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琐记37.8摄氏度。他模模糊糊地想:得请假……向老师,还有向knights的大家说明一下。
父母出差,要明日才能赶回,如今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濑名泉本是足够独立的优等生,病中却也难得显露几分普通人的力不从心。敲击按键的手指缓慢吃力,每聊一句电话他的大脑都感到一阵晕眩。
不知是前阵子的疲惫导致,还是把衣服借给某人的原因……总之,幸好一切都已结束,近期并无重要live,能够躺在床上安心休息。
三餐尚来不及考虑,饥饿暂时没能侵袭身体。就当断食吧。…昏昏沉沉,他服下药,闭上眼睛。
这一觉清醒,迟钝的感知提醒着濑名泉腹中正空空。与此同时,似乎又有极淡香气自门缝飘散,仔细一嗅,却不知所踪。
——爸爸妈妈提前回来了?
定定神,他掀开被单,看来发汗很顺利。只是仍然头重脚轻,推门的身影不免有些摇晃。
香味不是错觉。漆黑的客厅对面,开放式厨房灯火通明,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忙碌地穿梭其间。濑名泉这才意识到时间大概将近傍晚,胃部响声越发显得突兀。
“诶?濑名醒了?”
那人急急忙忙熄火,光手去托灶台上的砂锅,他不禁呵斥道:“停!”
然而为时已晚。月永雷欧“啊”地一声收回指尖,被几步上前的病人扯到水龙头下冲洗。尽管立刻进行降温,那变得通红的白皙肌肤依然生起几个水泡。
“你这家伙——!”
濑名泉刚要骂他,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见状,橙发同级生赶紧将他扶到桌前,“对不起嘛!不过,濑名还是先垫垫肚子,等会儿怎么教训我都可以喔!”
是非常普通的咸粥,混入了肉沫与切碎的蔬菜。味道很难说糟糕,濑名泉却无法下咽,咳嗽几声,脸色苍白。
“冰块……”
“知道啦知道啦!”
等人轻车熟路找到毛巾冷敷,泉这才继续使用汤勺。
没有询问对方是如何进门,——高二他们就曾互换过备用钥匙。后来泉寄回月永家,至于自己家的……雷欧,没有提及,他也不追问。
也许是看着瘦得可怜的身体压根想不起这茬,也许是避免家里蹲的家伙来找自己时又得翻窗,也许是害怕雷欧被当作可疑分子绳之以法,也许……
做着这样那样的猜想,在惴惴之中度过平静的学院生活。月永雷欧并没有如濑名泉所希望的那般,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与他和解,而是若无其事地重返校园,以和从前不太一样的态度看向自己。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雷欧君,就像有些话,可以告诉后辈,告诉“弟弟”,但在所在意的对象本人面前,任何言语都会变得胆怯无力。大多时候,他们的相处与从前并无太大差异,只是偶尔偶尔,仅仅目光相接,就能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
眼下氛围就相当沉默。雷欧君坐在对面,捏着通红的指头,抱臂注视自己。
一勺又一勺,对方保持着姿态。他没有抬眼,只借着吹气时的余光,窥得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睛,随即烫伤般收回视线。
尽管如此,濑名泉的动作依然慢慢吞吞。
粥总有喝完的时候,碗筷器具都放进洗碗机,月永雷欧方才将慰问品拿出,一副打算离去的架势,向他逐一展示。
“罐头,布丁,冰淇淋……对了!还有蛋糕!濑名现在还有胃口吗?我替你切?”
“……都是橘子味儿。”
“诶?主要是濑名喜欢吧?平常濑名House采购的水果大多都是橘子?”
——因为我以为你喜欢。
好吧,是相同发色带来的错误联想。不过,易于储存、方便好剥、汁水充盈,确实也算不上讨厌就是了……重要的是……
“为什么要过来?”
昨日才理清的思绪,“留在我身边”的请求,多少对两人尴尬的关系有所改善。但梦境一般的舞台结束,回到平淡如水的现实,濑名泉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想和雷欧君“像过去一样”,还是有什么更加确切的目标……
“毕竟我是最闲的人嘛,也只有我来过濑名的家。”
如果真能像过去一样,月永雷欧也决然不会是这种回答,“还是说,濑名更想让其他人来照顾你?真抱歉呀,凛月说——”
“——睡间说什么?”
他饶有兴味地问他。
而雷欧,惊愕睁大的眼睛里是自己无比清晰的倒影,红色一层一层,从指尖爬上脸颊。半晌,恍惚着的、颤抖着的回答,慢慢响起:“凛月说,如果是我自己来看望濑名,濑名一定会很高兴……”
被看透的不爽语调,“他倒是聪明。”
鼻尖,再度靠近。
“我确实很高兴……所以,雷欧君,你应该回答什么?”
