧。”
新的这盆是邻居搬家后留下的，原本已经快枯萎了，没想到影山茂夫照顾几天意外活了过来，灵幻看着喜欢就带了过来。

芹泽说完了这几天的业务，灵幻也吃完了饭，借着洗手池哗啦哗啦刷便当盒。关掉水龙头，放下卷起的袖口时，灵幻突然盯着袖口一直看。

“有什么问题吗，灵幻先生？”出于职业习惯芹泽检查了一下灵幻周围，没有恶灵或是诅咒的痕迹。

灵幻拨弄了一下袖扣，有点尴尬。
“我好像穿错衣服了，这件是mob的衬衫，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芹泽理解地点点头，搬家确实容易放错东西。“这段时间您为了影山君的事辛苦了，注意不到琐事很正常的。”

“那是你们都在帮忙才能解决啊，我一个人的话早就放弃了吧。”

芹泽倒是不这么想。
“影山君是相谈所的同伴，而且我和这次来帮忙的大家，也是因为过去受您恩惠才能在这里的。”

临走前，芹泽注意到了门口书橱上的盆栽。
“这盆花有影山君超能力的痕迹，是他救活的吗？”

灵幻凑近看茂盛的绿叶。
mob不会为了自己使用超能力，不会是因为我说喜欢这颗才这么做的吧……

总觉得越看越好看，灵幻索性把它从门口搬到办公桌上。

*

回家后，灵幻挺抱歉地告诉影山穿错了他的衬衫。灵幻记得弟子关于私人物品的习惯，还以为影山会因此不舒服，没想到影山茂夫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我有这个习惯是因为小时候超能力不稳定，看到卧室里东西突然变了位置，我会担心是不是超能力擅自发动了。不过是您的话，就没有关系。”

影山茂夫熟练地把衬衣放进脏衣篓，解释着。
“跟您在一起，肯定不会超能力失控，所以我从来不介意您动我的东西。”

弟子说得太过平静，像是什么再正常不过自然规律，灵幻用了几秒钟才消化了这句话背后的理所应当。

同时灵幻也不安地发现，自己似乎过于习惯现在的生活了。
短短几十天而已，他却似乎早已默认了影山茂夫是生活的一部分，像是原本就为弟子留好了位置，只是等他走进来而已。

可灵幻也清楚，这些终归都是插曲。事件过去，弟子就可以回到园艺市继续工作生活，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把弟子留在身边。不论作为师父，还是朋友、老师、长辈，他总归要目送影山茂夫离开，走向属于他的人生。



（7）

下午九点五十分，影山茂夫提前了十分钟到达了快餐店，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又压了压帽沿。虽然新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还是小心为好。
这家盐中旁的快餐店十年来没怎么变，上课时间也没什么人在。

十点整，影山茂夫对面的椅子被拉开，米里一利落地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mob君！”

影山茂夫也摘下口罩，点头问好：“米里同学，不好意思，之前没有同意你的采访。”

她毫不介怀地笑着摇头，“没关系，我也多少预料到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想出名啊。”

初中同校的米里一现在成为了职业记者，在看到地震视频时也进行了调查，第一时间猜到了是影山茂夫。她主动给影山发了邮件，说明希望进行一次专访，澄清事实，为他洗清不实的谣言。
但这也意味着影山茂夫会成为公众人物，他强大的超能力一定会吸引大量的关注，彻底改变他的生活。这不是影山茂夫想要的。

影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认真地说。
“另外我也想感谢你，已经做了这么多调查还是停手了。”

米里开玩笑：“很可惜啊，这么好的信息源，中学时的传说就够写好几篇报道了，算你欠个我人情！”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话。”

“真的？那有民间超能力者帮忙解决超能力犯罪的事，你知不知道内幕？”

啊，是花泽君。影山茂夫立刻想到了，毕竟他也会去帮忙。
“那，那个……”他眼神飘忽，支支吾吾。

米里遗憾地靠回椅背上，“你不愿意说就算啦，我会再找机会的。”

