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若罔闻 我垂下脸，把落在脸侧的鬓发撩起，顺手别在耳后，总算看清了手机屏幕。在我辗转询问多人未果后，失踪的当事人终于姗姗来迟地发来了消息，却是一条语焉不详的地址，无前因，无解释。

盯着那个莫名熟悉的地名想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这是我之前去过几次的酒吧，是个清吧。该说那家伙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倒是把我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吗？该不会待会儿过去一看，他还在那买醉？

这种想法甫一浮现在脑海中，我便嗤笑一声，只觉荒诞。五条是什么人？好酒送到他面前他都不会要，说不定还会硬灌给路过的无名咒灵，从此在特级的108种消灭咒灵的方法一书上添上一页，还能把某些人气得跳脚。这会儿他估计在跟调酒师胡搅蛮缠，非要喝草莓芭菲。

一阵淡淡的不悦袭过心头。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能想起那个“结”的存在，并且因此对那个家伙产生一种本该就有的，呃，独占欲？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点，我都有点恶寒。

这倒不是因为我对五条有什么意见，不得不说在某些时期他还是能称得上一句“可爱”的。只是我们实在是太熟了，熟到直接跳过热恋期（本来也没有这种东西）进入平淡期，这种独属于真正热恋情侣的词语根本不适用于我们，还平添不自在。这种事情成真的可能性只靠一个“如果”堪堪撑起，而我不信这种苍白的摇摇欲坠的自欺欺人。

但也不是没有意外发生，就比如现在，当我推开酒吧的玻璃门时，抬目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这并不稀奇，五条的白发总是那么显眼；稀奇的是旋转的灯光在那个角落一扫而过后，我看到了他旁边放着的几瓶酒。很符合酒吧的气氛，但并不符合他本人的作风。

我禁不住微皱眉头，更觉头疼。有种隐隐约约预料到今天的事情必然会变得糟糕无比的感觉，但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抬脚，然后朝着五条走过去罢了。

“怎么回事？”我开口。但五条并未回答，只是一手半圈半握着酒杯，另一手撑头，也不转头，视线放在远处虚虚的一点。

“回答我。”我加重了一点语气，总算换来了他的回应。五条放下原本撑着头的手，慢慢地扭头看向我，那双眼睛就像装在酒杯里的蓝色冰块，随着他的视线移动轻轻在杯中撞了几个来回，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微的亮光，最后归于静止，徒留被它带动的深色酒液泛起涟漪。

他开口，嗓音意料之中有点哑：“硝子，陪我喝一杯吧。”

我没回答，只是顺手抽出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点了一杯烈酒，然后不甚在意地喝了一口。久违的苦辣味在舌尖漫开，随后如一团烈火般滚入了腹中。

五条又沉默下来，重新回到放空状态。我对他这种样子倒是有点印象，似乎还得追溯到他初来高专的那会儿，五条虽然经常和夏油打打闹闹，但偶尔在空旷的教室和我们一起等夜蛾来时，他用手撑着下巴，墨镜要掉不掉地挂在鼻尖上，一抹蓝色半显半隐，从我那个角度刚好能看清他的一只眼睛，和一闪而过的无机质的冷漠。

当时我只认为是错觉，毕竟下一秒五条便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随后便用插浑打科让我忘却了那一瞬间的怪异感。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再加上听说的一些五条家的传闻，我倒有些明白了：那种状态或许是造神的后遗症。五条被当做神明供起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早年睥睨间带着一股神明观世的百无聊赖和漫不经心。

不过还是有区别的。当时五条仍带着与生俱来的孩童一般的气质，让我时常觉得他的好奇心实在太重。与其说当时的他是不自觉流露真实的漠然，倒不如说是一种平日接受了太多鲜活的气息，以至于让本来习惯盛放敬畏的神龛在某些时候无知无觉地散发出略微的茫然。

但现在不一样。五条像是被凭空抽去了一股积累多年的人气，徒留下最原始的本能和躯壳。他如今确实像是初降人世的神明，无悲无喜地打量着万物。就连本该能染出情调和烟火气息的灯光在他脸边一转而过时，不但没能削减这种强烈的隔离感，反而还被迫裹挟了一些他身上平静却冷冽的气息，又在朝我转来时，将其直直塞进我怀里，而把五条重新扔入黑暗中。

我只觉无法言说的烦闷，五条却仍不言不语，但终于又开始倒酒，是那种不管不顾的喝法，倒是意外给我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一切总该有缘由，一切总该有结局。我看着那双眼睛逐渐泛起混沌，心道连神明也逃不开醉意吗？不，我不该这么想，就像夏油从不记住五条长到吓人的头衔和家族背景，就像我以前做的那样，无论是留在记忆中的高专同学五条悟，还是眼前这个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流尽了所有的情绪的五条悟，我总该唤他一句——

“悟。”我伸手拿走了他抓着的酒杯，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别喝了。”

他仍不语。

我道：“杰的尸体可以交由你处理。你要是喝醉了我可没办法带你回去。”

我感到手上传来了一阵力道，顷刻又被卸去。再看向五条时，他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眸中涌起复杂难辨的颜色，但最终仍未经由他口吐露半分。

我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却忽觉肩上传来一阵克制的不轻不重的压力和一股不属于我的体温，似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如下意识的亲近。

“硝子，我走不动了，还是你带我回去吧——”

也只有这种时候稍微显得可爱点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