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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yo_rw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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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燐ニキ
    riniki.

    【燐ニキ】夜之渊是柔软的梦  那是一个潮湿的夜。
      梅雨季的前奏,雨下不来,湿漉漉的黏腻气息囤积于大气之中,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厚重。
      椎名ニキ半夜翻身莫名醒了,记不清做了什么梦,只知黏黏糊糊的一片黑暗,风扇依旧尽责地咿咿呀呀来回运转,却没有半分降温的功效。
      倏地注意到隔壁床位似乎缺少了同居人的气息,他猛然睁开眼,想也不想地跑出了卧室,凭借深夜街道映入屋内的微光,椎名ニキ看见阳台上朦胧的人影,微小的火光于半空移动,令他想起于夏日田间飞舞的萤火虫。
      似乎注意到远远站在起居室遥望着的他,那人旋过身来,说道:「抽完这支就进去。」
      嗓音不大,但廉价的落地窗玻璃与宁静的夜未能阻隔,因而清晰流入椎名ニキ的耳中。
      由于尼古丁伤害咽喉,除去与重要人物应酬之外天城燐音甚少吸烟,但他莫名觉得,这或许并不是对方在这段期间内初次吸烟。
      恐怕此刻天城燐音打从心底认为,已然没有维护偶像赖以生存的歌喉的必要了。

    夜の渊は柔らかな梦

    /01
      椎名ニキ获得消息时他正在为Cinnamon的客人端上季节限定的新菜肴,因应即将来临的黄金周推出的玫瑰披萨──似乎是会遭受义大利人嫌弃的创意料理,但向来热爱披萨的天城燐音倒是赞不绝口──才和客人解释玫瑰花瓣底层是覆盆子果酱与莫札瑞拉起司,请安心食用,樱河琥珀便如同疾驶的卡车一般冲进店内。
      「ニキはん大事不好了!」
      「什、什么事?」
      组合的末子来势汹汹,椎名ニキ心中闪过无数的「大事不好」,诸如副所长突发奇想再度解散Crazy: B、或者Cospro从今天开始禁止饮食、es大楼的宿舍的冰箱坏了储藏的食物全部腐败等等,只见对方大步流星地踏来,握住了他的手臂。
      「ニキはん没有看手机对不对?副所长はん说怎么样都连络不上你。」
      出动了副所长的大事。椎名ニキ还来不及将难道又要被解散了的猜测说出口,樱河琥珀已抢先一步说道。
      「燐音はん出事了。」
      天城燐音出事了这句话可以代换很多种涵义。
      譬如在小钢珠店被混混找碴:听上去是小事,毕竟单论拳脚功夫没有几个人能与之对阵;譬如喝醉了睡倒在路边被警察带到派出所:而椎名ニキ已有处理的经验;又譬如──椎名ニキ还没能想出第三种情景,便记起了今日天城燐音的安排,他反射地喊出声道。
      「燐音君今天不是去剧组吗?我还特地起床给他带了便当到摄影棚的──咦难不成、」
      正是那个难不成。
      椎名ニキ总以为和天城燐音相遇以来自己早已见识了所有命运中的措手不及,然而当他听闻连续剧摄影现场的道具发生意外时心脏确确实实地漏了半拍,椎名ニキ甚至想不起究竟是如何赶到医院的,樱河琥珀完美地展现了所有不属于未成年人的冷静,联络HiMERU后三人一同前往市立医院,和对方相较起来,他甚至连整理思绪都有些困难。
      单人病房位于七楼的最深处,椎名ニキ觉得自己恐怕永远忘不了打开病房门扉的那一幕。
      天城燐音坐在病床上,背脊挺得很直,看上去全然不似发生意外的伤者,侧身背对着来者们看向窗外,浅蓝色条纹的病人服套在对方身上突兀得刺眼,向来挂在身上的银链与坠饰自然都被取下了,恐怕连天城燐音本人都不习惯如此孑然一身的状态。
      是感到尴尬吗?对方依旧不肯看他们,却如往日般带着笑意开口说道:「是ニキ、MERUMERU和小琥珀吗?」
      无论是回避他们一般执拗地眺望窗外的天城燐音也好、玻璃另一端的风景也好,都仿佛置身于不同的世界。
      「燐音君……」
      「啊、医生刚出去了,护士也还在办手续──我的健保证有带吗?」天城燐音说着,却始终不肯看向他们。
      「刚刚去天城的宿舍拿了。」
      「不愧是MERUMERU。」
      「这不重要,医生怎么说?」
      「也没什么大事,别慌别慌──」
      天城燐音打哈哈的话语被椎名ニキ伸出手的动作阻断,明明背对着他,却仿佛预知了自己的动作般俐落地躲开了椎名ニキ意图触碰的指尖。
      「干嘛啊,燐音君现在全身都痛,ニキ要给我感动的拥抱要等一下喔!」
      「……燐音君,转过来看着我们。」
      对方僵硬了。
      椎名ニキ心口一阵阵抽痛,却禁不住有些好笑,显而易见的状况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终于旋过身的天城燐音望向他──椎名ニキ擅自认定对方的目光投向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空色双眼此刻无以得见,惟因被包覆于层层纯白绷带之下。
      「我们在这里啊,即使燐音君看不见,我们也在这里。」

    /02
      「我想去外面走走,现在。」
      那是天城燐音与椎名ニキ相遇的第三年,某一日早晨对方突如其来地说道。
      「哈?但是我今天有排班?」
      「那就请假。」
      「什么啊,请假的话就没有薪水了,没有薪水就养不活两个人了,而且燐音君只会偷钱去赌博又不会赚钱──」
      「吵死了叫你来就来。」
      椎名ニキ终究没问出门的理由,正如他也不曾过问天城燐音逐渐减少的偶像行程与空旷的日常,好像不问自己便得以置身事外,远离偶像世界的一切。
