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敦】短暂爱恋【芥敦】看着你

初冬，中岛敦收到了一个快递是太宰先生旅游时寄给他的伴手礼。

小小的快递盒里装着一个只有小臂长的玩偶，玩偶模样很可爱，黑发，鬓角垂下来的两侧还有白色挑染。

他的表情不像众多玩偶一样扬着笑，反而他的嘴角是往下的，一眼看上去让人觉得凶巴巴的。

玩偶身上的衣服似乎是不可拆卸的，无论拨动哪里都是被针线死死钉住了的，唯一能动的似乎只有脖子上的白色领巾。

中岛敦收到礼物后第一个选择就是打电话给太宰先生，电话接通后中岛敦开口问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太宰先生，礼物我收到了，为什么这次是娃娃？”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在海边，海浪的声音透过听筒似乎就连中岛敦都看见海浪卷袭沙砾的模样。

“收到了就好，这可是我特意挑给你的，喜欢吗？他好像叫…芥川…芥川龙之介，怎么样这个名字？”

“喜欢，可是太宰先生您的手写稿什么时候能交呢？…”

中岛敦此前就收到了很多太宰寄来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比如什么一大箱绷带之类的数不胜数，但唯独这个娃娃却是第一次。

“啊？我这里信号有点不好先不说了，我们要准备去冲浪了！有空再给你回电！”

“可是，太…！”还不待中岛敦说完，电话那头的人便立马挂断了。

太宰先生总是这般每每问到工作的事情总是会找些借口来逃避问题。中岛敦虽然很感激太宰旅游时也能想到自己，但同时也为太宰留下一堆的工作感到苦恼。

中岛敦望向四周环视一圈，正想着该把这个玩偶摆哪里时才发现自己家里实在有些杂乱。

无论是写过的，还是没写过的纸张随意的摆落在榻榻米上，房间很小而且只有一间，房间正中央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本笔记本，看起来用了有些年了。

一旁的窗户上还挂着叮铃作响的风铃，风稍微一吹散在地上的纸便会四处飘扬，中岛敦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挂完电话便抱着玩偶关窗。

中岛敦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把玩偶放在一旁唯一干净的角落里。

安置好玩偶后，中岛敦望着窗外的月亮随便收拾了一下房间，便立即洗漱准备睡觉。

对于突如其来的玩偶，中岛敦全当是生活中一个小插曲，没再过多细想便立马入睡了。

入夜微凉，月光下原本躺在角落里的玩偶也逐渐化做人型，黑发男人眼眉微蹙看着面前安然熟睡的少年有种没由来的生气。

他原本是神明钦点的使者，但因为忤逆神明特此贬入凡间体验人间疾苦，他不能在凡人面前化做人型。

神明在他们之间绑了一条红色丝线，防止芥川逃跑，芥川一旦化作人形逃跑便立马会被缠绕的丝线灼伤。

可神明独爱凡人，却允许中岛敦随意丢弃芥川。

芥川对于神明这种行为很是不满，暗自下定决心就算这一辈子成为娃娃，芥川也不会和神明道歉的。

芥川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少年样貌极好如同天堂上众多神一般有着一副看着就觉得圣洁的脸。

若不是这是人间，天使不可以下凡，他早就当做是某个大天使一剑刺了上去。

男人抬手抚摸少年的脸庞，少年肌肤细腻相比较自己手心中的薄茧，反倒是自己的手心粗糙了些。

神说的七情六欲他一个也不懂，倒是天上的天使一个两个全是脸瘫的木头桩子也不像懂七情六欲的模样，却偏偏还叫他来体验七情六欲。

凡人的情感无非就那么几种，只要自己体验完了就可以回到人家了吧？

那么最先的就是人们常说的——爱

书架上一本书似乎意识到了男人的想法，微微抖动了一瞬，只是这一瞬芥川便立马察觉到了。

芥川伸手拽出了躲在一边的小精灵：“让在下爱上这个人类”

小精灵浑身赤裸外形酷似人间婴儿，于此不同的是他背后有一对白色翅膀。

丘比特大喊着：“爱神之箭怎么能用在天使和凡人身上！”