“米里同学是很好的新闻人呢。”影山真诚的说。

“其实只是兴趣而已，我还是想报道能亲自证实的事。”米里摆摆手，“也许以后我也会变成只追着热点跑的人，希望不要太早碰到那一天吧。”

“倒是你，没有想过超能力相关的职业吗？总觉得好浪费啊。”
“并不浪费吧。超能力对求职没什么用处呢。”
“还真是没追求啊你……”

两个老同学又聊了聊近些年的经历和中学时的旧事。米里突然想到影山当年请教过她如何向女孩子告白，调侃地问，mob君现在有没告白成功啊？

“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呢。”
“没有以后想一直在一起的人吗？
“……那好像到是有……”

这不是一回事吗，米里在心里吐槽。




（8）

新闻热点过去两个月后，影山茂夫终于能够正常出门了。自从他帮公寓修了一次围栏、隔天规律去附近采购食材日用品、恢复每天晨跑之后，房东婆婆、便利店老板都开始飞速习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相比早出晚归的灵幻，他们更熟悉影山。两人一起出门时遇到房东，老太太笑眯眯地跟影山茂夫打完招呼，然后才看到灵幻，买一赠一的问了声好。

甚至隔壁家的猫都跟影山茂夫比较熟，在围墙上看见他会翘起尾巴打招呼，偶尔纡尊降贵让影山挠挠下巴。
虽然是狗派，灵幻还是有点酸，忿忿不平地嘀咕，“我才是这里老住户吧……”
影山笑了笑：“是啊，您是家主呢。”

家主，灵幻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因为一个难缠的委托外勤灵幻夜里才顶着冷风回家，到了公寓下已经十一点，又冷又饿便绕道便利店买夜宵。
吹着便利店的暖风灵幻又恢复了精神，顺便带了两盒家庭装的牛奶，替明天采购的影山减轻些重量。站在冷柜前没忍住，摸了一条巧克力和两盒布丁丢进购物篮。

收款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兼职店员，看到灵幻买了不少甜食就顺便推荐了临期产品，“巧克力礼盒，送女友妻子都合适的。”店员机械性地重复促销语。
我哪来的女友妻子啊，灵幻在心里吐槽，抱着沉甸甸的购物袋爬上公寓楼梯，里面装着一大盒促销的巧克力。只是真的很便宜，错过可惜了，他替自己嘴馋找了个借口。

冬夜的寒风吹进三楼室外走廊感觉更冷了，更何况怀里的食物都是冷藏品。灵幻缩在围巾里发抖，冻僵的手在西装口袋里翻找钥匙，特别后悔刚才为什么用右手抱购物袋。

在灵幻满心懊恼的时候门开了，灯光和空调暖气一起扑了满怀。
随后手中重物被拿走，浑身一轻。“您回来啦。”影山茂夫温暖的手轻轻揽了一下他的后背，把灵幻拉进屋内，带上了大门。

好暖和啊，灵幻站在门口，一时间没舍得动。
“怎么了？”弟子歪过头看他，“是不是太冷了，我放了热水，您去泡澡吧。”

灵幻吸了吸冻红的鼻子，呆呆地看着影山茂夫从耳后滑落到额前的黑发。

是不是冷的时候一暖和起来就容易犯傻呢？他想。
突然发现，mob这样好像我的妻子哦……

*

可能过于离奇好笑的想法反而容易在脑袋里扎根，这个念头开始频繁的在各种奇怪时刻蹦出来。

影山茂夫出门前递给他便当的时候，穿着围裙说欢迎回家的时候。
早上起晚了，两人并肩挤在洗脸池刮胡子的时候。
客厅顶灯需要换，懒得借梯子的灵幻支使弟子用超能力把自己飘起来，结果被一把抱住举在空中的时候。

mob好像我的妻子哦，灵幻在半空里恍恍惚惚地想，好有安全感……

换完顶灯才想起来，灵幻低头怀疑地看着弟子，“你不会是想炫耀健身成果吧？”
影山茂夫眼神飘忽，又抱得紧了一点，“没、没有，这是…自重训练……”