      于是对方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出门,前往地铁站、转乘JR,如今的天城燐音早已熟练都市的交通系统,无须椎名ニキ协助也能购入两人份的车票,一路上对方戴着鸭舌帽与眼镜──这是出道后的习惯了,但如今是否仍有隐藏身分的必要呢,不如说或许被认出来天城燐音会更开心一些吧。椎名ニキ望着窗外流动的风光,逐渐由高楼大厦转变为平房稻田,心底流转着千头万绪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普通病房观察两夜后便获得出院许可,然而由于片场意外导致视力暂时受损,即便离开医院也必须以绷带包裹着双眼整整一个月,每周回院检查,确认无碍才能重见光明。
      椎名ニキ推开星奏馆三楼的房间门时,毫不意外面对两张担忧的面孔。
      深海奏汰与巴日和显然已得知天城燐音受伤的消息,但并不清楚详细情况,巴日和只从七种茨那处听说了现场发生小型爆炸,「燐音前辈没有烧灼伤之类的吗?」
      「根据剧组的说法,好像眼疾手快地护住了离得最近的工作人员,身体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可是当时现场和闪光弹爆炸差不多,所以有一段时间不能使用眼睛。」
      「……所以这段时间『君主』不会回来宿舍吗?」深海奏汰问道。
      感觉自己像是对孩子的朋友说「儿子平时受你们照顾了」的母亲,椎名ニ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暂时先住我家,『待在这里的话太麻烦奏亲和小日和了』──燐音君是这么说的,真是的,难道麻烦我就没问题了吗?」
      一面拙劣地模仿天城燐音的口吻,椎名ニキ忿忿不平地说道。
      「那是因为『不一样』吧?」
      歪着头如此说道的深海奏汰嗓音轻飘飘的,仿佛夏日站在沙滩上时渗入脚趾缝间的澄澈海水,椎名ニキ立刻熄了火,不得不坦率地承认。
      「……虽然是不一样没错。」

      「我回来了──燐音君还好吗?」
      1K的公寓十分狭窄处处不便,然而唯一的优点是只要人待在卧房或浴室之外的任何地方,都能在进门的瞬间收入眼中。
      而此刻天城燐音便维持着椎名ニキ离开前的姿势,直挺挺地坐在暖炉桌前,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赤红色的发梢,看上去格外鲜艳。
      「电视关了吗?想说燐音君至少还能听听节目,不然好无聊吧。」他一面放下从星奏馆带回的天城燐音私物一面说道。
      「还好。」
      明明放在对方手边的仙贝和剥好了皮的橘子也一口未动,倘若自己看不见的话,肯定是以不停进食来抚平心中的不安吧。椎名ニキ暗忖。
      「不然燐音君都在想什么?」
      「……当成以前在黑暗中的训练。」
      椎名ニキ将一句「为什么要做这么自虐的事情」咽回喉中,换了话题:「巴君和深海君都很担心燐音君喔。」
      「嗯,等我恢复了会感谢他们的。」
    天城燐音的口吻很平静,缺少了往常的欢快与轻佻后,随着话语落下的瞬间屋内便陷入一片阒寂。
      与对方相遇以来似乎罕有这般密不通风的静谧。
      但倒也不是没有,椎名ニキ甚至仍记得上回便是MDM最后一日的前夜,同样是在这间公寓中,两人不发一语地各自收拾行李,椎名ニキ带上了诸多厨具,犹豫着是否该扫荡冰箱与流理台上的调味料──只要有黄豆就能制作酱油、靠海就有盐巴、醋和味醂有米即可、味噌应该也不成问题、胡椒和辣椒倒是必须捎上、姜和芥末只能祈祷山上采得到了──他在几种出汁中犹豫,最终还是全部扔入自己的登山包。
      一回过头便见天城燐音伫立于门口,狭窄的公寓只消抬头便得以自厨房见到那个将手掌覆上门把的男人,椎名ニキ平静地问:「燐音君要丢下我逃跑吗?」
      天城燐音回过头来看他,掌心依旧握着门把,对方一句话也没说,但却也足够相处多年的椎名ニキ从对方眼光中看出反问句。
      他扬起微笑:「我不是说了吗?会陪燐音君到最后的,相信我啊。」
      天城燐音唇瓣系动,椎名ニキ听见模糊不清的「就是这样才困扰啊」,他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再次陷入沉默。
      从决定返乡到正式出发之间仅仅相隔几个小时,但比起摇晃的夜间巴士,反而是将电源切断、所有插头都拔除后,瞬间被黑暗笼罩的公寓更令他印象深刻,空间凝固了,尽管窗外看去依旧是灯火通明的都市,却仿佛在椎名ニキ拉下电闸的瞬间泯灭了世间一切光明,他和天城燐音被囚禁于偶像世界与故乡的间隙之中,万籁无声。
      距离离开还有一段时间,大抵因为如此,他们才不约而同坐在木质的地上,椎名ニキ觉得自己这时应该吃点什么才对,和这四年一样,无论遇到任何挫折或者痛苦,都以一句「我肚子饿了」掩盖。
      尽管想着撕开包装、咀嚼食物的声响大概足以打破这份静谧,椎名ニキ却始终没将手探入背包取出零食,手伸到半空中,又颓然地放下。
      从头到尾天城燐音仅是凝视着他,唇瓣开启又阖上,像是放弃了再一次追问椎名ニキ,毕竟哪怕是对方也清楚,反覆的强调只是在侮辱自己的决意罢了。
      椎名ニキ倒数着出门的时机,思考这箱庭般的黑暗究竟得以延续至何时。
      或许天上的某人偷偷将他们装进了狭窄的晶球中也不一定,所以才拥有如此密不通风的悄然无声。
      ──如今想起来倒也是不错的回忆,虽然天城燐音似乎拒绝承认。
      椎名ニキ在对方身旁坐下,将双脚塞入暖炉桌后,指尖拣起了仙贝,「出门前就说过这是原味的不会辣,所以燐音君吃吃看吧。」
      天城燐音不答,甚至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宛如一尊雕像般动也不动,椎名ニキ挑起眉,「那橘子总该吃了吧,燐音君才刚出院每天都要吃水果才行啊。」
      没有回应。
      但这也是意料之中,他熟稔地将特地为对方去了皮却分毫未动的橘子剥开几瓣,汁水饱满的橘子竟然碰也不碰未免过于浪费了,椎名ニキ一面腹诽一面将一瓣凑近天城燐音的唇边,「燐音君,啊──」