芥川不想过多废话，抽出利剑便架在丘比特脖子上：“用不用，在下只要一句话”

丘比特被迫只得连忙点头：“用！”

爱神拉起弓箭，小小的箭矢贯穿二人胸膛，随即便消失不见。

芥川看着面前少年心中仍是毫无波澜，半响仍然没有一见钟情的感觉，芥川立马反应过来再找丘比特时，那小孩早早跑出几米开外了。

芥川咬牙切齿，从怀中抽出利剑便要追上：“小屁孩你最好别让在下抓到你”

“哼！不过是白大人门下一只野狗罢了，怎么还敢威胁本大人”

丘比特接连躲闪，从前都是他被打的像老鼠一般满街窜现在终于轮到他老鼠抓猫了。

“抓不到吧！看门狗哈哈——”

从前只是神明嘲笑芥川就只晓得把剑当成捅人的矛，到如今就连丘比特这个小屁孩都能嘲笑自己，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芥川大概率是不知道他的神明早早就把自己的剑法弱点当八卦一般宣扬出去了。

芥川正疑惑何时面前这个弱鸡丘比特几时如何变得如此了解自己的剑法时，躺在床上的中岛敦正悠悠转醒。

芥川越想越气刺向对方的剑也越发急迫起来，反观丘比特躲的越发从容。

他们二人在中岛敦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你追我赶喧闹无比，中岛敦再怎么睡的熟也一定会被吵醒。

中岛敦迷糊之间还以为地震了，抓起床头边的手稿往怀里塞就要跑，没成想抓住的不是手稿，而是一片柔软的薄料，连带着把一个人扯到自己怀里。

当中岛敦意识到不对劲时，一切都早已来不及了。

丘比特眼看着少年把对方塞进怀中两人身影重叠，芥川也被人扯的重心不稳直直地朝着对方倾斜，最后两人距离无限缩小，两瓣温热的唇紧密相连。

刹那间两个互不认识的陌生人就这般将初吻献给了对方。

中岛敦瞬间清醒连忙松开对方，正欲推开之时，对方像是猛然间想到什么，芥川越发用力死扣紧自己的脑袋，对着中岛敦的唇便是一顿啃咬。

中岛敦十分惊恐连忙推开眼前那个占尽自己便宜的男人，还没等到中岛敦用力推开对方，对方倒先是把自己甩出几米朝着天花板喊。

“看见了没！这够了吗！？可以放在下回去了吗！”

中岛敦揉着被摔疼了的腰，抬手抚上被亲的有些红肿的嘴唇心底一瞬间充满了不满，中岛敦却没有鲁莽只是躲在角落警惕地质问对方：“你怎么进来的？！”

芥川见许久天上的人不给几分反应，也恼的心烦，见中岛敦在一旁扔出的问题他也不打算回应。

男人皱眉正准备一剑将人划的四分五裂时绑在臂膀上的红绳在此时灼烧起来，烫的男人险些连宝剑都拿不稳。

突然灼烧的红绳似乎在警告芥川，告诉他不要肆意妄为，兴许是红绳的灼烧带来的强烈的巨痛，被愤怒冲昏的大脑终于在此刻冷静了几分。

中岛敦看着眼前人突然面目狰狞，似乎十分痛苦，原本好好站立在原地都险些跪倒下去。中岛敦凑近一看芥川原本雪白的肌肤上突然多了几道被绳子缠绕烫伤的痕迹。

芥川看着手臂上的疤痕嗤笑一声，这是明晃晃的告诉他神不但偏爱凡人，还不允许他触碰。

“呃…你？还好吗？”中岛敦欲言又止，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来历肯定不凡。

芥川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抬眸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中岛敦便答：“还好，在下是你带回来的娃娃”

男人顿了一瞬开口补充道：“芥川龙之介”

