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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茉名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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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茉名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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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steren
    asters
    #KyoRen
    #Kyoren

    【ILUNA】汰舊換新(Asteren、KyoRen)  這個故事的開頭住在你的歌聲裡。

      在你的記憶裡,Aster一直有著兩副面貌:面對你時永恆的笑容,和背對你時冷下來的臉龐——其實你從沒看過後者,但還是能從他的語氣推敲出個所以然。

      在你的認知裡,Aster是你的看護,也是你的戀人。他幾乎時時刻刻繞著你轉,陪你走過一次次斷層掃描和例行檢查,久而久之,他的字裡行間便隱約流露出某種增生的情愫,自此他不再是你的看護。

      在你的印象裡,你的世界一直繞著他轉:你在手術後第一個見到的是他,陪你度過每一天的也是他。他很快便成了你空白人生中的理所當然。

      但在你的心裡,他也只是盡責地完成每項職務——關心你大腦的狀況、給你一個早安吻、陪你買幾件衣服或看幾部電影,但他卻始終未能點亮你內心那座燈塔。

      在你的歌聲裡,年幼的無知懵懂與少年的自怨自艾被巧妙地攪和,濃烈的渴望恣意叫囂,微弱的光點盡其所能地放熱,最後你拂去沾染全身的塵埃,拋下過往,迎面擁抱未來。青春期——人生早期的轉捩點,狂喜與劇痛的結合體——你將音符剝落後一把抓起,扔進燉煮旋律的大鍋,最後熬成一首多彩的曲子。

      你坐在Aster身旁唱Blue Sugar,餘光還在偷瞄歌詞(畢竟對你而言,記憶音調從來都比記憶文字容易)。這首歌在你遇見他前完工,因此他不太瞭解你的心路歷程,卻還是全心沉浸於你的歌聲裡。但其實不僅是他,就連你也對它有些陌生。你撥弄著琴弦,思考自己作曲的緣由。

      你打算等會再去翻找那些被埋藏已久的手稿,也翻找過往的回憶。接著你開始唱Amplify,你在Aster的陪伴下完成了歌曲的後半部分,前半部分則定型於你被葬送的記憶裡。你已經記不清歌詞的涵義了,只得重新解讀,按照內心的指引將它完成——結果是歌詞一脈相承,但意義虎頭蛇尾。你想。

      你將這首歌送給Aster,說它包裹著你日漸膨脹的感情,但你眼神飄移,好似這話其實是違心之論。

    -

      「我不認為我們應該讓未成年人參與,這關乎性命,不只是單純的汰舊換新而已。」Aster很少率先反駁上級的指令,大多時間只是跟著附和或投下符合多數的一票。他雖然時常替較為膽怯的同事舉手發問,卻很少如此直白地表達不滿。

      微不可見的震驚將主管眼裡的堅冰砸出一個小坑,但她霎時便恢復以往冷峻的神情。除她以外,其他員工也被Aster尖銳的發言震撼,於是紛紛開始竊竊私語。她清了清喉嚨,道:「要知道,記憶碼存在的用意本就是汰舊換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讓世人不被痛苦糾纏正是我們的宗旨。植入記憶的風險人人皆知,在進行實驗前,他們都仔細閱讀過了合約,也親自簽了名。這項技術還在研發階段,我們只是在徵求受試者,這是他們自己的決定。」

      「但是,未成年人真的有足夠的判斷能力嗎?他們會不會只看見了宣傳語,而沒考量到背後的風險?明明有那麼多自願者,為什麼偏偏選中了未成年的那位?」

      前來申請的人數約莫是目標人數的十倍之多,在詢問動機與進行初步健康檢查後,他們剔除了不合適的人選。現在受試者們待在各自獨立的檢測室裡進行腦部斷層掃描,同時照護人員將所有的風險再重申了一遍。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那個未成年的男孩身上,但沒人敢搭話,他們都只是靜靜地透過玻璃望著他。

      Aster在前往會議室前到檢測部門稍微關心了一下進度,又大略瀏覽過受試者的個人資料,偶然看見那個顯眼的年齡數字,本想仔細讀過關於那男孩的記錄,卻被路過的同事阻止了。對方告訴他一切安好。

      「未成年人在各方面都有無限可能。要是他們的臨床試驗成功了,就可以打響公司的名聲。和成年人不同,他們的人生還沒開始,我們等於是為他們創造了一個嶄新的人生。汰舊換新——這叫汰舊換新。」

      阻止Aster翻閱資料的檢測人員開口:「我想重點在於他是自發性地參與實驗,沒有監護人的同意。可想而知,他沒有完全的行為能力——那這樣這場實驗還是合法的嗎?我們都不知道結果會如何——是讓有風險的成功為公司鋪路,還是尚未起步就被非法行徑擊潰?我希望您們能謹慎選擇。」