      没有反应。
      椎名ニキ并不气馁,用橘子瓣戳了戳对方的嘴唇,「啊──」
      尽管被食物玩弄着,天城燐音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一般,椎名ニキ挑起眉,直接以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对方的脸颊,逼迫天城燐音张开嘴,然而指尖才触上尚未完全施力,那人便猛然抓住他的手腕,「ニキ你好大的胆子!」
      一如往常的威吓嗓音令椎名ニキ噗哧地笑出声,「终于舍得理我了?」
      「什么舍得不舍得……」
      「谁叫燐音君刚才装死。」
      「我才没有装死,我只是、」天城燐音立即否认,然而却中断了话语,「……没有,只是我没什么胃口。」
      「骗人,明明连早餐都没吃。」
      「这就叫做没什么胃口。」
      「难道燐音君已经演化成不用吃饭也能存活的特异体质吗?是的话那个基因应该和我平均啊。」
      这话倒是有几分认真。
      「……是靠生孩子平均的意思?」
      「就算是燐音君的故乡也做不到让男人生孩子吧。」椎名ニキ一面吐槽对方的妄想,一面再次以橘子瓣戳着嘴唇,「好了,生病的孩子该摄取营养了。」
      「谁生病、」趁天城燐音开口抗议的空隙,他眼疾手快地将橘子塞入对方口中,并且赶紧补上一句警告:「不可以浪费食物喔!」
      倘若天城燐音脸上没有覆盖着纱布,此时大抵能见到对方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吧。如今的椎名ニキ可不会被对方的目光恐吓。
      似乎天人交战了片刻,天城燐音终于缓缓咀嚼起那瓣橘子。
      「……好甜。」
      「嘿嘿对吧,这可是我亲自挑选的喔,因为燐音君不喜欢太酸的口味嘛。」椎名ニキ一面得意地说着,一面为对方剥下了另一瓣并塞到唇边,「那就多吃点吧。」
      虽然很想直接塞入口中,但依旧强忍着食欲递给天城燐音了,万幸这回对方没有拒绝,温顺地张开嘴吃下。
      「不用ニキ喂我也会吃。」
      尽管打算反驳「才怪」,但椎名ニキ改口询问了另一个话题:「燐音君刚刚说的『黑暗中的训练』是什么?」
      天城燐音似乎犹豫了片刻,椎名ニキ并未开口催促,只是执拗地盯着对方,都说视线是拥有力量的,想必天城燐音也感受到了他不懈的目光,才缓缓开口:「……蒙着眼睛走在山道上。」
      「哈啊?山道?蒙着眼?」椎名ニキ曾去过那个遗世独立的深山故乡,自然清楚那原始崎岖的山道单是普通行走便已十足困难,何况目不能视的情况下,「掉下去怎么办!」
      「然后一边走要一边躲避攻击。」
      简洁的一句话令他无法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燐音君故乡其实有很多人觊觎君主的位置吗!很容易被暗杀吗!」
      「倒也没有,君主吃力不讨好,又不像现代国家有大量税收,所以哪怕真的改成普选也不会有人想做吧。」
      「……燐音君平安地长大真是太好了。」椎名ニ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而后又说:「不过就算是亲身经历,想像这种东西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会吗?」
      「会啊,燐音君真的是人吗?」尽管不清楚对方都想像了什么,但于椎名ニキ而言,狭小峻峭的山路本就窒碍难行,还加上诸多阻碍,根本不是人类能完成的壮举,「那、想像的结果怎么样?」
      「……我倒希望自己真的身在训练中。」
      性格别扭的天城燐音罕有展现脆弱的时刻,如此恐怕已是对方的极限,椎名ニキ剥下两瓣橘子,一瓣塞进自己口中,另一瓣准备喂给对方时,有些冰凉的指尖去触及了他的手背,椎名ニキ就着对方的手喂食,刚将橘子送入口中后,手掌便被握住了,天城燐音先是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中,接着缓缓向下,椎名ニキ顺着对方,让两人的手在茶几上交握着。
      「ニキ。」
      「嗯?」
      「ニキ。」
      「我在这里。」
      正想着不安的天城燐音有些可爱,下一秒手背就遭到对方狠狠掐了一下,椎名ニキ登时惨叫出声:「好痛──!干什么啊!」
      「会痛吗?」
      「不然呢!燐音君也被捏一把试试看?」
      「好啊。」
      他楞了一秒,才确认自己并未听错,椎名ニキ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燐音君看不见后变成受虐的体质、好痛!」又被掐了一把的他无暇理会对方几近于盲者的状况,报复性捏了天城燐音的手背上──一如所料地没什么肉,有点难捏。
      「你还真捏啊ニキ!」
      听见对方恐吓的嗓音,椎名ニキ噘起嘴:「不是受虐狂燐音君自己要求的吗?怎么样?知道痛了吧!」
      「超痛的啊ニキ你这个混蛋!」椎名ニキ做好了闪避暴行的准备,然而防卫姿势摆好了,预想的拳头却没有落下,他战战兢兢地从抵御的手臂间隙中看去,始终面无表情的天城燐音绽放了自己回家之后的第一个笑容:「……会痛真是太好了。」
      「燐音君……」
      「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眼前都是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着吧。」
      无法确认自身存在,椎名ニキ无法想像那该是何等彷徨。
      于是他咧开笑:「如果燐音君又怀疑自己还没睡醒的话,我可以代劳狠狠给燐音君一拳喔。」
      「少得意忘形了!笨蛋!」
      「好痛!」

    /03
      为什么非得在今天出门不可呢?目的地是何处呢?
