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ke】心象风景晚风。

一个平凡不过的夏季夜晚，深夜的市中心依旧灯光熠熠，喧闹无比。
可对在工作场合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社畜”——Ike Eveland而言，这些热闹的场景与他完全格格不入，不甚相关。
每天的工作和各样的生活零碎几乎占据了他的心思，哪里还有位置留给它们？

又是加班的一个晚上，当他戴着耳机，打着瞌睡走出地铁口，独属于市中心的热浪扑面而来，让他更觉得心烦意乱。
穿过市中心广场，一路上和不少嬉笑打闹的年轻人们擦肩而过，他们人手一杯自己已经喝腻的星巴克，边走边大声聊天，三五人群中时不时迸出一阵不加掩饰的笑声。
“好吵……”
他默默按了几下手机边的音量“＋”键，让耳机里音乐声盖过周围嘈杂的噪声。

一只瘦长的狸花猫从广场边缘的绿化带里冲出来。好巧不巧，它突然在Ike面前来了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狸花猫高高地竖起尾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
Ike摘下耳机，没继续往前再走一步。
他停在原地，和那只狸花猫大眼瞪小眼。

“好漂亮的狸花！”

“喵呜……”
狸花猫呜咽似的叫唤了一声，它迅速溜到Ike脚边，蹭蹭他的裤脚，来来回回地打转。

Ike半跪下身，挠了挠狸花猫的下巴。
“摸起来油光水滑的，也不像是流浪猫啊。”


“Johnny！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穿着碎花吊带裙的小女孩行色匆匆跑到Ike跟前，俯身将狸花猫一把捞起。


Johnny？
“它是你的猫？”Ike站起身。
“嗯嗯。”小女孩将狸花猫放在肩上，“刚出门没多久这个小家伙就甩掉我们跑远了，我和我妈妈找了它一晚上呢……”
“现在找到就好啦，时间不早了，快带猫咪回家吧。”


目送小女孩远去，Ike松了口气，重新戴上耳机，摁亮手机屏幕。
播放列表里的歌曲自动滑到了下一首。


离开市中心，沿着石砖人行道逆人流而上。
红绿灯里住的小人从红色变成绿色，稀稀拉拉的汽车在停止线前驻足，稀稀拉拉的行人穿行而过。
路灯投射的光束穿过层叠的叶片，在橘色的马路上勾勒出一片浓厚绵延的影子。

路口往左拐弯便是这座城市最长的大桥，经过路口时Ike忍不住往那座大桥望了几眼。
有微凉的夜风拂过面颊。
心血来潮，他一转方向，走上了长长的引桥。
橘色灯光被夜色割裂成了几片，朦胧缠绕在椭圆形的灯泡边。小虫扑闪着飞近飞远。
桥下的河水在安静地翻腾，扬起细密的浪花。

桥上的行人愈发稀少，人少的环境反而让Ike觉得安心了不少。
除了出门去超市采购难免遇到的人流高峰，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あの日々を思い出せるよ，
回忆起那些日子吧，
だって君だけが僕の，心を映せるの，
因为只有你，在我心中映射着，
揺らいでいた 今 全てを，その目は映せるの，
飘荡不安 此刻，一切都映在眼眸当中，
青い空 浮かぶ静に，
湛蓝的天空，
混ざり合う心象風景を，
越过静静漂浮着的，
越え向かうのさ。
印象风景。

耳机里放的是他最近喜欢上的一首歌，心中的情绪随着伴奏与电子音声的攀升而攀升，最后不由得轻轻跟着哼唱起来。


及肩金发被完全扎到脑后，Luca嘴里含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小臂交叠搭在石质河堤上，远处深蓝夜空尽数投影在他紫罗兰色的双瞳里。
大一号的白T恤领口软趴趴地塌在他的锁骨上，晚风将他宽大的短裤裤腿吹起，露出线条流畅的膝窝。
身旁停着辆山地自行车，Luca的影子和它的影子交融一体，
富有少年气息的长相，让人看不出他已经是个毕业了的大四学生。
Ike早注意到这个在桥边发呆的金发少年，他一度觉得那个身影格外熟悉，却因为朦胧不清的夜色而无法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一步，两步，三四步。
他逐渐走近，走近，眼看即将要擦肩而过。