中岛敦回头望向原本放玩偶的地方早已空空荡荡，而房间里多出来的是站在他面前一个活脱脱的大活人，他轻而易举的相信了这个离谱的理由。

毕竟中岛敦本就是作家太多只有小说里发生的情节落在自己身上时，只有惊讶之余的兴奋感。

“那你刚刚在和谁讲话？”中岛敦现在已经抓起手写稿，眼神里满是兴奋与激动，似乎是准备记录下所有的一切，就连刚刚被人强吻的事情都被抛之脑后。

“在下为什么要告诉你？”芥川皱眉，少见的凡人对他如此感兴趣

“刚刚听你这番话，你现在没有住的地方对吧，作为交换你告诉我，我就让你住在我家”中岛敦似乎十分有信心把握芥川会答应这个条件。

芥川轻笑一声似是不屑又开口道：“就你这狗窝？在下不需要”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眼见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中岛敦急忙起身开口：“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芥川身体回转半信半疑般：“真的？”

见事情仍有回转的余地，中岛敦连忙诚恳点头：“真的！”

终于好说歹说把芥川给劝了回来，芥川坐下便开口问道：“那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中岛敦顿了顿，这个问题可是把他难住了。

“爱…爱就是…”

中岛敦没谈过恋爱，从前只晓得写些小文章也算小有名气。

但自从太宰老师给他布置下一篇文章的主题必须是恋爱长篇后似乎身边每个人都开始频繁的提起爱这个词。

本就被不知如何开口而感到困扰现如今又被人问起爱是何物，愈加不知从何说起。

虽说爱这个字简单容易，在大多庸俗小说中情爱占的尤其多渐渐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成了千篇一律的模板，就连他写起爱都是一些刻板印象。

芥川见对方支支吾吾心中猜测自己的问题多半是得不到答案的，芥川轻叹一声又要起身离开。

刚起身芥川的手心便被人拽住，芥川往身后看向对方，中岛敦眼神坚毅认真地一字一顿道：“请和我谈恋爱吧”

那时芥川并没有过多思索，只是想利弊。他不知道恋爱是何物，只要能回到天堂什么办法他都会做。

芥川怔住了，但没过一会便欣然应下：“可以”

他有大天使的限制不能离开此人身边，以他现在这副模样离开了此人身边又会变成一个棉花娃娃不得动弹这便是最大的弊端。

“你得先让在下知道什么是爱，在下才告诉你关于天使的一切，当然…”

说罢，芥川将手中的利剑幻化为小刀用力刺向自己的指尖，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源源不断的冒出。

中岛敦显然有些愣住，还未等到中岛敦反应过来下一秒芥川抓着自己的手腕便留下一道血痕，两股血液相互融合又以极快的速度被伤口吸收。

一瞬间伤口便重新愈合好，芥川收回利刃道：“若是你欺骗在下，流淌在你体内的血液便会成为毒药不出三小时你便会毒发身亡。”

中岛敦怔愣一瞬，又似是毫不在乎般收起了手腕道：“我的名字叫中岛敦…”

芥川倒是很意外，眼前这人听见会死也并无过大反应，甚至这件事情在对方心里连半分波澜都未曾掀起。

中岛敦伸手从书架上拨弄下一本书，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恋爱手册四个大字，芥川隐约觉着有些不妙，但仍然没有说出口。

芥川不知道中岛敦看了些什么，只是突然间中岛敦猛的合上书本，涨红着脸颊将书本放在身后，领着自己便往外走。

中岛敦打开门后四处张望，望向远处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天边竟然亮起一道光，原来已经清晨了。

二人走在巷口街边，热闹的人群似乎要将整个横滨掀翻。

市井喧闹，而中岛敦身边的男人似乎是早已习惯安静，对于这种异常喧闹的环境有些不满，但终归还是没说些什么只是同中岛敦一起坐在街边小摊上吃起包子来。

“你尝尝”中岛敦向芥川递过一个包子，接过后芥川有些迟疑不敢下口。

中岛敦见芥川一副生怕自己给他下了毒的模样又补充道：“放心吧，没下毒”

兴许是有了前面的誓约芥川也没怀疑听后便咬了一口包子，甜腻的豆沙在齿中延展开来伴随着的还有丝丝香气，这一口便让芥川爱上了这个味道。

芥川指着包子里边的内馅问道：“这个…叫什么？”