      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旅途便足以容易消耗热量的椎名ニキ沉沉睡去、又因饥肠辘辘而惊醒并咽下两个面包,最后被天城燐音唤醒,发现JR电车停留于熟悉却不曾造访过的古都。
      「难道燐音君是想来看大佛吗?观光?拜拜?」椎名ニキ提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疑问,何况对方的故乡似乎拥有其他的宗教信仰,实在没有特意跑到神奈川县祭祀的必要──不过本人虽然将胜利女神幸运女神挂在嘴边,看上去并不信仰任何神祇就是了。
      「怎么可能。」
      意料之内的,对方否定了。
      「还是要吃有名的肉包吗?」
      「那是ニキ自己想吃的吧。」天城燐音受不了地看他眼,而后才公布答案:「我想去海边。」

      时隔两星期的远端会议,椎名ニキ调整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使天城燐音的面容得以完全出现在故乡众人眼前──正如预料之中,那纯白的绷带令与会长老们齐齐发出了惊呼。
      「都市果然是危险的地方」、「燐音大人过去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就不应该继续做那个什么偶像」诸多发言此起彼落,椎名ニキ心想原来对方不曾在过去那段根本不是人的训练之中受过伤,未免也过于奇迹了。
      「这是为了救人的结果,你们也看过新闻了吧。」天城燐音平静地制止众人,而后说道:「只是暂时而已,不碍事的。」
      这话显然并未消弭长老们的疑虑,此刻君主目不视物,平时庄重严谨的长老们便毫不客气地展露了满脸的怀疑与不信任──放平日可是对君主的大不敬,「纵然是燐音大人,看不见也无法从事偶像活动了吧。」
      「……不过燐音大人倒是能在蒙着双眼的情况下反击敌人就是了。」较为年轻的嗓音嘀咕了一声,众人有志一同地忽略了这句话,椎名ニキ想着莫非偶像是比练武更加困难的活动吗?真是如此或许饿着肚子登台表演的自己相当了不起也说不定。
      「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在看不见的情况下fan service啊,所以目前休假中──话说这些在新闻和Cospro的官方网站上都有吧。」
      「如果燐音大人能乖乖静养是再好不过了,但害怕的就是康复的过程不如预期,先不谈偶像,您可是君主,身体健康同样是必须对人民负责的。」
      「说是只要包一个月就好,期间每个星期会回诊一次,真的有问题会让你们知道的。」
      真的吗?
      不只椎名ニキ心中浮现这个疑问,长老们似乎也拥有相同看法,「假如双眼有状况的话燐音大人真的会乖乖汇报吗?说到底若非一彩大人通知,大家根本不知道燐音大人出了意外,难道燐音大人一开始打算隐瞒我们到底吗?」
      没能做好沟通的人受到质疑也是必然的。
      「怎么可能呢,只是忙到忘记而已。」
      毫无可信度。想必天城燐音此刻正在心中埋怨弟弟的多嘴。但在椎名ニキ看来天城一彩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大家都很关心燐音君啊。」椎名ニキ事不关己地感叹道。
      「只是在啰嗦罢了。」
      在长老们一片「这是自然」的应和声中,饶是素来别扭的天城燐音也没能轻易否定,换作不久前的对方,恐怕会说「大家只是在意坐在君主位子上的人而已,和我没关系」、而再更早前的天城燐音,或许会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表示故乡并没有人在意自己吧。椎名ニキ觉得似乎见过那样的对方。
      但站在过去天城燐音的立场,这些话语并非谎言、也非虚妄,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总之,该报告的时候会报告的,不如说作为伤患都还认命地参加会议了不是吗?」
      天城燐音又强调了一次,然而长老们满脸不信,椎名ニキ心想对方这回可要被故乡的大家好好教训一回了,便听见苍老的嗓音呼唤了他的名字,「那么,可以请ニキ大人协助汇报吗?没有意外的话恐怕是ニキ大人会陪同燐音大人去都市的诊疗所吧?」
      「应该会是我带燐音君去医院没错……」椎名ニキ小心翼翼回应,他瞥了眼身旁那人,目光被绷带掩盖的天城燐音嘴角抽动。
      「那么,再麻烦您了。」发话的长老顿了顿,又补充道:「最近山菜的收获比预想中更加丰 硕,我们会连同山菜发一份自己做的腌山猪肉到ニキ大人家。」
      「完全没有问题燐音君的状况通通交给我、好痛!暴力禁止!等一下HiMERU君和小琥珀要来啊,还不赶快和长老们讨论事情!不要浪费时间在欺负我!」
      「他们差不多每天都来所以无所谓吧。」天城燐音一面扯着椎名ニキ的马尾一面不经意地说:「反倒是让人疑惑明明通告和练习又没暂停,怎么会那么闲的程度。」
      「……那必然是因为重视燐音大人吧。」
      听见长老缓慢地介入话题,年轻的君主噎了一下,而后否认:「只是来跟我炫耀没有队长也能完美地工作而已。」
      「这是在让燐音君放心的意思、好痛!头发真的会断!」
      「燐音大人真是不坦率啊,身为君主更应该珍惜众人的关怀才是。」