Luca突然转过头，和刚刚撇开视线的Ike撞个正着。

……

“这么晚了，还在外边晃悠？”Luca捏着棒棒糖的包装纸，“我以为...现在这桥上只有我一个人了呢。”
Ike听到“晃悠”这个词忍不住笑了一下：“日常加班加点干活罢了，哪儿有心思大晚上的出来这里晃悠？”
现在走近了，Ike才确认眼前的金发少年的确是自己眼熟过的。

尽管Ike从C大毕业了好几年，但他还是会以校友的身份经常进出C大，不为别的，只为去C大的图书馆借阅资料或者待在阅览室看一下午的书。
不记得从哪天开始，每次从图书馆出来后，总能注意到附近球场上一个金发少年的身影。
也许是他过于高挑的身材和优秀的球技，也许是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从此在Ike的记忆里留下一抹不轻不重的色彩。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个月。直到有一天，Ike抱着一沓文学资料推开图书馆的玻璃大门，匆匆跑下高高的阶梯。阶梯上男女学生来来往往，他快速躲过迎面而来的人潮，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男生的手臂。

“抱歉！”
被撞到的男生还没反应过来，Ike早已跑远了。
Luca满脸问号，但没多久便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在学校里的近距离接触。
只不过谁都没记得。

迎面江风将并肩而立的两人笼罩在一起。
Ike忍不住多瞟了几眼站在身边的Luca，而后者敏锐察觉到了对方躲躲闪闪的神色。

“我们…以前有见过吗？”Luca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我……”Ike被他突如其来又正中要害的问题弄得不知所云。
Luca起身，打开装在自行车旁的一个小箱子，拿出两罐汽水。
“呐。”他把其中一瓶汽水递给Ike，“喝吗？”

蓝色罐身上沾满凝结的水珠，冰凉的触感在掌心蔓延。

嗞啦一声，Luca轻车熟路扳开易拉罐环，撕开罐口，仰头闷了一大口汽水。
刺麻的甜味从舌尖向下滚落到气管，直深入胃里。
独属于冰镇气泡水的味道在安谧的空气中荡漾开来。

“那个……”
一向善于言辞的Ike，现在却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来缓解此时略微尴尬的氛围。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Luca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棒棒糖从嘴里拔了出来。
半颗橘色糖果凝结在纸棒棒头，Ike闻到了它甜腻的香气。
“最近诸事不顺。”
“然后就来江边桥上，看风景，吹晚风？”
Luca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一个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只不过他是抽烟，而我只能用吃棒棒糖代替抽烟。”
“他说，深夜一个人来这里看看远处的江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心情会好很多。”

“方便说一下‘诸事不顺’的原因吗？”
“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就说。”
“愿闻其详。”

Luca将包装纸裹上还没吃完的棒棒糖。


“前阵子因为学校的各种事情耽搁了时间，后来再联系之前相中的出租房的房东，结果每个房东说的都是同一句话——‘抱歉先生，这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他泄气似的喝完罐中的最后一口汽水，接着继续说道：
“我想在这个城市早点安顿下来。”

Ike拍了拍Luca的肩。
“这样窘迫难耐的日子我以前也经历过。但...”他笑了笑，“原谅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你，只能说……没事的，都会过去。“
他能清楚感受到Luca肩背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没关系。现在我又不是没地方住——暂时在我朋友家借宿一段时间，只是单纯觉得最近烦心事太多，憋屈得慌而已。”
“还有半个月我的实习就结束了，到时候还要为找工作奔波...”

