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C】让她降落当C.C.和鲁路修又一次被扯进C的世界的时候，他们发现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对。那时他们刚刚收集完一枚geass碎片，地点就在通往C的世界的一座石门前，当那枚geass碎片终于失去红色的光芒时，石门突然发出沉重的轰鸣，在无人启动的情况下缓缓打开，一道耀眼的白光从石门内照射出来，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等C.C.和鲁路修再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那个过分熟悉的地点。
这里的景色又一次更改了。在鲁路修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C的世界虽已迟暮，但仍耀阳普照，庄严的光辉肆意铺陈；当他复活后再来这里的时候，这里一片苍茫，叫人不知不觉就会陷入不知尽头的迷雾。现在再来到这里，此处又是另一番景象——完全的空白，没有来处、不知归处的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鲁路修扭头看向C.C.。C.C.没有答话，微微抬头，看向远处那两道不断螺旋上升的黑色残柱。鲁路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两道枯枝残垣般的意识体仍然通天而上，但明显速度比过去所见时下降了许多。
鲁路修皱眉：“……它好像老去了。”
C.C.有同样的感觉，但她没有出声。即使她已来去C的世界许多次，也没有见过如此无力、如此垂垂老矣的意识体，这让她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突然，两道挣扎着继续上升的意识体像是意识到了有人来访，速度逐渐放缓，最终停了下来。它们似乎在静静辨认着来者是谁。C.C.思忖片刻，走上前去，想要仔细看清现在的状况，鲁路修一把拉住她：“不要去，太危险了。”
C.C.摇摇头：“没事的，我只是看——”
两道意识体残柱突然发出了不堪重负般的吱嘎声，如同死亡前最后的悲鸣。大地猛地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地面裂出巨大的缝隙，两根如根系交缠盘踞几百年的巨柱在震荡中颤抖着，开始片片崩裂。鲁路修一惊，看着无数碎片从穹顶簌簌落下——跨越人类历史数百年的意识体正在分崩离析。C.C.眼疾手快，拽过他躲过了从崩溃的巨柱上落下的碎片：“当心！”
可是还没等他们站稳，脚下的大地便忽然撕开了一道巨口，两人没有防备，瞬间便伴随着无数砂石和飞尘跌落下去。鲁路修想要握住C.C.的手，眼前却越来越昏暗，最终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崩散到一半，如废墟一样的柱体。

鲁路修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石门外。他坐起来，看到C.C.正在石门前伫立，沉默地望着门上的刻印。他简单看了一下，她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心下一松：“你在看什么？”
C.C.回过头，侧着身子用一种他从没见过的眼神久久注视着他。
“鲁路修，”她开口，语气平稳，却叫他心里一跳，“……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鲁路修刚要追问，心头突然感到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抽离掉了什么，随之而来的是久违的实感——一种实实在在感受到身边空气、感受到活力生机、感受到肉体走过时间时所留下的痕迹的感觉。
鲁路修错愕万分。
“code……消失了？”

鲁路修试了几种不同的方法，都无法再打开石门。他现在大略理解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收集完的已经是最后一块geass碎片，C的世界出于他们不了解的原因崩溃了，他们所拥有的code也不复存在。他沉吟了一会儿，边试着记住石门上的印记，一边对身后的C.C.说：“我们得尽快查查是怎么回事，C的世界是全面崩塌了吗？失去code的也许不只有我们，或者可以——”
“鲁路修。”
鲁路修回过头，又一次看到C.C.的眼神——那种他看不懂的眼神。
“code没有了。”她平静地陈述，“你自由了。”
鲁路修一怔，突然意识到了失去code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成为了普通人……C.C.也成为了普通人。她终于结束了永生的地狱。
他不禁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所以你现在是普通人类了！以后你不必再担惊受怕，也不用再受折磨……”说着，他忽的想到了什么，又斟酌措辞安慰她：“嗯……所以以后我们死掉就是真的会死了。你不要怕，其实跟以前差不多，只是我们得小心点了——”