      遭到长老如此点评的天城燐音停下扯着椎名ニキ的手,尽管相隔着绷带看不见双眼,但脸庞依旧透露出了几分别扭的神色。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04
      四月中旬尚未进入旺季,加之是上班日,海岸边冷冷清清的,连海之家都没有几间处于营业中,三三两两的游客坐在岸边观浪、几个看上去当地人的孩子在一旁拾潮,不知这里能采集到什么呢?蛤蜊?虾蟹?思及餐桌上美味的海鲜,椎名ニキ有点想参与。
      但此刻似乎不是好时机。
      「燐音君是第一次见到海吗?」他跟在对方身后走到沙滩上,细沙渗入布鞋中,椎名ニキ赶紧将双脚的鞋都踢掉,赤足走在退潮后有些潮湿的砂砾。
      「家乡有看过。」
      尽管认识三年多,天城燐音却罕有提及故乡的时候,他至今只知那是遗世独立的弥远场所,长久以来主动隔绝了外人与文明,中学课本上似乎将这样的地方称为桃花源,但对方却否定了这个说法,并将之称为无可救药的地狱。
      「我还以为燐音君的故乡在山上。」
      「是在山上没错,但是后山看得见海。」
      天城燐音也踢掉了双脚的布鞋,椎名ニキ看着对方逐渐向前,仿佛主动投入汹涌的浪花一般,他一瞬间产生了这个宽阔的背影看上去十分无助的错觉。
      为什么呢?椎名ニキ想着。
      自己初次见到有人竟在面对大海时露出如此痛苦的神情。

      「一直待在家里快发霉了,我想出去走走。」
      尽管在长老们面前夸下了海口,但事实上纵然没有他人叮嘱,椎名ニキ也理所当然地视照护天城燐音为自己的工作,不谈作为缔结婚约的恋人关系,他本就在许多年前便决定要被对方添麻烦到最后了──按椎名ニキ的话来说,确实也是一直在被添麻烦。
      「说是一直待在家里,明明也有去es大楼或者Cinnamon之类的地方吧。」
      习于锻炼身体的天城燐音自是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地长期待在家中,因此尽管无法参与训练,作为活动手脚依旧会固定与椎名ニキ前往各个场所,纵然对方依靠五感也足以安全地走在马路上,但椎名ニキ依旧不放心地牵着对方的手,像带着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且不厌其烦地提醒天城燐音前方阶段或者停下等待号志灯。
      「那也不算出去走走吧,都怪ニキ到了Cinnamon之后就不理我,什么也看不见的燐音君只能孤单地和MERUMERU跟小琥珀打三人麻将。」
      「……燐音君还学会下盲棋了不是吗?」
      盲棋?盲将?似乎没有后者的说法。
      「小琥珀嚷嚷着『为什么燐音はん看不见也能和牌』的模样超可爱的,忙着煮饭的ニキ没看到真可惜啊。」
      「还是先学会不要在咖啡厅里打麻将吧!」
      天城燐音堂而皇之回避了正论,「总之,Cinnamon的新品也差不多要吃腻了,我想出去郊外走走。」
      「都还没上市的新品要吃腻了……」椎名ニキ深切反省自己果然过于纵容对方,由于天城燐音的伤势使他比平日更加宽容,但显然也察觉这点的伤患便毫不客气地利用了起来──椎名ニキ稍稍怀念起刚受伤时安静的天城燐音,尽管他也不喜欢对方那样的状态,「说到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但燐音君也不无聊吧?公寓都快要变成观光景点了。」
      这话倒不是纯粹的玩笑,椎名家在es大楼的偶像中俨然成为了新的打卡景点,天城燐音所认识的人们──同事务所的eden、2wink、valkyrie以及所参加的两个社团、再者还有其所足所在的组合Alkaloid、甚或偶然有所交集的朱樱司大神晃牙明星卯流等人──交错起来竟成了庞大的人际网,几乎覆盖了大楼中四间事务所。
      不觉间竟缔结了如此繁多的牵绊,想必天城燐音也始料未及。
      「ニキ这是在讽刺我是动物园的动物吗?」
      「平常的燐音君不是该说『我真是被大家爱着』吗?」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不需要特别强调。」
      尽管如此断然说道,但由于并非只是一句玩笑,对方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极其别扭的性格是不会容许自身展现出来的。
      椎名ニキ给了天城燐音台阶下,「那、燐音君想去哪里走走?」
      等待对方回答的他脑海中迅速流转了附近的商店街、稍远一些山丘上的神社、甚至其手足所在的梦之咲等等,便见天城燐音伸出手触及他的胸口,椎名ニキ感觉指尖接着沿手臂缓缓向下,那股若有似无的温暖划过肌肤,最后握住他的手化为真实,而后听见身旁那人说道。
      「我想去海边。」

      由于拍摄现场的意外,导致所有的通告都暂时停止,尽管重大伤病不须赔偿违约金,但只要不工作就是负债,副所长七种茨依旧给天城燐音下达了病中上班的命令。
      变态施虐狂。来自天城燐音。
      违反劳动基准法。来自HiMERU。
      毫无人性。来自樱河琥珀。
      怎么办大家都骂完了我该说什么才好,那就副所长会有报应的!来自椎名ニキ。
      椎名ニキ因反应不够狠毒遭队友投以嫌弃的目光,他认真思考片刻,说下次niki’s kitchen吃流水凉面,伏见君排在副所长君前面。
