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长了小狗耳朵怎么办Summary : 爱你的人可以看见小狗耳朵。



00


注意看，这个男人叫Shu Yamino。
此时此刻他遇到了一点麻烦，

年长他五岁的恋人正一如既往兴致勃勃地窝在沙发的一角打着电动，按以往来说，Shu应该火速抵达战场和Luca进行赛博厮杀，但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被对方的脑袋吸引，又或者说……是他头顶存在感很强的一些东西。

谁能告诉他，男朋友头上长出来一对毛绒绒的小狗耳朵是正常的吗？



01


Shu和Luca的初次见面是在一个平静无波的午后。

阴雨绵绵的天气持续了好几天，阳光难得的缺席让店里的猫猫狗狗都有些没精打采。本身工作日里客流量就不大，下了雨还会更少一些，Luca用不着接待客人，手机玩累了便百无聊赖地拿着逗猫棒招惹午睡的小猫。小猫被吵醒后看看逗猫棒，看看Luca，又看看隔壁安安静静趴着的边牧，深感面前这位店长才是真狗。

金城·卢·猫不理·卡见自己被猫嫌也不失落，秉持着越挫越勇以及要惹就惹所有人的坚定信念将矛头转向哈士奇。他拿着钙奶骨引诱它把狗爪子探出笼子握手，握一下夸一句“好狗”，但又每次都在小哈即将吃到零食的时候把东西拿得老远。
小哈：……
它多想在他的脸上咬出“冒昧”两个大字。

冷眼旁观好久的边牧毅然决然地拍下了身边的录音交流按钮，于是里面录入的Luca声音开始循环播放。
按钮：“好狗！”“好狗！”“好狗！”
Luca：？
Luca：。

叮铃铃，
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响了，Luca循声望去，一个挑染头的男人正在单手收伞。
Luca正准备以满分的精神面貌欢迎这位客人，
“好狗！”“好狗！”“好狗！”还在播。
Luca：……
Shu：……

怔了怔，Shu跟他短暂对视一眼，一时间本能战胜了礼貌。
Shu笑出了声。
Luca嗷地一声捂住脸，好想死，来个人给他一刀吧。



02


题外话，这个客人笑得还挺好看。
不对这不是重点。

尴尬的劲头过去后，Luca颇为敬业地当作一切无事发生，尽职尽责地投入服务行业当中。
Luca这才注意到顾客的怀里抱着一只身上包有纱布的小狗，看起来是只金毛的串串，那么小，那么瘦弱，乖乖的动也不动，一双明亮的黑眼睛警惕而不安地望向四周。
顾客说这是他在路边泥坑里捡到的流浪狗，当时浑身是伤，他把它送去宠物医院治疗了。可惜的是他还是在读研究生，平时没有精力照顾它，又担心宠物医院病原体过多不适宜小狗养伤，便想着能不能把它寄养在这里。
也许是顾虑到很多地方不愿意接纳病犬，他讲话慢条斯理，语调和缓而言简意赅，似乎给Luca留有拒绝收容的余地。

没想到Luca拨弄了一下小家伙被包扎得鼓鼓囊囊的前爪，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Shu大喜过望，笑着说谢谢，我会经常来看它的。



03


是这样的，Luca的头上突然冒出来了一对耳朵。

Shu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再三确认。
没有隐藏发箍和发卡的痕迹，目测上去短绒毛的质地也很逼真。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同居恋人没错，据他所具备的动物学理论知识，Luca头顶的那对小尖角是狗耳朵，这也没错。
拆开看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这两个元素结合在一起就很有问题了啊！
最关键的是，他试图伸手去触碰它们，却径直地穿了过去，摸了个寂寞。
俗称穿模。

他男朋友穿模了，这个问题很大啊！
大高材生Shu Yamino无声望向天花板，开始思考一个关乎他近阶段命运的难题：
我该去眼科还是精神科呢？

“Luca？”他试探着喊了Luca的名字，
“嗯？”后者正专心致志打游戏，条件反射的回应还含混着带点鼻音。
小狗耳朵抖了抖，其中一只向Shu的方向倾斜了一点。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Shu无法否认这对小狗耳朵安在Luca的脑袋上不仅毫无违和感，还看起来特别萌。