中岛敦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含糊答道：“这个叫豆沙，你很喜欢吗？”

芥川三两下便把手中剩余的包子吃完了：“在下很喜欢”还没等中岛敦说些什么的时候，芥川便直勾勾的盯着中岛敦怀中剩余的包子。

中岛敦无奈只得将怀中包子让出大半：“给你吧”

“神都不吃豆沙包吗？”中岛敦有些疑惑，眼前这人分明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模样，难道天使们都不吃饭吗？

芥川顿了顿答：“天使们都不吃东西，只喝清水或者水果”

中岛敦也多半猜到了是这个答复，又默默将怀中包子让了大半出来。

原本买了半袋的包子，最后几乎大部分都给了芥川，见对方都吃的差不多了，中岛敦起身带着芥川便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一路上芥川见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东西，比如会唱歌的黑色盒子，曾经领着他长大的大天使告诉他人间是个很有趣的地方，那里遍地是欢声笑语。

也许是被这种思想灌输多了，芥川也渐渐向往人间，直到自己长出那双象征着堕天使的黑色羽翼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同他讲这些新奇的玩意了。

他们去了游乐场，芥川问他那些是什么，中岛敦便一个一个耐心解答。

他们的感情在不经意间慢慢升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坐完云霄飞车后看着对方那半晌缓不过神的模样不由自主的互相嘲笑对方。或许是因为看着对方带着那极可爱的帽子时那搞笑的模样。

中午吃饭时又因为中岛敦特地为他点了一碗红豆年糕汤后，芥川这才开始慢慢放下对中岛敦的警惕。

少年的笑容宛如儿时领着他的天使般，笑的温润如清晨露水又如暖风吹拂面庞，一切都似乎被裹上了耀眼的光芒让人沉醉其中。

他们成为情侣的那几个月过的很开心，芥川也在中岛敦的帮助下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世界。

空闲时芥川时常看着中岛敦写新作，芥川也有时会提一嘴关于天堂的事为中岛敦的新作提供灵感。

那篇小说写到一半时，中岛敦也把关于天堂的事情听腻了此后便时常带着芥川到处散步，有时他们手拉手温热的气息在彼此之间传递。

他们就像是一对真的情侣，在冬日夜晚灯光下牵手，在春天落日时蜷缩在沙发上拥抱，又或者在某个炙热夏日的午后里吹着空调接吻。

第一次接吻的起因也只是中岛敦写到主角们炙热拥吻不知如何描述时，突然间想到了芥川，便扯着芥川连哄带骗说是恋爱的一部分，好说歹说芥川总算是同意了。

午后，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捅破这层薄纱。

白发少年渐渐靠近对方，炙热的呼吸打在对方脸颊上，两瓣微凉的嘴唇靠近，两人都吻的小心翼翼生怕咬到彼此，只是夏日躁动少年们的拥吻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胸膛中疯狂跳动的心脏似乎在告诉芥川，那就是爱。

原本站在上风的中岛敦也逐渐落了下风，原本老老实实抱着对方腰肢的手也变得越发放肆顺着宽松的衣摆向上攀岩。

少年们十指相扣，在那个夏日里成为了真正的情侣。

初秋，那篇文章快写完时，中岛敦突然拉住芥川的衣袖，一道声音将芥川的思绪打断：“芥川，陪我去一趟公司吧”

芥川不知为什么突然去公司，却仍然应答了下来：“好”

在城市中树立着许多大同小异的建筑物，他们也一样停在了那些建筑物其中的一栋前。

进入后里面并没有如芥川想的那般如神殿般富丽堂皇，只是很简单的一些桌椅人们坐在桌椅前不停的忙碌着。

中岛敦嘱咐芥川在门口等着，芥川便老老实实等着。

不知为何自从出门后，芥川便安分了很多，中岛敦说什么便老老实实跟着，也许是相信自己吧。

中岛敦一进去便把手中的手写稿递交到主编手上，主编只是简单扫一眼又将手中的手写稿扔回到中岛敦面前。

“中岛敦先生，我现在也不和您弯弯绕绕了，请问太宰先生在哪里？”