      會議最終不歡而散,它淪為了無止盡又無效率的辯論大會。主管給出的結論是:與未成年男孩有關的話題會暫時被擱置,留待下次會議討論。但他們背地裡仍要求實驗部門的人員按照預定計畫進行試驗。而Aster在會議隔天被告知:他被調到了照護部門,負責看顧那個未成年的男孩。

      他對男孩的瞭解自始至終都很貧乏,不過倒也不必得知太多,畢竟他只是個看護人員。況且知道越多,顧慮的也會越多。原先儲存於男孩腦內的資訊都隨著「理想」的記憶被植入而被埋沒於時間裡。現在他坐在男孩床邊瀏覽他全新的個人資料:除了姓名的資訊外幾乎都是精心編造的,一部分由他自行發想,剩下的則是從公司的資料庫裡抽取。

      男孩唯一的要求是:他不想忘記音樂。於是他們保留了他這方面的記憶,但他們不能讓他全部記得,因其中一部分涉及他渴望埋葬的片段,於是他完全「忘記」了那首歌。

      「一首歌的代價不算什麼。」在施打麻醉並等他陷入昏迷後,其中一位實驗人員說道。

      男孩名為Ren Zotto,現年十七歲,目前休學中,原因不明。生於加拿大,十歲時至澳洲留學,於十六歲時休學,而後獨自前往美國……

      真正攫住Aster目光的是最後一行字,它有如故事結尾天外飛來的一筆,孤伶伶地待在最下面的表格——備註——裡。他看著那彷彿是附加的人設,感覺像在看電影劇本:「因惡性腦瘤(多形性膠質母細胞瘤,GBM)而前來就醫,現已透過外科手術將腫瘤切除。」他想,上級還真將自己的作為粉飾為「醫療行為」,好似他們所做的從頭至尾都是「矯正」錯誤。

      起碼Ren還算幸運。他保留了原有的生命歷程,被剝去的區塊則再以「合理」的經歷添磚加瓦。他們改造他的記憶,像在縫補一片破布。他不用擔憂自我認同被無邊的虛無淹沒,更不用對著空白的身份證詢問自己是誰。Aster看著別間檢測室裡抱著頭歇斯底里的受試者,不禁想:Ren真的很幸運。

      剛接收全新記憶的Ren眼神空洞,像剛植入程式碼的機器人一樣呆滯。他盯著過分潔白的牆面發愣,最後轉頭問Aster:「我為什麼在這裡?我被押來做某種詭異的人體實驗了嗎?」

      Aster差點被水嗆到——Ren的第一句話無疑是在意料之內,但他沒想過會有下一句話的出現。他故作冷靜地回答:「你忘記你患有腦部疾病了嗎?你腦內的惡性腫瘤已經在剛才的手術裡成功切除了。」

      過了半晌,他決定尖銳地補一句:「醫師在切除腦瘤時把你的記憶一併切掉了嗎?」

      Ren笑得爽朗:「原來我的腦子生病了,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太瘋狂了!」

      看護人員扯了扯嘴角,之後開始檢測Ren身體的各項數值。 男孩開始在他耳邊唸叨,先是講到自己喜歡的饒舌歌手退役的消息,又說到他小時候在校車上遇見的瘋狂女孩,最後提到自己未完成的原創曲。

      Aster停下了動作:「能詳細說說你的原創曲嗎?」

      他原先只是在擺弄儀器的同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卻在聽見這話題時幾乎是下意識地拋出問句。就連他自己也有些訝異,於是指尖僵硬地停在面板上,有好一陣子沒有再移動。Ren或許沒注意到他的異常,而只是興致勃勃地黏合碎片化的記憶:「嗯,Amplify是我的第二首原創曲……你知道它可以指聲音的擴大,我想我寫這首歌的用意是放大我內心的聲音,好讓別人聽見……我想是這樣。」所有的話語到頭來都只能用「我想」概括。他的內心有太多的不確定,殘缺的舊回憶與圓滑的新記憶如同無法完全契合的兩塊拼圖,只能勉強湊在一起。

      「希望我可以在你出院前聽到這首歌。」Aster隨口回道。

      直到成為看護人員,Aster才知道公司裡的機能是如此豐富——他在陪著Ren散步時偶然發現了二樓的室內高爾夫球場,和五樓的KTV與遊戲室,甚至還有頂樓模擬室外天氣的寬敞房間。

      Ren蹲下身,若有所思地撫摸著人造草皮,Aster站在一旁開玩笑:「你是太久沒摸草,被悶壞了嗎?我們等會可以去頂樓。」在實驗真正結束前,與受試者相關的事宜均被視為機密,因此他們不被允許踏出公司感受陽光與草皮,只能在頂樓的仿真空間苦中作樂。Ren怔怔地說:「我總覺得我去過類似的地方……好像是三個後輩的友誼賽,一個男孩,兩個女孩。我記得當時我就坐在場外觀賽。」

