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xiem｜Shuca】《Blackout》00-0400

混淆對方視聽的最好方法，就是將自己周遭任何會發光的物體，通通藏進黑暗之中。

對那個和太陽一樣暖和的青年，他也打算這麼做。


01

一個孩子把身體縮成一團，抱著膝蓋蹲在屋簷下的陰影處。

不知道幾天沒吃飯的他，空蕩蕩的腹部時不時絞痛，但他已經習慣這樣的狀態，只要待會挑個人少的時候，去翻一下垃圾桶就能多少填滿不斷發出聲響的胃部。

當然，他也能直接竄進人群，挑一個看起來比較好下手的貴婦，趁他們不注意時搶走她手
中的皮包去大吃一頓。

這樣的想法，最近經常侵擾餓到不行的他。

昔日在家族裡接受的禮儀教育，總是灌輸他應該在普羅大眾間守法守禮，那些觀念雖然模糊卻又意外地堅實，像一道無法攀越的高牆，將他擋在巷口，無論如何都踏不出那一步。

原本穿在他身上的筆挺西裝，早已破爛到一文不值，母親幫他擦亮的皮鞋不知何時破了個大洞。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離開這條小巷，不再去翻那些惡氣沖天的垃圾桶，而是伸手去搶那些聚在高級服飾店外談天說笑的婦人。

他閉上眼睛試圖用睡眠消去飢餓感，但他還沒徹底進入夢鄉，耳邊卻傳來「喀嗤喀嗤」聲。

他原想忽視那串令人煩躁的聲音，不料聲響似乎沒有停止的打算，漸漸地越變越大，讓他憋不住地睜開眼。

一個男孩蹲在他跟前，手裡拿著一罐薯片，嘴巴動得不停。

「尼怎麼會在這？」男孩眨眨眼，模糊不清地問，「尼在跟誰玩捉迷藏嗎？POG！」

「……走開。」

「我不會洩漏你躲在哪，讓我也參一腳吧！」男孩笑了笑，不顧其他人投射而來的目光，逕自擠到他旁邊蹲著，「這樣的話，我們就是同一隊了！聽起來很酷！」

他不耐煩起來，把身體挪到一邊：「我沒有在玩，離我遠一點。」

「我還是第一次玩捉迷藏，你知道嗎，我小時候……」

「我說，不要理我！」飢餓加上男孩的自言自語，讓他好不容易繃住的理智潰堤，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和痛苦一股腦地朝男孩湧去，「現在就帶著你的薯片給我滾遠一些，管好你自己就行！」

男孩頓了一下，就在他以為對方會「哇」地一聲嚎啕大哭時，男孩只是眨眨眼，下一秒發出響亮的笑。

「原來你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男孩興奮地抓著他的手，「你是我見過最最最POOOOOOG——的人！」

他因為男孩的反應陷入極度驚訝的情緒中，一時之間竟沒能組織出任何言語，只是愣愣地瞪大雙目：「你……」

「喔，對了，你玩這麼久的捉迷藏肯定餓了吧。」

男孩遞出一塊薯片給他，午後的暖陽順著屋簷的水管方向撒在他們頂頭，照亮原本壟罩著他們的屋簷陰影，嘴角還黏著薯片碎塊的男孩，背著陽光朝他燦爛一笑。

「給你一塊薯片，我們當朋友吧！」


02

在街頭生活的那段日子，Shu Yamino養成了一個習慣。

只要是自己越重視的東西，就會下意識藏進陰暗小巷的角落，讓黑暗徹底淹沒物品，如此一來就不會讓任何人發現。這樣的他，自然也很擅長在捉迷藏的遊戲中掩藏自己的身影。

同時，他也會將周遭會發光的一切物體悄悄地掩蔽起來。

所以當Shu瞧見總笑得一臉燦爛的青年，終於坐上Kaneshiro家族之首時，有那麼一瞬間，心裡頭升起想把他扯下頭目之位的念頭。

當然，他從沒跟Luca提過，未來也沒有坦白的打算。

Shu知道自己就像矛盾的陰陽極，在希望Luca發揚光大的同時，也渴求將他的身影藏進黑暗。

他已經準備好帶著這些隱晦而深沉的情感，直到自己的屍首被埋在某個荒野的土地，而他希望埋葬自己的，會是這個用一塊薯片就成功把他撿回家的Mafia Boss。

但他已經計畫好的藍圖，卻被Kaneshiro家族內部那些勾心鬥角的幹部們摧毀殆盡。
「Shu，我不想幹了。」

在一片狼藉之中，Luca的身影倒映在赤紅的血泊之中，描繪出他英俊側臉的月光，照亮他臉上茫然的神情。

這幾年跟著Luca頻繁出入各種場合的Shu，第一次瞧見他低著頭，握住左輪槍把的手微微顫抖，他說完那句話以後就陷入沉默，就連平時嘴裡喊的「POG」也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Shu想也沒想就拉著他，把人塞進車後座。