      七种茨无奈地说倒也没有非吃不可,又不是椎名氏,而后大度的Cospro副社长原谅了Crazy: B众人的诋毁,终于宣布天城燐音的「工作」。
      ──粉丝都很担忧康复的进度,反正现在天城氏和椎名氏住在一起吧,每隔一两天就拍张照片上传到社交帐号,让大家知道人还活着就行了。
      事实上椎名ニキ并不擅长摄影,但既然七种茨保证无论拍得多离奇扭曲,只要粉丝看得出是天城燐音即可,他便接下了这个额外的工作。
      光明正大地牵着脸上包覆绷带的天城燐音的手走在路上时顺便拍下对方在阳光下的侧脸、只在假日登场的天城一彩压着天城燐音的背脊协助伸展关节、让天城燐音蹲在Cinnamon门前的立牌菜单旁,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好,直到常来咖啡厅讨食的野猫经过,前爪放在蹲着的那人膝盖上,才按下了快门、一面夹起菜肴喂食天城燐音一面按下快门,尽管完美地回避了指尖入镜,但自对方脸庞享受美味的神情,根本无需猜测餐点出自何人之手。
      「去海边的话今天就有东西更新了,太好了不然每天都拍差不多的东西,我也好腻啊。」
      「ニキ每天不是在员工餐厅煮差不多的料理吗?给我那个弟弟煎蛋包饭什么的。」
      「做菜怎么能和拍照比!」
      椎名ニキ认真地反驳,然而对方没理他,只是径自下了结论:「既然这样就赶快准备出门了。」
      被催促着收拾行李时,椎名ニキ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似乎该问对方一声打算去什么海边。
      虽说以东京而言,称得上「海边」的也就寥寥几个场所,但他就是希望由天城燐音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占据着雨水的云翳厚重而低沉,延伸成一片灰蒙蒙的苍穹、映照天空的海水同样暗沉,仿佛神明打翻了调色盘,将一切绚丽鲜明的色彩尽数混浊成单调的灰、潮湿的海风黏在肌肤上挥之不去、而随之而来的咸味则浸润了吐息。
      ──所谓回忆之地并不仅有美好的事物。

    /05
      春夏之交的空气中依旧带有一丝凉意,椎名ニキ望着JR窗外转瞬而逝的景色,忆起上一回来到这个地方似乎也是相去不远的季节。
      不合时宜的冷清海边,像是被过客遗忘的角落。
      「这么说起来,上次我在海滩边捡了一条海参。」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到站,椎名ニキ咀嚼着搭乘JR前在月台买的铁路便当,一面口齿不清地说:「被燐音君抢走当水枪玩还丢回海里去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好生气。」
      「不过就是一条海参气这么久!?」
      「因为是超──新鲜的海鲜啊,居然被抓着挤水虐待还放生了,不生气才不正常!」
      「怎么想不正常的都是记这么久的ニキ。」天城燐音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脸,尽管双眼看不见,却依旧侧着脸朝着椎名ニキ的方向──稍微偏了一些些,椎名ニキ有点怀念纵使外在表现十分不正经,可一旦自己开口时却会认真住视着他的碧蓝双眼,「……明明还有更值得记住的事情吧。」
      听对方如此嘟哝,一股带着微小刺痛的柔软涌上心头,椎名ニキ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天城燐音的头。
      「我只是看不见,可不是ニキ的小孩──话说其实是丈夫才对。」
      「才不是对小孩做的呢。」他扬起微笑低声说:「正因为是燐音君才这么做的。」
      「完全不懂中卒生在说些什么。」
      「在说从那次之后燐音君就戒烟了对吧。」
      天城燐音显而易见地凝滞了半晌,末了才闹别扭一般低声说道:「尼古丁会影响歌喉,当然不能抽烟。」

      适逢长假后的平日午后加之梅雨季节,海滩冷清得令人质疑自己的双眼,三三两两的渔民坐在堤防上忙里偷闲,叼着烟讨论著今日早晨的鱼价,除此之外简直像是彼此免费获得了一整片大海。
      确实也该出一趟远门了。椎名ニキ想着,不单是常到家中的天城一彩或Crazy: B二人发现对方的异状,数日前游玩部几人来到椎名家探望病中休养的天城燐音,涟纯私下拉着为众人准备水果点心的他问道:「燐音前辈没事吧。」
      眼睛看不见可不能称作没事吧。尽管如此思忖,但显然对方并不是这个意思。
      「……燐音前辈没什么精神。」涟纯见椎名ニキ有些踌躇便直接开口道:「虽然一般人突然失去视力还要强装开朗就已经够了不起了。」
      于此,他只是望着和游玩部几名少年玩闹在一块的天城燐音轻声回答「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毕竟天城燐音向来死要面子、爱逞强、笨得要命──这些话可不能说,被明明双眼看不见却能正确出拳的伤患毫无还手之力地单方面殴打未免太难看了──但椎名ニキ最想说的是,自己并不介意。
      无论如何丢脸、惨不忍睹,那都是天城燐音的一部份。
      既然早已决定要被对方添麻烦到最后一刻了,无论什么样子的天城燐音他都不在乎。
      「天气真差啊。」
      沉浸思考中的椎名ニキ被身旁天城燐音的嗓音唤回现实,他一面牵引着对方到防波堤一处的阶梯,一面说道:「看乌云很厚的样子,感觉马上要下雨了……燐音君怎么知道的?」