“Lucar？”这次他喊的是昵称，之前他们在一起玩马里奥赛车时起的外号。
“嗯嗯？”
Luca干脆暂停游戏，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歪了歪头表示疑惑，两只耳朵立得笔笔直，
“干嘛，SHUBERT？”他瓮声瓮气，“你知道打扰我玩游戏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喔哦！你听起来真是刻薄又邪恶，”Shu配合他演，“什么代价呀？”
Luca一下子从沙发这头扑到那一头，半个身子都压在Shu身上，他神秘兮兮掏出另一个手柄，像在秘密接头般：“代价就是……陪我玩！”

Shu一下子没绷住，成为了在金城导演剧本中笑场的不敬业演员，他实在是被逗得不行，没忍住伸手狂揉Luca的脑袋。
金城·卢·莫名其妙被当狗撸·卡头发被Shu揉得乱糟糟， 不仅没抗议，还趴在Shu的肚子上跟着笑作一团，头顶的耳朵开成飞机翅膀的形状，顺从地任由Shu的手在他脑袋上作威作福。

天哪，可爱死了。
坚定不移的狗狗教教徒无声呐喊，好想好想亲他。
行动派Shu Yamino立刻把想法付诸实践。

Shu为十几分钟前忧心忡忡的自己自罚一杯，事已至此，去他的眼科精神科，能看到这么可爱的耳朵不管什么病都是他的福报，他不病谁病，他一生积德行善这是他该病的。



04


导师那边跟进的项目总算有所进展，Shu在敲下研究报告的最后一个字符后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他看了看放在桌角的日历，这一天的日期被他用黄色的荧光笔圈了出来，按照安排，他今天该去Luca店里探望小狗了。
谢天谢地，他赶在deadline之前完成了报告，不至于耽误今天的计划。

从他把那只捡来的流浪狗寄养在Luca那边开始，只要没有什么突发情况，他隔三差五便会跑去店里。Shu扪心自问，起先他去得勤的确是因为太过忧虑小狗的身体状况，但随着它慢慢康复，他去那边的频率反而只增不减。
Luca是一个很有活力和感染力的人，他总是不遗余力热情又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所有人，不吝褒奖、不吝喜爱。Shu自认性格不算太内敛，但相比较Luca惯于外放的情绪，他倒确实是显得有些过于含蓄了。
第一次抱着狗来的时候，Shu边填顾客登记表边跟Luca闲聊，说到自己在读的专业，Luca十分捧场地附和道“我爱～生命科学！”Shu还以为他也对此有所涉猎，结果后者摇摇头说并不很懂，但像Yamino这样的人，喜欢的东西一定很劈欧寄。
Shu：劈欧寄？
Luca：POG！
Shu：……

老实说他没听懂，但看Luca的表情不像是什么坏词，就这样吧。他眨了眨眼问，可我们才认识几分钟，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呢？Luca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应该是直觉吧，Yamino长得很好看，讲话很温和，是那种看上去就特别靠谱的类型，能被这样的人坚定选择的事物一定本身就具备意义非凡的魅力。
来自热心陌生颜狗的直球把Shu措不及防地砸成了个不知道怎么回应的哑巴，他掏遍了自己以前引以为傲的社交话术锦囊，最后也只抖出了一句讪讪的谢谢。
这个家伙未免也太烫了点，他有点招架不住。

说真的，Shu实在是苦手于和Luca这样坦率又直白的人相处。从小到大，父母都严格要求他要学会委婉、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在看到可爱的事物时可以把好感脱口而出、喜欢的东西也可以直接说想要，累了就马上休息，厌倦劳碌也可以当即撒手去干更有意思的事情，没人教过他，在世界偏安一隅的某个角落，其实他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
然而在Luca身边，他发现这是一件如呼吸般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一次他的研究课题遭遇瓶颈，向导师请教探讨了好几个小时都没什么头绪，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酸奶麻花，恰巧当天他预约了到店探望小狗，便心事重重地去了Luca店里。没想到的是他一到那就被Luca二话不说往里屋拉，这位宠物店老板上班摸鱼摸得光明正大，居然在这里藏了一台PS5。于是一般路过Shu Yamino沦为资本陪玩，两个人配合相当默契，他就这样陪Luca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当然他也乐在其中。

