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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I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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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I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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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殓|死亡法则*角色死亡暗示 结局为OE
    无庄园游戏的架空故事 有关如果二人能相遇的设想

     

    Summary:大片裂痕爬上我逐渐皲裂的面颊,但这一次我不再需要你为我修补这副千疮百孔的皮囊。我曾以为生与死间那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对世人最大的惩处,但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你赠予我的最后一份礼物,叫做死亡。

     

     

    ——————————————————

     

     

     



    1.

    “我想请您为我入殓。”

     

     

    带着法国口音的英文从层叠的床幔下传来,回荡在装潢考究却昏暗异常的房间里,明明是年轻人的声线,音色却像是从某个老旧留声机里发出的一样沙哑又嘈杂,听起来十分怪异。

     

     

    伊索闻言,准备打开手提箱的手一顿:“......德拉索恩斯先生,刻意戏弄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这个房间的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透不进一丝光亮,只听见床幔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里面的人从床上坐了起来。伊索下意识皱了皱眉,又把口罩向上扯了扯,将自己的脸遮的更严实了些:“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不叨扰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欲再和这个匪夷所思的雇主多说些什么,提起箱子转身就要走。

     

     

    他本就不擅与人交流,若非这位约瑟夫先生声称家中急需一位入殓师上门,再三派人来请求他的帮助,他根本不想踏足德拉索恩斯家的宅邸半步。

     

     

    “抱歉卡尔先生,是我唐突了。”那道声音又响起了,仍然是嘶哑又破碎的音色,喉咙像被粗粝的沙纸磨过:“但请不要这么着急拒绝,我知道您对于这件事并非没有任何经验。”

     

     

    尽管对方刻意含糊其辞,但“这件事”指的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于是意料之中的,伊索的脚步顿住了。但他并没有为对方的话作出任何回应,只是静静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见他不语,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这个镇子之前的邮差好像是叫维克多?感觉已经很久没见他......”

     

    “您到底想说什么?”伊索盯着面前遮的严严实实的床幔,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说他的信件总是送达的很准时。”那人的声音里似乎掺杂了几丝笑意,入耳却并不真切:“我真的非常需要您的帮助。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下床.....”

     

     

    他顿了顿,轻咳了几声又继续说道:“所以如果先生同意我的请求,就请帮我把床幔拉开吧。”

     

     

     

     

    2.

    这位约瑟夫先生是镇子里出名的绅士,他投资了一家规模不小的福利院,并经常以慈善的名义举办各种晚宴,以此来接济附近无家可归的孤儿和流浪者。

    据德拉索恩斯家从前的佣人所讲,这是位待人极为谦和的老人。但奇怪的是,这位主人家却从未露过面,而那些佣人也仅能说出这个笼统的形容,连曾经雇主的容貌都无法大致描述出来。如果问及他们给约瑟夫做帮佣时的事情,他们也只会一脸茫然的表示自己并不记得了。

     

    所以镇子上没人知道这位约瑟夫先生到底是谁,也没人知道德拉索恩斯家是何时搬迁到这里的,以至于镇子里有关于约瑟夫的传言频出。

     

     

    就是这么一位神秘又古怪的先生,此刻只要抬手拉开帷幔就能窥见他的真容。伊索没有出声应允或拒绝,只是沉默的在床边站了很久,就在约瑟夫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了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床幔外探了进来。

     

     

    伊索借着墙壁上微弱的烛光将手探向紧掩的帷幔,拢起后向一侧缓缓拉开。联想到镇子上那些怪诞的传言,伊索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随着帷幔被彻底拉开,这位约瑟夫先生也终于完完全全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但帷幔下露出的却并非伊索想象中的苍老面孔,而是一张极为年轻漂亮的脸。

     

     

    是的,就是漂亮。这是伊索第一次用漂亮来形容一个成年男人,那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甚至无法用英俊来形容。

     

     

    那人正斜靠在床头,雪白的长发被一根淡黄色发带松松垮垮的束起,五官精致的像被精雕细琢过的大理石,皮肤过于白皙细嫩,仿佛从未见过太阳一般。

     

     

    但真正吸引伊索视线的,却不是这张美到不似人类的脸。

     

     

    这位约瑟夫先生,没有瞳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一片空洞,几乎是瞬间就让伊索联想到了散瞳的尸体,无数裂痕从眼眶蔓延到他毫无血色的面颊,为这张本就昳丽的面庞增添了几分怪异的美感。

     

     

    见伊索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脸,约瑟夫微笑着开口:“抱歉,希望我的样子没有吓到您。”

     

     

    对方完全不似活人,但又显然不能与尸体相提并论,伊索听见约瑟夫的话这才回神:“无需抱歉,先生。”他拿起手边的工具箱,“您说想要我为您入殓,是指帮助您恢复正常人的样貌?”

