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uca】托斯卡纳清晨五点半,薄雾尚浮于山谷之上,仿若昨日未尽的情书,被搁置于天光的指尖,迟迟未肯落笔。
Luca醒得比第一声鸟鸣还早。他习惯在黎明前起身,如同植物循着光的本能,一到拂晓便悄然苏醒。老旧木窗推开的刹那,凉意裹挟着葡萄藤的香气涌入室内,雏菊还带着夜露,清风如绢,轻拂睡衣的边角。他没叫醒Shu,以为对方还在熟睡——殊不知,稿纸上的字迹,早在他推门而出的那一刻便停住了。
远处橄榄林沉睡于薄雾之下,铃兰形状的小风铃在屋檐边低语,一只猫跳上窗台,在安静中舒展身躯。天光微亮,山峦剪影如素描初稿,在Luca晨跑的路径两旁缓缓显形。
Shu还沉溺于昨夜未竟的稿纸。他的字迹像他的人,深紫色的眼眸宛若沉静湖水,每一个句点都似晚风掠水,轻轻荡起波纹。他总是在Luca回来前的片刻合上电脑,捧一杯黑咖啡倚窗而立,假装自己早已醒来许久。那咖啡是深烘的阿拉比卡豆,带着一丝焦糖与坚果的回味,从陶杯中升起的热气缠绕着旧木屋中的空气,像日子本身那样,缓慢而温暖。
但Luca总会笑着揭穿他,“Shu昨晚又写到了什么时候?”
Shu心虚不作声,只是低头抿一口咖啡,似欲借此掩饰眼尾那抹倦意。他的发柔软而松散,额前一缕垂落的刘海,像是熟透香蕉的色泽,随动作轻垂于眉间。Luca总说,那缕香蕉看起来像能吃一般。
他们居住在山坡上的小屋,屋前是成行的橄榄树与蜿蜒的葡萄藤,一直蔓延至视野的尽头,沉落于夕光金色的掌心。石砌的外墙布满了常春藤的枝蔓,午后的阳台上摆着一张旧木桌,藤椅上晾晒着洗净的白床单,风吹过时微微扬起,仿佛有人在悄悄翻阅日光下的诗页。
他们的日子缓慢,缓到能听见水壶沸腾前的片刻静默,也能看见阳光顺着Luca的金发滑落,仿若微风轻触金箔。
Luca是名画家,指尖永远沾着色彩。他画花,也画Shu。画他在黄昏下闭目书写的姿态,画他于深夜壁炉边蜷膝读书的剪影。那些画从不署名,他曾说,“Shu本来就住在我的色彩里。”
Shu不说话,只是将那些画悄悄夹在小说手稿的末页,仿佛将某种祷告藏入尾章。他写得极慢,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每次写下‘你’时,皆如从胸腔深处抽出一束花。他曾在一页纸上写下。
Je t’ai regardé sans oser t’écrire.
我只是凝望你,连将你写下都不敢。
*
厨房是Luca的地盘。炖番茄时他轻哼小调,用手肘擦去鼻尖的面粉。他的眸色淡紫,笑意常在,像是夏日果园里压满枝头的葡萄,一触便迸出甘甜。
Shu常坐在门槛边,静静望他在灶台前的背影,偶尔伸手偷取一枚切好的橄榄。被察觉后,便在笑声中绕着木桌奔跑,像是一场早知结局的追逐。
晚餐时,他们常在阳台上对饮,手边是简单的芝士与橄榄,脚下是黄昏染金的藤蔓与草地,风里混合着泥土、迷迭香与刚开瓶的葡萄酒香。对面的山在夕光中融化,像泼墨,又像旧梦。
这里的生活无须闹钟,日子如风潜入,一寸寸地,将梦也浸润得带着橄榄油与暖阳的气息。他们在风中写作,在光下作画,在夜色里低声亲吻彼此的额发与指节,缓慢得仿若一首始终未写完的诗。
世间总有某些人,天生便属彼此。如藤蔓绕架而生,如夜莺总于黎明前啼唱。如同Shu在写作时,总在句子深处寻找某人的眼睛,而Luca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移开。
他是他最后一页手稿,是Shu唯一敢写下的诗行。
他们的生活,在这片如画的土地上缓缓流转,如同一场永不谢幕的黄昏。
正如某人曾低语。
“你是我最后的神明。”
*
春天的正式来临,是从葡萄藤发芽的那天开始的。
清晨,薄雾依旧浮在山谷的骨缝里,仿若昨日未尽的情书,被天光一页页轻轻翻读。Luca掀开厨房的小窗帘时,一眼便看见了它——那截老藤原本沉默地蜷伏在石墙边,像陷入漫长梦境的老人。
而今天,在不经意的一夜之间,竟悄悄吐出一小撮嫩芽,柔软、鲜绿,仿佛才刚睡醒的孩子,眯着眼朝光张望。
他几乎是跳着跑去书房,把Shu从稿纸与句读之间揪出来,一路拽到门廊前,指着那寸许的新芽眉飞色舞,“Shu你看,它是不是在笑?你说它有没有名字?”
