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夏】蜻蜓（5~7）fin.5 - 意义

出于虚心，五条悟这几天都没有主动找过夏油杰，而夏油杰也默契地和他错开了一切行程。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这种绕了一大圈后发现什么也没有改变的挫败感让五条悟很是不爽。当然，如果说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和一个月前比，五条悟的咽喉里又多出了一种名为欲望的饥渴。这就好比上一刻还在冷饮店里吃着草莓沙冰，下一刻就被扔到滚烫的柏油马路上接受烈日的煎烤，五条悟本就干涸的内心很难不腾起一股无名的火苗，一半是被夏油杰勾的，一半是被自己气的。

天花板上的吊扇晃晃悠悠地转着，除了吹起灰尘外没有任何作用。五条悟嘴里叼着棒冰把腿跷在夏油杰的课桌上枕着脑袋晃着身下的椅子。黑板上还残留着两个月前的板书，因为夏天咒灵爆发夜蛾早就不给他们排课了，硝子也说什么要备考，完全不见踪影，这么一看简直就是从高中生活光速快进到了黑心企业007。

五条悟切的一声翻身起来，一脚踹开教室门，大踏步地踱向夜蛾的办公室，嘴里的棒冰被他咬得叽叽咕咕直响。毫无疑问，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的门也被他一脚踹开，五条悟直奔夜蛾书桌翻起了排班表。

前天……昨天……今天……夏……夏……夏油。

好你个夏油杰，今天居然请假！看我不把你从你的狐狸洞里挖出来！

坐实了夏油杰是躲着自己的五条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始把无下限用在了奇怪的地方，在高专的设施间来回闪现，企图通过地毯式搜索找出夏油杰的藏身之处——如果在学校里没有找到的话就扩大范围到周边的森林里——他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便在他们翘课后常去的露台上找到了夏油杰的身影。

阴云密布的天空像是随时都能落下倾盆大雨，夏日的高温混合着潮湿的低气压让人呼吸都显得困难。夏油杰背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抽着烟，脚边落了一地烟头。明明刚刚还心急火燎地到处找人，现在望着眼前的夏油杰五条悟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而夏油杰也缄默地别过脸望向天边的乌云，倘若五条悟这时转身离开，他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过。

五条悟咬了一下嘴唇，还是攥紧了手指走向了夏油杰。

“杰今天有空啊……”

一个蹩脚的搭讪，在夏油杰身边靠下的五条悟自己都觉得尴尬。

“悟不也是。”

夏油杰叹了口气把没吸完的香烟在栏杆上摁灭扔在了地上，收回视线看向五条悟。

无话可说的窘迫在两人之间扩散开来，五条悟被夏油杰的视线看得发毛，之前想要对质的气势不知道怎么一溜烟全散了，头也不敢抬，只管自顾自地盯着眼前锈迹斑斑的栏杆抠着夏油杰刚刚留下的烟痕。

“时间不早了，回去吃饭吧。”

见五条悟没反应，夏油杰反倒没事人一样拍了下五条悟的肩膀，就跟他们以前无数次翘课翘到饭点一样。

但是明明已经有很多东西完全不一样了。

五条悟反手抓住了意欲离去的夏油杰手腕，他没有回头，墨镜下的双眼盯着高专远处缓缓起伏的山峦。

“抱歉，杰，我不是有意推开你的……”五条悟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可我总觉得自己离杰越来越远了……越来越搞不懂杰了……再这么下去怕自己把杰弄坏……”

没有回应的冷场就像这场将落未落的雨一样即将把五条悟的呼吸逼向停滞。

过了良久夏油杰终于悠悠开口说道：“悟，不是你的问题。”

听到夏油杰回答的五条悟转过身来，映进他湛蓝瞳仁里的，是夏油杰惨淡的笑容。

“悟像以前一样就好。”

天空不合时宜地闪过一道雷光，轰隆隆的雷声隔了几秒后才从远方传来，豆大的雨滴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他们的身上。雨水在触及无下限的一瞬间散开成更小的水花，但是没几滴之后，剩余的雨滴便顺利地落进了五条悟的头发里，把他不怎么服帖的白毛彻底打蔫，顺着凝成一股一股的发丝不断滴下。