“…我很担心Sena,我想和Sena独处。”
涨红着脸,橙发的国王大人虚弱地说:“所以我来了。”
“嗯,好孩子。”
不同于刚才的浅尝即止,这是一个久违了的、柔软热吻。他的思维仿佛停滞在此刻,头部仍然昏沉,胸口仍然闷痛,耳边急促的呼吸却向其中注入些许清明的力量。
“…明明温度不高,居然也能烧昏头?”这是嘴唇离开后对方的第一句话。“濑名醒了,一定会生气的。”
他看着他比从前更长更加凌乱的头发,看着他无奈又纠结的脸,看着他那让自己捉摸不透的、美丽的眼睛,愉快地轻笑。
回答颇有几分孩子气:“没错。——所以,就让明天的我烦恼去吧。”
在自己怀中,雷欧君也闷闷地笑了起来。
如今梦之咲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濑名泉和月永雷欧曾经真的交往过。
当然,这个说法并不严谨,更准确一点,他们并没有经历过正常分手流程,目前现状无论解释为“交往过”还是“交往中”,都需要打上那么几个问号。
正是这样暧昧晦涩的局面,在校时,泉起初也尽可能地避免与对方独处或者肢体接触。但全然忘记般的雷欧君,仍毫不避讳地向他撒娇,对自己的擅自离去则不做任何交代。……怎么能拒绝,又怎么能不一边没出息地开心、一边烦恼气闷。
他本就不是坦率的性格,也想学月永雷欧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凭什么呢,只有我小心翼翼、辗转反侧?你难道以为自己还能轻易左右我的情绪、影响我的人生吗?
一遍又一遍,恶狠狠地咬着那三个字,那无数次含在口中却只能含在口中的昵称。他唤他“国王”,他叫他“Sena”,这是二人都心知肚明的、愚蠢的角力。
是的,非常愚蠢,当濑名泉发现雷欧君其实也在意、其实也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们的关系,当雷欧君披着头纱、把手放在自己手中……他知道自己输得彻彻底底,压根没有赢过对方的可能性。
爱之一词,本就无关输赢胜负。
“…来之前我没有洗澡。”
数月以来,头一回坐在泉的床上,抱着枕头,雷欧显得有些不自在:“濑名真的要做吗?…不会做到中途晕过去吧?”
“姑且把这视为挑衅。”他亲亲他的额头,脱掉他的外套,“没关系。我的父母明晚才会回家,你最好先想清求饶时的说辞。”
“才不会求饶!”
月永雷欧抗议,手臂却乖乖伸展。只剩里衬和内裤时,终于有了一点害羞的模样,“等等!我自己来!”
“——雷欧君,身体好凉……”
“呜……那是当然吧!倒是濑名,好烫……套子在哪里?”
“我不记得国王大人喜欢那种东西。”
“呀…!怎么突然…!”
自从知道雷欧去了国外,一直一直,他其实都非常在意。会不会回到学校?会不会遇到更喜欢的人?会不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从前,他们花了那么多的时间记住彼此气息,可缺失的时光无法填补。当大家向雷欧讲述对方休学期间发生的事情,只有泉感到更加深切的焦躁。你呢?没有我在身边的你又是如何?
不满足,还是不满足。导致他欺负得有些狠了。重叠的身体温差逐渐缩小,先前还颇有余裕的家伙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濑名泉凑近,才听见破碎的呜咽:
“讨厌……”
他顿住,“讨厌?——是讨厌和我做这种事吗?”
“讨厌控制不了心情的自己……濑名会发烧是我的错吧?虽然明白之后一定会后悔,”
有泪水顺着那挡着眼睛的手背流下,“但我一点也不想醒来……不想回到学校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不愿展示给自己的哭泣,虚弱断续的声音,如同梦境重现,他却清楚地知道这是自己可以决定的现实。
“我不会后悔,你也不需要。”
还有许多的话要说。
还有许多的事没做。
现在确实算不上什么好时机。
“我会记住的,你也必须记住……无论在学校里如何,无论多少等待解决的问题,——让雷欧君留在我身边的请求,绝不是一句简单的台词或者玩笑话而已。”
就让他难得地任性一次吧。
这一夜他没有做梦。
失眠的情况,国王大人返校后已经改善许多,甚至没有发现对方于何时离去。面对凌乱的床铺,濑名泉烦躁地打开手机。
消息的涌入让界面甚至出现一秒左右的卡顿。
基本,是对他病情的询问,和对生日的祝福。就连knights的聊天群,在队友各自一番关心和推选队长代表看望的聊天记录之后,午夜十二点,也纷纷开始祝福。
朔间凛月:祝阿濑生日快乐!
鸣上岚:祝小泉生日快乐!
朱樱司:濑名前辈Happy birthday
朱樱司:奇怪,Leader怎么不在?手机丢了?
鸣上岚:是单独祝福过吧?
上午 5:20
月永雷欧:濑名生日快乐。
上午 7:15
朱樱司:Leader???您又熬夜了?
朔间凛月:也可能是才醒。呼,呼,我也得睡了……
朱樱司:凛月前辈!!!我们今天还有练习!还要去探望濑名前辈!
鸣上岚:国王大人昨天已经见过小泉了吧?礼物应该也提前送过去了?今天还要和我们一起吗?
月永雷欧:……不用。
濑名泉:嗯,已经送过了。
打算洗澡,抽屉里少了一套内衣。群里因为他的出现顿时炸开了锅,某个家伙倒是再也没回复。
濑名泉:谢谢大家,我的身体好多了,练习应该没有问题。
濑名泉:雷欧君,记得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