Shu倚着门框,眼里还挂着未散的思绪。他顺着Luca的指尖望去,静静看了一会,唇角微扬,“嗯……可能叫一岁半?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Luca笑出声来,像被春风轻轻挠了心尖,一溜烟地钻回屋里,从橱柜最底层翻出一堆陈旧的花盆与种子袋。他眼睛亮亮地抬起头,对Shu说,“那我们来种点什么吧!Shu选种子,我来挑花盆。Shu一定要选你最喜欢的,因为我要把它种得最好!”
Shu原想着回到电脑前继续完成上午的段落,但看着Luca蹲在地上、眉头认真皱起、一边比划花盆大小一边自言自语的模样,忽然就什么也不想写了。
他们并肩走进午后的院子,将几枚春日的心事埋入泥土。有蓝色的矢车菊,有洁白的飞燕草,也有一颗尚在沉睡的风信子球茎,像谁藏在掌心里的梦。Luca执意要为每颗种子起名字,种下前还要郑重其事地俯身轻语一句,“睡吧睡吧,等你们长出头发来再跟我说话~”
Shu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捧着水壶、神情认真到近乎虔敬,不由轻笑着问,“那你是园丁,我算什么?”
Luca头也不抬,“Shu是神明啊。”
Shu失笑,“为什么?”
“因为你不干活,还想让我替你浇水。”
Shu听后笑着投降,伸手替他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语气轻得像落下一瓣花,“我更像一块泥地,被你胡乱撒了希望。”
Luca听懂了,手中动作却悄然一顿。他抬起头,目光在春光中定定地看了Shu几秒,仿佛认真思考着什么。半晌,他歪着脑袋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种你?”
Shu怔了怔,轻声重复,“……种我?”
“嗯,”Luca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Shu这么好,如果种在土里,说不定明年春天就能长出一整片Shu。每天一个,轮流陪我。超级Pog!”
Shu忍不住轻声笑出来,手中的铲子几乎要握不稳。他缓缓蹲下身,像是面对一场温柔而庄重的宇宙命题般,语气里带着从容与笃定,“那也得是你来种我。因为你是阳光,是雨水,是春风里所有能让人长出喜欢的东西。”
Luca怔了一瞬,仿佛被什么轻柔地拂过。他眨了眨眼,眼中的光随之微晃,像被风吹皱的湖面。他低下头,试图掩饰那突如其来的悸动,将手中种子袋翻来覆去地看,指尖却有些发紧。
耳尖不自觉泛起一抹红意,在暮春的光里悄悄晕染,像刚探出土壤的第一簇花,羞涩却真实。他想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张口,只是抬手拂开吹乱的发丝,侧了侧身,仿佛要避开那句温柔得过分的情话,又似想把那份悸动藏进风里。
许久,他轻轻别过脸,几不可闻地低语。
“……Shu犯规。”
那语气仿佛在责怪,却比任何告白都要轻柔。
风掠过庭院,藤蔓悄然轻响,一粒名为春天的情绪,正在静静发芽。
*
那晚,他们在阳台上吃饭。
天色已沉,暮色如泼开的墨,在天际一点点被风吹淡。晚风携着白昼的余温从山谷缓缓拂来,拂过餐盘间仍在氤氲的热气,将米香与橄榄油的气息轻轻铺展开来。藤蔓在栏杆上微微摇曳,像在用植物的语法,低声诉说着谁未说尽的心事。
Luca用叉子慢悠悠地戳着盘中最后一块烤南瓜,懒洋洋地倚着椅背,像是连呼吸也变得柔软。他忽然抬起手,指向渐暗的天边,带着不加掩饰的随意与惊喜,“你看,那是不是像我画里没画完的鲸鱼?”
