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沙漠國家的特性就是，儘管在現代化的柏油路、石板路、磚瓦建築之中，風一吹依然會不知從何處飄出滾滾黃沙。

　　少年仰面躺倒在路面上，雙眼微睜。替身的手掌握住心臟，吸血鬼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極力維持與死亡相似的模樣，以意志在迪奧蹲下身以耳貼地的時間停止心臟的跳動。

　　意識迅速飛走，細細地黃沙飄進漸漸失去光彩的眼中，在即將步入死亡的那一刻，白金之星的手動了起來。

　　他忍住回氧時本能的嗆咳，在波魯納雷夫被甩飛到一邊時趁隙攻擊，兩人一路追打至喬瑟夫被打倒的地方，重傷的老人被抽乾鮮血，吸血鬼的力量又一次達成巔峰，兩人的戰場再次移動。

　　

　　時停的最後一秒鐘，白金之星幾近併裂的右拳與世界踢來的小腿互擊，鮮血自骨節之間噴出；承太郎的右手廢了，迪奧的腿也碎開，世界最先消失，白金之星輪起左拳打算給迪奧最後的攻擊。

　　「你想殺人嗎？」凌厲的拳風掃過面頰，白金之星的拳頭勘勘停在迪奧額前。

　　"終究是小孩啊……"吸血鬼暗暗露出得意的邪笑，世界藏在體內蓄勢待發。

　　「反正你也不是人啊。」吸血鬼堅硬的頭骨隨著一聲鈍響被擊碎，腦漿及鮮血四濺，血紅的眼珠彈飛幾公尺遠。

　　

　　這是空條承太郎第九十九次捶爛迪奧的腦袋。

　　

2.

　　「該死、該死！！！」第一百次在白金之星的心臟按摩中清醒，他怒吼著攻擊迪奧，世界的拳頭從白金之星的胸膛穿出，鮮血自口中噴出。

　　「開始沉不住氣了嗎？」在昏迷以前，他聽到迪奧含糊的話語。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有時承太郎成功依照先前的軌跡將吸血鬼殺死，有時他被穿心、被壓路機壓爛、被世界踢廢手臂，接著繼續在白金之星的心臟按摩下醒來，不斷與迪奧戰鬥。

　　他好累。心臟在跳動、血液在沸騰，但經歷太多次的神經開始麻木，有幾次他在一是恢復就站起身，在迪奧亢奮的胡言亂語中被路標攔腰截成兩半。

　　相似的情形偶爾發生，大部分時候他們依然按照既定的軌道相殺，少數幾次承太郎想多睡一點，他甚至會躺在地上等到迪奧將波魯納雷夫擊飛再回過頭殺他。

　　

　　「空條承太郎，起來。」迪奧站在他身前，沒有拿著路牌，世界揪出不遠處潛伏的波魯納雷夫，一個手刀打昏。「我知道你醒著。」上鉤的鞋尖踢了兩下承太郎的肩膀，他彎下腰將那些小刀拔出，順便掏出那些擋住致命傷的雜誌。

　　承太郎微微抬頭，被帽沿遮擋的雙眼從陰影中露出，慢吞吞從地上爬起。

　　「我有一個同伴能幫你解決你母親的替身問題，趁現在送花京院去治療也還可能救活，喬瑟夫應該只是輕傷。」從想將他們趕盡殺絕的吸血鬼口中說出這種話，讓承太郎瞬間摸不著頭腦，還回他一個困惑的單音。

　　「我還有我的野心跟目標，可不想被困在這無意義的時間輪迴裡面。」迪奧雙手環胸，站姿歪斜，不耐煩的說道。「我不犯你你不犯我，這點事情還是做得到吧？」腥紅的雙眼透著不耐煩，「再不快點決定，花京院就活不了了。」

　　「……可以，你的條件是什麼？」原來迪奧也被困在這反覆的輪迴之中，承太郎頓時有些惱火，但也不想再跟對方大打出手換來輪迴的下場。

　　「我暫時不想跟你談條件，只想回去休息。」迪奧的回答出乎意料，「能處理你母親替身的人，如果我現在回去，他明天就能到你家。至於我所需要的條件……你自己記得過來談吧。」吸血鬼擺擺手轉身就走，全無戒心的將後背對著他。

　　白金之星的拳頭舉起又落下，承太郎最終還是沒有再攻擊迪奧。

　　

　　少年踏著虛浮的步伐來到他們每次決定生死的大橋，跨過橋上的圍欄，坐在生鏽的欄杆上。

　　天海線開始泛白，曙光照耀。

　　新的一天終於到來。

　　

3.