中岛敦沉默不语。

主编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我要的是太宰先生的作品，而不是你这种不入流的垃圾作品”

那男人说着便将桌上的手写稿扔向中岛敦，一大叠手写稿猛的砸向中岛敦的眉心，砸的生痛中岛敦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作为太宰先生的学徒，没有及时拿到稿子确实是他的失误，但同样的自己的作品没有得到他人的认可之前他是没有资格反抗的。

中岛敦眼神暗淡，来这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承担主编的所有怒火。

男人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青年心头没由的怒火中烧，声调越发拔高了几个度：“我告诉你！中岛敦你要是三天之内还没找到太宰先生，你！就等着被解雇吧！”

中岛敦听见解雇二字肩膀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瞬，但想想那拖欠了几个月的房子，又转头想想自己还未实现的梦想，中岛敦还是选择了忍声吞气。

少年低着身道：“抱歉主编，我一定把太宰先生找回来请给我一点时间”

尽管少年的身姿一低再低眼前的男人依旧怒火冲天，男人咬牙切齿道：“我不信”

“抱歉先生，我这次一定找回来，但在此之前请看看我的作品好吗？”

少年弓着身一点一点将稿子拾起再次双手奉上那人眼前，而那身影像极了佝偻着腰在街边恳求赏饭的乞丐。

男人盯着眼前少年的眼神晦暗不明，宛如地狱的魔鬼见到了新鲜而美味的血肉般在黑夜里闪着猩红的光芒：“我想中岛敦先生需要吃些苦头才能牢牢记住我的话”

等芥川再次见到中岛敦时，门口的接待小姐都已经给他续上了第四盏茶水。

芥川拦下接待小姐欲给他续茶水的手：“请问，中岛敦怎么还没出来？”

接待小姐抿嘴一笑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先生，我们主管找他谈些事是这样的，要不我帮您去问问？”

芥川皱眉道：“那好，你帮在下问问”

“芥川龙之介”少年眼角泛红，衣衫不整嘴角甚至还流出丝丝血迹，而脸颊更是高高肿起，原本攥在手里的稿子也不翼而飞。

中岛敦拽着芥川，就连声线都出现了微不可查的颤音“我们走”

一路上中岛敦拽着芥川大步流星走的速度恨不得马上就要跑起来，直到回家后中岛敦也没和芥川再说一句话，只是缩在被子里背对着芥川。

芥川虽然不同与天上的天使般对情感如此无知，但却能明显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散发出来的感情是悲伤的，他需要安慰。

“怎么了？”

话音还未落一道白色身影便扑进他怀里，中岛敦眼眶里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大滴大滴颗眼泪也尽数抹在了芥川的外套上。

中岛敦只是哭着什么也不肯回答，芥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只能任由对方把自己的衣服当成抹布只希望中岛敦能好过些。

哭够了的少年闷着声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中岛敦猛的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芥川，坚定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少年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却依旧能看清对方眼眸中那紫色与金色的混瞳，芥川不得不承认那双眼眸是独一无二的，也是世间仅有的宝石。

芥川望着那双眼眸，鬼使神差般他再次应下了：“好”

似乎他们都忘了曾经的不愉快，少年们乘着船去了离家最远的小岛。

中岛敦依旧带着那一踏手稿，最初的手稿早已被那个男人粉碎，而现在的手稿是中岛敦凭着记忆再次复原出来的。

而那篇文章的结尾中岛敦却迟迟下不了笔，无论是那个结局似乎都不适合他们。

自从来了小岛后中岛敦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芥川经常半夜能听见中岛敦隐忍的咳嗽声，可是到了第二天再问时，中岛敦永远都是笑着摇摇头。

太宰先生难得的给中岛敦打了一次电话：“敦君，在世外桃源怎么样啊？”

中岛敦望着在远处给他做饭的芥川，朝芥川笑了笑同样芥川也同他露出一个笑容：“很好，很快乐”