那团云正染着一层温柔的红,像是谁不小心将水彩泼在了天上,晕开了边界,却也快要被夜色一点点吞没。
Shu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却没能停留太久。目光很快便被比天色还要更加吸引人的东西夺走。
Luca的侧影沐在霞光里,金发被落日镀上薄薄一层暖光,睫羽微弯,像在光里开出的一束柔软。他微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云海,仿佛整片黄昏都是专为他调好的底色。
那一刻,Shu忽然觉得,连空气都在小心翼翼地包围他,不敢打扰。
他望着Luca,在那渐深的暮光里轻声问,“那只鲸鱼,是不是一直住在你心里,从来不肯浮出水面?”
Luca怔了怔,声音轻些,像是那句问话在心里泛起了回声,“住在我心里?”他略微偏头,话语在唇齿间翻了一圈,带着几分不解,又似乎隐约期待着什么。
Shu没有急着解释,只是静静望着他,唇角微弯,像是把话语留给风和落日。他抬手替Luca理了理因风而散的碎发,指尖极轻,仿佛正拈起一朵浮云,又像怕惊动某种还在梦里的事物。这一举动温柔得近乎克制,却又笃定得让人无处可逃。
“但我已经把你拽上岸了。”
话音一落,夜色仿佛也靠近了几分。
Luca眨了眨眼,脸上的神情仿佛还未完全理解那句话的重量。他想追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那样的迟疑才刚浮上眉眼,就被Shu轻轻捧住了脸,然后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吻。
是个不响的吻,轻得像雪落枝头,像月光拂过湖面,落在眉骨与睫毛的交界,悄无声息,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回应。
“你就待在我这吧。”Shu贴近他说,额头抵住额头,声音低而安稳,“鲸鱼也好,春天也好……你都逃不掉了。”
风恰好穿过藤叶之间,细细响着,像谁在梦中翻了个身,又像土壤正悄然松动,预备迎接某种生长。盘中余热渐渐散去,星星一颗一颗亮起,像远方有人正一点点为他们点灯。
白天种下的名字,那些未绽的花骨朵、深埋泥土的心愿与柔情,此刻正沉沉睡在脚下的世界里,如同未来尚未翻开的扉页。
而爱。在春天里悄无声息地深根发芽。
*
那场暴雨来得比预想中更早。
午后阳光尚好,天光如洗,庭院清朗如画。葡萄藤爬满篱墙,叶片在日光下泛出油亮的翠意,如夏日光阴被熬成琥珀色的汁液,滴落枝头。Luca将晾了一整天的床单抱回屋中,布料还留着阳光的温度。他回头望向屋内,天边的云已沉重低垂,如垂暮之幕缓缓坠落,替光亮拉下一层静默的帷纱。
他唤道,“Shu!暴风雨要来了!”语调欢快得仿佛在宣告一场节日,而非骤临的风暴。
Shu从楼梯缓缓而下,步履无声,手中夹着未完的稿纸,指尖仍沾着墨香。他眼神沉静,像刚从诗行中抽身,“怎么知道?”
“我能闻出来。”Luca扬眉笑道,“夏天的雷雨前,空气会变凉,像被谁轻轻吹了一口气。”
话音未落,第一滴雨便重重砸在阳台陶盆上,清响如石子坠入深潭,击碎片刻静谧。
他们退入屋内。雨势骤然倾泄,似漫天水幕泼洒而下,帘子在风中高高扬起,猎猎作响,如旧信在幽室中被匆忙翻读。窗外的藤蔓被风雨搅动,拍击玻璃,枝叶凌乱,像某种执念不肯散去,一次次叩问着屋内的沉默。
“Shu小时候怕打雷吗?”Luca蜷在沙发里,半倚半躺,语气轻快,像是无心问起。他的金发被雨水浸湿,贴在颈侧,水珠沿锁骨蜿蜒而下,肌肤泛起细密的鸡皮,沾着未干的潮意,仿佛被雨夜亲吻过的晨露,带着初熟的惑人湿润。
Shu在他身旁坐下,动作极轻,将手稿压在画册下。他的神情安然,眼神深藏水光,声音低缓而不远不近,“不怕。小时候我会数雷声与闪电之间的间隔……那时以为,那些空隙里藏着时间。后来才明白。它们藏着人心。”
Luca抬眼,眸光轻漾,“藏着谁的心?”