      Aster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不加入?」

      Ren皺眉:「他們說那是一年級生之間的戰爭,我是三年級生。」

      觸景傷情——縱使Ren看上去並沒有感到悲傷,但Aster認為避免他憶起過往才能降低引發排斥反應的機率,於是找了個藉口後將他帶到五樓。一踏進KTV,Ren便感覺如魚得水,抓起麥克風就開始點歌。他點了十首,之中有一半以上都是饒舌歌曲。結束幾首歌後,他喝了口水,Aster坐在一邊鼓掌,問道:「你能唱唱你的原創曲嗎?」

      Ren握著麥克風的手突然擱淺在半空中。他不明所以地說:「……我已經忘記怎麼唱了。」

      Aster只當那是長期昏迷的後遺症,於是也沒多問。

    -

      有時你會憶起Aster在醫院裡對你說的那些話,他當時只是你的看護,因此話中總有意無意地留白,但你也知道他不想只是你的看護。

      你當然看得出他隱藏在一舉一動裡的關愛,也讀得懂他那雙異色眼眸裡與群星相伴的心思。你知道他會以無傷大雅的小心機將你拉近,又在氣氛逐漸蒸騰時打破你的預想。你看得出他對你的執著——無論是將你的原創曲設為手機鈴聲,用員工特權偷偷替你多帶一份甜點,或是在筋疲力盡時趴在你床邊睡去,都是他對你黏著度高的表徵。你想,這還是你第一次看見看護如此依賴病患。

      你也不想他只是你的看護,你還希望你們是朋友,你希望將你們緊繫的不只是他的職責。他給你的感情和你給他的感情是不同的感情——他是暗渡陳倉,你是光明磊落。他在你心裡十分逼近那條界線,卻始終未能跨過它——但它最後被暈開了,也許正是Aster的表白將它模糊化,你自此分不清「恩情」與「愛情」的差異,也找不到你內心那份情感所屬的位置。

      所幸你生來便有著這方面的天賦,因此對他的示愛得心應手,也懂得應該在哪個時候接上哪句話。在你無法將話題拉長時,你便會問他:「你喜歡我的哪裡?」而他會十分謹慎地回憶你們的相處時光,仔細地揀選字詞,像在發表一場容不下錯誤的演講:「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的歌聲就讓我印象深刻……你的樂觀和積極也讓我很羨慕,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如此正向的。還有,你說話很幽默,我喜歡你開的玩笑,雖然有時候可能太過了……」

      你指著自己的腦袋問:「你喜歡這裡嗎?你喜歡我的腫瘤嗎?」他笑著打了你一下,他笑得很用力,幾滴眼淚都被擠了出來。你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淚珠,同時思考著這句話的笑點。

      他反問:「那你喜歡我的哪裡?」而你只是條列著他的優點:「你的心思很細膩,總能注意到許多我壓根沒發現的小細節……還有,你真的很溫柔,答應了很多我任性的要求。我最喜歡的,是你直視前方的眼神,我無法做到和你一樣專一。但是Aster,多笑一點吧。在我出院後,你的笑容好像愈來愈少了。」你伸手扯開他的嘴角,人造的笑容看上去有點滑稽。

      你極力說服自己:這不算個謊言。你確實喜歡他,但他給你的喜歡和你給他的喜歡是不同的喜歡。這個詞指涉的層面太多,他又沒多加解釋,於是你能暫時假裝懵懂,以「後遺症」包裝你刻意為之的誤解。

      他說:「我的笑容越來越少?我不是一直都笑著嗎?」你想,他在你面前確實總掛著微笑,那樣柔和,如晚秋的紫菀。但他在背對你時便褪下了那張面具。笑臉曾是他真實的臉孔,但隨著時間將純真剝去,它便成了面具。

      你自然而然地問:「你最近在醫院遇見了什麼樣的病人?」你猜想可能是病患的「多樣性」造成的壓力撕下了他標誌的笑容。

      他顯然愣了一下,過了好幾秒才回答:「和你一樣患有腦部疾病的青少年。他們都很樂觀,讓我想到了你。」他的回覆聽上去像是在三秒內隨意編造而成的謊言,但你沒太在意,你想他可能只是有不想讓你得知的委屈。

      他太壓抑了,你希望你能成為他靈魂的一角,陪他擔下所有痛楚,即使他人的負面情緒只會讓你頭更痛——才怪,你的腦子一直安分得誇張,你都快不相信那裡曾經有著一塊肉瘤,你甚至開始懷疑「腦部手術」只是用於掩飾某種人體實驗的煙幕——假如真的是呢?那Aster就是製造煙霧的幫兇。

