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獸8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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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在傍晚黃昏的夕陽下，第三基地就像被淋了一整罐蜂蜜，換班的時間已過點，站哨的隊員輪了一批，保科的視線透過窗戶投射在一樓的廣場空地，雖然距離稍遠，但也清楚能看見空曠的停車場，只有幾台汽車停在那，它們的主人大部分和保科一樣，撇除了下班這個選項，繼續將人生的時間奉獻給工作。
保科收回目光，與桌上堆積成山的文件奮鬥，雖然處理起來得心應手，但望不見底的桌子偶爾會讓他產生文件等於源頭不明的餘獸的錯覺。
牆上指針緩慢移動，夕陽墜下的速度很快，待保科回過神，玻璃窗外早已沒了丁點日光，整棟建築的辦公燈只剩寥寥幾盞，他司空見慣地打開抽屜，從分類整齊的鐵櫃裡抽出一包能量果凍。
他扭開瓶蓋，重複呢喃報告上的鉛字後用嘴巴叼住瓶口，騰出雙手翻閱紙張，偶爾揮筆書寫，凝神仔細端詳白紙上的一字一句，嘴巴機械式地咀嚼微甜的能量果凍。

月亮逐漸攀掛到夜空的高處，半圓形的銀白色身體顯得清清冷冷。
保科在八點二十三分的時候伸了個懶腰，姿勢牽扯到不久前甫癒合的傷勢，猛地刺痛了幾下，他不甚在意地縮回手。
疼痛讓他意識到不久前還躺在單人病床上，形同模範囚牢的生活。
雖然保科覺得還能再處理幾份文件……但還是算了，他既不是工作狂，何況也不想再被人耳提面命叨念要休息。
收稍微收拾桌面，從坐了幾個小時的椅子上起身，將辦公室的電燈關掉，檢查上鎖後保科便離開了，路上他費了點時間巡察房間，和值班隊員寒暄幾句，在他的雙腳終於踏出立川基地的大門時，一個明顯是衝著他呼喚的外號像隻魯莽的貓，粗魯地撞擊他的鼓膜。
「喂！瞇瞇眼！」
全部隊，不，全世界會這麼稱呼他的就只有那一個人了，早已習慣的保科了然於心。
「再十七秒就要九點了，你知道你的外號叫什麼嗎？」
「瞇瞇眼？」
「錯，你這個立川基地的妹妹頭瞇瞇眼地縛靈，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命沒死在戰鬥裡也會賠在辦公室裡。」
「這外號聽起來也太長了吧？好拗口。」保科不禁莞爾。
他的男朋友、第一部隊長、日本最強的男人簡稱鳴海弦，大步朝他走來，幾乎是用扔的將一個紙袋推到保科手裡，沒好氣地說：「到車上吃。」
鳴海點了點下巴，保科順著視線看過去，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基地入口。
想了想，他忠告道：「這裡不能停車。」
「蛤？都幾點了？」鳴海對規矩向來嗤之以鼻。
保科也只是說說而已，懷裡的紙袋還有些溫熱，他現在雖然有些疲乏情緒卻很輕快。
「載我去兜風。」上了車，保科用既不是命令也不是請求的語氣說。
「都幾點了你不累嗎？」鳴海繫上安全帶的手一愣。
「反正明天休假，而且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命想看夜景。」
駕駛座上的人用力地咂嘴。
保科只是覺得此情此景和此人，什麼都不做便打道回府，未免就可惜了。
「拜託你啦，弦。」
「你真的很——」
「我沒那麼弱不禁風，這點你再清楚不過。」保科說，「就算繞點遠路我們最後還是會回家。」
鳴海不再說話，他看向副駕駛座，保科也與他對視，他看到捏爛一角的紙袋，安全帶橫過的軀幹底下是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這具健壯的身體曾經受過的傷確實癒合，並且復原良好，他收回視線，發動引擎，換檔時腳還踩著煞車，他的手越過座位中間去抓住那隻刻意留給自己的手，他握緊那隻被紙袋摀暖的手，對方則反捏了他了兩下。
鳴海一反剛才的態度，輕聲說：
「走了，去兜風。」


便利商店的招牌光在一片夜色中亮的特別顯眼，鳴海從便利商店走出來，車以發動中的狀態停在人行道旁的停車格，他打開駕駛座車門，提著塑膠袋的手朝副座遞去，才開口發出兩個音節所有動作就戛然而止。
他從鼻子嘆了口氣，坐進駕駛座，將袋子放到腳邊，裡頭發出鋁罐相撞的聲音，再伸手拿走擱在戀人肚皮上僅剩三分之一的漢堡，保科的手要是再鬆開些，漢堡絕對會一路滾到腳邊。
「就你這破身體還想著兜風。」鳴海小聲地碎唸，扣好安全帶後隨即駛離了商業區，朝著兩人的居所踏上歸途，堅硬的車身劃破夜風，奔走在漆黑的夜空下，屬於他們短暫的今晚也即將結束。