天渐渐暗了，Luca放下手柄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怎么样啊大高材生，心情好点没？
Shu愣了一下，他没想到Luca能看出来，而且还是在他踏进门的那一瞬间就看出来了，他的心底闪过一点酸涩饱胀的微妙情绪。
他弯弯眼睛，撑着脸故意说反话逗他：“一般吧，陪你打游戏这点时间我都能写一篇论文了。”
“就吹吧，”Luca显然不买账，臭屁十足地甩了甩刘海颇有自信地戳穿他，“你明明挺开心的。”
“是啊，”Shu笑吟吟的，“多亏有你，太感谢了。”他很有良心地没有再耍赖狡辩，很神奇，在Luca的陪伴下他心情真的轻松多了，虽说确实是浪费了改进研究方案的时间，但积压在他心头的焦虑也是真的奇迹般地烟消云散。
请你喝奶茶，Shu对焦虑终结者说。
要大杯双份芝士奶盖全糖去冰，焦虑终结者Luca大人完全没在客气的。


刚出炉的研究报告发送成功，最近因为忙这个项目小半个月没去看过小狗了。Shu合上了笔电，他决定先洗把脸提提神，然后就去Luca店里。
抹掉脸上的水珠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停顿了几秒，感觉……缺点什么？
……要不做个发型？
拿出很久没用过的泡沫发蜡后他又陷入了沉思，既然都要做发型了，要不……再搭一套衣服？
那个，耳钉也换副新的？

等到他全副武装帅得无懈可击人神共愤地站在店门口时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题外话，通常他套个外套就能直接出门。
他也说不明白今天为什么突然想给自己过度包装，Shu握着门把手没忍住自我唾弃了一下。

叮铃铃，熟悉的风铃声。
但他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

Shu到这里一回生二回熟，店员也大多都认识他，见他探头探脑地好像在找什么，便主动说：“您寄养的小狗现在在后院玩呢，它康复得不错，之前还有客人问这只能不能卖。”
Shu一听，有人想领养是好事呀，他就跟店员讲如果有靠谱的人想要养它的话，可以免费领养。
店员点点头说知道了，又看Shu仍然是在原地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下了然，说如果您在找老板的话，他不久前刚出门，也没交代去哪。
Shu：哦……
有点失落。等等，他是来找他的吗？

店员又揶揄他，小哥今天穿这么帅是刚跟女朋友约完会吗？
Shu百口莫辩。

好吧，Shu承认这么久没见Luca是有一点点想念他，也可能不止一点点，确实不止一点点。他今天过来没有提前预约，没想到正好不巧撞上Luca不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像Luca这样坐不住的性格，作为能够自由分配时间的店长，其实人不在店里才该是常态，而他们之前每一次碰面都太顺理成章，就好像有人在专门调整安排等他，以至于他忽略了这一点。也正是因为见面太顺利，以至于他们除了一开始顾客信息登记的电话号码外，还没有互换过社交软件账号。

哎呀，好想见他。
以前怎么没觉得半个月有这么这么漫长。
Shu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他好像一下子弄明白了一些东西，有了这个答案，那么自己一切反常的举动就都能说通了。

Shu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自己社交媒体联系方式和一个哭哭脸颜文字，拜托店员转交给Luca。
「LUCAR~CALL ME BACK ˃̣̣̥᷄⌓˂̣̣̥᷅」