Ike将手中还未开启的汽水罐放在护栏上。
“我不知道提起这个话题合不合适——我是C大早几年的毕业生，之前在C大的图书馆，我经常看到你在旁边的灯光球场打球。一来二去我就眼熟你了。”

Luca：“What”
“学…学长好！”Luca立刻收起先前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Ike笑了：“称呼随意——我叫Ike Eveland，来自C大中文系，很高兴认识你...可爱的小学弟。”
"I'm not cute！"Luca急忙反驳。
Ike单手握着护栏上的汽水罐子，拇指一挑拨开罐环，小小地抿了一口。
也许罐身温度升高了，他觉得咽下喉咙里的气泡水少了许多滋味。

“留个联系方式吧，之后如果遇到什么生活工作上的问题，我很乐意帮忙。”

桥上来往的车辆渐渐变得稀疏，两人并肩站在桥边，时起时停的风鼓动他们的衣角。

“学长。”
Luca从护栏边站直身绕到自行车旁，将被捏扁的汽水罐子，棒棒糖包装纸和吃剩下的白色塑料棒扔进小箱子里。
“我想回去了，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你先走，我跟在你后面。”

一路上，Luca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没有再找Ike搭话；Ike背着双肩包走在自行车后边，也不再发一言。
自行车车链摩擦发出吱呀声响。
夜色静谧，不知是将两人一齐包围在同一片天地里，还是将他们割裂开来，仿佛先前的对话交流从未发生过。

下了引桥，周边宽阔的江景变成了灯火熠熠的高级居民楼，不时有几辆打着近光灯的汽车呼啸而过。
再往前便是一个泾渭分明的路口，路口顶端装着限制高度的黄蓝警示标杆。
Ike正要张口问Luca要往哪个方向走，才发觉对方并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学长，你往哪边走？”
Luca突然回过头，刚好看到身后人踌躇不决的表情。
“我要过马路往右边走。”Ike指了指右边路旁的红绿灯。

说话间，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无需多言，他们心中自然明白，接下来的路都不能陪对方一起走了。


当Ike穿过马路，再回头张望时，发现Luca的身影早已远去不见。
脚下的影子变得形单影只，他掏出口袋里缠成一团的耳机线，站在原地慢慢把它们解开，拉直。
很快，一切恢复如初。

Please keep taking me anywhere,
无论去哪请一直带着我，
Why still, what are you waiting for？
为何驻足？你在等什么？
Just going,
仅仅前进着
That's all right,
就好了，
We can never against the stream, I know.
我们无法逆流而行，我知道的。
I know,
我知道的，
I know……
我知道的……



花束。

“Ike今天走这么早？”
坐在隔壁桌的Shu慢条斯理端起咖啡杯，瞟了一眼杯里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把咖啡喝得一滴不剩。
“今晚有事，我得早点回去。”Ike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背包，一把甩到肩上，“你们加油。”
“路上注意安全——哎等等！麻烦帮我再去打杯咖啡可以吗……！”

最近公司签下了一个利润高但工作量大的新项目，爱岗敬业的Shu Yamino先生每天不辞劳苦地加班加点，只为早点完成自己负责的部分，早点得解放。

“知道啦。”
Ike推开玻璃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电梯口，摁亮下行的按钮。

“有事”只是个借口，主要目的还是抽个时间陪“家属”出去遛一圈。
最近两个月他们都在各忙各的工作，除了每天例行的问候和亲吻，俩人几乎抽不出时间一起过二人世界。
正好今天Ike收到超市的活动短信——“全场商品折扣售卖”，他便想趁此出门采购的时机和Luca去市中心逛逛，就当补偿彼此被工作琐事消磨的时光。

“Lucaaaaa——今天可以回来早一点吗？”
“晚上我们出去买东西！”
后边附带了张超市短信的截图。


“Mysta！帮我看看是谁给我发消息了？如果是供货商的话帮我回一下谢谢！！”
Luca正忙着给顾客点单，好不容易给这边上了茶，那边又在招手示意服务员过去添菜。
Mysta应声走到柜台边拿起Luca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消息提示后，迅速息了屏。
他拎着手机，“气不打一处来”地冲到刚忙活完的Luca身边，单手勾住对方的肩膀：
“Luca！！你家那位喊你快点回去吃饭！”

二十分钟后，Mysta倚在餐厅门边，目送某个兴高采烈提前下班回家的金毛匆匆远去。
“嘶……感觉我像极了一只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人踹了一脚的狗……不，狐狸。”
狐狸狗先生吸吸鼻子皱皱眉，酸溜溜地拱开餐厅玻璃前门缩了回去。
虽然知道Luca和他对象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但他们的相处模式几乎没什么变化，和谐融洽恩爱得令人羡慕，是那种每次目睹他们俩人的日常对话或者互动，单身狐狸狗的弱小心灵都会受到暴击的程度。