“悟这又是在做什么。”

夏油杰的刘海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黏在了脸颊上。绝大多数时候习惯我行我素的五条悟又总会在奇怪的地方过于照顾他的感受。

“别闹了悟。”

夏油杰拉了一下五条悟——没有反应，随后却被五条悟反手拽进了怀里，少有的委屈的声音闷进了自己脖子里。

“回来吧，杰。”



夏油杰一直不知道被开无下限会是怎样的体验，就像习惯于同五条悟勾肩搭背的自己也从不知道被五条悟死死抱在怀里会是怎样的感受。表面上看起来是五条悟向自己撒娇，实际上说不定其实更依赖悟的是自己。高专境内的路灯已经悉数点亮，雨水映着温暖的黄光在距离自己睫毛一厘米的地方散开，把灯光拉扯成形态各异的金色流光。虽然淋不到雨，但是还是会被雨水带走热量，在高专上空骑着虹龙飞行的夏油杰回抱住了搂着自己不肯撒手的五条悟，希望自己的体温能让他的热量不要被带走太多。

闪电仍然时不时在雨夜中落下，离他们很近又离他们很远，哗啦啦的雨声像结界一样将他们同这个烦躁的世界隔开，他们仿佛就这样穿越进了驾着巨龙同魔王战斗的轻小说，如果这真的是不用顾忌普通人的冒险世界，他和五条悟这样一起这样单纯地打怪升级，是不是会轻松更多？

只可惜夏油杰昙花一现般的自我放纵只维持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戛然而止，收起虹龙后落在阳台上的五条悟晃了一下，倒在了他的身上。



窗外的雨势业已减小，雷声早已没了踪影，但是窗台和门沿上滴滴哒哒落个不停的雨声还是搅得夏油杰心烦，只有面前黑暗中均匀呼吸的五条悟稍微能给他一点安宁。

夏油杰再次伸手探向五条悟的额头，确认体温没有异常，后者长长的睫毛钻进他的手心里，随着五条悟呼吸的起伏挠得他有点痒。

一个小时前他抱着五条悟失魂落魄地闯进硝子的宿舍，少有的慌了神地对着硝子大喊大叫，硝子看见晕过去的五条悟也吓了一大跳，结果伸手一摸才发现是无下限使用太多烧晕了脑袋。

“大概是术式还没有练熟就瞎用吧……或者超负荷运转反转术式跟不上了。”治疗完五条悟的硝子，目送着抱着他上楼的夏油杰一边点烟一边说，“你也劝劝他别24小时开无下限了，就算有反转术式不睡觉脑子还是要坏的。”

出于内心深处的愧疚，夏油杰还是在宿舍里帮五条悟泡了一个澡，直到他的身体完全温暖起来，才帮他换上睡衣吹干头发抱到了床上。安静的五条悟没了往日的聒噪显得异常乖巧，轻阖的雪白睫毛轻阖着，卸去了眉间的飞扬跋扈，看起来甚至比实际年龄还小。把五条悟安顿好的夏油杰，就这么在五条悟的床边坐下，借着窗外路灯的微光盯着五条悟随呼吸轻颤的睫毛发呆，如果他的胸口有洞的话，似乎只需要这一小片羽毛就能轻易填满。

落地窗外的雨声减小，黑夜陷入了寂静，然后过了不知多久响起了虫鸣，浓墨般的夜色逐渐减淡，直到东方染上了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五条悟睫毛上的时候夏油杰的视线都没有移开。

但是当五条悟终于悠悠转醒笑着对他说早上好、责怪他怎么不睡觉的时候，内心的安宁终于还是被不知名的烦躁打乱。

“悟这样为我乱开无下限没有意义。”

终于，在五条悟笑他太爱操心会变老妈子的时候，他还是这样开口说道。

调侃的笑容逐渐凝固在五条悟脸上，那股早就想跟夏油杰对峙的火苗蹭的就蹿了上来，五条悟的宿舍在经过短暂的平静之后终于被他俩的怒吼声填满。

“怎么没意义？把杰找回来就是最大的意义！”

“最强都没有还有什么意义？”