日上三竿，朝日的白光透進窗簾縫隙，聚光燈般打在保科臉上，保科隨即如驚弓之鳥彈起身體，猛張的軀幹拉扯到新長的嫩肉，刺痛感讓他忽然明瞭了處境，也是在這時，他才意識到有一條肌肉結實曲線又美的手臂牢牢扒自己的腰上。
好沉，保科感到一陣負擔。
他環視房間，地板散落著遊戲主機、手把和遊戲片，昨晚模糊的記憶漸漸浮出水面。
印象中抵達居處的時間已經很晚了，他被鳴海喚醒，意識不完全清醒地任由鳴海牽進電梯，進了門，鳴海像一位稱職的家長一樣叮囑睡前事項。
「你記得刷牙。」
「衣服換下來再躺。」
「我想吃蒙布朗……」
「我說什麼你回我什麼呢？」
拖拖拉拉最後是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貼在肩胛骨，推著他到寢室上床躺好，然而鳴海自己卻沒有跟著躺下來，到這時他已經沒有了意識。
好，綜合記憶和環境，保科可以斷定鳴海打了一夜電玩，難怪自己的動靜這麼大人卻沒警醒。
鬧鐘八成被鳴海提前取消了，時針指在九，保科心想好晚，瞄了眼簾隙後的燦爛，他小心翼翼地掙脫掛在腹部的手，輕手輕腳地下床梳洗。
來到浴室，他對著鏡子解下紗布，檢視新長的嫩肉上逐漸突起的硬疤，從拆下的紗布狀態可以看出昨晚為他更衣時，鳴海也順便幫他換了藥。
鏡中的保科臉上突然浮現出有些彆扭的神情，當時他的其實意識還算清楚，只是有一點遲鈍和依賴心態作祟。
常言道久別勝新婚，睡了整夜精神飽滿的保科稍微反省了一下。


鳴海皺著山根醒來時已經是正中午，他睡眼惺忪地望著另一半枕頭，空蕩蕩的半邊被窩只剩自己的體溫，他慣性想賴床，卻伸手去抓床頭櫃的手機，瀏覽社交平台與自己有關的話題，攸關立川基地的版面始終只有隊長的現況，與一個月前大相徑庭，做為部隊最顯眼的存在，這是理所當然的。
房外聲響隱約傳入寢室，杯盤碰撞、水龍頭的沖刷聲，除此之外很安靜。
鳴海終於甘願下床去盥洗。

保科用冰箱現有的材料準備了一頓午餐，順便整理住院期間過期的食品，從裝滿的垃圾袋不難推斷生活方式堪憂的鳴海在這段日子更是放浪形骸，盡管部隊生活能矯正部分惡習，然而一旦脫離該空間又易故態復萌，可臆測或許是精神狀態的低落導致，但保科又聽說第一部隊長的討伐狀況未曾受影響，結論鳴海終究是以自己的方式在抒發壓力。
保科關上幾乎空空如也的冰箱，聽見走廊傳來動靜，不久，鳴海的頭從轉角探出來。
「午安，像隻貓一樣幹嘛？」保科失笑。
鳴海走路的方式也像貓，安靜又輕盈地來到保科身旁，手臂環住對方的腰，下巴擱到頸窩，不發一語地使勁磨蹭。
敏感的頸窩被磨得刺癢，保科半推半就地抓住鳴海的手臂，頭偏向另一邊。
「你怎麼沒刮鬍子？」
「我好餓。」
「早餐，不對，午餐煮好了，那你去吃吧。」保科故意說。
鳴海依然沒放開他，保科抬頭望著白色的天花板，鳴海的體溫高，頸窩已經開始發悶，但他的手不再使力掙脫，最後他們維持這個姿勢好一陣子，直到餐桌上的食物都變涼。
「今天想做什麼？」保科轉頭親了他一口。
「約會，在家裡。」鳴海說。
「嗯，但是下午四點我要出門買一些東西，你要在家等我嗎？」
「那還算在家約會嗎？幹嘛要出去……」鳴海嘀咕。
「家裡只剩一些泡麵，你喜歡的那幾包零食都過期，剛剛被我扔掉了。」
「我也要去。」
「那快放手，吃完就約會。」保科拍拍鳴海的手臂。
鳴海終於甘願放開人，他們在餐桌就坐，保科的視線橫越白飯、味噌清湯、水煮南瓜和炭火燒雞肉罐頭，對面的鳴海難得留著鬍渣，保科感覺很是新鮮，視線在盤子和對面的人來來回回看了好幾眼。
保科的手藝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但框限在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鳴海來評論，總之就是刀工非常整齊，鳴海幾乎每吃一口就看保科一眼，即使眼睛被瀏海遮住保科也能感受到視線的程度，但鳴海何嘗不是飽受對面的目光，就這點而言他們是半斤八兩。

午餐結束後，兩人窩在沙發生芽，開著大螢幕操作手把，鳴海沈迷打著逐漸坐到了地上，保科有個習慣，就是看著鳴海習慣性從沙發坐到地板，後者不知不覺，前者屢試不爽。
「雙殺！三殺！剩下一個跑到地圖角落，瞇瞇眼快去包圍他！休想逃跑我看你苟延殘喘……到手啦！」
不得不說玩遊戲的鳴海吵死了。
保科放下搖桿從沙發起身活動筋骨。
「你先接著玩吧。」
「你不玩了？」
「我想把入院之前看到一半的書看完。」
鳴海哦了一聲，看著他從客廳離開，大拇指開啟了單人局，隨著遊戲開始的提示聲視線轉回螢幕。
保科拿著書回來時鳴海已經殺得難分難捨，他給自己泡了第二杯咖啡，吹幾下涼後抿了兩口香燙的液體，熟悉的苦韻滋潤了喉嚨，配上一顆超商的甜膩蒙布朗，兩股滋味在嘴裡交融，堪稱天衣無縫。
保科帶著感謝的心情看向鳴海睡翹的後腦勺頭髮，忽然彎腰靠過去親了一下埋在髮間的耳廓。
鳴海發出滑稽的驚呼聲，手指亂了套，但他很快又穩住陣腳，控制戰局同時還有空轉過來給保科一個責難的眼神。
保科的幼稚得到滿足，不再惡作劇，收回上半身專心地看起書。
期間他們沒有交談，整個空間充滿遊戲的音效、書頁翻動聲，以及保科偶爾端起馬克杯再放回桌面，杯底與桌面輕微的碰撞聲。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