“Mysta！”一个服务生小跑过来，“有位客人点名道姓...说让你亲自去招待他。”
“我知道。”Mysta拿过服务生手上的菜单，“交给我，我去搞定他。”

“哎等等，”Mysta多问了一嘴，“你是新来的吧？”
“啊…是。”服务生呐呐点头。
“难怪你不知道。”
那家伙可是店里的常客。


与上次一样的座位，一样的西装革履的装束打扮，只不过一贯披散着的黑发被梳成了马尾。
Mysta看到Vox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与以往不同的发型，但仍表现得若无其事，径直走到客人的桌前。
方桌的中央的白瓷小花瓶里插着支新鲜的玫瑰花，花瓣上停着一颗剔透的水珠。
“这位先生，请问是一位还是两位？”
“本来是两位的，不过其中一位可能不愿意来。”
Mysta自然知道这“不愿意来的其中一位”指的是谁。
“谢谢你还惦记着我空荡荡的胃——但我有免费的工作餐可以吃。这位客人，想吃什么就快点吧，再慢一些恐怕后厨就要下班了。”


棕灰色麻雀飞过深蓝天际，没入无边的阴影里。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孜孜不倦地运转，每个归家的工作族脸上难免都带有几分倦怠之色，他们或举着遮阳伞，或拉起公交车车窗旁的帘子挡住刺眼的西斜阳光。汽车的鸣笛，闪烁的刹车灯，烘热的车尾气，连带着夏天柏油路发散的气息一起，一天天地构织，反复。
没想到经常光顾的花店今天居然准备提前关门歇业了，Luca下了公交车就急匆匆跑到花店门口，扒拉着门框往里头张望，结果差点没把正在打扫卫生的花店店主吓个半死。

“不好意思！请问贵店现在还有……”

没一会儿，Luca抱着一大束包装精致的蓝色满天星出了花店，还贴心地帮店主关了门，把门把上写着“营业中”的木牌翻过到“休息中”那面。
本来Luca只想要满天星的，店主看他是这里的常客，便把仅剩的几支品相好的向日葵和粉玫瑰一起包进去了。
“免费送老顾客的，不收钱。”

明明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回家的路上依旧热衷于和大理石台阶上的夕阳光打闹——跳上台阶后又窜下来，印在淡黄色大理石地砖上的深灰色影子也跟着一上一下，挽在左臂弯的花束沙沙作响，花束里的一朵向日葵似乎在吃力地扭头与威力渐弱的太阳对视。
药店门前趴着一只柯基，Luca经过它的时候忍不住弯腰摸了摸柯基的头，柯基狗子刚支起四只小短腿站起来，却发现“罪魁祸首”已经洋洋洒洒走远了。
于是它又趴了回去，吐着舌散热。

钥匙头在锁孔里转了大半圈，打开门，听到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高压锅“嗤嗤”声。
厨房里传出节奏规律的切菜声，杯碟碰撞，锅盖扣上锅缘，打蛋器在大碗里叮当作响。
Luca换了鞋刚想去厨房给Ike一个惊喜，但他突然想起某人之前的提醒“回到家先把手把脸洗干净”，赶忙把花束放上茶几，一个猛子转进了洗手间。

“嗯？Luca回来了？”
听到家门关上的声响，但Ike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抹掉额头上的汗珠，继续忙活晚餐。
“Ikey Wikeyyy！”Luca奔回厨房，凑到Ike身边仔细嗅嗅锅中的半成品菜肴，“好香噢！”
“凑那么近，不嫌热得慌——给你买的中山蛋筒放冰箱了，想吃自己拿。”
Luca立刻跑去开冰箱。
“待会就吃饭啦，别吃太多影响胃口，傻狗。”Ike走到冰箱前，“先别起来，我要开冷藏室的门拿东西。”
“待会早点吃完饭，早点出门去超市买东西。”
“去采购！POG！”
房屋里亮起不明不暗的灯光，厨房的油烟机轰隆隆地运转，晾晒在屋外的衣物被一件件地收下。
阳台光秃的花盆里长着几株破土的豆苗，半边芽苞隐藏在花盆壁立起的阴影里。