“那敦什么时候回家呢？”

“我不打算回去了”

“那芥川呢？”

这一句话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一下猛的撞击中岛敦的内心。

他时常在想，芥川曾经那么想要回家，现如今芥川为了他留在了人间，这样做始终是不是对不起芥川。

他也曾为这件事和芥川吵过几架，但都是以不了了之为结局，中岛敦明白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芥川便不会回去。

可他的终点早已注定，早一点和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芥川端着中岛敦最爱的茶泡饭出现在他眼前，依旧和往常一样：“吃完我们去看海浪吧，今天刚下过雨能看到很多星星”

中岛敦心不在焉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便答：“好，你盐放多了吗？好咸”

芥川有些疑惑，自己分明没有加多少盐又怎么会咸：“是吗？我尝尝”

芥川皱眉，尝了一口对方碗里的米饭分明是正常的味道：“不咸啊”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少年突然猛的咳出一摊鲜血，芥川瞳孔微微缩小像是猛地想起了些什么，急忙道：“为什么要骗在下！”

此前初识时芥川不信任中岛敦时给中岛敦下的诅咒便是不能欺骗对方。

这两年来中岛敦一向对芥川都是实话实说，以至于连芥川都忘记这个诅咒的存在了。

少年抹去嘴角的鲜血微微笑道：“芥川，我们去看海吧”

那是个诅咒，是永远无法解除的诅咒，就连芥川都无力回天只能看着眼前人的生命一点一点消散。

“不要责怪自己”白发少年轻轻牵起芥川的手拉着他，坐在廊道里，整座小宅死寂只剩下少年的声音

“芥川，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拿到了医院的绝症报告书，我本就是要死的，你也发现了最近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今天太宰先生给我打电话了，太宰先生说让你回去也确实，我想太宰先生应该就是你口中的神吧，他还是很关心你的，这么几年没见了，你不想他吗？”

少年的话语越说越混杂，最后顿了很久又道：“人就活那么几个瞬间，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少年越往后说越变得小声无力，芥川不得已只能俯身凑近才能勉强听清。

但中岛敦的声线变得越发虚无起来这也在预示着芥川时间不多了，芥川死死拽着中岛敦的掌心仿佛是在拽着中岛敦的灵魂不肯他离去。

“在下不想你死”芥川眼底早已没了当初那般冰冷，此时的他早已和无数堕入凡间的天使一般眼神里充满了混浊，那混浊里有爱慕，有不舍，还有祈求。

天使的声线逐渐颤抖，就连紧握住对方的手心都泛起一层薄薄的汗渍。

月光下风吹动树叶，枝叶伴着风沙沙作响时不时还传来远方潮汐卷袭沙砾的海浪声，二人依偎着坐在廊道边眼前便是这岁月静好的景色。

只是作家身上的白色和服被血渍晕染了大半与这的一切美好显得格格不入起来，坐在身侧的男人丝毫不在意依旧紧握着对方的手心，生怕下一秒便再也看不见彼此了。

“我能…看看你的翅膀吗？”中岛敦吃力地抬起头，清澈温润的眼眸似是一碗甜而不腻的红豆汤令人动容，黑发少年顺从地张开了漆黑的羽翼。

脱落的黑色了羽毛在半空打转着缓缓落下，两人互相凝望着彼此的眼眸。

少年笑了笑道：“你的翅膀很美…”

芥川的眼眸里是中岛敦看到翅膀时一瞬间惊讶的神色，而中岛敦眼里是芥川张开羽翼时那幅动人心魄时高冷圣洁的模样。

中岛敦从前看老师们写天使清冷又不失高贵觉得太过夸张化，但此时他不得否认天使的确是如此的。

月光落在眼前人的发丝上宛如碎银落入人间，男人眼睫一颤如同花海飞舞的蝴蝶煽动着翅膀，而那双原本漆黑的眼眸中也点缀上了繁星，星辰的中央便是自己。

作家呼吸一滞，他终于想到了那篇未完结的文章最好的结尾，只是他没有办法再提起笔为它画上完美的句号了，不过至少在他临死前有了答案也算还不错。

突然间，一道声音在中岛敦的脑海里浮现：“那么你呢？你的结局就要这么潦草结束吗？”