*

然而，当一个念头过于频繁的时候就很容易说漏嘴。

“mob，好像我妻子哦。”

“什么？”影山茂夫没有听清，奇怪地看了看师父，擦干净手从厨房走了出来。

灵幻半趴餐桌上，眼神迟缓，脸也有些红。影山赶紧拿起桌上的饮料罐，8%的酒精。
怪不得，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下午一起去采购的东西太多，也许是买错了吧。

“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
灵幻突然坐直大声说。
“我想说，mob能不能不要走了，留在调味市吧？”

这是他们晚餐时的话题。影山茂夫在园艺市的租住房到期，需要回去搬家找新住处，也要找新工作。灵幻表现的很热心，帮弟子出谋划策，找招聘租房信息，很乐观地鼓励他以后都会顺利的。
现在却说了完全相反的话。

“……您觉得，我应该留下吗？”影山茂夫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

灵幻一口气扔出了一大堆好像很合理的理由。
“地震发生在园艺市，你在那里太出名了找工作会被认出来的”“在调味市就没关系了”“你再租房开销太大啊，你现在又没有工资”“你看现在住这里很宽裕不多你一个人”“你找工作的时候，可以在我这里过渡一下的”“或者一直住下去也很好啊”“邻居家的猫多喜欢你啊天天找你玩你走了它多伤心啊”

影山茂夫红着眼睛等师父说完，小声问。
“您怎么想呢？不是为了我考虑，只是您自己……您怎么想呢？”

“我不想让你走……”灵幻垂头丧气地头埋进臂弯里。
“可是这是不对的，我不就成了抓着孩子不放的长辈了吗，你有自己的人生啊……”

“可是，我没把您当做长辈看待的。”

灵幻呆愣愣地抬起头，看见影山茂夫在他身边坐下，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上，紧张地不住攥紧。
“我想要留下来，可我怕您认为我不够成熟，又在依赖您……害怕再被您当做孩子看待。”
“我希望证明自己，可是一直是师父在帮我，借住又是在依靠您，我只能做些家里的小事。 ”

“欸…？这样不是我在依赖你吗？”灵幻很奇怪，“你小时候帮我除灵，现在家务都能帮我做……”
他嘀嘀咕咕地说着，因为醉意头越来越沉，最后只得把脑袋搁在桌上，脸颊软软的挤挨着桌面，金发碎碎散散。
“这不是很能独当一面的男人嘛……”

影山茂夫埋下头，把下巴搁在桌面，紧张地凑近师父：“那以后……我就打扰了？”

“嗯！”这一声灵幻倒是答应的特别大声。

影山茂夫悬了好多天的心瞬间放松下来，既然未来的计划确定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把师父挪到床上休息。他灵幻手臂环在后颈，揽着后背扶起来。

被拉起来的灵幻清醒了一点，又突发奇想：“你不把我当长辈，是把我当什么？”
“当师父啊。”影山回答的很没有创意，听见灵幻哼哼唧唧不太乐意又想了想，“隔壁相谈所的大哥哥…？”

这个听起来不错，灵幻满意地点点头，由着弟子把自己挪到床上。
“我觉得，mob比较像我妻子。”

影山茂夫愣住了。
“……您是，这么想的吗……”

灵幻努力点头，结果把自己晃得有点头晕，就眯着眼睛嘀嘀咕咕：“你会给我做饭，给我带便当……”
“虽然我做饭很难吃？”
“你还会给我洗衣服……”
“可把您羊毛衫洗缩水了？”影山茂夫不可思议地问。

灵幻没理他，继续自己的理论。
“你还会说欢迎回家。”
“还会陪我看电影。”
“会抓G。”
“陪我出委托。”
“除灵。”
“哪怕不擅长的工作也做的很好……”
“直率诚实……做正确的事……”
“完全就是妻子嘛！”灵幻大声宣布。

影山茂夫开始头晕，脸颊止不住发烫。他还没来及的离开，手臂还撑在灵幻身边的床上，距离近到能看见他眼睛里散碎的月光，身下的男人还在理直气壮。
“做了所有妻子会做的事，所以说是妻子啊！”灵幻对自己的逻辑非常满意，得意地傻笑着。