碎片。

Luca依然清楚地记得，很多年前的某天，遇到的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七月份，这座城市的天气变得阴晴无常。有时早上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过了午后，厚云便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空气开始变得异常闷热，趴在树干上的知蝉在没完没了地叫，尖锐，冗长。
Luca刚从街边的面馆出来，没走几步路热汗便浸透了后背和面门。
粗鲁地用衣袖抹掉粘腻的汗水，他仰头看了看天空。
“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一颗，两颗水滴落上鼻尖，午后的暴雨总是趁所有人不注意时被倾盆倒下。
毫无防备的人们惊叫着跑到能躲雨的建筑物下，很快，一向门可罗雀的商铺前挤满了神色焦急的人群。
整座城市被白茫茫的水雾笼罩，豆大的雨点噼啪砸碎在路面，滑进低洼的地砖缝隙里汇集成深深浅浅的水滩。成串透明气泡在水滩上冒出，破裂，呼啸而过的汽车车轮扬起半人高的水花。
站在躲雨人群最外层的Luca被人行道上快速驶过的小三轮和电动车溅了一裤管的水，再加上背后吵嚷的人堆，让他叫苦不迭。
“雨快停吧……好歹先停个半小时，让我回家了再继续下成不？”
Luca用拇指擦掉手机屏幕上的水珠，打开相机往半空随意举起，拍了几张照片。

“[图片]”
“[图片]”
“[图片]”
“看，滂沱大雨中的众生百态。”
“现在雨太大，我没带伞，待会可能晚点才能回家。”
将编辑好的消息发给室友，Luca刚把手机息屏，“室友”就给他回话了：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等我一会，我十分钟到。”
Ike从床上爬起身，摸了把额头确定退烧了，才揉着眼睛走到衣柜前翻找穿出门的衣物。
他知道Luca错把消息发给了自己，但也不忍心就这么坐视不理，让学弟孤零零地在街边躲雨。
通过Luca错发给他的照片确认他在的地方离自己家并不远，正好今天因为自己生病请了假，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干脆先暂时把人安置在家里，等雨停了再送他回家。

于是Luca学弟就这样被Ike学长接了回来。


“Shu，告诉你件事情。”
“我今天在路边捡了只小狗回家。”
“狗狗很乖很听话，一点也不怕生人。”
看到电脑桌面自动弹出来的消息框里的内容，Shu差点把刚吃进嘴的半个卤蛋整个吞下去。

"WHAT "


俩人对着一桌子的“残局”沉默了几秒，于是Ike提议猜拳，三局两胜，谁赢了就去洗碗。
不过，最后还是某只戴眼镜的炸毛猫端着一盆子的碗去了厨房，拉上磨砂门，把Luca幸灾乐祸的大笑关在了外边。
刚关上没多久的磨砂门又被打开，钻出个脑袋：
“Luca，有空把你买回来的花插茶几的花瓶里头。”
“记得去换衣服，待会我洗完碗就可以出门了。”



咖啡蛋糕。

经过两个星期的深思熟虑后，Luca决定应允Ike学长的邀请，从朋友家搬出来住到Ike的出租房里。
但时间一长，他逐渐感到他和Ike的关系边界变得模糊不清。
在人外Luca更多表现的是自己沉稳的一面，而一旦与Ike单独相处他可以任性得像个小孩，只要不触犯原则上的问题，Ike总会包容他，甚至还会满足他一些听上去有点“过分”的要求。
他在他身上深切体会到来自“年长者”对“后辈”的特别关照，却忽然发觉这份“关照”已经多了一些微妙的，不可逆转的变化。
有段时间Luca因为加班的缘故，每天回到家时几乎快深夜十一二点，但他总能在自家楼下看到客厅亮着的微弱灯光。
“他一直在等我吗……”