我的结局潦草吗？

中岛敦在内心质问自己，他的前半段人生还算平淡遇到芥川前一直写着小说，遇到芥川后这才逐渐愿意向外走走。到现在马上要死了，深爱的人在身边。梦想也已经完成早已没了遗憾，已然很美好又谈何而来的潦草？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那芥川呢？”

芥川？

中岛敦沉默了片刻，他是唯独没有考虑到芥川的。兴许是愧疚，突然间他又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没有遗憾的了。

那感觉就像是心底尘封已久的情感猛然间被人撕裂开一块口子，那口子不大却正好能将心中所有情感倾泄出来。

“你恨我吗？芥川”青年抬手抚过爱人的脸庞，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他期望着对方的答复是否定的，但他又害怕对方的答复是否定的。

芥川薄唇微张，眼中的混沌在此刻变得清澈，一滴泪如同头顶的流星般划过他的脸庞。

但落泪的男人似乎像是不知道这一事实依旧变扭的表露自己的感情：“在下当然恨你，恨你这个蠢货怎么舍得抛弃在下自己一个人下地狱”

男人是变扭的，中岛敦当然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要比任何人都要希望他上天堂的。

中岛敦抿嘴的唇角又咳出几分血丝，原本刚想开口玩笑的话语也被这几声咳嗽咽入腹中。

见中岛敦的脸色又差了几分后，芥川这才连忙改口：“在下怎么舍得恨你，在下早就…爱上你了啊…”

中岛敦听到芥川终于舍得表露自己的内心时，年轻的作家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现在终于懂得为什么作家们总是喜欢写生离死别了。

人唯独只有在永远要失去某个人或某个物时才肯把深埋在心底的话语说出口，那么即将死去的人呢？又该说些什么呢？

人死之前总是想做些好事的，也许是想弥补些什么，也许是明白说再多他人终究不是自己，他人是无法体会自己的感受的。

中岛敦也是同样这般想着，芥川找寻无数方式想要回去结果都是失败，中岛敦猜测如今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也许芥川就能回家了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家，这般一想自己的死便有了价值。

作家勾起唇角，扬着笑断断续续地才缓缓吐出三个字节：“回…家吧…”

白发少年的指尖缓缓坠下，扬着笑的脸部也慢慢松弛，就连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此时也变得暗淡无光，少年的死如同枯萎的花瓣跌入泥泞一般，无息无声。

抱着少年的男人用力点了点头，将还有温热的少年拥入怀中，芥川想告诉他马上我们就回家，只是喉咙里的呜咽声堵住了他的嘴，他无法出声剩下的只有难听的抽泣声。

从前那个高傲清冷的天使在此刻已然消失不见，而被替代的只有这个跪坐在廊道里抱着爱人哭泣的凡人。

后来男人哭累了，就算哭的脱力了也不肯松开怀中早已冰冷的少年任凭冰冷的夜风吹凉他的躯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记得那一夜，天使抱着自己的爱人坐在廊道静静地落泪，海边的风景很美只是被泪水糊住的眼眸什么也看不清，那双眼眸能看清的也只有过往记忆里那些零碎的片段。

笑着的，哭着的，在过往里那些一切觉得不起眼的鸡毛蒜皮，此时再回忆起来似乎都蒙着光，那些光是原本就在的吗？

在他看来并不是，而是因为有了那个人，再寻常的记忆都会被裹上暖光，温柔地又不经意间走进他的生活里。

只是那人现在躺在自己怀里，安静令人害怕，也安静的令人窒息。

那篇小说在中岛敦去世的许多年后爆火，变成当时红极一时的畅销书，而书的末端是一位先生亲自手写上去的一段话。

我的爱人啊，你的眼眸是盛满欲望的星河，你的双手是抚摸万物的柔水，你的每一寸肌肤都令我如痴如迷，若你是欲望的沼泽我愿为你深陷其中。

若你逝去，我的灵魂将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