      你被自己的天馬行空逗笑了。

    -

      唯有在夢裡,Ren才會感受到自己的心青澀地悸動。他心率的急遽上升來自一個年輕男孩的笑容,來自那人不經意的親密舉措,來自晚霞與沙灘與海藍色的糖球。

      他的藍色糖球在他手掌裡緩緩融化,最終融進了海洋,在檸檬色的夏天化作斷裂的旋律。

      「Ren,幫我許一個願望。」

      「你想要什麼願望……Kyo?」Ren轉過頭,此刻他視野和內心被男孩一併佔領。他沒想過那樣矮小的一個男孩在他的世界裡竟顯得如此龐大,讓他不得不為他給自己的心騰出更多空間,才能貯存日漸澎湃的情意。

      「說實話,我對生活已經沒什麼期待了。倒是你每天都在向著陽光攀爬,我想你會有更多願望,所以我想把我的額度轉讓給你。」

      Ren閉上眼許了兩個願望。他知道Kyo不喜歡聽見自己的名字,於是默契地沒有說出口。Kyo懶懶地靠在他的身上,手指緩緩攀上他的指節,指尖撫著象牙色的沙粒。「你的願望裡有沒有我?」他看似頗不在意地問道。

      「你以為我會忘了我最好的兄弟嗎?要不要猜猜看那個願望的內容?」

      「我不想聽見你的真心……那我是活在第一個願望還第二個願望裡?嗯,你知道這意味著我的重要性——」

      Ren其實不太記得他們倆出現的先後順序了,同時思考著Kyo話中的意涵——那他又希望自己活在哪個願望裡?而他過度樂觀的內核又一次將問句折成了過度樂觀的弧度:Kyo只要活在現實裡就夠了,即使只是當一朵向日葵旁的捕蠅草也不壞。

      潮水洗滌他們赤裸的腳掌,也洗去少年心頭的陰翳,之後又一陣漲潮,Ren來不及逃,於是他的記憶被沖回了大海——這是每段夢境的結局:大自然以極具象徵性的手法將他在夢裡歷經的喜怒哀樂全然抹去。

      他和Aster說,自己最近起床時總有種莫名的悵然若失的感受。對方開玩笑地說:「那是因為我不在你身旁。」但原因他心知肚明——「手術」的「後遺症」。Ren沒有回應他,而是回憶著夢裡的經歷:「我在夢裡許了兩個願望。但只有其中一個和我自己有關,另一個可能被我的腦瘤吸收了。」

      Aster問:「我不配活在你的願望裡嗎?」

      「你好像根本沒出現在那裡——等等,我是和誰在一起來著?我記得我某人一起坐在海邊……」

      「就算不是我也得是我——開玩笑的。那是誰其實不重要,可能是個你壓根不認識的人,或是之後才會遇見的人。」

      夢境被強硬剝蝕的感覺令人不適,缺少的一塊成了佔據Ren心頭的疙瘩,於是他在每夜入睡前期盼自己能被同樣的夢裡同樣的人迎接。

      夢裡他坐在草地上彈吉他,唱著一首無比熟悉的曲子——或許是Blue Sugar——他在廣袤的原野中對著一人歌唱,彷彿這曲子只屬於他們兩人。他閉著眼感受音符躍動、旋律流轉,因此看不見對方也閉著眼以嘴型無聲哼唱。

      「我希望這首歌能讓你好受一點。」

      「你不用只把這首歌獻給我,這樣剝奪了其他人的代入感。」

      「但我是想著你寫出來的,Kyo。」

      Kyo向後靠,表情似笑非笑:「嗯——我的榮幸?」追根究底是他的天性,因此他嘗試挖掘Ren感情的根源,被無故偏愛只會給他增添莫名的惶恐。但他不必釐清自己情感的源頭,畢竟他有任何理由喜歡上Ren。

      「別這樣說,Kyo,你對我真的很重要。從小你就陪著我,還教會我如何與世界相處。對了,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我希望在成年時,我們可以交換一份禮物。」

      「當然,我很期待你的禮物。說真的,你總是很用心,我想我永遠也比不上你。」

      「我也很期待你的!拜託,Kyo,你也很用心,別總是貶低自己。答應我,把Blue Sugar收好,好嗎?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只送給你。」

      他們在熾熱的湛藍之下許下純真的諾言,諾言背後是Ren將自己內心放大檢視後開始譜寫的曲子,與Kyo的別出心裁。

      但他們的誓言斷在了薄荷般清冷的夏日。

      Ren的夢也在大汗淋漓中被切斷,這是他第一次在睡夢中露出如此猙獰的神情,又如此用力掙扎。Aster搖著他的肩膀,但真正將他搖醒的是故事變調的尾聲。

      夢總在最令人不快的節點戛然而止,但他的眷戀不會在此休止。

    -

      Aster掃過手機,面色頓時轉為陰沉。他快速瞥了Ren一眼,說:「抱歉,我接通電話……很重要的電話。」Ren點點頭,於是他匆匆忙忙地跑到廚房邊,轉過身,似是要刻意背對著對方。