楼梯间里的声控灯无声熄灭，Luca轻手轻脚扭转锁孔里的钥匙，小心翼翼拉开门。
进屋的第一眼便看到餐桌上放着的一碗热咸粥，他转头往客厅张望，发现电视机还在播放着晚间新闻，屋子的另一个主人缩在木沙发的角落里睡得香甜，怀里抱着个巨大的皮卡丘毛绒玩偶。

他没敢把Ike叫醒，又怕他在这儿睡一晚第二天感冒。
“干脆直接把他抱回房间，尽量不吵醒他了...”
这么想着，Luca把双肩包脱下放到沙发的另一角，将Ike怀里的玩偶取下来，两手稍稍用力便把人捞了起来。
怀中人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一点，Luca笨拙又小心地调整姿势，让Ike的头枕上自己的肩。

真是的，每天上班这么累，还非要熬这么晚等我回来。

Ike迷糊中感觉自己被人托着抱了起来，但又很快陷入梦境里。

把Ike放回床上，替他拉上毛毯，调好空调温度，确认对方睡熟了才关上床头的小夜灯，起身离开。
将餐桌上的热咸粥一饮而尽，Luca知道这间出租房的隔音效果差，打开水龙头洗碗的声音可能会吵醒Ike，他便用凉水壶里的水草草将碗冲洗干净。

第二天当Luca打着呵欠出了房间，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让他立刻清醒了不少。
他蹑手蹑脚走到厨房边，扒着门框往里瞅了几眼。
逆着天光的身影在灶台前忙活，锅中冒出袅袅白烟，消散在隆隆的灰色油烟机里。

明明只是再司空见惯不过的生活场景，Luca的心绪却不知不觉飘远了。
这是他从学校毕业后，第一次体会到别样而温暖的“归属感”。

好像……
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Luca又悄悄缩回了头。
“胡乱想什么呢，他可是你学长。”

吃早饭的时候Luca格外注意Ike的表情，但对方似乎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Luca，”Ike放下餐具，将自己用过的碗碟摞起来端进厨房，“我先去上班了，你慢慢吃。”
“噢……路上注意安全。”

Ike居然不问我今天早上为什么会在卧室醒来而不是在沙发上！
他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爽。

Luca收拾好餐桌，打开冰箱正想拿瓶可乐，发现冷藏室最上层的隔板放着一个小蛋糕盒。
“这是什么？”

贴在小蛋糕盒背面的蓝黄便签写着：
“下班回来给你带的，新品，味道不错，顺带给你尝尝。 ——Ike学长”

苦涩的咖啡流心自甜味蛋糕里溢出，脏污了蛋糕的白巧克力外壳。
当把蛋糕顶上的那颗山楂吞吃进肚，才发觉那是红色果酱包裹的酸奶油团。



心象风景。

从衣柜里翻找出了一件略微发皱的圆领T恤，抖开，看清了衣服上的图案，Ike忍俊不禁：
“这不是和Luca第一次买的情侣装吗……”
淡蓝色的衣袖，胸前的猫咪刺绣，后背印着“猫の派”三个字。
“没想到去年搬家过来的时候也把它带上了。”
他举着衣服左看右看，把它扔到床上，换下了身上的衣服。


Luca看到Ike的穿着后立刻反应过来，屁颠屁颠跑回房间也找出了同款“狗の派”情侣装，光速换上。
他看到Ike滑落的领口里露出还没完全消掉的吻痕，于是帮对方提拉了一下领口。
而后者早习惯Luca对他做的各种小动作，也不再多问。

捆扎严实的垃圾袋以一个完美抛物线被扔进楼下垃圾桶，隔壁楼的大妈大爷牵着活蹦乱跳的大狗出了单元门，半边昏暗的晚霞从楼与楼之间的缝隙里泼洒而出，推着婴儿车的妇女缓缓从他们身边走过，迎面还不时有几个嬉笑打闹的小孩朝他们跑来，又似狡猾的鲤鱼般从他们身旁侧闪躲开。
小区里的柱状路灯在他们身后挨个亮起，群鸟在即将熄灭的苍穹划出一道窸窸窣窣的痕迹。