C.C.又一次出声打断了他。
“鲁路修，code没有了。”她说道。“你不必再跟我同路了。”



鲁路修看着转身离开的C.C.时，大脑还是宕机的。身体反应快过思考，他匆忙追上去，拦住C.C.的去路：“你去哪？”
C.C.垂着眼不出声。
鲁路修抓着她的胳膊，很坚持：“你要去哪？”
C.C.终于开口，却答非所问：“你可以回家了，娜娜莉在等你。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你可以和她一起生活到老，不用担心你们只能阴阳两隔。”
鲁路修完全没明白她的意思：“你在说什么？”
C.C.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担心身份会暴露，那也可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现在的你可以不必操心那么多事，无忧无虑地过活。你会有很多种选择，很多种活法。”
“所以呢？你又要留我一个人吗？”鲁路修质问，他不明白为什么C.C.要这么做。
C.C.摇头：“你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在等你回去。”
鲁路修手上用了几分力气：“那你呢？你不等我了吗？”
C.C.抬头直视着他盛满焦急的眼睛，没有说话。随后她绕过鲁路修，自顾自往前走去。


在又一次上前要接过她背上的行李、又一次被她无声地拒绝后，鲁路修只好跟在C.C.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没问C.C.要去哪，但是想到上次C.C.想扔下他一个人离开的事，他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
C.C.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几百年来，她唯一在做的事就是找到合适的契约者，然后由于自己的不忍和人性深处的恐惧，契约者们纷纷离开，她便再次踏上寻找下一个契约者的旅途。现在她突然变回了普通人类，这感觉的确新鲜，可更多的是陌生，陌生得让她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然而当她知道自己的code消失时，她根本来不及处理这种感觉，心头首先涌上的，是恐惧。
……她害怕看到鲁路修想走但又不知如何向她开口的为难表情，害怕听到鲁路修跟她说出那些临行前体面的客套话。
所以她逃了，在此之前，她率先为他做出了选择。
是的。现在只是回到了他们两个相遇之前的状态。原本获得code就不是他自愿的，这是她一意孤行犯下的错，如今一切都可以被弥补，鲁路修还可以做一个普通人，没有永生的烙印，没有家仇国恨，没有那么多沉重的包袱……他没必要再跟自己有什么牵扯。
他可以选择任何一条没有她的道路。
C.C.是这样想的。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眼看就要走出这片山野。远处喧闹的小镇隐隐可见，C.C.停下脚步，考虑是否要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去，这时，鲁路修走到了她身边。
“你想去哪里？你也好久没能安心在合适的地方生活了，有些难以决定吧。”他温和地询问，“你喜欢人多一点还是安静一点的地方？”
C.C.转头看着他，他好像在认真为她筹谋，一副深思的神情。
“……你为什么跟着我？”
鲁路修回望着她，看上去理所应当：“我当然要跟着你。”
C.C.嘴唇微张，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继续劝解道：“你还没明白吗？你完全自由了。你可以过任何一种普通人的日子，做你想做的事，找你想找的人。你不再是zero，也不再是皇帝，现在也不再是长生者。你已经不必受任何桎梏了。”
鲁路修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难道不受桎梏的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吗？这难道不是我的自由？”他认真地看着C.C.，说话间无比自然地帮她捋了捋耳畔的头发。
C.C.没再说话。
她最终还是没有到那座小镇去。永生的时间太过长久，她还不能很快学会怎么跟正常人一样过活。她转道走到一条偏远的乡间小路上，鲁路修仍然紧随其后，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看到C.C.停下了脚步。
“C.C.？”
C.C.的身形轻微的晃动一下。鲁路修皱皱眉，不知道C.C.怎么了，刚想上前问一问，就看到她如脱力般，前倾着倒在地上。
鲁路修瞳孔顿时紧缩：“C.C.！”