　　花京院的腹部受到重創，內臟位移，被財團緊急送回治療；喬瑟夫輕微失血在醫療人員處理後轉醒；波魯納雷夫的腿受了重傷，但還能保住；阿布德爾跟伊奇確定死亡，那雙僅存的手臂跟鬥牛犬的屍體被擺放在公館門口，由承太郎親自回收。

　　「Oh my god！你跟迪奧做了交易？！」傷口剛被包紮好，喬瑟夫就被承太郎的發言嚇到從病榻上坐起。

　　「因為一些原因……總之他說會解決老太婆的替身，我們暫時休戰。」承太郎心不在焉把玩著打火機，嘴裡叼著未燃起的香菸。

　　「喂，承太郎，相信那種傢伙真的保險嗎？」

　　「嗯，他不會在這種事上說謊。」假如是放在初次見面，迪奧提出這種條件，他絕對會直接將對方殺死；但兩人都經歷那麼多次的生死相殺，就算吸血鬼再怎麼喜歡打鬥，也早就膩了。

　　他信的也不是迪奧的人品，而是在時間的摧殘下無力的抉擇。

　　

　　學業未完成的高中生回到自己的日常，他缺席的天數有些危險，但向來優異的成績讓老師們同意讓他以期末考扳回一成。

　　於是他全心全意投入課業，沒再思考埃及那段混亂的時間。

　　等到想起跟迪奧的約定，已經是考完期末考以後的事情了。短短的春假他就訂了前往埃及的機票，在聯絡老頭子來陪伴母親以後，隻身一人就又回到吸血鬼居住的公館。

　　第二次來到迪奧的巢穴前，那種非人的壓迫感降低許多，至少在承太郎眼裡已經不再那麼具有威脅性，像個普通的私人宅邸。

　　公館沒有門鈴，他讓白金抓住較高處的門環敲擊幾下，開門的是被他爆揍好不容易痊癒的泰倫斯，吸血鬼的僕從看見他的替身不可遏制的抖了幾下才勉強側身邀請他進入。

　　冷冽的碧綠眼珠在遊戲高手的身上停留一陣子，之後才邁開步伐向內走去。

　　沒辦法，他的反應太好玩以至於他在思考要不多揍他幾拳。

　　

　　迪奧是真沒想到承太郎會自己上門來，說了條件之後再談，他還以為少年會直接拋諸腦後直到他主動上門，結果也才兩個月男孩又踏入吸血鬼的地盤。

　　承太郎抵達公館時已經是傍晚，再過一兩小時就是迪奧的活動時間，身為管家的泰倫斯在斟酌過後決定放著讓承太郎自己在公館中遊蕩，反正基於迪奧的命令他們也不能攻擊承太郎，那讓他自生自滅就行。

　　偌大的建築在此次拜訪才顯出真容，先前進入時因為某個人的替身能力扭曲的關係，看見的構造跟房屋原始構造完全不同。

　　三樓很明顯是吸血鬼的地盤，不同於採光良好的一、二樓，頂層一點光都沒有。承太郎花了一點時間適應黑暗，三樓只有一個房間，房門正對著樓梯口，拐彎後還有一個向上的樓梯。

　　後頸的胎記在隱隱發燙，血脈牽引他向房門伸手——

　　“吱呀——”

　　「沒想到你會主動上門來。」迪奧上半身裸著，沒有梳理也沒有戴著頭飾的金髮如獅鬃般蓬鬆隨意。

　　「說到的事情我還是會做的。」承太郎坦蕩注視迪奧的雙眼，「我吵醒你了嗎？」分明看見眼中的那絲睡意，他明知故問。

　　「是啊，身體因為你的接近躁動不安。」舉起左手撫過頸肩，迪奧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簡直像在提醒我這具身體不屬於我一樣。」承太郎為此送他一枚白眼。