Shu没有立刻答,抬手抿了口洋甘菊茶。茶气在唇边氤氲,像某种不肯说出的叹息,随之散去。只是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呼吸,如风穿林,擦过了夜的枝桠与沉默的耳语。
雨声未歇,如绵密念想,敲打着房檐与旧玻璃。两人裹在一条泛白的旧毛毯里,壁炉前炉火未燃,只余灰烬温存。那安静如旧梦,他们靠在彼此的背影上,像两枚在夜中被雨悄悄包裹的果实,一同沉入雨季里温驯的深眠。
忽然,Luca坐直了身子,眼中泛起狡黠的光,“Shu,我们来玩个游戏。”
Shu转头望他,唇边漾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仿佛夜色也为之柔和了些,“Luca这次又想玩什么?”
“这次不一样。”Luca弯起眉眼,像雨夜窗前微亮的灯火,“叫…谁先困住谁!”
Shu挑眉,仍不言语。
“眼神、话语、触碰都可以。谁先让对方沉默,就算赢。”
Shu不作回应,只是慢慢端起茶杯,琥珀色的液体晃动微光,映在他睫羽低垂的影子里,仿佛整个世界都藏在这静默之中。
Luca凝视他片刻,忽然凑近,吐息拂过耳廓,带着夏夜微醺的热度,“Shu知道吗?你睡着的时候也会皱眉头。”
Shu挑眉,语气如常,唇角噙着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那是因为梦见你把厨房引燃了。”
Luca不恼,眉梢一挑,语声轻快,“可我引燃的不是厨房。”他停顿半拍,凑得更近些,嗓音低得几乎贴在唇边,“我引燃的是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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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u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Luca,目光如水,仿佛被这句话击中某个无声的心结。茶杯在指间微微倾斜,却没有倾倒;唇边那点笑意未散,却也没有再开口。
Luca得意地笑了,他轻声道,“你输了。”
Shu低下眼帘,轻轻一笑,如夏雨悄落窗棂,“嗯,我输了。”
“不止这局。”Luca贴近他,气息温热,“我还赢了Shu的心。”
他像金毛小狗一样扑过去,将Shu按倒在地毯上。两人笑成一团,雷声在窗外翻滚,仿佛为这悄然告白击掌作响。而屋内,只剩彼此的气息在悄悄交融,像藤蔓在暗夜中悄然缠绕。
Luca伏在他身上,声音忽而低下去,像要藏入风雨的缝隙中,“那Shu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暴雨吗?”
Shu凝视他,眸光深沉,像听一段旧诗。
“因为它什么都遮住了。”Luca的语气像是在交付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只剩下我们。”
“雨声替我掩护,让我可以在它里面吻你,不被任何人看见。”
他低头吻了下去,动作轻得如拂过树叶的风,却炙热得像压在乌云下欲爆未裂的雷光,悄然涌入胸腔。
Shu没有躲。他只是迎着那场温热的吻,缓缓回应,舌尖轻触、唇齿轻咬,像藤蔓悄然缠上树干,既克制,又不能抽离。他低笑着呢喃,“我又输了。”
Luca眨眼,唇角泛着得意的弧度,“我还赢了Shu的吻哦^_^。”
*
那夜,他们未再开灯。火光熄灭,夜色如纱,悄然垂落,将他们一同包裹在安静的温室之中。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如远方缓慢翻动的诗页。
Luca倚在Shu怀中,湿发贴着颈侧,像一株缠得太紧的藤。他身上的水气未退,混着皮肤微热与洋甘菊残香,像一杯刚好升温的白葡萄酒,微醺而柔软。
Shu指尖缓缓滑过他的脊背,每一寸触碰都像写下一行无声的诗。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只是想将这一夜完整地,写进彼此的呼吸与脉搏。
钟摆声在夜里被放大,又迅速隐入风声中。时间变得模糊,他们贴得极近,心跳彼此交错。情欲尚未完全退去,却静谧如湖。
许久,Luca低声问,“Shu是不是还没吻够?”
