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C】流寇的爱情很久很久之前，在北方的爱尔兰海旁边，有一个王国。王国很小，国民都以耕种和捕鱼为生。
王国有一位年少的公主，她天性自由，喜欢在王国与海接壤的地方乐此不疲地进行探险。她喜欢观察海里的生物，喜欢追赶冲上海滩和礁石的浪花，每天无忧无虑，过得很幸福。
有一天，她在王国边境的海边遇到了一个人。他不是他们这里的人，公主认得王国里每一个人。他伤的很重，衣衫褴褛地伏在泥沙上，血色从他的腹部不断涌出，又被卷上岸来的海浪冲淡。公主把他翻过来——是个年轻的男人。她探出手去试他的口鼻，发觉他仍有微弱的呼吸。公主想了想，把他拖到了不远处的礁石边，准备处理一下他的伤口。
在公主要解开他腹部的衣裳时，她的手突然被紧紧抓住了。她顺着握住自己的手腕看去，发现这男人已经醒了，通红的眼睛带着血丝，正紧盯着她。
“我只是要帮你包一下伤口。”公主说。
男人的眼神依旧警惕。于是公主站起身来退后一步，将自己的随身物品都拿出来放到了地上。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公主说。
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单纯诚挚，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小憩，脸色苍白像一张纸。公主很快就帮他清理了伤口，并帮他把伤处仔细地包了起来，随后便蹲在男人旁边，看了他一会儿。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公主说。“你要去镇子上看看医生吗？”
男人又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眼中的戒备淡去了几分，但仍旧保持着警觉。
“不，不用了。”他拒绝了，清醇的声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变得沙哑。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公主皱起眉头，说：“你现在还不能动。”
男人没有听从她的告诫，固执地想要站起身。


“爸爸，他为什么不听话？”


好问题。也许他天生就是个不听话的人，这样不好，很不好。好在公主是个善良的人。她扶住了他，然后搀着他，帮助他站了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男人低声道谢。他起身看了下附近嶙峋的矮山和发灰的天空，说：“我自己能够找到落脚点。多谢你的好意。”
公主奇怪地看着他。
“这里只有荒山和石头，没有落脚点。”公主说。
男人笑了一下。
“随便一个洞穴都是我的容身之处。”他说。


于是公主与他就此别过。过了几天，她带了几件父亲的旧衣服和一瓶伤药，再次来到了那片海滩。
“到哪里去了呢？”公主来回寻找着那个男人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忽然，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你为什么在这里？”
公主望过去，看到那个男人正站在远处一座矮矮的悬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之前穿的破衣烂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简陋的兽皮衣服——公主想，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猎人，才依然能在受伤的情况下猎到野兽。
“我来给你送几件衣服和伤药。”公主说。
男人不解地看着她。
“你救了我，我现在死不了了。为什么还要送这些？”
公主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是个好人，决定好人做到底。”公主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住在哪里？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男人没有隐瞒她自己的住处。公主跟着他走进了一个山洞——在山的背面，很隐蔽，洞里铺着一层干草和几块兽皮，角落里还有粗糙的石头工具，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赶工的。
公主把洞穴内部看了一圈，才把东西放在了干草上。她一转身，就看到那个年轻男人正倚在洞口看她，眼睛在昏暗的山洞里闪动着她看不懂的光。
“为什么还要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道。
公主说不上来。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来看看。”公主说完，反过来关心他的伤势，“你的伤怎么样了？”
男人没有说话，自顾自绕过她，走到山洞角落的工具堆坐下，开始磨一块长长的石头。公主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腹部仍然隐隐发红。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公主说。
男人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一边磨一边说：“没什么，过一阵子就不会流了。”
公主从干草堆上翻了一会儿，找出那瓶伤药塞到他手里，说：“这么放着不管的话，你很快就又要死了。”
“你怕我死掉吗？”
男人终于调转过身子，仰起头看着公主，问道。明明她现在是站着，俯视着男人，公主却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危险的预感。
“你希望我活着吗？”男人又问她。
公主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只是他眼中像是燃起一团火，烧得她不敢直视。她避开目光，含含糊糊回答：“……算是吧，毕竟我救了你，不能就这么看着你死了。”
男人听到她的回答，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小瓶子，手指无意中碰到了公主的掌心，粗粝地像海滩上的砂砾。


“爸爸，他现在为什么又听话了？”