      「空气中湿气很重,而且阳光不强的感觉。」
      虽然有听说过五感被剥夺一处的人,其他的感官会获得加强,但天城燐音的情况恐怕是原先便将五感修练到极致吧。
      椎名ニキ扶着对方踏下石阶,上头布满了细沙,稍微走几步路便滚入布鞋中,感觉很不舒服,他随口抱怨道:「如果好天气来的话会很美吧,怎么我们都选这种时候来啊。」
      「现在是什么景色?」
      和两年前差不多──尽管想这么说,但想必这敷衍的答案不能回应指定来到此地的天城燐音吧。
      「嗯……快下雨了所以云很低、看起来脏脏的,天空很灰,海水的颜色也很暗,会让人怀疑这种地方捞出来的鱼好吃吗,不过掀起来的浪花看起来好一点、打在沙子上的泡沫好像可乐或啤酒的气泡……还有沙子看起来比以前细致,灰色的沙中掺杂很多贝壳的碎片,感觉有牡蛎、蚬之类的壳也在里面,这附近捞得到吗?」椎名ニキ四下张望,但并未看见拾潮的人们,印象中过去是有的,或许此刻时节不对才没能见到。
      「被ニキ形容得真是一点也不好看的风景。」
      「这是我的错吗?」
      「中卒生的词汇量太差了。」
      听上去似乎有一些道理。不甘心的椎名ニキ赌气地说:「我可是为了看不见的燐音君努力做出形容啊!」
      「嗯嗯是ニキ的爱对吧?」
      无论是肯定或否定都不太恰当,他「唔」了一声,选择转移话题:「燐音君特地跑来这边不是为了说这些的吧!」
      原以为对方会趁胜追击地抓着话题不放,但天城燐音笑了笑,「帮我个忙。」
      同居多年并作为恋人相处至今,椎名ニキ比谁都清楚当对方如此坦率而温和时肯定不是正常的状况,只听天城燐音说道。
      「我想要接触海水。」
      椎名ニキ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在说想要走向前方,于双眼看不见的人而言至海浪前自然是危险非常,「不可以,要是燐音君被海浪卷走的话我可救不了你。」
      「就稍微泡泡脚的程度。」天城燐音强调,语气听上去相当诚恳,然而椎名ニキ咬着下唇,并未立刻回答对方,天城燐音显然也明白他的迟疑,补充道:「ニキ担心的话就拉着我的手吧。」
      就算握住了手也能随时甩掉的吧。
      比起对方被海水带走,椎名ニキ更害怕对方主动走向那片昏灰色的汪洋。
      尽管肯定是多虑了,毕竟最艰难的时刻都早已经度过──纵使试图如此说服自己,但近来天城燐音的行为无法不令他担忧。
      明明暂停了所有通告、也无法在这种状况下晨起运动,但这几日天城燐音竟总在长年习惯早起准备食材的他之前起床──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当椎名ニキ醒转时身边总是空无一人,踏出房间才看见倚坐落地窗旁,任凭阳光洒落半身的对方,唇瓣系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覆盖了半张脸的绷带真是碍事。他不禁如此思忖。
      原来当看不见对方的双眼后,连辨识情绪都如此困难。
      「……ニキ,早啊。」
      明明自己只是站在门边,连足音都小心翼翼地收起,究竟是多么灵敏的感官啊。
      「早安!燐音君在对谁说话吗?难道交上了看不见的朋友?」
      「才没有,难道ニキ和梦中的我说了什么吗?」
      「可是我看燐音君嘴巴一开一阖──啊!难道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吃什么?还是自己点了外卖?小气!怎么可以一个人偷吃!」
      「整天在一个人吃东西的人在说什么啊……」天城燐音吐槽道,而后解释:「我在唱歌……现在没办法跳舞的话,只能练习唱歌了吧。」
      椎名ニキ听见自己的肚子正因睡眠的八小时中无法获得进食而哀嚎不已,而他也确实该去准备早餐以获取热量,然而他却依旧伫立原地,望着沐浴晨光之中的同居人,轻声问道:「练习什么歌?」
      天城燐音没有回答,只是再度开启唇瓣。
      原先以为是Crazy: B的歌曲的椎名ニキ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入耳的是熟悉却又因许久未闻而感到陌生的歌曲。
      数年前天城燐音作为正统偶像独自活动时的某首单曲。
      这首歌推出时获得了甚至比二人组合时的单曲更高的销量,实体也好、电子销量也好,都在公信榜上拥有绝佳表现,天城燐音曾眉眼飞扬地笑着对椎名ニキ说过或许可以依靠这首歌登上更大的舞台,甚至跨年时在SS上演唱也说不定──畅想未来总是最美好的一刻,无论实现与否,希望寄宿心中的瞬间便拥有了前进的标的。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通告逐渐减少、Cospro高层解散、曾经的后台被逐出业界。
      天城燐音再也没有机会于观众面前演唱那首歌。
      形象曾经被塑造为正统偶像的对方,单曲自然也是积极向上、阳光灿烂的恋歌,然而原先清新愉快的旋律被此刻的天城燐音以缓慢的调子哼出,听上去便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味道,歌词分明描写爽朗的校园恋爱,却凭空生出了一丝孤独感。
      椎名ニキ并没有对歌曲做出评价,只是笑着问道燐音君早餐吃法式吐司怎么样?