     

     

    “您可以这样理解。”约瑟夫答道。

     

     

     

    “其他地方我都可以尽力修补,但您的眼睛,除非替换义眼.....我实在无能为力。”伊索将随身携带的入殓工具从箱子里拿出,整齐摆放在约瑟夫的床头:“那么先生,请躺好,然后闭上眼睛。”

     

     

    对方立刻听话的躺了下去,仿佛对伊索没有丝毫的防备。只见约瑟夫双目紧闭,除了胸口还在起伏之外,整个人与陷入永眠的尸体别无二致。伊索双手扶住他的颈侧将头摆正,意料之中的触手一片冰凉,没有感受到任何体温和脉搏。

     

      

    约瑟夫没有说错,他确实不是第一次给活人入殓了。

     

     

    但实际上伊索并不认同他们属于“活人”,在他的眼里,死亡才是事实。而他的任务,就是为这些“死者”引渡,他会将溴化物注入进那些无法接受自己死亡的“尸体”里,让他们以最安详放松的姿态接受自己的入殓,最后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

     

     

    尽管早已经对入殓的过程烂熟于心,但他还从没有为仍旧拥有自主意识的“尸体”引渡过。约瑟夫能够主动“认同”自己“死亡”这件事使伊索前所未有的亢奋,但对方非生非死般的状态却又无不让他感到紧张和怪异,为对方化妆的动作都谨慎了不少。

     

     

    既然肉体已经衰败,灵魂又为何盘桓在这副躯壳中不肯离开?

    或许自己该送这位美丽的绅士一程,伊索想,只可惜自己今天并没有携带足量的药剂......

     

     

    封闭的房间让伊索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又过了多久,他终于修补完了约瑟夫面颊上的最后一块裂痕。精湛的化妆技术给对方原本苍白如纸的肌肤更添了些许红润,如果忽略那一双仍旧混沌的眼眸,约瑟夫似乎真的“活”了过来。

     

     

    感觉到入殓似乎已经结束了,约瑟夫慢慢睁开眼睛,刚想出言表示感谢,就被忙活了半天的入殓师先生打断:“先生,请不要说话。”

     

     

    约瑟夫缄言,任由伊索将自己被入殓好的“尸体”从头到尾欣赏了个遍。直到伊索恋恋不舍的将视线移开,他才再度开口:“卡尔先生,您似乎很惋惜。”那双空洞的眸子直直撞进伊索的眼睛:“但是很遗憾,您无法通过杀死肉体来引渡我的灵魂。”

     

     

    约瑟夫摇了摇头,声音轻的几近叹息:“您知道的,我早就不是活人了。”

     

     

     

     

     

    3.

    约瑟夫很清楚伊索此刻在想些什么。

     

     

    伊索·卡尔,冷漠孤僻,父母不知所踪,就连养父也在两年前亡故,没有任何社会关系

    他曾调查过这位年轻的入殓师,发现对方似乎总是很忙,经常会将自己关在工作间里一整天。一位入殓师会在工作间里干些什么自不必说,但奇怪的是,镇子上却并未传出任何谁家有人去世的消息。

     

     

    伊索究竟在为谁入殓,这其实是个细思极恐的问题。但约瑟夫却不以为意,早在这座镇子上的邮差前往伊索家送了封信后就莫名人间蒸发时,他心中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一个社交关系一片空白的人,又有谁会给他寄信呢?那封被伊索遗弃在废纸篓里的“书信”最终出现在了德拉索恩斯家的茶几上,约瑟夫将信拆开,信件内容一片空白,只有信封上写着一行小字:

     

    致欧利蒂斯小镇3011号伊索·卡尔 

    ---艾莉莎 寄

     

     

     

    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据他所知,这位自称艾莉莎的女人是伊索母亲的好友,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去世,那么这封信究竟是被谁寄出的,又是为什么会被寄出,答案不言而喻。

