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潔】食,不食(中)「好好哦,可以被潔吃掉。」
這已經是蜂樂迴第二次說這句話了。潔世一嘆了口氣,將荷包蛋夾到蜂樂迴碗裡:「快吃飯吧。」
「唔——」蜂樂迴鼓起臉頰,像是將不滿發洩在食物上,大口吃掉一半的蛋,又探頭去咬潔世一筷子上夾起的菜。
潔世一無奈,但也沒有阻止蜂樂迴的動作,只是在他坐回去後又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裡時突然頓了一下,抬眼對上蜂樂迴朝自己看過來的眼神。
蜂樂迴眨了眨眼睛,「好吃嗎?」
「……」
故意的,這個傢伙是故意的。潔世一額角跳了跳,什麼話也沒說,嚥下了帶著誘人甜味的飯菜,而終於吃到「食物」的身體不甘於這點份量,立刻叫囂著還要更多。
蜂樂迴兩手捧著臉頰,桌子底下的腳踢了踢潔世一的小腿,那雙閃著狡黠的眼睛彎成了甜蜜的弧度:「潔還要嗎?」
「……不用。」
無視蜂樂迴刻意的嘆氣,潔世一冷靜地將剩下的食物吃完,一邊還要催促蜂樂迴吃飯。對面的人咬著湯匙,含糊地抱怨了幾句,用帶著強烈敵意的目光盯著潔世一的碗。
「不要再吃食物的醋了。」潔世一說出這句話後,忍不住覺得荒謬地抽了下眼角,「快點吃。」
「哼。」蜂樂迴吐出舌頭作了個鬼臉。
潔世一在心裡又嘆了一次氣。
蜂樂迴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沒有掩飾過,但他怎麼可能真的按照蜂樂迴希望的那樣去做?潔世一是絕對不希望蜂樂迴死掉的——尤其是死在自己手裡。
即使進食未必就要將Cake完全吞吃入腹,以前查資料時也見過Fork每次只吃一部分、以延長Cake能夠被食用的時間的案例,但潔世一成為Fork後從來沒有進食過。現在只有味道還能忍耐,可如果真的「吃」了以後,他無法判斷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或許能夠維持著如今的隱忍,也或許因為品嚐過,而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
潔世一還是普通人時,並不知道為什麼其他人會害怕Fork,卻在失去了味覺、完全成為Fork以後,澈底理解了那樣的情緒——他對Fork(自己)可能會做出的事情感到懼怕。
……真好笑啊。潔世一嘆了第三次氣。
「一直嘆氣會變倒楣哦。」蜂樂迴伸出食指戳了戳潔世一的臉頰,「這樣潔因為運氣輸給小凜的次數會增加喔。」
想到輸給糸師凜的那球,潔世一的臉一黑,抬手握住蜂樂迴的手,「蜂樂,我們去練習吧!」
「唔?好啊。」雖然不太懂為什麼潔世一突然這麼有幹勁,蜂樂迴歪了下頭,反手抓潔世一的手,「那飯不吃了嗎?」
潔世一正要站起來的身體停了下來,「蜂樂還會餓嗎?」
「不會~我吃飽了!」
「啊,那就好。」潔世一點點頭,「我也飽了。」
「飽了?真的嗎?」蜂樂迴沒有鬆手,被潔世一起身的動作帶得也站了起來,幾步跳到潔世一身邊,歪過身體好奇地打量潔世一,「潔明明都不吃我,這樣會飽嗎?」
潔世一頓了頓,「蜂樂知道Fork是什麼樣的嗎?」
「唔嗯……會想吃我的人?」
「嗯……」一隻手被蜂樂迴抓著,潔世一只得用單手整理桌面。簡單收拾完後,他帶著蜂樂迴離開,在路上簡單地說明:「Fork雖然有著『吃掉Cake』的慾望,但吃一般的食物也會有飽足感。……所以就算不吃蜂樂也沒關係。」
蜂樂迴發出抗議:「我有關係!我想要被潔吃嘛,而且潔也想吃啊!」
「我不想。」潔世一否認。
「哼,潔說謊。」蜂樂迴腳下一踩站到了潔世一前面,直視他的眼睛質問道:「我看得出來,潔明明就想要,為什麼要一直拒絕?」
潔世一沉默著和他對視。
蜂樂迴歪頭,「還是潔擔心吃的時候我會痛?那吃不會痛的呢?」
「……不會痛的?」一時沒跟上蜂樂迴的思考,潔世一臉上流露出一絲茫然。
「之前千切切說過的。」
蜂樂迴忽然傾身,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到最短。他輕輕側過臉,自鼻腔呼出的熱氣填滿了唇與唇之間的窄小空間,恍然間產生已經碰到了的錯覺。