“我他妈管别人？我说有意义就有意义！”

“你他妈从来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不管有没有意义！”

“意义！意义！你的意义我听不懂！没有杰就没有意义！”

夏油杰还想说什么，但是五条悟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哭腔。

“所以对杰来说，到底是没有最强没有意义，还是没有我没有意义？”

夏油杰感觉像是被钝器突然击中了胸口，在自己脑海中盘旋的一切正论瞬间丧失了反驳的力量。他第一次在五条悟面前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哑口无言，喉咙像是哑掉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响。

“还是怀念以前，不论发生什么和你打一架就好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五条悟，只是这次颤抖的声音表明他并不是强势的一方。

“抱歉悟……”

“没事，让我静一下吧，杰。”

夏油杰退出房间的时候才发现靠在走廊上抽烟的硝子，从香烟剩下的长度来看，她应该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让你劝劝他居然还吵起来了，真是幼不幼稚……反正能伤到他的大概就只有你吧。我去给他检查下，你多少也积点口德。”

硝子把没有抽完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灭，推门进到了五条悟房里。



6 - 生命

「到底是没有最强五条悟没有意义，还是没有我没有意义？」

第一次被五条悟问住的夏油杰彻底迷失了方向。

窗外不停叫嚣的鸣蝉让他心烦意乱，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捂了一晚上的黏腻感让他同样恶心，但是更让他反胃的是手里的咒灵玉——自人类恶意中诞生的诅咒散发着腐尸般的恶臭，而今天他无论如何必须把这几个混沌的黑色球体咽下去……已经攒了太多了，再不吸收，咒灵很难维持这种暂时被封印的状态了。

夏油杰总是很善于强迫自己做各种这样的事情，但是最近却肉眼可见地力不从心。对于这些，他都归咎于自己的懦弱——沉迷于五条悟温柔乡里，丧失了应有的定力。

果然，自己还是太依赖悟了。

苦笑了一下的夏油杰将咒灵玉囫囵塞进嘴里，顿时血腥和腐败的气味混合着被像是被胃酸分解了一半的恶臭直冲脑门。他塞得很深，直接略过了舌头直抵咽喉，希望这样起码能够减少一点生理上的不适，然而事与愿违，喉咙本能地排斥着异物的入侵，扁桃体和小舌更是推拒着咒灵玉想要将其挡在体外，甚至东西还未到达，胃袋已经开始了习惯性的痉挛——就像往常一样，再坚持一下就好——瞪大的双眼睁满了血丝，夏油杰本想心一横结束这酷刑却没料到手上一用力咒灵玉直接裂开了口——被咒力压缩为混沌状态的咒灵躯体像是混合着腐臭血水的尸油一样灌进了他的胃里，但是另一半刚从临时封印中重见天日的咒灵却扭曲着、挣扎着想要从他的嘴里爬出，伴随着只有夏油杰听得见的凄厉哀嚎。胃袋彻底挣脱了夏油杰的理智，使他开始了翻江倒海的干呕，但是夏油杰最后咳嗽了半天也只能吐出一滩胃酸来——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侥幸逃脱了封印的咒灵早就被夏油杰无意识地碾成了齑粉，甚至都没有触发高专的报警装置。

自己竟然懦弱、动摇到了如此地步？最后强忍着不适吞纳掉所有咒灵的夏油杰，在浴室里感觉到的是比咒灵更加恶心的自我厌恶——他本可以忍受咒灵的恶心，如果不是看见了比咒灵还要险恶的人心——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比咒灵还要恶心千万倍。

那个永远向着他、纵容他、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五条悟，却被他逼着问出了自己到底重不重要的话，而更为可耻的是自己认真思考过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最强对这个世界的意义——在他的一切考量中，他固执地撇开了私情，哪怕是对他无比珍重的五条悟也例外。他总觉得自己带着这样的力量降生，一定要完成上天赋予他的使命，五条悟更是亦然，如果他放纵自己影响到了五条悟，那跟为祸世间又有什么区别。

为祸世间……吗？这个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值得他守护的普通人？



那个永远充满活力的后辈在他的耳边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虽然他那永远乐观的笑容就像窗外盛夏的阳光一样灼热得让人睁不开眼，却不可思议地并不会让夏油杰觉得心烦。