「Shu？」

「還有一點時間。」他看向後照鏡裡的Luca，微微一笑，「我們去一趟遊樂園吧，現在過去還能趕上最後的入園時間。」

「現在？但我還沒跟……」

「那支聯絡用的手機『不幸』損毀。」Shu指向副駕駛座上，那支機殼被剝掉而電線外露的手機，「我們不是故意不讓人掌握行蹤，會去遊樂園也只是順道把手機拿去維修而已。」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Shu壓根不想帶他回去。

聽見這話的Luca愕然地看著Shu，他似乎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回答，呆愣了幾秒後重新綻開笑顏。

「你說的對！我們只是去修理手機而已。」Luca笑笑地脫掉染血的白色貂皮大衣，「能想出這麼POG的計畫，不愧是Shu！」

「不過，我們可能會在途中不幸遇難。」Shu藉著夜幕的昏暗，遮掩自己的神情，「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離開，當然不是真的要……」

「就像茱麗葉和羅密歐那樣，假裝殉情？」

Shu Yamino剛發動引擎，就被他這話嚇得一頓，猛地回過頭。

只見後座的金髮青年，在對方的注視下露出一抹微笑，他似乎認為這樣的笑容專屬於邪惡的Mafia老大，但在Shu眼中，這笑顏跟當年那個表現奇異的男孩一模一樣。

「聽起來很酷，我們就這麼辦吧。」

「等、等等，你知道『殉情』這個字的意思嗎？」

「當然，這點常識身為黑手黨老大是必須知道的。」Luca雙手環胸，笑得更加燦爛，「I LOVE 殉情——」

陪在Luca身邊一起長大的Shu Yamino，聽見這話之後，立刻知道青年根本不曉得殉情的意思。

但他沒有戳破，只是跟著笑起來。


03

車子停在遊樂園緊閉的大門前，他們還是沒能趕上最後的入場時間。

Luca望向窗外，售票處的大燈還亮著，那是遊樂園最後一盞還在運轉的日光燈，但過沒多久那盞燈也被工作人員熄滅，他淺紫眼眸中的光亮也跟著一暗，最後眼底只剩自己的倒影。

他看著工作人員跨上機車，直到那人的車尾燈光消失在視線中，Luca才發現駕駛座上的咒術師，正盯著後照鏡裡的他看。

「我、我們下次再來吧。」Luca回望，尷尬地笑了一下，「雖然不是很Pog，但之後還有機會……」

「我們現在就走吧。」

「Wait Shu」

「我們現在就走。」Shu笑著離開駕駛座，打開後座車門後把手遞向裡頭的黑手黨老大，

「在你卸任前，我們可以瘋狂一次……來做點很酷的事吧，Luca。」

Luca看著眼前那隻腕部微微浮現青筋的手，突然想起當年瘦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男孩，當時的Shu像隻餓扁的小貓窩在街頭，上下學都被護送的Luca在車上見過他幾次。

礙於自己的身分，Luca沒辦法隨意出聲讓大人們停車，只能趁著負責駕駛的大人們不注意時，偷偷推開車門跑出去。

他還記得，自己抱著品客薯片蹲在男孩面前時，對方流露出的神情有多驚訝。

在Luca懂事以來，聚集在身邊的全是身著黑色西裝的大人，他們大部分時間都板著臉，極少露出多餘的表情，就連想逗他們笑，也只會得到一張張撲克牌一樣的臉對自己僵硬一笑。

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忘記該怎麼對別人微笑。

所以當他瞧見Shu臉上豐富的表情時，像是無意間發現什麼寶物似地，覺得昏暗的周遭倏地亮了起來。

在這個髒話與子彈滿天飛的世界，他希望那些POG的事物能夠停留得久一些，尤其是這個他無意間發現的瘦小男孩，他不希望男孩最後因為飢餓，悄無聲息地消失。

那是Luca頭一次違背大人們的叮囑，執意要帶誰回家。

他們一起在Kaneshiro家族成長，Shu做為他的貼身侍從，也接受了家族內部的「菁英教育」，但男孩不像其他家人們一樣會要求他做不喜歡的事。

不知不覺間，Shu Yamino已經是整個Kaneshiro家族中，與Luca最親密的家人。

他們是無話不談的摯友，也是能向對方坦白一切的好兄弟。

所以當男孩告訴Luca自己是咒術師末裔時，他差點憋不住地想告訴全世界，他的兄弟在這個世界上是多好多珍貴的寶物。當然Luca知道這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及的機密事項，所以很努力地把這件事埋進心底。

那是專屬於Luca Kaneshiro的祕密，一直到現在，他都沒向其他人提過這件事。

Luca握住Shu的手，跟著他來到遊樂園門口。

「我們就這樣進去嗎？」Luca歪頭思索，「要不要把錢放在售票窗口，這樣做就不會太sussy了。」

Shu沒有吐槽，只是輕笑一聲：「OK. 我們就把錢放那裡吧。」

「太棒了！我們已經解決好入場卷的問題，就剩怎麼像個間諜一樣潛入……」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咒術師？」