      出於公務需求,上級問起那個他持續追蹤的男孩的狀況。Aster不太喜歡「持續追蹤」這個字眼,這理性的辭彙在他聽來總像是種搬弄是非,就好像他對Ren的感情是出於義務。他說:「一切正常。」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對Ren的「後遺症」隻字不提。他以為那只是出於青少年標配的敏感心思和天馬行空。

      「要知道這可能攸關人命,所以我們禁止一切隱瞞……」對方的語句重重砸進他的腦內,他將手機拿遠,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回道:「我知道。」

      對方又問:「你知道他參與實驗的動機嗎?」

      Aster不安地回頭看向Ren:「……我不知道。」

      「他的兒時玩伴過世了,就在公司成立的一個星期前。他說他看見了徵求受試者的消息,所以決定藉此消去那段記憶。我們也警告過他,這不只是放手一搏那麼容易……你知道年輕人有時就是如此衝動。」

      「如果是你,你會不會『放手一搏』?」

      Aster突然感到喘不過氣,將近一分鐘後,他才再次將手機拿到耳邊。他的手指和嘴脣都在顫抖,連手機都快拿不穩,卻還是堅持不開啟擴音模式。他刻意壓低聲音回道:「我不會做如此草率的決定……我有很多想要珍惜的回憶。那……他有提過他的兒時玩伴過世的原因嗎?」

      「你說這是『草率』?要知道我們隨時都能將你解雇……」對方豪邁地笑道。「殺死他的是某種惡性腦瘤……我記得它簡稱GBM來著?你的呼吸聽起來很急促,是這些訊息太有衝擊性了嗎?他一個未成年的孩子都能承受大量的全新記憶了,你一個成年人居然承受不住這樣的資訊量嗎?」對方話中的笑意頗有嘲諷意味。Aster暗想:一派胡言。記憶碼公司做的是給予記憶,而非接收記憶。況且他只是個「不必得知太多」的看護人員。

      「……別說了。總之一切正常。」隨後,對方接了句:「記得,禁止任何隱瞞。」Aster迅速地掛斷電話。

      他在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才走回餐桌,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有些僵硬,Ren大概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卻也默契地沒有多問。他將話題轉回原先的方向:「你剛剛是說你要送我一份成年禮嗎?」

      「現在送這個也許太早了,但我認為這份禮物可以表明我的決心。」Aster拉著Ren走進臥室,後者開玩笑地說:「我看這份禮物好像不單純……」

      「別胡思亂想了。」說罷,他小心翼翼地從衣櫥裡拿出一套純白的西裝。它的色澤仿若Ren在夢裡見過的白雪,質地像是他在夢裡撫摸的草皮。他將它舉在Ren身前比試,笑道:「我等不及看見你穿上它了。」他這次的笑容終於是由心而發。

      「這套西裝不只意味著成年,也是我的願望——雖然我無法活在你的願望裡,但你會永遠住在那裡。我希望之後能在另一個地方看見你穿上它。我還希望我們的感情一直都這麼純潔,所以才挑了白色的西裝……雖然我覺得黑色的更適合你——」

      Ren上前抱住了Aster——與其說是擁抱,他更像是把對方埋進自己的懷裡。他絕不承認自己方才一直忍著眼淚,淚水卻在擁住對方的那刻肆意湧出。要是感情能用理智控制,他肯定不會讓自己如此狼狽。他破碎地訴說著自己的感激,最後他說:「……謝謝你,你知道我期待你的禮物很久了。」

      Aster的問句被悶在他的懷裡:「你剛剛是用別人的名字叫我嗎?」

      「別的名字?什麼名字?」Ren似乎絲毫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口誤」,又說:「你知道現在和我最親近的人就是你……我怎麼可能把別人當成你?」

      「還有——你早就預料到我會送你一份成年禮了?我記得我一直把這件事隱藏得很好……」

      「……也許是某種心電感應?我只是一直有種,有人承諾過我會送我成年禮的感覺。我想那個人也只會是你了。」

      Aster猜想大概是Ren的後遺症又發作了,抑或是他的潛意識在代替他發言。他知道這不論對Ren或對他都是種慢性折磨,細小的火苗終會燒斷此刻的美好。他想讓他徹底拋去過往的苦痛,並在「現在」這個時空裡展露笑容,但他又總忍不住想:Ren會對他露出他對兒時玩伴露出的那種笑容嗎?他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但既然對方的離去能將如此樂觀的Ren擊潰,那他的重要性當然不言自明。

      他又不禁想:自己算不算那人的替代品?他真的要假裝無事發生,讓Ren在這個兒時玩伴未曾存在過的世界裡坦然地度日?他知道即便不依賴植入記憶,Ren也遲早會從深黑的沼澤裡爬出。