05


聪明的成年人总是可以很快理解自己的心情。

在处理多数事情的时候，Shu所秉持的原则都是深思熟虑、三思后行，以确保事态发展万无一失；而唯独在面对感情时，只要他确定了心意，便会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地付诸行动，大方追求。
原因？他当然不允许自己错过。
然而精明如他，Shu一向心细如发。他担心冒然地剖白心迹会让Luca对此手足无措，未免操之过急；再三斟酌后，他决定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地渗透进Luca的生活中——他压缩睡眠时间，将课业任务安排地更加紧凑，在不耽误课题进程的情况下挤出更多的时间和Luca相处。他捡到的小狗仍旧寄养在Luca的店里，这就意味着他能够因利乘便，不用找任何借口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频繁出现。Shu每次去宠物店，都会带一些Luca喜欢的零食和饮料、街上看到的新奇小物件、暗戳戳配了一对的挂饰，他偶尔会在和Luca一起打游戏时无意落下些随身物品，事后满怀歉意地戳开那个被他置顶的聊天框，约好下一次见面。一支忘拿的钢笔、一个紫色的发圈、一只模样憨厚的摆件……很快，Luca的秘密基地便有了很多Shu存在的痕迹。

这一天，一对年轻的夫妇来到宠物店，说要领养那只Shu寄养在这里的金毛串串。
Shu点点头，他确实说过希望能有靠谱的领养人带它回家。
此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有人想给小狗一个家，这是好事，但如果它被带走了，以后他要再用什么理由三天两头地跑来找Luca呢？
Luca“啊”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表示小狗虽然现在看似活力十足，但当时刚捡回来的时候满身是伤，如果要领养的话最好是带去医院再做一个全面检查。
假如他们是一时兴起，那么听到这些也许就会打消了领养的念头，Luca想，如果它被带走了，以后他要再用什么理由和Shu见面啊……
可是那对夫妇显然打定了主意，说这只小狗跟他们很投缘，他们愿意带它走，好好照顾它。
好吧！让我们恭喜串串小狗即将入住新家。

意料之外的情节让Shu有些措手不及，比计划被打乱更让人悲伤的现实是他没有并准备Plan B。
看着Luca收拾零食包装的背影，他咬咬牙决定搏一搏。
Luca突然转身，
“Shu，”“Luca……”
他们呼唤对方名字的声音颇有默契地重叠。
Luca眨眨眼，似乎掖着些笑意藏在眼底，他示意Shu先说。
“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Shu的耳尖泛起薄红，问得坚定又认真。
Luca没兜住笑，像是早就猜到了Shu要说什么。
“想当老板娘啊？”他反问。
“是喜欢你。”“有多喜欢？”
“把所有抓到的闪光宝可梦都送给你。”
“那你再把上一句话说一遍。”Luca使坏。

“很喜欢你。”Shu乖乖重复。
“我知道。”

他说他也是。



06


世上真的存在前世今生吗？

Shu从小就很喜欢狗狗，但是父母总是以被不熟悉的恶犬咬了会很危险、小狗身上有细菌之类为由，不让他近距离接触它们。
所以他虽然喜欢，但从来都没有养过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
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养过。不仅养过，还养了很多年。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常常会闪过一些碎片化的记忆，当他把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凑起来时，他看到了一个长大后的自己，和一只油光水滑的金毛犬在草地上追逐打闹。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场景。
虚幻的、不真实的假象，却偏偏逼真到让他几乎有些历历在目。
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
Shu把注定无解的答案归咎于孩童过于旺盛到无处安放的想象力。

Luca说他最近一直有做奇怪的梦。
他枕着Shu的大腿，头上的小狗耳朵平贴发顶，看起来正安心享受此刻的相处、很喜欢和自己的男朋友腻在一起。Shu伸手捏了捏Luca的脸，问他是什么样的梦。

Luca说，他莫名其妙梦到自己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崽，风吹雨淋没有家就算了，走在路上还差点被车碾，然后有个人路过把他捡回家了。
他想，他救了他，那他得想办法报恩呀。
后来有一天晚上，主人家里失火了，他把主人拱醒，咬着他的袖子给他往门外扯，千钧一发之际又折返回去想把他的随身物品叼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横梁砸了下来。
每一回梦都到这里戛然而止。
Luca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讲一个渺远的睡前故事。
会觉得痛吗？Shu小声问他。
不会，但是每次都提心吊胆的，很怕那个人受伤。
小狗耳朵抖了抖，又温顺地伏着。
Shu看着他剔透的浅紫色眼睛心软软。
没事的，那只是梦而已。Shu亲了亲他的鼻尖，柔下声垂着眼睛哄他。