出了地铁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市中心，穿过长长的马路，与广场上的鸽子们简单打个招呼，两人继续往广场尽头的天桥走去。

“Ike，Ike！快看！”Luca突然兴奋地戳戳Ike的肩，扬扬下巴示意对方往那边看。
“是套圈圈！以前我一直很想玩的！”
“居然有小乌龟！POG！今晚我就要把那只小乌龟套回家！”

Ike：“就玩两把，可以么？”
Luca：“两把二十个圈，肯定能套到小乌龟！Ike你要相信我！”

……

半小时后，超市服务中心的柜台上多了几只活物：
一只半个身子露在大塑料袋外青头鸭，装着两只乌龟的透明手提盒，一个装仓鼠的小笼子。

“都说啦Ikey，要永远相信我的实力！”
Luca推着购物车，亲昵地凑到一旁Ike的脸前邀功，后者的表情系统一度宕机，假装冷静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套得很好，下次别玩了。”
Luca：“？”
“我怕下次套圈的老板看到你过来就你被吓到收摊走人——而且我还要想想那些活物的最佳‘处置’办法。”
“给你的小乌龟买个大点的鱼缸，鸭子明天拿去杀了当加餐，至于仓鼠……”
Ike抢过购物车的推车权，走进零食区，一个一个货架仔细搜索有没有正在打折的零食。
“我拿去店里，让Mysta负责照顾。”
Luca顺走几罐品客薯片扔进购物车，转头看到一袋零食的包装袋上印着只戴眼镜的猫猫头。

"Hey Ike Look at this cat It looks like u "
看到零食包装袋上的那只巨大眼镜猫猫头的Ike：“……”
"NO 根本不像我！我哪有这么傻里傻气！"
他拿过货架上的另一袋零食，指着上边的眼镜狗狗头对Luca道：
“它像你！”

Luca还想逗逗自家猫咪呢，结果反被糊了一脸的猫毛，完事还先跑路了。

“Ikey Wikey！我手机还在你那儿呢——这里人这么多，到时候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那我就去广播找你，说‘Luca Kaneshiro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到一楼服务台，你的家人在服务台等你’……”
“不可以！我不是小朋友啦！”

空荡的购物车里慢慢被各种商品填充。
熙攘的人群，反复播放的背景音乐，琳琅满目的降价促销标牌，和耳边某人的喋喋不休。

路过酒水专柜时，Luca与一个非常眼熟的身影擦肩而过。
“Mysta？”
他再多看了几眼，发现Mysta身边还跟着一个比他高了许多的年轻男子。
没一会儿Mysta推着购物车走远了，那位扎马尾的年轻男子似乎甚是无奈地跟了上去。

“应该是Mysta的朋友吧……我记得，他经常来我和Mysta工作的餐厅吃东西来着。”

“Luca ，走啦！”
Ike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来了！”


两三个零星的乘客下了车，末班车上就此只剩坐在后排的两人。
Ike靠在半开的窗边安静地戴耳机听歌，Luca则抱着一大袋子的东西坐在靠外的座位，还要时刻提防放在脚底的小动物们扑腾出去。
被切割成一条条的街灯灯光投射在车厢的地板上，如走马灯般不断移动，轮转。

“Luca，”Ike摘下了一边耳机，“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买车的事情了。”
“不然每次出门不是挤公交就是挤地铁的，多麻烦。”

“都听你的。”
Luca把脑袋一歪栽倒在对方的肩膀上，后者则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拨弄他扎在脑后的小辫子。

“剩下的事情，回家再说。”
Ike狡黠地朝Luca眨眨眼。
得到的是来自金毛的一个大啵唧，在嘴唇上的那种。


心象风景，原意是“非写实的，却在人脑海中浮现，被描述或被记忆的风景”。
他们一度在找寻属于自己的“心象风景”，直至遇见彼此。
从肩并肩到手挽手，中途几乎没有什么罗曼蒂克式的惊喜与浪漫，就连很多年前决定走上那座桥的想法，也不显得有多么突兀和刻意。

“我早就找到了……只不过现在才意识到。”
“属于两个人的心象风景。”


注：两段歌词分别来自Orangerstar《心象蜃気楼》和Still-G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