    约瑟夫将那封致命的信件夹在指间,稍加思索,派人给伊索送去了一封印着火漆的精致邀请函:

     

     

    卡尔先生亲启:

     

    诚邀您于下周日晚18时--22时前往德拉索恩斯庄园参加我举办的晚宴,晚宴过后还请留步,我有要事将单独与先生说明。请允许我表达我的歉意,我急需您的帮助,叨扰您休息的时间实属无奈。如果您愿意赴邀,那么我万分感激,我将给予您我最具诚意的酬谢。

     

     

    约瑟夫·德拉索恩斯

    18xx年x月x日

     

     

     

     

    意料之中的,伊索起初并未同意,这封邀请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了两次,直到第三次送出后才终于收到对方的回音:这位一向孤僻的入殓师在回信中表示,他不会参加对方举办的晚宴,但会在晚宴结束后按时赴邀。

     

    于是伊索就这样在深夜独自来到了德拉索恩斯家的庄园,然后在佣人的带领下独自进入了庄园主人的房间。伊索一点也不了解约瑟夫,他们从前甚至毫无交集,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选择赴约,甚至接受了约瑟夫向他发起的长期合作邀请。

     

     

    只因对方开出的筹码实在让他难以拒绝:伊索负责定期帮助约瑟夫修补这具正在不断衰败躯体,而约瑟夫将给予伊索相应的酬金,并不断为他提供新的“客人”——直白来说,就是新鲜的尸体。

     

     

    在约瑟夫向他提出这份诱人的报酬时,他曾一度以为他们是同类人。

     

    但在和对方的相处中,伊索很快发现,这位无法被引渡的可怜人所执着的事情却并非死亡,恰恰相反,约瑟夫对永生似乎有着异常的狂热。

    伊索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雇主”正在背地里实行某种不可告人的计划,那些“新客人”对于约瑟夫来说更像一群实验失败的遗弃品。

     

    但他并不在意约瑟夫是怎样让那些人赴死的,也无意窥探对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毕竟在他眼里,死亡本身就是最好的归宿,事实既然已经是如此,那么约瑟夫本人的初衷如何,便不再重要了。

     

     

     

     这份隐秘的“合作”顺利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起初,伊索几乎不与约瑟夫做任何其他交流,只是定期前往德拉索恩斯家完成自己的工作,一遍又一遍沉默的为约瑟夫入殓,又在入殓后披着夜色沉默的离开。

     

      

    直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

     

     

    约瑟夫的信鸽将一枚小小的纸条送往了卡尔家的窗台,伊索将纸条轻轻展开,发现上面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抱歉打扰,请您速来。

     

    很反常,明明自己昨天才为他“入殓”过。伊索深感疑惑,但还是提着工具箱前往了德拉索恩斯家的宅邸,并轻车熟路的上楼来到了约瑟夫的房间门口,然后准备和往常一样直接推门而入。

     

     

    房门被打开,伊索抬眼却是一愣。

     

     

    从第一次为对方入殓时,伊索便清晰的意识到了约瑟夫不似常人的肤质:触手冷硬冰凉,仿佛枯萎一般的表皮顺着斑驳的裂痕层层脱落,就像是......因为年代久远而脆化的纸张。

     

     

     

    而此刻,房间内一片凌乱,大把相片散落在了地上,约瑟夫本人正坐在一台摄影机前,骇人的裂痕几乎爬满了他的大半张脸。

     

     

    他的状态比和伊索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糟糕———面色已经称得上是惨白了,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可那双本该无神的空洞双眼却莫名亮的吓人,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立刻回头直勾勾的盯着站在房间门口的伊索。

     

     

    伊索看着约瑟夫眼里快要溢出来的激动,不自觉皱了下眉,但很快就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约瑟夫先生,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的,”他走进房间,将工具箱打开放在对方床头:“但我知道如果您再这样下去,我也无能为力了。”

     

     

    若是从前,这位温和有礼的先生大概率会给他“好的,谢谢您的提醒”或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这类回复。

    并且约瑟夫知道伊索不愿和人社交,所以几乎从不与他过多交谈,可今天却一反常态,不但直接忽略了伊索前面说的话,还自顾自般开口,问了一个让伊索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

     

     

    “.....您愿意让我为您拍一张相片吗?”

