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手套克雷格·惠尔是一个阴郁的人。与其说是阴郁,不如说所有不合群的形容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孤僻,游离人群之外,眼神里那鸢尾花般的紫色就像枯萎了那样。他说话从来不看其他人的眼睛,即使笑,那也是出于家族礼仪的、礼貌而生疏的、甚至是带着淡淡自嘲意味的冷漠的微笑。可以说他笑的时候,不是因为对方,而是因为他自己所做的事、或者某种行为而感到可笑的笑。他站在人群之中,就像什么不属于这个色盘的黑混入了场景,即使没有人在意这个随时可以忽略的小黑点,但也破坏了构图的美感吧。
朗一边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摩挲自己下颚,思索着,一边带着一如既往的,只有观察有趣的人类才会露出的笑看向克雷格。他的笑倒是和克雷格完全相反,无论何时都是恰到好处地把握到如沐春风的程度,如果不了解他的人,一定认为这个笑非常友善,实际上正如“观察”这个词自带的上位性,朗的笑容,是带着完美隐藏起来的微不足道的审视与居高临下的亲和。在关于笑这一命题上,自己和克雷格倒也是有着不相为谋的相同和不同。
他对自己在脑海中刻画的关于克雷格的形象很满意。
秋火年还没有结束,天空是被水渗透过的湛蓝。
他们一起来到了野马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克雷格吵着要在他最喜欢的大树墩睡觉,朗闲来无事也喜欢享受湖边的微风,运气好的话,还能够勾起什么诗意。
本该是正常不过的日常活动才对。可是,克雷格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朗的手臂。在圣艾尔摩,这本是学生经常做的自然的行为,不过朗作为大了克雷格几岁的学长,是极少和克雷格做过多亲密的行为的,或许也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吧,他看向这个因为家族的关系而认识的、孤独又孤僻的家伙,总有一种表达不出的关怀的感觉。换句话来说…如果克雷格想更加亲密一点,他是不介意的。可惜,对方显然是不会如何和人相处的。
他的观察对象搂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几乎是推倒那样,将他摁在树干上,紧接着嘴唇里面便覆盖上什么软软的东西。唇齿间的香气仿佛被炼乳涂过,笨拙而生硬的纠缠,朗能感觉到害怕与欲望,后者占据了上方,克雷格那羸弱而遍布伤痕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手隔着白手套,扣住了他的手指,这种近乎于荒谬的触感带有不详的预兆,仿佛顺着手臂流遍了全身。好像因为紧张,克雷格不小心咬了一下朗的舌头,这让他的身体终于起了一点反应,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被扣住的手一不留神,手套滑落,掉在土地上,沾染了污泥。朗少见地不悦地皱眉,这时,克雷格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就像被烟雾缭绕的紫色怯生生地注视着他。那枯萎的眼神,此刻居然少见地鲜活起来,朗在这双眼睛之中,窥见了文学性的“爱”…
这是克雷格对他的爱吗?保持着纯粹的形式,具备了独特的堕落和颓废。又是较之俗世爱的堕落更为邪恶的堕落。颓废的爱让这个厌世的少年眼神中点燃起光,而他正在作为罪恶的温床,培养着在世上所有的颓废之中,也是最恶质的颓废。
真是不错的观察对象啊。血的气息与因为接吻弥留的奶香的气息混合在起来,其实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不过朗再次露出先前的微笑,像夸奖又像安抚,抬起手抚摸着克雷格的脑袋。
克雷格也笑了。同样是他所描述的形象中那个少年的一如既往的笑。
所谓爱,就是渴求和被渴求。对于这样的他来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他靠在树干上,注视着克雷格弯腰捡起污浊了的白色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