后辈说到憧憬、说到任务，最后说到伴手礼，夏油杰想起了五条悟——等他下次把伴手礼交到五条悟的手里，他会不会稍微消点气了呢？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一个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女人打断了他的遐想——后辈识趣地告辞离开，话题逐渐深入到了诡异的地方——自称特级的女人提出了让咒力彻底消失从而从根本上铲除咒灵的方法，只是一瞬间，他的脑中就蹿出了杀光非术师的念头——如果非术师都死光了的话，那就不会有咒灵了，也就不会有人受伤了，悟更不用一直开无下限烧脑了……

「反正能伤到他的大概就只有你吧。」

夏油杰的脑中响起了硝子无可奈何的声音。

“你有在听吗？”

“啊……有……在……”

夏油杰只是含糊应着，他没有办法完全把自己从悟倒下的那个雨夜拉回。

九十九由基眨着眼睛看着夏油杰神情游移的脸，她原本想从咒灵召唤师这里得到有趣的答案，没想结果却并不如意。

“算啦，走了！记得替我向五条君问好。”

九十九由基潇洒地大手一挥，骑上她的哈雷就离开了。

只是夏油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当晚夏油杰相当罕见地主动敲响了五条悟的门。

五条悟其实在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便已经原谅夏油杰了，夜色中仍然明亮的蓝色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亲友，表明愿意听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夏油杰在门口支吾了小一会儿五条悟才意识到他的局促，侧身把他让进了屋里。

五条悟坐在床边乖巧地抬头望着夏油杰，夏油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身边，他站在五条悟的面前低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脸上的表情让五条悟至今回忆起来都感觉像是在表白。

“抱歉，悟。”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直视五条悟的眼睛，“昨天你问的意义，对曾经的我来说，确实就是没有最强五条悟就没有意义。”

“理子那次，要不是伏黑甚尔忌惮咒灵没下死手我早死了，”夏油杰眨了一下眼睛，“和悟不一样，我没有那种起死回生的力量。”

“盘星教外面看见伏黑甚尔那只咒灵的时候，我竟然第一时间没有庆幸你没事……那半只咒灵在向我求救……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只觉得自己跟它一样是只丧家之犬。以前误以为自己很强，在伏黑甚尔面前却不堪一击，傲慢地以为保护非术师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那不过是自我满足的意淫。说到底我既没有保护所有人的能力，也没有保护所有人的立场，甚至已经没有了保护非术师的动机……那些贪婪的人类根本不值得被悟拼命保护，我甚至觉得还不如全部杀掉来得干脆……”

“杰。”五条悟什么都没说，只是唤了他一声，拉起他的手起身绕在了夏油杰的身后，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夏油杰。

“我以前、在遇到杰之前也从未想过活着的意义，既然是最强，那就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我们生存下去，除了我们自己。但是如果杰需要‘意义’的话，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会一直陪杰找下去。”

“悟……”

正当夏油杰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了短暂的铃声，是灰原发来的彩信，他和七海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正巧碰见了夜市，照片里是灰原大大的笑脸和身后琳琅满目的土特产，以及背后一脸嫌弃的七海。

夏油杰还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手机就被五条悟抢了过去了，他熟练地在夏油杰的手机上咔哒咔哒地打起字来——“只要是甜的我全都要♡”——点击发送！

“你是小孩吗？”

看着毫不掩饰语气“冒充”自己回消息的五条悟，夏油杰终于笑了出来。他收回手机又补了一条，任务有危险随时联系我和悟。



刚刚结束任务在新干线上小憩的五条悟是被夏油杰的电话吵醒的。电话里是明显慌了神的夏油杰让他想办法支援灰原和七海。

半小时以后，瞬移回高专的五条悟抱着胸骨以下完全碎裂的灰原，后者已经彻底神志不清了。

硝子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外科医生和她一起清创消毒，手术完成之后是只有硝子能够参与的反转术式时间。

但是这次灰原实在伤得太重了——内脏、骨头、肌肉全部都需要重塑，这种状态的灰原随时都会死掉——和死神抢时间的硝子甚至都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因为咒力抽空流出了鼻血。