    5.

    ......

    我必须记住什么,总有人应该记住什么。

    那些灾难、疾病,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本应该一同迎接春天到来的人们,我想全部记住。

     

     

     

    6.

     那个人离开的时间实在太久,久到约瑟夫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孤身一人走过的第几个春天。

     

     

    或许从双生兄弟永远离开自己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不再能被称之为人,而仅仅只是一具被执念所操控的空壳。

    可就连这副非人的躯壳都在自己的一次次实验下极速衰败着———镜中那张原本与胞弟极为相像的脸变得愈发陌生,仿佛是在嘲讽他可悲又可笑的挣扎:别再执着了,你什么也留不住的。

     

    但他仍旧近乎疯狂的开展着他不可告人的计划,甚至不惜诱骗小镇居民和流浪孩童进行实验。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正确,只是一味的沉沦于那些永恒的瞬间,拼命想要将那些易逝的美好封存的更久一点。似乎只要这样做,就能抓住那场转瞬即逝的春天。

     

     

    “克劳德......”约瑟夫握着那张泛黄破损的涂鸦纸站在窗边,视线透过窗户飘的很远。

    恍惚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弟弟那张稚气未消的脸,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似乎又抽痛了一下,他失神的喃喃自语:“这是你我定格在光影里的第几年?”

     

     

    频繁的实验加剧了约瑟夫身体的“衰败”,尽管他已经找到了通过摄像保存灵魂的方法,但那些被摄取灵魂的人们在相中世界里如同毫无意识的傀儡,并会随着镜像的崩塌瞬间灰飞烟灭,徒留现实中那具因为失去灵魂即将化为腐朽的身躯。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使约瑟夫越发焦躁,实验还要继续,但他早已无心处理那些摄取灵魂后被遗留在现实世界中的躯壳,直到他看到了伊索·卡尔的出现。

     

      

    这位沉默寡言的入殓师似乎同样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派人调查后才发现,对方竟然在为活人入殓。尽管约瑟夫完全无法接受对方这种不可理喻的生死观,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机会。

     

     

     

    于是他立刻向伊索发出邀请,借晚宴的由头给对方抛去了橄榄枝,并开出了一个对方绝对无法拒绝的条件,与伊索达成了长期合作。

     

     

     

    他们可以说是一拍即合,除了那份相悖的观念——不过伊索从不会主动和约瑟夫谈论有关自己的事,约瑟夫也无意对对方的生活作出什么干涉,明明是两个极端,在相处的过程中却逐渐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所以他们的合作进行的可以说是相当顺利。

     

     

    有了伊索的帮助,他的实验进行的越发如火如荼,无故失踪的人也越来越多,事情俨然已经发展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

     

     

     

    人们对这位约瑟夫先生的来历众说纷坛,但都无一不是说他其实是会使用某种巫术的怪物,小镇上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经常前往德拉索恩斯家的伊索走在街上时都能听见四周有人对着他窃窃私语。

     

     

     

    不过约瑟夫不在乎,伊索更不在乎,他本就不喜欢和活人交流,小镇居民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他甚至求之不得,这些事完全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困扰,直到那个约瑟夫临时传信让伊索去找他的晚上。

     

     

     

    那晚的约瑟夫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亢奋,甚至一反常态的请求伊索让自己为他拍摄一张相片。伊索虽然心存疑虑,但这件事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可拒绝的,于是还是答允了下来。

     

     

     

    在他拍照的一瞬间伊索就昏了过去,约瑟夫赶忙伸手扶住对方,然后抱起怀里陷入沉眠的人轻轻放在了床上。伊索比看上去还要轻,他的体温透过一层薄薄的衣物传到了约瑟夫冰凉的手心,暖烘烘的,像春天的太阳。

     

     

    约瑟夫站在床边静静的看了昏睡的伊索好一会,才回过头去看那张刚刚拍下的相片。可拿起相片的一瞬间他就结结实实的怔住了,然后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慌乱———这张相片上根本没有伊索的身影。

     

     

    意识到对方的灵魂并没有被保存进相片里的那一刻约瑟夫简直要疯了,平时的优雅自持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手足无措的回到床边,在确认对方的生命体征并没有消失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不知道伊索的灵魂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这副身躯何时才能醒来,他将伊索靠在自己身上,整夜都没有合眼,生怕怀中人散发着热量的身体在漫漫长夜中逐渐失温,唯恐对方的心脏会在某一刻突然就停止了跳动。

     

     

    他在黑暗中听见伊索的抽泣,眼泪从对方紧闭的双眼中溢了出来,沾湿了约瑟夫的前襟。他小心的拭去伊索眼角的泪痕,第一次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执着是否真的正确。

     

     

     

     

    5.