Shu說著這話的同時舉起右手，輕輕地打了個響指，原本漆黑的夜幕頓時攏上一層模糊不清的紫藍色頂帳，從外頭望進來只會瞧見一座打烊的遊樂園，他們倆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這層結界以外的世界。

在這裡，只有一座靜默的遊樂場，和被月光拉長的兩道身影。

「POOOOOOOG！」

極少親眼看見他用咒術的Luca，抓著他健壯的手臂，雙目瞪大地東看西看。

「走吧，Luca。」

Shu一邊說，食指一邊往生鏽的大鎖輕輕一碰。

墨紫色的符文在他指尖浮現，下一秒大鎖和鐵鍊忽地斷裂，掉在地上。他一手推開遊樂園的鐵柵門，一手拉著興奮到只差沒大叫出聲的Luca，走進空無一人的遊樂場。

Luca跟在咒術師身後，腳尖踏進遊樂園的剎那，視線中那些停止運轉的遊樂設施，一個接著一個亮起燈來。

Shu的臉龐在燈火中倏地一亮，像一盞點亮黑暗的火苗，往夜空直竄。

「今天就把你沒玩過的那些遊樂設施，通通玩過一輪。」

Luca聽見他的咒術師，笑著這麼說。


04

比起沐浴在陽光之下，他更喜歡待在黑暗裡。

在這裡，他更能看清亮起來的燈火，儘管會被溫暖的光源吸引，但不同於那群撲火的飛
蛾，Shu更喜歡在燭火熄滅後，將還有餘溫的光芒藏進懷裡。

同樣地，他也想把那個跟陽光一樣暖和的大男孩，悄悄地藏起來。

這是Shu Yamino不曾向Luca坦白過的秘密之一。

在他踏進Luca所在的世界前，Shu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拿起槍的一天，但他卻出乎意料地在這個子彈滿天飛的世界混得很好，事實上Shu只需要站在Luca身邊，在他遭遇任何危險時第一時間沖上去當肉墊。

Shu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他隨時都能為他的金髮男孩獻上性命，也能為他擊殺那些煩人的蟲子。

但直到現在，他還沒真正親手沾過誰的血，因為Luca總在他握上槍把前，搶先一步朝對面開槍。

『我已經習慣了，我來就行！』Luca會在開槍後，轉過頭來用自己的身影，掩去他後面那些死狀淒慘的軀體，笑著說，『Shu只需要做一個很酷的咒術師，我期待你哪天能變出好多好多薯片！』

說著這話的黑手黨老大，握著左輪的右手卻輕輕顫抖。

每每聽見他這麼說，Shu總想回他一句「管好你自己就行」，但瞧見Luca努力擠出來的笑容和貼心的小動作，總讓他的話語哽在喉頭，所以他總是這麼回青年。

『Lcua，我是咒術師，不是你的薯片製造商。』Shu微微一笑，『但我可以想辦法幫你弄一間薯片工廠，你會有多到吃不完的切達乳酪薯片。』

只要他這麼說，得到的會是Luca驅散苦悶後的開懷大笑，雖然Kaneshiro家族的那些老傢伙們不認同露出這般神情的頭目，但比起無趣的黑手黨，Shu更喜歡這個老是不按常理走的Mafia Boss。

他趴在旋轉木馬的馬背上，望著坐在前頭一臉興奮的Luca，忍不住跟著笑起來。繼咖啡杯和天女散花式的蕩秋千後，他們已經連續玩了幾輪旋轉木馬，那個開槍不眨眼的黑手黨頭頭，笑得跟孩子一樣。

只要有遊樂園、品客薯片和這個陽光般的青年，他就等同於擁有足以讓全世界欽羨的寶物。

要是永遠都在這裡就好了。

但這個念頭實在太過自私，所以Shu只敢在心底喃喃。

從剛剛開始就興奮難耐的Luca，在他開始搭旋轉木馬前，就已經察覺有道視線投射在自己身上，只是並不像在黑暗中窺看，等著把他一槍斃命的那些陰冷目光。

Shu Yamino就只是看著，偶爾笑著附和他的話。

Luca知道他的咒術師兄弟有時會盯著自己看很久，他左思右想怎麼也得不到解答，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出口。換作平時，他會笑笑地用「POG」帶過，但現在他們就在毫無人跡的
結界獨處，若裝作什麼都沒看到，恐怕會讓Shu感到難過。

或許可能是一場誤會，但Luca怎麼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忽視，讓家人一般的好兄弟覺得受傷。

「Shu, something wroung」

「嗯？沒有啊。」Shu笑笑地，「只是看你玩得很高興，我也覺得很開心，我喜歡聽你的笑聲。」

Luca一愣，他不曉得Shu這番話有沒有其他意思，但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只能在對方發覺自己的異狀前，趕緊喊了一聲「POG」，慌張地想掩飾些什麼，伸手指向遠處緩緩轉動的摩天輪。

「我、我們還有那個沒玩過！要不要一起去玩？」

Shu朝他的指尖方向望去，輕笑：「當然可以，一起去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