夏油杰担心地唤了她一声，注意力全在灰原身上的硝子根本没有听见，五条悟反而侧过脸给了忧心忡忡的夏油杰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虽然可能会很怪，但是你这么天才应该会用我的咒力吧？”五条悟把手搭在硝子肩上，开始把自己的咒力渡给硝子。

夏油杰闻言也默默伸手覆上了硝子的手背，把自己的咒力传给她。

“啊啊啊好麻烦啊！居然要同时处理三股完全不同的咒力，你以为我是你们吗？”硝子是拧着眉头、闭着眼睛纠结了一会儿，旋即睁开眼睛自信地笑了出来，“果然这样那样再这样就能用了！多谢啦，悟、杰！”



即便是反转术式天才加上两个特级的咒力，也经过了一个通宵的奋战，才让灰原的生命体征才终于稳定下来。

“硝子为什么这么拼？”在两人护送硝子回宿舍休息的路上，夏油杰这么问道。

“灰原和你们不都很拼吗？”硝子剜了眼旁边没事儿人一样吹着口哨的五条悟，心想夏油杰怎么还在钻牛角尖？她踹了脚最大嫌疑犯五条悟，“在背后守护你们不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吗？”

“硝子好过分，明明我刚刚才帮你了你哎，你为啥踹我？”

“我原本的术式不是治疗来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林的枝头落在硝子的短发上印出斑斑驳驳的光影，“原本的术式是生命抽取，小时候刚觉醒完全不会控制，触摸到的小动物搞不好会弄死，樱花掉在手里也会枯掉，但是有一天突然开悟了以后手心里的种子发出了芽，那种新生命在手心里不断生长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如果最后发现救活的人最后发现不是好人呢？”夏油杰偏过头躲过了晃眼的晨光，通宵过后的日出让他的眼睛有点干涩。

“那就再把他杀了呗，不是还有你们俩么？”

“Bingo！硝子答案正确！”

“悟……”夏油杰叹了口气，这种毫无心理负担的是非观，也不知道是不是悟撺掇成的。

“看吧看吧你们不都很拼嘛。”

一身破破烂烂的七海终于赶天亮第一趟新干线回到了高专，在硝子口中听说灰原已经没事后倒在了夏油杰身上。

“七海就麻烦你们啦，我回去睡觉啦。”硝子拍拍五条悟的肩，非常满意地给自己点了一支事后烟。



7 - 我们

「我杀人了。」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收到夏油杰的求助短信。

五条悟带着硝子瞬移过来的时候夏油杰正坐在村头长屋的廊下发呆，他用沾满血的手摸出打火机想要点烟，或许因为血太多摁了两下没打燃，然后想起身边还站着两个刚刚五岁的小女孩就又放下了。村民们以为他正在和村长商量“妖童”的处置细节，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实际上屋内早已血溅满地了。

五条悟和硝子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只是木讷地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埋下头淡淡地说：“带我走吧。”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咒术师的资格，甚至已经沦落到了诅咒师的行列，但是眼前的这两个小女孩无论如何也要交给悟和硝子才能放心。

“这两个小妹妹已经没有父母了，他们是术师，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她们。”

抬起头，是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熟知的，明明自己很难受却要强颜欢笑的夏油杰。

五条悟皱起了眉头，而家入硝子已经懒得跟他解释，翻了个白眼径直走进了屋内。虽然正值盛夏的白天，没有通电的长屋里又闷又暗，她眯着眼睛在并不太浓的血腥味里分辨着夏油杰的咒力残秽——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异常同情地望了一眼以扭曲的姿态倒在地上的两人——这硬生生挨了夏油杰一套军体拳吧？牙齿都掉了，目测肋骨全断了，这么惨还不如一口被咒灵吃了……

“喂，我觉得他们还能再抢救下。”

“啊？”被五条悟搭着肩膀的夏油杰茫然地回过头看向屋内的硝子。

“我还以为你终于干了票大的，结果不过就是不良高中生的程度嘛。”

硝子碎着嘴但是手上并没有闲着，开始运转起了反转术式。

听了这话的夏油杰更迷惑了，他茫然地转过头望向近在咫尺的五条悟。

“杰可真会开玩笑，我收到短信的时候差点吓死。”