影山茂夫不知道是否应该赞成师父，大脑因为慌张和惊喜一片混乱。
“可我是男的啊……”

“那就是丈夫。”灵幻歪头想了想，“反正一样的。”

影山茂夫彻底不知所措了。这算告白吗，我可以答应吗，我现在应该说什么啊。

紧张之下，嘴里反而顺着灵幻的话说了下去：“……还有一件丈夫会做的事情没有为您做过……我可以，试试吗……”

影山茂夫俯身亲吻了他的师父。
很轻，很热，很软。直到影山通红着脸直起身，还在头晕目眩，根本分辨不清刚才是什么感觉。我们真的接吻了吗，他想。

灵幻还松松软软陷在枕头里，缓缓眨着眼，指尖滑过嘴唇。
突然，他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不错哎……你说，我们怎么没有早点试试这个呢？”

然后灵幻抬手拉下弟子，继续了他们第二个吻。



（9）

早晨醒来的灵幻呆坐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很困很累，只想继续睡觉，可是突然想起上午还有一个客户委托快要迟到了，急忙翻身下床。到了客厅跟已经起床的弟子打了个招呼，凭着肌肉记忆跑去洗漱。

换好衣服、随便吃了两口早饭后，影山茂夫照常递来便当，送他出门，就是看上去有点奇怪，好像特别紧张。
“怎么了mob？”灵幻咽下嘴里的早饭，含含糊糊地问。
“没，没什么……”

直到灵幻在路上走了五分钟被寒风吹到困意全无，这才彻底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瞬间僵在原地满脸通红。
昨天，好像，跟mob睡了啊……

*

此时在家的影山茂夫更是六神无主。
师父是不记得了？还是后悔了装作不记得了？总不可能是认错了啊？可是明明昨天说的都是我的事，而且对我说了好多喜欢……

一阵心烦意乱后影山茂夫决定去找灵幻问个究竟，跑到相谈所楼下意识到灵幻今天有委托，现在不是任性冲动的时候。

但等待的时间里，他想明白了三件很简单的事：
我喜欢师父。不论师父如何看待我，我都喜欢他。我要告诉他。

然后下面的问题就是如何告诉师父了。二十三岁的影山茂夫知道，他不可能想小时候一样询问亲朋好友如何告白了。相比青春期的青涩懵懂、无所顾忌，他现在的感情清晰真切，却也沉重的多。
不过现在，他也再不需要帮助了，影山茂夫知道独自面对也没有问题。因为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喜欢的师父。

虽然如此，到了具体怎么执行影山茂夫还是一头冷汗，焦虑地几乎把调味市的河堤走了一个来回。
刚刚惹上一堆麻烦的无业青年，现在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告白的好时机啊？！虽然师父不在意这些，但总觉得好糟糕……等等，我现在真的吃住都在师父家，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师父的啊？！怎么办，要不要马上找个招募超能力者的工作入职……可是会不会天天出差不在家见不到师父啊……等等，师父会不会就是想要一个全职在家的丈夫呢，他昨天夸我做家务来着……

直到太阳西斜，影山茂夫跑到花店的花束，满脑子还是如何告白的事。

花店老板很热情地问想要送给谁、什么配色。影山茂夫思索着比比划划——认识了很久、一起生活了很久、以后也想一起生活下去、很聪明很成熟有点烦人很可爱……

可看到花束里的卡片又犯了难，影山满脸茫然的问，这里应该写什么呢？

花店老板的营业笑容已经快掉下来了。
“都这种关系了……你不已经是最了解她的人了吗，还需要问别人啊……”

影山茂夫愣了一下，刷得放下卡片。
“谢谢！您说的对，我只要把心情告诉他就行了！”
道谢完扭头就要走，结果被叫住了。

老板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这位小哥，我帮你挑了这么久，你真的什么都不买就走吗？”

