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 我记得该有个人叫洁世一。

人一生中只有一个九岁，无论你活得长或短都只有一个九岁，这毋庸置疑。我把这个伟大的发现告诉妈妈的时候她对我翻了个白眼，黄昏在窗外溶解，鱼食撒进鱼缸，那条黑色的鱼嘴巴一张一合，红红的小颗粒消失在同样红的黏膜里无影无踪。从未存在过的东西，水会溶解于水。我忽然控制不住战栗，诡黑的鳞片，肥厚的鱼唇，无机质的眼睛，湿湿凉凉的暮色，因为只有一次而让我恐慌的九岁，其实存在的痕迹是很容易、很容易被抹去的，就像鱼食一样，世界是一条小小的黑鱼，对我张开荆棘丛生的嘴。

我记得该有个人叫洁世一。

那天傍晚我问洁世一，你看到了什么？我们坐在秋千上，他很慢很慢给我念童话书，空灵又欲眠的语气，灵而灵我，眠而眠我，怀抱柔软、温暖、轻轻摇晃，像母亲温热的羊水。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就这样抱着我，夕阳划破云团的时候天际线流下鲜血，世界末日的时候他还是这样抱着我，我的手指沿着他高挺鼻梁攀爬到眼睛，浅浅褶进去的眼皮很薄，指尖是如此敏感的部位，能感受到眼球每寸细微的滚动与颤抖，长大之后我上生理课，老师告诉我，眼球的含水量是百分之九十九。

【凪洁】Pack up　　那是洁世一有惊无险地考上大学后的暑假发生的事。

　　东京某综合性大学的美术专业，比起专业的美术大学来说，课业的压力要小一些，早早地做完期末课题，准备收拾行李回老家的洁，被社团的同学们叫住，那是几个让洁帮忙做过课题的男同学，想请他吃饭来表示感谢，洁尽全力拒绝，却还是被他们架到了距离学校好几站外的酒吧街。

　　“不是说吃饭吗？”

　　“对啊，洁君，这条街都是饭店啊，你没来过吗？”

　　“那个，我不常出门……”

　　“笨哎，你会不会问话，洁像我们一样爱玩的话，该怎么帮我们交作业啊。”

　　“也是哦，那就趁这个机会去厉害的店里见见世面吧！”

　　“厉害的店是指…？”

　　这条街看上去治安并不好，路边仰躺着几个醉汉，还有衣着暴露的大姐姐站在店门口招揽客人，衣着普通的平凡大学生在这里格格不入，洁心里打起退堂鼓，后悔没有找出更好的理由拒绝他们，原本以为帮这几个人熬了一个月做完课题，就能摆脱纠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