蜂蜜的甜香濃得幾乎要將人溺斃在其中,潔世一的瞳孔微微張大,呼吸變得急促起來。Fork的本能誘使他向前,理智則在貼上嘴唇、舌尖爬上絲絲甜味時回籠。
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一樣,潔世一倏地後退,一下子從熱度與黏稠的蜜香中脫身,整個人冷卻下來。
「不。」說話時彷彿還能嚐到蜂蜜的味道,耳邊充斥著巨大的心跳聲,潔世一一點點從喉嚨擠出聲音:「……不行。」
只要從根本杜絕可能,就不會失控了。所以絕對不行。
蜂樂迴沒想到都逼得這麼緊了,潔世一還會是這樣的反應,失望的表情一覽無遺:「潔在害怕什麼?」
潔世一搖了搖頭,低聲說:「該去練習了。」
蜂樂迴盯著潔世一看了好一會,最後背著手退了一步,「好。」
應該是聞起來不夠香,之後再繼續努力讓潔想吃!蜂樂迴握著拳在心裡替自己打氣。
對蜂樂迴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滿心想著總算過了這關,潔世一暗自鬆了口氣。視線內出現了蜂樂迴伸到眼前的手,他下意識握了上去,被緊緊扣住手後才察覺不對。
「等等、蜂樂,手應該不用……」
「潔又要拒絕我!」蜂樂迴轉頭,用浸滿了委屈的聲音控訴。
潔世一受不了他這模樣:「好好好,蜂樂想牽就牽吧。」
「嘿嘿。」剛才的一切像是錯覺一樣,蜂樂迴揚起笑容,重新恢復成無害又可愛的小蜜蜂。左右晃著牽起的手,他信心十足地說:「下次我會讓潔吃的!」
不。我不會吃的。潔世一心想。
他當然想吃蜂樂迴了,而且想得要命。沒有Fork能夠真正拒絕Cake,尤其是像他這種後天才失去味覺的Fork——後天Fork對於Cake的慾望只會更加強烈。曾經嚐過食物的美味,卻在一夕之間失去了味覺,這種落差是常人無法想像的痛苦。
比起不曾擁有,失去更加使人瘋狂。
但潔世一能夠在成為Fork後,依然維持著與往常相同的表象,以至於連最親近的家人都沒有察覺到變化,靠的全是他那固執到令人畏懼的精神。
道德與法律頂多是限制了行為與思想,真正約束潔世一的,是他對於足球的執念。
如果被發現是Fork,或許就再也無法站上球場了。
每當潔世一咀嚼著失去味道的食物、精神瀕臨崩潰時,就會死死掐著自己的手默念這句話,直到冷靜下來後才鬆開手指,留下皮膚上泛紅的痕跡。
這種脆弱的平衡,在進入藍色監獄以後……不,在遇到蜂樂迴以後,就被無情地打破了。
雖然潔世一始終無法拒絕蜂樂迴的靠近,但他至今仍然死守著「吃」的底線。即使這種堅持被糸師凜嘲諷說是愚蠢的行為。
畢竟當初聽到蜂樂迴說糸師凜也是Fork時,潔世一確實曾經失控地想,如果蜂樂迴(Cake)會被吃掉,那不如就由他來——
「真那麼不爽,就關上門把那傢伙吃了。」Cake的味道重得令人煩躁,過往的畫面又從記憶深處浮現,糸師凜不由皺起眉頭,「你以為我想吃?」
潔世一的眉毛抽動了一下,罕見地有些控制不住語氣:「怎麼可能不想!沒有Fork會不想吃Cake——」
「小凜不會喔,靠近他還會被說很噁心。」蜂樂迴的話換來了糸師凜的冷笑,他聳聳肩,彷彿感受不到滲人的氣氛,笑瞇瞇地抱著潔世一的手:「潔放心吧,我對被其他Fork吃掉沒興趣喔~」
潔世一被蜂樂迴說得一哽。情緒平復下來後,他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麼,尷尬地看向糸師凜:「凜,抱歉,我……」
「滾去吃你的Cake。」糸師凜的雙眼掃過黏在一起的兩人,冷冷地說,「最好吃乾淨了再出來。」
自動門無聲闔上,糸師凜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潔世一喪氣地垂下肩膀,他還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理性了,結果還是……
蜂樂迴的臉突然從旁邊冒出來,眨著眼睛說:「潔,要吃我了嗎?」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