      「……是啊,我可能真的承諾過吧。但我之後會承諾你更多事。例如我會記得你給予我的時光,也會記得你的笑容。」說罷,Aster從口袋拿出一只懷錶,裡頭裝著Ren的照片——那是Ren在KTV唱歌時他用手機悄悄拍下的,雖然燈光昏暗導致他的臉龐略顯模糊,但純真的笑容仍在黑暗裡閃閃發光。

      「Ren,低下頭,可以嗎?」

      Aster將一條項鏈戴上Ren的脖頸,後者以指腹緩緩摩挲著環住脖子的冰冷金屬,同時讓上頭小巧的懷錶躺在掌心。上面以華美的字體刻著一行日期。Aster說:「那是我們確認關係的日子。懷錶裡面可以放一張照片……在我們都老了之後,要是能一起拿出懷錶看看年輕的自己,肯定會很有趣。」

      他想像了這樣的情景:在陽光斜照的庭院裡,他們坐在搖椅上掰著手指細數彼此昔日的一舉一動。在紫菀的香氣裡感慨歲月,感慨人生,最後握緊彼此的手……

      指針走過的足跡象徵著兩人在對方心裡踏出的步伐,無論是像分針那樣輕快,抑或像時針那樣緩慢,都是時間流逝下不變的承諾。

      Ren失笑:「現在就談老年會不會太早?我才剛成年呢!你也不過二十幾歲而已。」

      「同樣的話,我會在你三十歲時再說一遍。」

      「那請你記得你的諾言,三十歲的Ren在未來等著你,不准失約。」他撩開Aster的瀏海,親吻他的額角,餘光瞄著空蕩蕩的懷錶內部。

    -

      你一直堅信Amplify是你送給Aster的曲子,卻從未發現歌詞內容與時間線的謬誤——第一句歌詞裡的「our」指的是你和誰?第六句的「You」又代表誰?在進行手術前,你已經完成了將近一半,因此這些代名詞必定與Aster無涉。

      那會是誰?你列出和自己關係較親密的幾個好友,卻完全沒印象你和他們提過這首歌——在你的記憶裡,你似乎完全沒對任何人提過它的存在。

      於是你翻出陳舊的手稿,一字一句地解析著歌詞:你想「remedy」指的是用於治療你的腦部疾病的藥物,也代指前面的「You」。既然你將對方比擬成療法,那大概代表你在與那人相處時會格外放鬆——但你想,你似乎還沒遇過能讓你完全敞開心房的人。

      Amplify像是你將自己剖開後作出的曲子,最深沉的自我詰問與天真純粹的渴望都被你融進了字裡行間。更詭譎的想法出現了:會不會這首歌其實只是你與自己的深度對話?把年少的心血來潮和深思熟慮全部拋給未來的自己,再讓他於回顧過往的同時抓住每一個擁有紀念價值的當下。

      但現在你把它送給了Aster——追隨你的名字、背影和笑容的人。這首歌其實也能算是他的寫照:遇見你後,你便成了他環繞的恆星,他卻只是不起眼的小行星。你想讓他知道,在他的人生裡,只有他自己是主角,只有他是一切的中心。你希望他將自己放大到和他心裡的你一樣大。

      你坐在他身旁,手放在他的胸口感受呼吸。你不禁想:會不會連他的夢裡也有著你的身影?你多希望能將自己從他的內心世界暫時抽離,不只是為了他,也是為了你。畢竟你給他的愛和他給你的愛是不同的愛——他在奉獻,而你在施捨。

      你已經不再作夢了,你想你終於越過了愛作夢的年紀。自此它們不再纏繞著你,你也不必為非真實的失而復得、得而復失感到惶恐。

      你走到窗邊,偶然看見一彎海藍色的新月懸掛於暗沉的夜色裡。同時又開始思考為何你寫的第一首曲子是Blue Sugar而非Blue Moon。但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無論怎樣也無法憶起自己當下的心緒,或許你已經把它丟失在不復返的往昔裡。

      晚風襲來,你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

      Aster坐在檢測室外凝視裡頭的死寂。

      他知道公司立意良善,但這種善舉其實等同於欺瞞,等同於文過飾非——而底下的員工則是這場騙局裡的幫兇。打著「我們會替你記得」的標語,竊取本應無法替換的回憶,再將它拼湊後植入其他人的腦中——Aster本以為短暫的不適應終會導向一勞永逸,後來他發現這只會造成於夢裡肆意橫行的陣痛。

      或許是那些回憶已經緊密地嵌在了潛意識裡,他聽說第一批受試者都有夢到過往,或不自覺陳述往昔的「後遺症」。現在公司開始公開招募第二批受試者,無論他如何隱瞞,這消息終會透過現代科技闖進Ren的腦裡,他問:「這個記憶碼公司是什麼?」

      為了斷絕任何的聯想,Aster以「醫療機構」稱呼Ren重生的地點,並告訴他,自己只是個看護,負責照料和他一樣的腦部疾病患者。Aster將網頁關上,說:「那是很危險的地方,不要瞭解太多比較好。」