C.C.做了个梦。梦里的她和鲁路修坐在石门前，两人仍在消化着code消失的消息。突然，她看到鲁路修站起来，高兴地对她说：“C.C.，我不用再面对几百年的孤独了，也不必只能跟你作伴了。我要去找娜娜莉了。”
C.C.心头泛起刺痛，但她没有表露出什么。她只是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画面一转，她看到一身皇帝冕服的鲁路修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世界已落入我手，C.C.。我不再需要你的力量了。”
她再次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富丽的皇宫。
刚走出皇宫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又一次改变了。她正身处她与鲁路修初遇的那座废弃的大楼，戴着面具的披风少年眼中红光闪烁。他说：“如果你一旦暴露会对我很不利。就在此告别吧。”
C.C.依言与他告别，然后孤身一人走上不知前路的未来。

微微的晃动让她短暂地恢复了一瞬的清醒。她努力抬起眼睫，发现自己正伏在鲁路修背上，他稳稳托住自己的身体，正缓慢地向城镇的方向走去。
他后背的温度包裹着她，让她有些麻痹，暂时不想去思考以后他们会何去何从。她逃避似地合上眼睛，又落回了鲁路修织就的，温暖的茧蛹中。


“……C.C.！C.C.！”
C.C.猛地惊醒过来。
夕阳透过窗户，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鲁路修有些焦虑的声音还在头顶回响，C.C.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旅店模样的屋子里，鲁路修正蹙着眉握住自己的手。
原来是梦啊。她有些迟钝地想。
鲁路修在她发呆的时候端了一碗牛奶过来：“你太久没吃东西，低血糖晕倒了，喝完这个会好受些。”
C.C.完全没想到自己是低血糖，微微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鲁路修扶着她慢慢地小口小口喝牛奶：“你现在已经不是永生之躯，长期不进食身体当然受不了。”
C.C.后知后觉：原来是因为这个。直到现在，她才有了一点自己已经是普通人类的实感。
鲁路修看她脸色开始红润起来，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他斟酌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做梦了吗？刚才你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出冷汗。”
C.C.顿时想起刚才梦里发生的事情。她看着面前的鲁路修，面容逐渐与刚才梦中的几个他重合起来，让她有些分不清现在的他是虚假还是真实。她不禁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跟来？”
鲁路修好像已经等她再次问这个问题等了很久，正色着坐到她面前：“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跟来？”
C.C.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她低下眉眼。“code的力量会使人孤独，原本你和我都是被code锁住的永生者，只有我可以作为你的陪伴，甚至……是我必须背负起这个责任。但是现在不是了，你解放了。我的罪赎清了。”
鲁路修不赞同地挑眉：“你觉得我是因为孤独才跟你走的吗？”
C.C.没有回答，顾自说了下去，仿佛这是她仅能鼓起的唯一一次勇气，如果现在不说，那以后她就会永远把这些话封在心底：“再之前，我和你是反叛路上的共犯，我清楚你的底细、你力量的来源，所以我们不得不绑在一起。现在你不再是zero，不再是皇帝。我对你没有用处，也没有威胁了。”
鲁路修完全没想到她是这么定义自己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从没觉得你会对我造成威胁，也不是因为你有用才一直带着你的。”
“不是吗？一切的开始不都是因为我们是契约与被契约的关系吗？”C.C.反驳他，可表情看上去并没有释怀，“因为我能给予你力量，你能实现我的愿望，我们互相利用，所以我们才会同行。现在的你已经不再需要力量，我也已经没有愿望要实现，每一层关系都已经没有可以维系的前提了。”
鲁路修也沉默了。他想起过去在C的世界里看到的C.C.，总是对契约者心软、不愿把永生的地狱加诸旁人。她敏感而善良，却总是不愿把自己的所求展露在阳光下。
是觉得说了也不会实现吗？是不想遭受可能的拒绝吗？
……那她呢？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须臾过后，鲁路修轻声开口：“所以，你觉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吗？在你心里，把我赶走，就是对我最好的选择吗？”
C.C.没有回答。