　　「所以，你的條件呢？」他特地犧牲短短的春假就是為了來看迪奧究竟想提什麼交換條件，夜長夢多，他只想迅速解決然後回去面對升學。

　　「血，我需要喬斯達的血。」迪奧斜斜倚在門上，雙手環胸，在說出要求的同時眼神透出玩味。

　　「……雖然我接受你的先付報酬，但你以為我會讓你進一步變強嗎？」英眉蹙起，顯然身為宿敵家族的一員，少年對這種條件難以接受。

　　「我不會再對你們的血脈動手。」吸血鬼一副勢在必得。

　　「你以為這還算個條件嗎？迪奧布蘭度。」接近無意義的談話讓承太郎開始不悅，一隻手在外套的內袋中摸索，握住一包菸。

　　「不如你偶爾來我這吧，暑假、春假之類的。」迪奧變相提出要求。

　　「如果你以為我常來這裡你就能吸到我的血，那你可能……」

　　「空條承太郎，別誤會了，你以為自己很金貴嗎？」吸血鬼打斷少年排斥的話語。「我要固定食糧，同時我也不會再去殘害其他人的生命，喬斯達的血統只要250毫升就能讓我飽一天，怎麼算都是這樣比較划算吧？」他自信滿滿，喬斯達家的人們都有愚蠢的正義之心，那種東西害得他們一代又一代在對抗必要之惡中犧牲奉獻。

　　「真的嗎？」承太郎明顯不信。

　　「我不認為欺騙你有什麼好處，再被你殺死然後回到決戰之夜嗎？」吸血鬼又露出帶著嘲諷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在笑少年的倔強還是這他也不喜歡的局面。

　　不情願的高中生最終牽起吸血鬼向他伸出的手，半推半就的同意這場協議。

　　

4.

　　作為一隻吸血鬼，迪奧的活動範圍有點大過頭了。

　　「你為什麼在這裡？」

　　冬天，平安夜，為了實驗進度承太郎今年並未回到家人身邊過節，向來無人拜訪的公寓門鈴卻響了起來。

　　來人一反常態穿著暗黃色的風衣，雪白的頸項暴露在凍人的空氣中，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

　　「只是剛好到這裡，順道來看看。」迪奧聳聳肩，一點殘留在肩上的飄雪跟著抖落，再自然不過的跨步走進承太郎的房子裡。

　　「你應該有收到——」

　　「我不要那些冷冰冰的東西。」迪奧從後抱住他。

　　吸血鬼的身軀帶著雪夜的冰冷，凍得青年直打哆嗦，但並未推開他。

　　「果然還是這樣最好。」

　　

　　交易早就結束了，在吸血鬼脖頸上的傷痕徹底癒合那天。基於迪奧一不販毒、二不搞人口販賣，連傭兵都不怎麼僱佣還做起自己的公司以後，承太郎實在沒辦法從他那裏挑出什麼毛病來；要說公司有黑水嗎……只針對他一人也說不過去，最終形成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大學畢業確定迪奧並不是那麼需要喬斯達的血以後，承太郎就乾脆不每年往開羅跑，頂多在忙碌之中寄幾袋血漿給他。

　　後來吸血鬼第一次追到美國，那時也是一開門就抱住他，像個大型掛件。

　　承太郎無法理解迪奧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像是依賴般的行為，可能吸血鬼的魅惑天賦在面對他時搞錯對象了吧，承太郎經常冒出諸如此類無厘頭的想法。

　　然而就連迪奧自身也難以理解，為何太長時間沒見到承太郎就會想去到對方身邊，每次在離開住所到抱住承太郎之間，他都沒有明確的意識，甚至完全受肉體的牽引前進。

　　簡直像是受到引力的感召。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承太郎的門前，但總之就是在這了，而且還按了門鈴。

　　抱住承太郎的那一瞬間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貪戀人類的體溫。

　　

　　「開羅的附近也有海。」

　　聽到吸血鬼突兀的開口，博士回轉過身，手上還拿著處理標本的解剖刀。

　　「我可以買一台車給你，這樣來回的時間應該不長，或是在海邊買一個公寓……」迪奧手中把玩著一顆剛晾曬好還未裱框的海星。

　　「迪奧，你不會覺得自己太……」承太郎斟酌一下即將出口的詞，「黏我了嗎？」他的表情像吃了奇特口味的糖一樣古怪。

　　吸血鬼看著他，倏然發現自己的心境究竟發生什麼改變。

　　「不會。」赤紅的眼閃著光，他笑了起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