Shu望着他,目光沉静如井,却藏着无法遮掩的光,如深处燃着一场静默的火。
“那就……”Luca轻启唇瓣,声音仿若落雨,“再吻我一次。”
Shu俯身吻他。这一次,不再克制。
他的指尖还停在那片纹路上,黑色的纹身沿着胸膛蜿蜒而上,像某种无声蔓生的语言,在他掌心下微微颤动。掌心传来灼热的心跳,像在回应,又像在乞求。
Luca轻轻一颤,身子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近。那不是羞怯,而是深藏的柔软被人轻轻掀开。他微仰起头,颈侧的线条在夜色中紧绷得近乎透明,唇边溢出一声细碎的喘息,如风吹落叶,轻得几乎要被空气吞没。
Shu抬眼,望见那双泛着水光的浅色眼眸。迷蒙而固执,如雾中不肯熄灭的光,藏着未说出口的委屈与不安,也藏着某种带刺的请求——一种近乎本能的邀请,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落。
忽而,Luca侧过脸,鼻尖贴上他的下颌,轻轻磨了一下。像一只撒娇的小狗,在夜色的温床中轻蹭爱人的怀抱,试图靠近,又贪婪地索求更多。
他将自己全然托付出来,毫无保留。
Shu心头一震,缓缓俯身,将自己更紧地贴向那副微微颤抖的身体。彼此的呼吸缠绕着落下,如雾,如露,温柔得近乎透明。
“Luca……”他低声唤,嗓音低沉如暮色里的火,炽热,却不张扬。
Luca没有作声,只是将头埋得更深,手臂环住他,像溺水者攀住最后的浮木。指尖在他脊骨上划着轻慢的弧,像在某种无声的祈祷中写下最卑微的请求。
那一刻,他不再只是渴望一个吻、一次拥抱的恋人,而是被风雨卷落的小兽,无处安身,只能在唯一温暖的所在,轻轻蜷缩。
如同秋雨未歇的午后,一只湿漉漉的流浪犬躲进树下,将颤抖与信任,一起交给那双为它张开的手。
Shu伏在他身上,额头贴近,声音低哑而认真,“可以吗?”
Luca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头,用额头蹭了蹭他的眉心,仿佛给予某种静默的允诺。
于是,Shu缓慢进入他。
Luca轻抽了一口气,胸腔随之颤抖,像初次触电的花瓣。他指尖收紧,抓住身下的毛毯,指节发白,却始终没有放开。
风掠过窗边,雨打在屋檐,一切声音都像被拉长的琴弦,在空气中低低颤动。
他没有抗拒,只是轻咬住唇瓣,声音破碎而低缓,像未被完全释放的雨。他的腿自然环上Shu的腰,却又在下一次深入时微微颤抖,肌肉因交缠而轻轻绷紧,仿佛一株盛放的藤花,被温柔地、彻底地攀附与占据。
窗外藤蔓拍打着玻璃,像谁的心事在雨中挣扎。屋内却安静得只剩下心跳与喘息,交错而深。
Shu握住他抵唇的手,嗓音低沉,“别咬,Luca。我想听你的声音。”
Luca望着他,眼神微湿,像初雨中的湖水。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更彻底地交出,如夜色中悄然盛放的一朵花。
Shu缓慢地爱他,每一次进入都温柔而坚定,如雨中轻触一朵盛开的藤。他们的身体逐寸贴合,气息缠绕,仿佛命运被一线丝缕紧紧系牢。吻落在肌肤上,如雷声后的余韵,绵延不绝。
他们沉沦于雨声与喘息之中,远离白昼,也远离人世。Luca睁着眼,被爱着,也在爱。他一向好动的身体,此刻却安静得如池中白莲,只因湖心有风而轻轻泛漾。
在高潮来临时,他轻唤Shu的名字,声音颤抖而清晰,如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Shu没有说话,只低头吻他,将那一声唤封进唇齿之间,不让它被夜风带走。
*
事后,Luca伏在他怀中,双腿还圈在他腰间,像一株缠得太紧、舍不得松开的藤蔓,带着余温与汗意,静静缠绕。
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情欲后的微哑,像烧过却未完全冷却的丝绒,“Shu刚才那一下……真的好像要把我种进土里。”