夜晚的小镇变得寂静而祥和。鲁路修合衣睡在床边，夜里朦朦胧胧醒来，本想顺手给C.C.掖掖被角，整个人却猛然清醒过来——床的另一侧空了。
月光下，C.C.独自走在通往城外的路上。鲁路修或许还做不了抉择，但比起几个月或是几年后，他终于决定要离她而去，那不如现在就别过。
现在就分开的痛苦还可以忍受。如果她相信了他愿意与她共度余生，后来却又不得不面对他的后悔……她宁可这么不告而别。
“C.C.！C.C.！”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C.C.回头，看到鲁路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
鲁路修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好像怕C.C.趁自己不注意再一次跑掉。
“你这女人，居然这么固执——！”他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被惊吓后的恼火，“为什么又要一个人走？”
C.C.看着他，心头突然有一种莫大的冲动，想就这样不去想任何事情，跟他一起踏上旅程。然而内心深处的胆怯和顾虑阻止了她，她深吸一口气，第三次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鲁路修额头的青筋都被气得一跳。他直接捧住C.C.的脸，恶狠狠在她唇上烙了一个炙热的吻。
“因为是你，只有你！”
鲁路修看着她努力维持平静的样子，他要把那些过去没说开、没说透的话全部说出来。如果在C.C.心里，他和她的关系脆弱如薄冰，那就由他来把一切打碎——再把一切重塑。
“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从C的世界离开，接受code的力量；因为是你，我才愿意抛下过去的一切，只为了跟你在一起。”鲁路修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眸，“我从不是因为孤独才跟你在一起，早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一生都孤苦无依的准备——只要能实现我的目的。我已经决定终生为之筹谋。”
C.C.望着他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庞，错愕的眼神已经抑制不住：“可我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交集点……你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是啊，他们的交集点是那样强大，强大到这世界上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可以横亘其间；可这些交集点又是那么脆弱，如同悬崖上的钢丝，是架在空中的高阁，一旦失去了那些特定的前提和身份，他们就会从钢丝上跌落，从而再也没有握住对方双手的理由。
鲁路修珍重地用额头抵住她的：“你就是最好的选择。”
C.C.内心剧烈地动荡起来，但她仍不依不饶：“为什么？”
鲁路修看着C.C.渴望得到又缩回手的样子，心里软的不成样子，叹息一声，郑重地说出最直白的誓言：“因为我爱你。”

C.C.心尖荡起一圈圈波纹，一直荡到她的眼角，湿润的液体微微涌出。
“我不相信。”她说。
鲁路修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你会相信的。”他又吻了吻她的唇角，“你不了解我吗？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如果你要成为魔女，那我就会成为魔王，如果你要做一个农妇，那我就会成为农夫。”
他狡黠地笑了一下：“我说过要实现你真正的愿望。你甩不掉我的。”

C.C.侧脸流过一行清亮的痕迹。她仿佛又看到得知code消失时要离开的他、看到身为恶逆皇帝的他、看到作为zero出生入死的他，所有的他与此时的鲁路修融为一体，对她表达最真挚的爱语。这份爱冲淡了她内心的不安，让她终于可以正视自己内心、那句在梦里时时刻刻都想说的话。
——别走。
她定定地看着鲁路修很久，才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能相信你做得到。”
鲁路修眉心一蹙，正要说些什么，却看到C.C.唇角微抿，缓缓绽开一个纯净的笑容，朝他眨眨眼。

“……但如果你一定要跟来的话，那你就跟吧。”

鲁路修如释重负，把她拉进怀里，手臂却珍惜地圈住她，好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雾霭般的月光笼在两人身上，如同圣洁的轻纱，抵得住未来的一切风吹雨打。

“那我会一直牢牢看住你的——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