我也不知道，亲爱的。也许他就是这么个怪人。
男人没有管旁边还有公主在场，直接脱下了上身的兽皮，公主赶紧转过身去。是的，你说的很对，随便看别人的身体是不礼貌的。但是这个男人不在乎这些礼仪，他拧开小瓶子，径直开始上药。
公主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闻到空气中有一丝血腥味，脑海中又回想起那天看到的男人的腹部——足有半尺长的伤口，狰狞地外翻着皮肉。她没忍住，问道：“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背后迟迟没有传来回答。公主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到这个男人早已穿好上衣，仍然用那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我被驱逐了。”他回答公主，“因为我杀了我的母亲。”
公主瞪大了眼睛。“真的吗？”她问。
男人看着她，反问：“你相信是真的吗？”
公主答不上来。她有点害怕，又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看着并不强壮，也并不凶恶，她想象不出他会是杀死自己母亲的人。
于是她决定告辞。“我得先走了。”她说。
男人低了低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
“你还会再来吗？”他问。
公主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回应。但是这个陌生的男人散发出的神秘气质、和他过往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是如此吸引着她，让她想起以前误入过的石山密林，明知危险，却仍忍不住想要向深处探索。
“我会。”
犹豫了一会儿，公主这样答道。
男人笑了。
“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公主真的会去吗，爸爸？她不怕吗？”



公主是有点害怕的，但是过了几天，她还是去了。这次她带了一些自家做的食物，顺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山洞。
男人不在洞穴里。公主在干草上坐下，细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爱尔兰的天空永远是阴沉的灰色，天与海交连一片，分不清海平线究竟在何处消失。然而这次的山洞不像上次那样昏暗了——山洞里多了一个简单的小桌子，几块石头支起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一小根蜡烛，正默默摇动着小小的火苗。
“你来了。”
男人回来得出其不意，看到公主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也映出了火苗的亮光。公主看着他手里的弓箭，问道：“这也是你做的吗？”
“用猎物换的。”男人把弓箭放在一边，也坐了下来。隔着木板和蜡烛，公主感觉男人的脸色变得柔和起来。
“我带了食物。”公主没忘记今天来的目的，她说，“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即使你空手而来，我也会告诉你的。”
于是男人给公主讲述了他的过去。他来自海另一边的国家，原本过着幸福的生活，后来他的老家遭遇了海啸，他便成为了一名猎人，在山间生活。后来，他的母亲在他外出打猎之时，旧病复发，不幸逝世。他的父亲为此大发雷霆，认为是他害死了他的母亲，于是便将他赶出了家。他独自在外游荡的时候，被强盗盯上了财物，在与强盗搏斗的时候，他被强盗砍伤扔下海去，顺着水流，他才流落到这里。
公主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身世，觉得很可怜，说道：“你母亲的事根本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说是你杀死了你的母亲了。”
“你觉得不是我的错吗？”男人问。
“嗯。”公主认真地点头。
“谢谢你。”男人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舒缓，他站起来，向公主伸出了手，说道，“为了表达对你的感谢——你想学骑马吗？”
公主一下子兴奋起来。父亲觉得她是女孩，从来不许她做这些事，况且他们的王国临海而生，并没有多少可以骑马的平原，所以她也很少见到马。


“女孩不可以骑马吗，爸爸？我也不可以吗？”


当然不，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宝贝。男人说带公主骑马也是真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换来了一匹马，也或者是他在山里驯服了一匹野马也说不定——但是他真的有一匹马。
公主没见过这样大的马，她只见过街上慢慢悠悠运输粮食的马匹。
“这个要怎么骑？我不会。”公主紧张地问。
男人没等她说完，一个翻身上了马，动作快得她都没有看清。她抬头看着马上的人，头顶是浅灰色的云和无边无际的天。男人对她微笑，俯身伸出手来。
“拉住我。”他说。
公主从来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就算把她之前所经历的所有探险加起来，也不如现在来得令她振奋。骏马在山石间和海滩上疾驰，他们随着马蹄的声响在马背上不断起伏着，公主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这么畅快的感觉，洒下一路笑声。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公主必须要回家去了。大半个夕阳已经浸到了海中，海浪荡起层层波纹，把熔黄的光打破成满海的碎金。公主在男人的搀扶下下了马，回头看着仍坐在马上的男人，他的脸庞在落日的斜晖下落下晦暗的阴影，只有眼睛亮得像深夜的星。
“你还会再来吗？”
他问。
公主调皮地笑了一下。
“下次我一定会比你骑得好！”她说。