      Ren笑了:「也是,植入記憶?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對我動什麼手腳?我要是受試者,肯定不會接受他們這樣剖開我的腦子。」

      Aster問身旁的同事:「妳考慮過植入記憶嗎?」

      對方思考了一會後說道:「我想我會與過往共存。畢竟植入記憶怎麼想都有點……危險?況且這項技術還在研發階段,據說第一批受試者的狀況不太好……嘿!別向主管告狀,我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對了,你負責的那個男孩怎麼樣?他是裡面最年輕的受試者,大家都對他很好奇。」

      這次Aster打算說實話:「他也出現了典型的後遺症。前陣子他每晚都會夢到一個陌生的男孩——我想那是他過世的兒時玩伴。某次醒來後,他的反應特別劇烈,在那之後他就不再作夢了。」

      「他應該是夢到了對方死亡的景象。據我所知,最後一個夢的內容往往是那段回憶的終結。」她說:「那段時間是汰舊換新的陣痛期。」

      Aster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輕輕問道:「我應該告訴他這個事實嗎?」

      「……你希望他想起他的過去嗎?你真正瞭解那男孩之於他的意義嗎?」

      「我不瞭解……我什麼都不瞭解。我唯一瞭解的是我不想繼續欺騙他,我不想再聽見那些和腦部疾病有關的玩笑——最重要的是,我想讓他以現在的身份擁抱過去。我不想讓他對我的謊言一無所知。」

      「但在他的認知裡,那男孩等於從未存在過。他像是他最熟悉的陌生人,每天出現在他的夢裡,但醒來後就會隨之消逝。你願意讓他陷入這場殘忍的白日夢裡嗎?」

      Aster沉默以對。

      之後他利用休息時間回家查看Ren的情況,發現對方蜷縮在沙發上午睡。他俯身親吻他的額角後便離開了。

      而Ren又荒唐地作了許多個破碎的夢。在夢裡,Kyo用樹枝在沙灘上寫下自己的全名,並命令他不准遺忘。在夢裡,Kyo抓住他的手腕,在他的呼吸裡嗅到了海鹽檸檬糖的氣味。在夢裡,Kyo五音不全地唱著Blue Sugar,像在笨拙地進行自我介紹。在夢裡,Kyo無意間透露了自己準備的成年禮……在最後一個夢裡,Kyo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嘴裡還說著那個和腦瘤有關的諧音笑話。

      他用最後一口氣說:「Ren,不要記得我。」

      這回Ren清晰地記得夢境裡的一切事物,包含主角的姓名、話語、動作、場景,還有那個薄荷一樣的夏季。

      他唯一不記得的是自己為何忘記了Kyo。

    -

      這個故事的結尾住在你的歌聲裡。

      你和Aster說:「我又作夢了,這正常嗎?」你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並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你知道以往他會走到你身邊並親吻你的手背,但現在他只是僵硬地佇立在原地。你又說:「我夢到了一個叫做Kyo的男生,最後他過世了,我的夢也結束了。他叫我不要記得他。我確實不認識他……但總有種熟悉的感覺,你有頭緒嗎?」

      你仔細閱讀過了記憶碼公司招募受試者的公告,並無意間發現它的地址正是你進行手術的「醫院」。於是你第一時間想起了Aster抗拒的表情和他帶有貶義的敘述。你腦中同時閃過幾個相互衝突的想法:「欺騙我的Aster是不是等同於讓我暴露於危險之中?」、「植入記憶的風險本就難以衡量,那是我自己莽莽撞撞下的決定。」、「作為記憶碼公司的員工,其實欺騙我才算『敬業』。」

      最後你想:你其實也在欺騙Aster。其實你們都在欺騙對方——他欺騙你的理智,而你欺騙他的感情。

      「你想知道Kyo是誰嗎?」Aster依然背對著你,你想看見他此刻真實的表情,於是抓住他的肩膀,逼迫他轉向你。然後你看見了你未曾見過的他——沒有笑容且略顯壓抑的模樣。

      「他和記憶碼公司有關嗎?」

      「……我才和記憶碼公司有關。他是你的兒時玩伴,是你選擇植入記憶的原因。你根本沒有什麼腦部疾病,那只是公司給予你的『人設』而已。真正有腦部疾病的是Kyo,就和你所夢見的一樣,這是殺死他的兇手。」

      人會死三次:第一次是生物學上的停止心跳呼吸,第二次是親屬的死亡宣告,第三次則是被遺忘。在你被植入記憶的當下,Kyo便在你的世界徹底死去,現在你活在一個沒有這名角色的故事線。

      Aster的呼吸愈發粗重,卻還是強裝鎮定。他說:「Ren……我騙了你,你可以選擇離開我。離開之後,請你忘了我吧,記得靠自己遺忘我,不要再去做植入記憶這種傻事了。」