“你也知道？……因为六眼？”

“对啊，”五条悟低下头从墨镜上方的空隙抬起眼睛看了眼趴在地上的两人，“正常情况来说确实离死不远了，不过我们这边不是正好有个怪物嘛。”

“我听见了！五条悟你喜久福没了！！”

“哇！好可怕……杰给我买！”

“但是我攻击了非术师的事实并不会改变……”

「无量空处——」

夏油杰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另一只手抬起就结了个印。

0.01秒，夏油杰连眨眼都没反应过来的程度，一切就都结束了。

“好了，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

“本次任务除了夏油你自己，并没有任何无关人员受伤。”

这么说着的硝子已经拍着手从屋里出来了，比起咒力造成的不可逆伤害，这种蛮力造成的损伤简直不值一提。

“还愣着干啥啊？你想吓坏小孩啊？”

“大哥哥……”

夏油杰这时低下头才发现，从他动手开始憋了几个小时的小女孩们终于忍不住哇哇地哭了出来。他弯下腰紧紧地把她们抱在了怀里。



回到高专的夏油杰和五条悟被硝子要带女孩子洗澡换衣服为由赶了出来。夏油杰像是突然负担起某种责任的老父亲一样焦躁地在外面等女孩们出来，他刚刚在回程的列车上答应过女孩子们要给她们买好多好多新衣服还有图画书，而在他旁边的是没心没肺吃着掏光了夏油杰钱包买的一大堆喜久福的五条悟。

五条悟觉得这样不正常的夏油杰反而让他心里无比舒畅，甚至比毛豆泥鲜奶油味的喜久福还要甜美，这样的夏油杰可爱到让他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大福也要逗一逗的程度。

“虽然校服的颜色很深看不太出来……杰这次果然还是受伤了吧？”

又是伤口检查吗？夏油杰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老实作答：“揍村长的时候好像被他们扔了斧头…还是镰刀？不过当时正在气头上记不太清楚了……现在已经不痛了。”被五条悟不信任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又补充了一句，“真的。”

“我不信，除非杰给我看。”

高专上空的夜幕已经降临，不管是有任务的学生还是没有任务的老师们都离开了的校舍走廊陷入了安静。夏油杰像是被摸顺了的猫一样松下了紧绷一天的肩膀，摇着头解开了自己的漩涡纽扣。

深色的外套解开后能看见衬衫上的一片殷红，可能是夏油杰的血，也可能是别人的，胸口的衬衫斜划着开了口，口子下面是深深的血迹。五条悟没有等夏油杰，直接伸手帮他解开了衬衫，仿佛他们之间的芥蒂已经烟消云散一般。

拉开夏油杰的衣服，下面是一道横过胸口刚结痂的伤痕，叠在被伏黑甚尔留下的十字疤上，像是要把那个叉划去一样。

“喂，杰，”五条悟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夏油杰尚未完全结痂的伤口，“虽然我不会像硝子那样用反转术式治疗别人，但是如果我对杰用负向咒力、杰也配合我对伤口用负向咒力，说不定就能治好哦。”

“你是想杀了我吧？”

这种用脚趾头想都无比危险的事情，夏油杰还是如同本能般答应了，就像五条悟也一如既往地无比信任着自己一样。

温暖的咒力像浸过全身的温泉汤一样顺着伤口缓缓注入了身体，夏油杰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温暖海域的水母，在阔别已久的温水之中可以毫无顾忌地舒展全身、毫无负担地随波漂流——如果世界上真有这样温柔的地方，大概只能是母亲的子宫吧？夏油杰想起来硝子说的手中新生命不断生长的喜悦，大概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感觉吧？

等两个人的术式同时收拢结束的时候，他和五条悟的鼻子也自然而然地碰到了一起。

“杰，我爱你。”

“悟，我也爱你。”

表白后的第一个吻是毛豆泥鲜奶油味的，虽然夏天还没有结束，但是夏油杰已经不觉得腻了。

散落的制服口袋里滑出的手机上是几天前五条悟发给夏油杰的短信——

「有困难，找万能悟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