Shu轻笑,指尖慢慢拢着他潮湿的发尾,动作轻柔得像在为梦整理一段尾音,“我是在种一株缠人的藤。”
Luca闭上眼,唇角仍带余热,“那我就疯长了。疯长到,把Shu整个人都缠进去。”
Shu俯身,吻落在他裸露的肩上,唇边的气息低而温柔,像夜雨落入一池深水,“那你就别逃。”
窗边的藤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静静聆听他们的呼吸与呢喃。雨仍未停,空气中弥漫着草叶与泥土的气息,屋内的热度与潮气尚未褪去,像一座悄然升温的温室,将他们连同爱意一同包裹。
Shu按住Luca的后颈,将他再度拥紧。
他想,就让这场雨一直下着,淋过屋檐,漫过季节。哪怕雷息、雨停,哪怕日光终将洒落在洗净的世界。他也绝不会松手。
他要与Luca一同疯长、缠绕、盛放,在这无人打扰的绿意深处,生根,交缠,开出只属于他们的,永不凋零的夏。
*
葡萄熟透的季节,总比日历写得早一步。
清晨的光落在葡萄园深处,薄雾未散,湿润的空气中浮动着雨后泥土的腥甜,与熟透果肉的气息交缠,像一场悄无声息的告白。阳光仿佛也被这气息融化,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带着懒洋洋的温度,柔软如刚醒的梦。
藤蔓攀上石墙,枝叶因风轻摇,相互碰撞的声响细碎,像旧唱机转动间的沙沙背景。山脚下的小屋隐在这片幽静中,屋前的藤架被果香包围,串串葡萄沉甸甸地垂挂其间,紫得深沉,红得明艳,金得温润,仿佛季节用全力写下的诗句,一笔一划都舍不得打断。
Luca站在木梯上,踮起脚尖摘下一串葡萄。阳光穿过他凌乱的金发,琥珀色的光在他发间跳跃。他穿着宽松的麻布衬衫,袖口卷至手肘,衣襟微敞,露出胸口中央的纹身。
一株蜿蜒缠绕的藤蔓与火焰。自胸骨正中蔓延开来,如同由心脏燃起,沿着肌理流动,蔓延至胸膛两侧,仿佛将整颗心一寸寸包围、点燃。
它随着呼吸起伏,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如这片葡萄园亲手雕刻在他身上的秘密,张扬、热烈,又只为某人而燃。
“Shu——!”他扬声喊,“这串甜得像你写的小说!”
Shu在藤架下抬头,手中握着剪刀与空篮,眼神藏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我写的是BE (BadEnding)。”
Luca一边将葡萄塞进嘴里,一边咬着果梗笑弯了眼,“那是你忘了我在你旁边。”
*
午后光影缓慢倾斜,厨房窗帘被风轻轻吹起,影子在地板上晃动如水纹。桌上铺着细格布,散落几枚剥了皮的葡萄与未拌匀的蛋液,果汁晕出淡淡痕迹,像时间滴落过的痕。
Shu正低头搅拌面糊,神情专注,侧脸静如石刻。鬓角沾汗,眉眼沉静如旧书页上褪色的字句。
Luca倚在桌边,手里摇着半瓶未熟成的酒酿,轻啜一口,半眯眼道,“这酒……喝起来像拥抱前一秒的心跳。”
Shu将蛋糕模具送入烤箱,转头看他一眼,“你喝的是酒糟。”
“嗯哼,醉得正好。”Luca晃晃悠悠地扑进他怀里,像一团带着香气的风。
Shu稳稳接住他,手掌贴着他的背,轻拍两下,声音低柔,“醉金毛。”
Luca哼了一声,不服气地在他肩头蹭了蹭,乱发沾了点汗气与酒香。他软得像一朵被日光泡软的云团,鼻尖微红,声音却像小狗摇尾巴时轻哼,“不是金毛……我是藤蔓。”
他顿了顿,像在努力想清楚句子,最后含糊地说,“是……专缠住你的藤蔓~”
Luca声音慢慢低下去,整个人靠着Shu,像被烘软的酒心糖。瓶中剩下的酒液随他的动作晃出琥珀光,像夜里摇曳不定的月色。
Shu低笑一声,觉得他此刻分明更像一只醉得不省人事却非要赖着不放的金毛小狗。藤蔓只是借口,他的缠绕,从来无需理由。
Luca又抿一口,舔了舔唇角,眼神已开始发虚,“头有点轻……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了魔法?”