“哇，听起来好开心！”



是的。公主回去以后，每次想到骑马时的情景，都会忍不住偷偷微笑起来。王后发现了女儿的变化，悄悄问她：“你恋爱了吗？”
公主摇头，否认了。
但是这些细节瞒不过王后。王后和国王开始偷偷调查，最终发现了男人的存在。
“你真是惹了大麻烦！”
王廷内，王后苦恼地皱着眉，数落着女儿。公主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问：“发生什么事了，母亲？”
王后沉着脸说道：“你偷偷去见的那个男人，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公主心里“咯噔”一下。
“他是海对面那座帝国的王子，因为犯了大错被国王驱逐出了皇室，后来做了流寇，他父王一直在通缉他，要把他抓回去坐牢！”
公主大吃一惊，说：“这不可能！”
王后摇头，继续说出了一个让公主更为慌张的消息：“好在你没有与他牵扯太多。你父亲一直想和帝国交好，这样一来就有了机会，等你父亲把他捉住，我们王国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公主一下子心乱如麻。
国王决定深夜出发，准备在他放松警惕时，将他一举拿下。公主得知了父亲的计划，趁着无人注意的机会，在入夜时分，再次来到了海滩。

男人不在山洞里。公主焦急地在海滩上呼唤着他，来回奔跑着寻找着他。夜越来越深，月亮悄悄爬上山崖，洒下一地银纱似的微光。
“你怎么来了？”
男人终于现身，他问道。
公主一把攥住他的肩膀，说道：“快走吧，我父亲要来抓你了。”
“为什么？”男人说。
“因为……他们知道了你是做了流寇的王子。”公主说。
男人的脸色变得凝重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吗？”他说。
公主点头。
“你是来抓我的吗？”他问。
“当然不是，我是来让你逃走的！”公主说。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叹息道：“看来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公主愣住了。她突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突如其来的痛苦卷上了她的内心，不舍与冲动一起叩击着她的心弦，使得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走。”
这次轮到男人愣住了。他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女，拒绝道：“你不能跟我走。”
“为什么？”公主问。
“因为我是个流寇，是个不被家族承认的落魄皇子。”他说。
公主大声道：“我不在乎。”

男人心头涌上巨大的激荡，但他忍住了，还是拒绝道：“你难道不怕晚上再也不能睡舒适的床榻，只能睡干草兽皮？”
“我可以枕你的手臂。”公主说。
“你难道不怕一生都要颠沛流离，被无止境地追捕？”
“我可以当做这是新的探险。”公主说。
“你难道不怕我？我杀过人，跟我在一起的人总是会遭遇不幸。你难道不怕我对你不好，对你呼来喝去？你难道不怕我背负的亡魂，不怕遭受神的谴责？”
公主露出一个澄澈的笑容。
“我都不怕。”


男人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那就跟我走吧。”
他终于开口说话。
“坐到我的马鞍上，我会看好你。”他笑着说道，“抓紧我吧，永远不后悔地靠近我的灵魂吧。”



一匹骏马冲过海滩。他们坐在马上，向着远处的山头奔驰，不断后移的群山包围着他们，像是这场逃亡的守护者。月光与星光照在前路上，马蹄越过山峦，他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朝着遥远的理想之国而去。



……


“好了，故事讲完了。”
鲁路修帮有些困倦的小女孩盖了盖被子，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女孩朦胧间问道：“爸爸……他们最后找到理想国了吗？”
“当然找到了，他们现在生活得很幸福。”鲁路修轻声哄着，直到小女孩合上了眼睛，才悄悄从女儿的房间退出来。

“你这故事也太扯了吧。”
C.C.抱臂倚在门边，毫不客气地嘲讽着。鲁路修并不生气，只是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是吗？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她一僵，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当然扯了。你才不是什么流寇。”
鲁路修坐到椅子上，把她拉到了自己腿上，紧紧拥抱着她，轻笑道：“过去的我的确是。”
C.C.继续反驳：“就算你是，我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小姑娘。”
鲁路修把她别扭的脸轻轻扳过来，与她额头相贴：“你是。”
“……我也不是会不管不顾跟人私奔的性子。”
鲁路修的鼻尖亲昵地摩挲着她的：“你是。”
“……再者说，我也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鲁路修啄了一下她的嘴唇，看着她涨红的脸，心满意足地收紧手臂，再一次温柔地吻住了她。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