影山茂夫灰溜溜地拐回来，左看右看把老板自己养着吃的小番茄盆栽买走了。
就算被拒绝了，至少可以放在家里净化空气吧。

*

影山茂夫到家时看见灵幻的皮鞋已经放在门口，就习惯性地打了招呼，“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灵幻回答着，端着笔记本从事卧室走出来。两个人眼神相撞，突然都僵硬地站住了。

生活习惯太过一致，就容易出现这种肌肉记忆的尴尬时刻。

总要有下一步的，就现在吧，影山茂夫下定决心。
“师父，我有事要问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抱着一盆小番茄，但弟子红着脸，异常认真，灵立刻猜到了主题。手里的电脑突然变得烫手，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还没来及的反应，影山茂夫就毫无情调的站在客厅中央大声问。
“师父，您的丈夫想要全职的、还是兼职的？”

“啊？”灵幻一脸茫然。

影山茂夫紧张地抱紧盆栽。
“您希望您的丈夫在家专职料理家务，还是希望他有其他的工作，还是希望他帮您处理委托？”

“为什么问这个。”
灵幻抱着笔记本跟弟子面面相觑。

“昨晚您说我像您的丈夫，因为我给您做家事，可也因为我给您处理委托，还因为我在园艺市工作很努力……我不太明白……您是想要什么样的人？”

酒后的胡话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啊？！
想起来这些醉话灵幻只想钻进电脑屏幕躲起来。

他连忙解释：“不是！那些不是要求，只是你做过的事而已！”

影山茂夫突然冷静了下来，呆呆地想了想。

“也就是说……”他尝试理清逻辑关系。
“……只要是我，就行了吗？”

啊，灵幻麻木地想，我好像做了人类史上最逊的告白。

影山茂夫站在房间中央静静地看着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十四岁时跟在他身边那样。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人生中为他留好位置了呢，灵幻想。

“……是。”他自暴自弃地承认了。

影山茂夫立刻笑了起来，他手中的盆栽，灵幻手里的电脑，连同屋里所有物品一起轻飘飘地飞到空中。
“我喜欢您。喜欢您很久很久了。可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不起，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

影山快步走到他师父身前。
“那我们明天可以去登记户籍结婚了吗？”

“你也跳过太多步骤了吧？！”
“欸，可我更喜欢您的姓氏，挂在家门前比较厉害……”

刚刚浪漫起来的气氛瞬间消失，影山茂夫还是那个不会读空气的影山茂夫，灵幻无可奈何地说我们才刚刚明白彼此的想法，至少从交往开始吧。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男朋友，您直接说我像丈夫的。”影山茂夫还有点委屈。

mob能不能不要再提那些胡话了？！
灵幻只把脸埋进地里。

“至少，需要一段考察期。”他无奈地小声说。
至少需要你再想一想，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人生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自己捧到我手上吗……

“还需要吗？我以为已经够久了。”
影山茂夫背后的家具还在期待地到处乱飘。

灵幻装做整理头发，遮住涨红的脸：“明明才刚刚开始啊。”

影山茂夫数了数。
“可是我当您弟子十二年了，还不够试用期吗？师父有点过分了吧。”

“丈夫是丈夫，弟子是弟子，我可不是抱着找结婚对象的心态让你进相谈所的啊！”
“可我那时不是这么想的哎……”

“那你想找什么？不准说结婚对象，你那时候才十一岁，我可还不想进监狱。”为了缓解脸热，灵幻装模作样地搬出师父的架子，抱起胳膊。

影山茂夫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穷极所有想象力，他也不可能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在未来等着自己。影山茂夫是天生的超能力者，他的世界原本就充满了光怪陆离，但这个人在鲜艳纷杂的底色里依旧牵引着他的目光。
不可思议的人。

“我不知道我想找什么……”影山茂夫说，“但我不可能遇见比您更好的事了。”






end.



感谢阅读！偷偷塞了很多原作彩蛋，一边写一边翻原作嗑的天昏地暗。因为想写他们不同的性格侧面，尝试了一下搞笑和剧情结合，写了很久很艰难，但也非常开心。

另外如果想吃口和正篇风味不太一样，比较直白没那么含蓄的R，可以继续看pwp番外。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