    如果过往的时光从未得到幸福,那么我又为何要将他们一一封藏?

     

     

    写满污言秽语的纸条被死死钉在男孩单薄的脊背上,嘲弄的声音占满了他的整个世界。他们嬉笑推搡着将他锁进废弃的教室,直到黑暗完全淹没了那副瘦小的身躯。

     

     

     

    伊索记不太清他是怎么回到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的,像是梦境,又比梦境真实清晰太多。他没有想要逃走,也没有觉得难过,只是沉默的看着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最终在他们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时默默移开了视线。

     

     

     

    再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他早已不再会为那些陈旧的过往而悲伤,只是泪腺还在无意识的流着泪。

    阳光的味道让伊索有些反胃,刚从噩梦中抽离的大脑一片混沌,他麻木的想要抬手擦掉脸颊上的湿痕,却发现自己正靠在约瑟夫的怀里。

     

     

     

    伊索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让伊索感到窒息,他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和谁离得这样近过,他像只应激的猫一样瞬间弹起,几乎是从约瑟夫怀里跳出去的,然后逃也似的想要收拾东西走人。

     

     

     

    在他就要拉开房门时,那个一直沉默着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歉,我......”

    “没事。”约瑟夫话还没说完就被伊索打断,顿时像个犯了错了孩子一样默默退到一边。

     

     

     

    伊索开门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回头看向对方。约瑟夫似乎一夜没合眼,此时眉眼间全是不安和疲倦。他盯着对方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开口说道:“约瑟夫先生,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尽管是伊索提出的要和约瑟夫“谈一谈”,但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无一言。约瑟夫抿了抿唇,将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束起,似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搬沉默许久。思量半晌他才开口:

     

     

    “......我曾经有个弟弟,他叫克劳德。”

     

     

     

     

     

    6.

    伊索从第一次来德拉索恩斯家时就注意到了,约瑟夫的房间墙壁上挂着一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的肖像画。

     

     

     

    肖像上的约瑟夫看起来比现在还要年轻,不,与其说是年轻,不如说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一头金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脖颈上戴着的珍珠项链将他本就红润的面色衬的愈发贵气逼人。

    而他身侧还有个长相与他有八九分相似的少年,金色的长发被一根淡黄色发带束起,正眉眼弯弯的站在约瑟夫的旁边。

     

     

    伊索曾以为约瑟夫才是肖像上更为年幼的那个,却不想这个同样束着发带的少年才是约瑟夫早逝的兄弟。

     

     

     

    这位看起来绅士又无害的德拉索恩斯先生曾因胞弟的早亡而沉迷绘画,一遍一遍描摹着那些终将逝去的容颜。可约瑟夫很快发现,绘画所记录下的不过都是些虚假的美好,现实仍旧触不可及,直到他接触到了一种声称能够记录人影像的机器。

     

      

    他开始疯狂痴迷于灵魂学,试图用相机来封存人的灵魂。可这种行为本身就是违逆自然的,随着实验的实行,约瑟夫的身体也发生了异变,但他仍然没有收手的打算。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他好像成功了。

     

     

    这一次,约瑟夫所创造出的镜像世界没有立刻崩塌,他真真切切的在这个世界看到了那个鲜活的克劳德。尽管他的身体被反噬的更加严重了,但他毫不在意,回到现实后立刻让信鸽为伊索送去消息———他要为伊索也拍下一张相片。

     

     

    可事实证明,他的实验最终还是没能成功。错乱的镜像并没有留存住他的灵魂,反而阴差阳错的将伊索的灵魂送回了过去的一小段时光。

     

     

     

    伊索平静的听着约瑟夫叙述他的过往,并未对对方想封存他灵魂这件事表示出任何疑问。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过了很久才开口:“您口中的灾难、病痛,其实都可以被死亡带走。”

     

     

     