Shu接过瓶子,轻摇,“你是空腹。”
“但我心里装满了Shu。”Luca咕哝着,抬手揉揉额角,“我要去晒太阳……不,晒葡萄。”
说着,他踉踉跄跄离开厨房,像一株刚抽芽便要疯长的藤。风从窗外灌入,阳光顺着他脚步缓缓铺展开来。他踢掉鞋子,一屁股坐进阳台旧藤椅,手中酒瓶滚落在地。
藤椅轻晃,阳光洒在他半敞的胸口,纹身随呼吸浮动,仿佛真的在光里燃烧,在秋风中生长。睫毛投下斑驳影子,唇边还残留一缕未尽的梦话。
Shu站在门边望他许久,风铃低响,葡萄藤随风轻颤。他走上前,将外套覆在Luca身上,蹲下身,指尖轻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
Luca睫毛微颤,像被风拂过的湖面,在半梦半醒间睁开眼,声音轻得仿佛掠过黄昏枝头的一片落叶,“Shu……”
Shu低声应他,声音落在他耳畔,如秋风拂草般温柔。
“我是不是……没帮上什么忙?”Luca呢喃,眼神还带着酒意的朦胧,像尚未沉底的星光。
“你摘了两串葡萄,吃了八串酒渣。”Shu在他身边坐下,语气轻缓,像翻一页泛黄稿纸,带着不动声色的宠溺。
Luca笑了一下,像风铃被轻轻碰响,又很快沉入低语,“那我就多种一点……整个山头都种满……藤蔓、果实、秋天的香气……都酿给你喝……”他说着,眼神却渐渐飘远,像陷入一个透明又甜蜜的梦。
Shu侧头望着他,眼底浮起极浅的一抹笑意,那笑意安静,像日落后山头未散的余光。
“你已经让我醉了。”他说,声音几不可闻,却像夜色中一点火光,“从第一眼起。”
*
蛋糕出炉,甜香漫过整座屋。窗外落叶纷纷,季节在悄然褪色中沉入时间深处。Luca蜷在藤椅中,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纹身在夕光中若隐若现,如刻在秋天心脏上的秘密。
Shu望着他,望了很久。
风穿过藤架,风铃叮咚作响。葡萄的影子在墙上晃动,阳光碎成斑驳光斑,时间被安静地推着前行。
Shu忽然想起,那句曾写在稿纸角落的法语。那个当时连写下名字都不敢的人。
可现在,他早已被他写进了生活的每一页。
写进落叶声底缓缓上升的热气,写进酒渣未散、蛋香初熟的厨房空气,写进指腹拢发的温柔动作,写进阳光、果香与风铃交织的午后光影,写进他每一次沉默时心口悄然生长的名字。
写进秋日的诗行里。
他终于落笔,不再犹豫。
不为记录,不为纪念。只为热爱。
因为他知道,这一场写作,将持续一生。
哪怕秋褪、叶落、藤枯。哪怕风停声寂。只要他还记得,那段金黄灿烂的时间仍在纸上回响。
Luca便会一直在。
在故事里。在时间深处。在Shu眼底未曾褪色的、明亮而缠绕的秋。
*
葡萄藤早已枯萎,叶落尽的藤架静静伫立在斜坡上,如一幅素描,被风一笔一笔描出清瘦的线条。冬日的山风干脆清冽,像某种不带温度的告别。黄昏尚未抵达,风声已越过山谷先行而至,带来铁器般冷峻的回响。
他们裹着一条围巾走在小路上,步子缓慢,像是不愿踩碎这片沉静。围巾是Shu织的,灰白交错,线脚规整得如某种不被打扰的秩序,尾端却缀着一撮浅金色的流苏——是Luca上次偷偷剪下的,说是要替Shu这呆呆的配色加点光。
“今天还是你赖着不肯还我。”Shu说。
Luca把脸埋进围巾另一端,冻得直打哆嗦,嘴硬地回,“我才不冷。”
Shu牵着他的手,手套只戴了一只,另一只空着,让Luca把手塞进他大衣口袋。掌心贴着掌心,像将未落的雪提前藏好,像把春日的余温悄悄收进心口。
“你已经把鼻子冻红了。”Shu低声说,语调稳得像岁月缓缓沉下的一角。
Luca哼了一声,耳根泛红,嘴上却道,“红是因为刚Shu偷偷亲我!”