Luca没告诉他的是，其实在遇见他之前、毕业选择开宠物店之前、更早之前，自己就有做过这样的梦。
第一次梦到这个场景时，他从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般“咚咚”声震耳欲聋，像雷暴、像山崩。
眼角还有一滴从梦中逃逸尚未来得及干涸的眼泪。
Luca久久不能平静。

之后第二次、第三次，起先他还会因此心悸不止，但循环往复之下，他便渐渐地开始对这个诡谲的梦境习以为常。
他不是没去看过医生，但检查下来各项指标都出奇正常，最后也只是总结近期学习压力太大导致轻度神经衰弱。
长期保持运动的习惯让他很擅长在短时间内平复狂跳的心脏，所以当梦的次数多了，他想不管了，就这样吧，反正也无所谓。
而他没说出口的是，他从来没能看清过梦里那个人的脸，只是在梦境的设定里，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个人对他特别特别重要。
直到遇见Shu。
他本来已经有段时间没做这个梦了，直到遇见Shu，他再一次被拉回那场大火，但这一次他在火光的映照下看见了那个人流泪的眼睛。
义无反顾地跌进去，那汪瑰丽幽深且浓墨重彩的黛紫，一口只要看过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的青莲色古井，和记忆中惊鸿一瞥的初遇缓慢重叠。
摇曳的火舌舔舐过的地方留下残暴而危险的光影，明灭的辉芒下，他看清了Shu的脸。

哇，惊鸿一瞥。



07


Shu一进门就撞见Luca对着电脑屏幕破大防。

“我对天发誓我要把↝你们↷豆↺沙↷了！”
语气抑扬顿挫、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撕心裂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Shu凑过去看，Luca是在戴着耳机玩太空狼人
杀，此时此刻他操控的黄色小人被毫不留情地票到
了外太空，留在屏幕上的最后一秒还在疯狂蹬腿。

被耳机头梁卡住的小狗耳朵来回扑腾几下，最后歇菜变成了飞机耳。
喔唷，委屈死了，又可怜又诙谐。

Shu没忍住问他，你不觉得头上卡得慌吗？
Luca还沉浸在被票出的悲痛余韵里，听到Shu的问题后下意识摘下耳机摸了摸头顶，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他照了照镜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Shu欲言又止，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这对耳朵？
此时和Luca联机的朋友们隔着视频摄像头跟Shu打招呼，个个神色如常，也有几个正前仰后合地笑Luca破防。

不会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这对耳朵吧。



08


当时那对领养了Shu捡回来那只串串的夫妇给Luca回电，说兽医诊断下来它的皮肉伤都基本痊愈了，只是流浪太久又不知中途受过多少伤害，体内的很多器官都有早衰迹象，可能会比寻常小狗的寿命短很多。不过凡事无绝对，悉心照料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后来他们主动添加了Luca的社交账号，时不时会分享一下小狗的最新情况，今天吃了三个罐头啦，明天拆家啦，后天和大狗吵架吵赢啦……看着越来越有活力的小狗，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然后有一天它的女主人哭着给Luca打电话，说小狗尿血了，带去检查说是有膀胱肿瘤，医生让他们做好要安乐的准备。
晴天霹雳。

不是都已经开始好转了吗，原本流浪的小狗有了新家、有了很爱它的新主人，身体在渐渐地康复，也在狗狗公园交了新朋友，明明熬过了之前的种种磨难，怎么会……
Luca很难过，他还记得之前它被寄养在他那时，小狗总喜欢拖着伤腿爬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背，尾巴摇得像小小螺旋桨，似乎恨不得学直升机飞起来舔舔他的脸。
他很难过，但还是安慰女主人说至少在它生命的最后一程中会是被爱包围的、是快乐幸福的。