    不,是死亡带走了他,是死亡终结了一切美好、剥夺了我全部的幸福。约瑟夫很想大声反驳他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伊索察觉到了对方沉默,但他实在无法理解约瑟夫为何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求那份永不消逝的美———明明死亡才是触手可及的永恒。

     

    生命对他来说,是年少时面颊上的伤口,是半夜惊醒后身上的冷汗;是墓园中盛开的黄玫瑰花丛,是终将沉寂的尸骸。

     

    一个人最完美的归宿,唯有死亡。

     

     

     

     

    伊索眼中的约瑟夫是无法被引渡的可怜人,他为这位被执念困住的绅士感到惋惜。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真正为约瑟夫入殓一次,然后在对方的胸前别上一朵带着露水的黄玫瑰,让这副早已支离破碎的躯壳真正得到安息。

     

     

     

    窗外飘起了小雨,噼里啪啦的砸在紧闭的窗户上。伊索的视线从约瑟夫微蹙的眉头间滑过,最终定格在了那些散落一地的相片。

     

     

      

    “或许您会像厌恶枯萎和死亡一样厌恶我吗?”他冷不丁抬头发问,那双还有些湿漉漉的灰色眸子直直撞进对方的目光里。

     

    约瑟夫闻言似是有些怔愣。此话出一出口伊索便有些后悔了,刚想找借口离开,就听见对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知道。”

     

     

     

    约瑟夫似乎叹了口气:“但看见你在昏睡中流泪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吻你的眼睛。”

     

     

     

     

     

     

    6.

    倒春寒实在冷透了,约瑟夫房间里的壁炉也烧得更旺了些。二人都两人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起过之前的那段插曲,伊索仍然像从前一样为约瑟夫修补这幅正在不断衰败的躯壳,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小镇上的流言传的更凶了,德拉索恩斯家的帮佣也大批大批向约瑟夫请辞,最终只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工人和一位年迈的老管家。

     

     

     

    这位一向宽厚的主人家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在给了他们一大笔酬金之后就送他们离开了庄园,当然,他们无一例外都被约瑟夫抽取了工作时的全部记忆。

     

     

     

    伊索走在路上时向他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甚至有年幼的孩童在看见他后大哭着喊他怪物。约瑟夫曾问过他是否要终止这段合作,伊索却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然后将一枝黄玫瑰放在了约瑟夫房间的窗台上。

     

     

     

    当大批举着火把的民众闯入德拉索恩斯家的宅邸时,伊索正向往常一样为约瑟夫入殓。

     

     

    这群不速之客在一个昏暗又偏僻的房间看见了满墙栩栩如生的肖像,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像是活了一样,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惶恐又愤怒的人们冲进约瑟夫的房间,将火把全部扔了进去,扬言一定要将这座诡异的庄园和施展邪恶巫术的庄园主人付之一炬。

     

     

    点燃房间的火焰很快沿着木质的地板烧到了走廊中,人们四散而逃,只有伊索和约瑟夫仍旧呆在房间里,他们看起来异常的平静,似乎根本没有逃生的想法。

      

    伊索静静的看着约瑟夫,那张原本苍白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有了活人温度。他突然便觉得,这副被他一次又一次修补过的身躯不该如此潦草的葬身在火海里,于是在烧的噼啪作响的房梁断裂前的最后一刻,伊索猛的将约瑟夫推出了房间。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窜动的火舌更加的疯狂舔舐着伊索的肌肤,直到他整个人都被完全淹没在了冲天的火光中。

     

     

     

     

    7.

    贝尔斯泰因岛最近搬来了一位名叫约瑟夫的先生,奇怪的是,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也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据说曾有一个贪玩的小孩子悄悄溜进了这位先生的房子里,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几副栩栩如生的肖像挂在走廊的墙壁上。那些相片看起来都已经有些年头了,只有一个灰色头发的年轻男人的肖像看上去还很新,像是刚刚拍下不久一样。

     

     

    好奇的孩子在房子里来回穿梭,最终在一张桌子上看见了几片已经干枯的黄玫瑰花瓣和一封还未写完的信件:

     

     

    致伊索·卡尔:

     

    ......

    大片裂痕爬上我逐渐皲裂的面颊,但这一次我不再需要你为我修补这副千疮百孔的皮囊。

     

    我曾以为生与死间那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对世人最大的惩处,但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你赠予我的最后一份礼物,叫做死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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