Shu低笑,偏头看他一眼,眼神干净得像透着光的雪。他没有辩解,只是默默握紧他的手指,将这份微小而澄澈的幸福,安静地收入体内。
*
屋里的火炉烧得正旺,木香弥散在旧木地板与窗帘之间,把寒冷温柔地隔绝在门外。风还在山间游走,而在这间被时光包裹的小屋里,一切都被打磨得缓慢而柔软。
Luca在厨房翻找栗子,鼻音里还带着余寒,嘴角却轻哼着昨夜未尽的旋律,声音清润,像雪夜里一盏微亮的灯。他把栗子切口、装盘、送进烤箱,忽然回头问,“要不要我加点迷迭香?”
Shu在厨房一隅泡咖啡,水壶咕噜作响,热气氤氲在镜片上。他未曾回头,只是淡声道,“迷迭香不是感冒的药。”
“那你要亲我三次才算治疗!”Luca笑着喊,声音里还带着喷嚏的尾音。
Shu走过去,把围巾从他脖子上扯下,又从卧室拿来自己的,替他重新围好。他指尖穿过Luca的发缝,轻轻拨开他额前湿冷的发丝,语气仍平稳如常,“下次别不戴帽子。”
*
夜晚降临,风静了,枯叶落尽,风铃沉默。Luca窝在藤椅里,怀里抱着毯子与刚烤好的栗子,脚搁在Shu膝上,边剥边说些零碎琐事。山顶那棵树今年落叶早,梦见他们搬去一个有雪的国家,画册里新人物总不小心画成Shu的模样。
Shu倚在椅背看书,一只手翻页,一只手在Luca的小腿上缓慢地摩挲,像抚过一段早已铭刻的记忆。他并不总回应,有时只嗯一声,有时顺着说 ,“你梦里的房子记得画下来,也许比你画的人更好看。”
Luca瞪他一眼,眼里却藏不住笑,“画下来你就会搬去?”
Shu轻笑,将书扣上,俯身贴近,在他睫毛上落下一吻。
“会。”
他不是在应承什么远方,而是在许诺这个冬日里,所有未出口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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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映在他们身上,将屋内每一寸寂静都浸染成琥珀色。Luca渐渐困倦,话语停在嘴边,斜躺在Shu的腿上,半阖着眼,像一颗被慢炖至软的果实,甜味沉入温度深处。他轻轻蜷起身体,唇边还留着未说完的话。
Shu低头望他,指腹轻轻拂过鬓角的发。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冬天,是他们最靠近的季节。因为寒冷,才愿彼此贴近;因为风雪无言,才在沉默中交换体温。
他抱着他,像抱着整整一个冬天。
炉火轻响,藤影蜷伏在窗棂下。外头的世界寂静成诗,只有他们的心跳,像雪夜中微弱的灯火,一次次,将世界照亮。
春天曾在树影间悄悄萌芽,夏日将蝉鸣洒满整条山路,秋雨打湿黄昏的旧纸鸢。而此刻,冬日把所有未曾说出的情话,封藏进围巾的温度里,藏进掌心交叠的地方,藏进不言而喻的沉默之中。
他们从不言永远,只在风雪中相拥,如两行穿过葡萄架的小径,沉默又坚定地,走进这片由四季织就的温柔土地。
就这样,一年复始。
春在相视时萌芽,夏在指缝间灼热,秋在低语中沉落,而冬,在每一个不动声色的怀抱里长出新的光。
这一年,他们以彼此为歌,让四季为之作幕。
那是他们的托斯卡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