      「你有騙我的理由,但我沒有。你騙我是避免我想起之前的事,而是我騙你是……」你的話戛然而止,因你知道這將會是下一個謊的雛形,你不能再編織更多謊言了。

      「……我騙你沒有理由。我想我可能把感激當成了感情……我會離開你,因為我知道我沒資格繼續出現在你的人生裡了——因為我本身就是個謊言。」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別總是繞著我轉了。」

      但是離開後能去哪裡呢?失去了支點,你還能怎麼生存?其實你們都互相繞著彼此旋轉——你依賴他,而他依賴被你依賴的感覺。  

      Aster沒有回應,而是上前抱住了你——與其說是擁抱,他更像是把自己埋進你的懷裡。你知道你必須推開他,必須切斷他對你的依存,但你做不到。
      
      你突然想起他送你的那只懷錶,至今裡面仍空無一物——當初你只是因猶豫不決而遲遲未放入照片,現在想想倒覺得諷刺得令人發笑。
      
      「在離開之前,我還能幫你做些什麼嗎?」
      
      Aster頓了一下,隨後露出柔和的笑容:「那,再唱一次Amplify吧。」

    ———————————————————————
    後記:

      藍色月亮其實不等於藍月(blue moon)。前者肇因於火山噴發或森林大火,且不一定是滿月。後者指的是一個月裡出現的第二次滿月,也象徵著不常發生的事件(外觀不一定是藍色)。而Ren看到的是前者。

      至於它在文中的涵義,請自行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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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茉名奇妙

    DONE*搭配歌曲:五堅情〈你是我這輩子最想愛的呀〉

    *私設Vezalius和Vezalina為兄妹

    *英文版(English ver.):https://poipiku.com/4590539/10147964.html
    【KRISIS】代幣(Wizalius)在身上的代幣清零後,他們不約而同決定兌換更多代幣,直到錢包即將見底才作罷。最終他們還是沒有成功將蠑螈玩偶或者法國吐司抱枕收入囊中。Vezalius手裡捏著扁平的錢包,轉頭對著Wilson苦笑:「要是再繼續下去,我就會沒錢買晚餐了。雖然很不甘心,但只能下次再來吧。」他看見對方的手依然死死抓著遙控桿,視線未曾離開卡在洞口邊緣的娃娃一瞬。「但這個是你想要的……」他嘟囔道。

    「沒關係,至少已經有了成對的不是嗎?」Vezalius將書包翻了面,露出小巧的吊飾。他的是一般版的原味可頌,而Wilson的是限量版的楓糖可頌。Wilson神情複雜地看著兩人的同款吊飾,小聲碎唸:「我想要送Zali巧克力口味的。這樣就不會只有我一個人得到限量版的。」對方輕笑幾聲,隨後悄悄牽起他的手,在袖口和側背包的掩飾下他們得以十指交扣。Wilson的手指瑟縮了下,最終還是生硬地接受對方自然的動作。他並不熱衷於肢體接觸,Vezalius反倒習慣以此表現情感。對方突如其來的親吻總能截斷他源源不絕的話語。可他倒也不反感,而是緩慢地學習接受對方與他截然不同的愛情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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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g

    DONE🤟🛸inミッションスクールな話。長いのでいったん途中までですが載せておきます。
    3月11日:加筆修正、続き書きました。
    瓶の中、ふたりで この学校は変なやつばかりだ。例えば、今あそこで電子オルガンを弾いているやつ。一見すると普通の人間のようだが、頭には左右非対称の黒い角が生えていて、先端は水色に発光していた。学校から支給された白いブレザーを正しく身に着け、涼しげな顔で流れるようにすいすいと鍵盤を叩いている。もし彼を瓶に詰めてラベルを貼るとしたら何て書くだろう。“品性方向”“誠実”・・それから“王子様”といったところだろうか。“王子様”を思いついたところで、彼はいかにも白い馬に乗ってお姫様を助けに来そうだと思い、笑いそうになる。あるいは・・と“品性方向”と“誠実”に二重線を引き“ヤリチン”と書き直してみる。つまり、“ヤリチン”の“王子様”。清涼剤の匂いでもしそうな澄ました横顔が、下心を裏に隠した甘い表情で見知らぬ誰かを口説いている様を想像し、またも笑いがこみあげる。ありえなくもない。瓶のラベルには“品性方向で誠実だが、ヤリチンの王子様?”と書くのが良いだろう。生徒が全員着席し“ヤリチンの王子様”の伴奏が止まると、俺の思考もそこで霧散した。先生が壇上に立ち(今日は国語の教師だった)、“・・・の福音書26章41節を読みましょう・・”と真剣な表情で言と、あの独特の薄い紙をめくる音が、さざ波のように広がっていく。俺はてきとうにページを開いて膝の上に置くと、説教を始める先生ののっぺりとした声を子守歌にして目を閉じ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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