时近新年，这一天他跟Shu原本说好了想带着零食玩具大礼包上门探望小狗。Shu的导师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拖了堂，等到他姗姗来迟去接Luca时，Luca坐在榻榻米上闪烁其词地说要不改天再去吧。
Shu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Luca换上一个大大的笑容，看上去若无其事：没有哇，就是今天天气不太好，想着要不过两天天晴些再去。
Shu透过玻璃门看向室外，碧蓝的天阔被重重叠叠的云掩住，日辉透过云层斑驳地吐息，一阵风把云轻轻推开，一缕阳光畅通无阻地抵达地面。
天气是不算特别晴朗，但也绝对不算糟糕，起码不能作为推托日程的理由。
肯定有别的原因。

他收回视线，敏锐地察觉到在Luca的明媚笑容之余，头顶的小狗耳朵没精打采地耷拉着，丧气地微微颤抖。
在说谎，Shu心想。
“是出什么事了。”他轻轻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用陈述的语气。
Shu抿唇，走过去捧起恋人强颜欢笑的脸，半是无奈地叹息，“怎么了呢，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他的确笑得无懈可击，可Shu看到了他头顶的小狗耳朵在替他伤心。

糟糕，被戳破了。Luca的笑容在脸上僵硬了一秒，Shu牵过他的手捏捏，发现他指尖有些泛凉。
他就着Shu的手把他的身体拉低，Shu干脆单腿跪上榻榻米，顺势把Luca抱进了怀里。
他安抚性地拍拍Luca的后背。
半晌，Luca泄出一声极似啜泣的鼻音。

原来他在难过的时候是像这样无声无息，像是厚土干涸后一条细小的裂纹、金鱼缺氧前吐出的最后一颗泡泡、晴空烈日下局部落泪的毛毛雨。
在Shu的印象里，他总是开心、总是不计较、总是知足、总是自在、总是没心没肺，几乎让他以为他不会失落、不会沮丧、不会抱怨。
原来一直是年长者对他情感世界无微不至而滴水不漏的顾虑与关照。
那他到底错过了Luca多少失意落寞的时刻。
他怎么就忘了小狗也会绕着尾巴汪汪哀叫。
小狗也可以郁闷，也当然可以难过。

Shu突然感觉自己的颊侧有阵柔软的痒意，他下意识侧首，发现是Luca的小狗耳朵绒绒地挠着他的脸。
第一次，他触碰到了它。



09


闹铃响起，又是新的一天。
攀上半空的太阳慷慨地抖落出温热的日光，从半掩的窗帘缝隙中挤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发亮索道。

Shu倚在床头睡了一晚，醒来时肌肉与骨骼似乎都在控诉在休眠时间遭受了不公对待。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被，他的膝盖上还躺着一台敞开的笔记本电脑，移动光标屏幕亮起，文档上的大字部分写着“犬科动物脑干听觉诱发电位研究”，这是他昨晚熬夜准备的课题。
昨天他写得有些疲惫了，就悄悄钻进了早已入睡的恋人的被窝，试图更换一个更加舒适的工作环境。爬上床的时候，陷入深眠的Luca还下意识地往右边让了让，又被肌肉记忆带动着靠了过来。
事实证明，工作与学习作为一场人生必经的长期受难并不适合在半路改善坐牢条件，还没敲下几个字，Shu就被阵阵暖意裹挟着占据感官，昏暗的房间只有屏幕发着微弱的光，没多久他就彻底被困意夺舍。

难得他醒了Luca还在睡。
刚苏醒的身体艰难地运转处理着入睡前的记忆，身边的Luca睡得很安稳，胸口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着，Shu突然发现他头顶的小狗耳朵消失了。
莫非那也是梦？
可他分明记得那些事情都真实发生过，他想不通了。
不管了。

他神情柔软地看着熟睡的Luca，一反常态的安静，温顺的、无害的，蓬松的金发在阳光的亲吻下亮亮地反着光，又因为和枕头的摩擦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蓬乱的头发呆呆地拱起了两小撮，

像小狗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