      他不敢流露出一分一毫的怀念,好像只要有人仍记得这首歌,天城燐音便会被带回那个笑着对他说想在SS的舞台上演唱的午后。
      「喂、ニキ!」呼唤以及随之落在肩上的敲击将椎名ニキ唤回现实,天城燐音似乎想和往常一样敲他的脑袋,然而没有对准角度落在肩膀,「有在听我说话吗?」
      「欸──燐音君说了什么?」
      「我说我要到前面一点,想泡脚,都难得来到海边了,不碰水不是很可惜吗?」
      倘若脸上没有缠绕绷带的话倒是正论。
      椎名ニキ深深吸了口气,拒绝的话语在出口的瞬间却变成了「好啊,可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ニキ要海之家吃到饱?」
      「那个不需要提出来我也会做的──重点不是这个!就像刚才燐音君说的,我会紧紧抓着燐音君,所以要是燐音君放开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
      天城燐音噗哧一笑,向着他伸出手,角度有着些微偏离,「好热情的妻子啊。」
      「才不是妻子。」
      他一面否定道,一面握住了对方的掌心,这一瞬间椎名ニキ倏地意识到,哪怕天城燐音主动走向那片汪洋也没关系。
      反正自己会跟在对方身后的。
      没有任何开始信号,但两人却在同一瞬间迈开脚步向前。
      明明平时总是无法同调,却只在此时拥有惊人默契。
      天城燐音的体温偏低,因此握紧自己的略大的手有些冰凉,椎名ニキ想说不用害怕,我在这里,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海水好凉,燐音君感觉到了吗?」
      「……嗯。」
      「那就停在这边吧?」
      话语化为实际言词的刹那,椎名ニキ以为对方会干脆俐落地拒绝,毕竟天城燐音半抬着膝,俨然准备踏出下一步的模样,他想着对方或许会实事求是地说现在这个高度根本称不上泡脚、会要求彼此再更接近那片无限辽阔的水域一些。
      然而天城燐音只是收回意欲启程的双足,说道:「好。」
      椎名ニキ松了口气。
      一旦双方都保持沉默,海浪的声响便通透耳畔,椎名ニキ试着阖上双眼,响亮的唰地一声,是浪花拍击于海水或者沙滩上,拖长了尾音却十分轻盈的则是海水带着砂砾返回汪洋,明明浪声不绝于耳,却感觉世界透彻而静谧。
      较高的浪潮溅起了更响亮的浪声,椎名ニキ不由自主地紧握了身旁那人。
      什么也没说,却好像什么也不必说。
      同样感受着昏灰色大海为足尖带来的阵阵凉意,沁凉的潮水渗入趾间、没过脚背、湿润脚踝并向着彼此身后流泻而去,不多时又带着饱满的砂砾退回,将他们的双足埋入砂中,周而复始,仿佛得以循环至亘古。
      阻隔视线感受这一切往复,仿佛置身海水的荒野,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与紧握着手的对方。
      灯光炫目的舞台也好、烟火缭绕的厨房也好,皆是此世之外的事物。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几分钟、又像是一世纪,终于听见身边的天城燐音开口。
      「明明海边距离市中心也不算很远,这几年却一直没有来过这里。」
      说到底也不是拥有美好回忆的场所。
      「原来燐音君这么想来海边玩吗?」海风扬起了发丝,险些吃进嘴里的椎名ニキ勉强扬起笑容说:「早说嘛,就可以和HiMERU君还有小琥珀一起来了。」
      「ニキ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吗?」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
      「燐音君是说因为我们太穷了,海之家只能吃基本口味的酱油炒面,连虾仁都加不了、也不能配可乐只能配冰水的那次吗?」
      天城燐音噎了一下,「……等一下给你吃超大份有虾有肉的炒面总行了吧,还可以再加点咖喱饭和啤酒。」
      「嘿嘿、燐音君说的喔。」椎名ニキ晃了晃与对方相系的手嘻嘻笑道:「不过我不要啤酒,冰麦茶和果汁就好。」
      「好好好最亲爱的ニキ说什么都可以──」敷衍的话语只说了一半猛然中断,天城燐音顿了数秒后,轻声说道:「都不一样了。」
      「嗯。」
      「那个时候,我以为是最后了。」
      那个时候是指什么时候呢?无须询问也明白,椎名ニキ扬起浅浅的笑,侧过头去看直直面向前方的对方,「就算是我也知道那个时候的燐音君是什么样的状况。」
      「是我希望ニキ不知道──或者哪怕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所以自己始终冷漠地无视,仿佛离开那个光鲜亮丽的舞台后便再也不关心偶像的一切。
      但纵然如此,他依旧察觉了。
      「粉丝信越来越少、只带着小钢珠奖品回家、喝酒到半夜、甚至还开始抽烟……在我看来燐音君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嘛。还是因为是我这样的笨蛋,所以觉得什么也不说就没事了?」
      那年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现场的突发状况。
      由于事务所对天城燐音约等于放养的状态,甚至连偶像的选秀节目都必须同素人一般自行报名参加,杂乱的现场有着狭小简陋的舞台,而正是在这个毫不专业的试镜前的练习时间发生了意外。
      「燐音君那次也和这次差不多吧……都是拯救身边的人连累自己一起受害。」
      「才不是。」
      说到底连身边的人都说不上,那次天城燐音出手不过是为了帮助另一名素昧平生的试镜者罢了,这个人总是这样,外在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却为了他人不惜一切。
      以结果而言那次的意外对方并没有大碍,然而仅仅是数日内便能复原的伤,却收受了制作组的推拒──说到底是谁都能取而代之的,既然有了瑕疵,便直接遭受汰换。
      谁都没能料想到那是天城燐音作为单人偶像最后一次的机会,舞台错失得干脆俐落,阳光下的气泡蒸散了便无影无踪,尔后被世间遗忘。
      「我还记得,燐音君上次来到这里是为了重新回到偶像的世界。」

      同样面对着昏灰色的天与海,20岁的天城燐音笔直地望着前方,说我获得了新的机会。
      分明是该感到高兴的消息,但全然看不出对方面上的喜悦,18岁的椎名ニキ低声问是舞台的机会吗。
      废话,偶像不上舞台还能去哪里?
      椎名ニキ已然忘了当时自己回答什么,却深刻记得那一瞬间闪过了极其残酷的念头──原来天城燐音仍旧认为自身是名偶像。
      即便现在看来任何拥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答应七种茨的交易,但是被业界抛弃、走投无路的天城燐音唯有抓住这唯一的浮木,哪怕早已腐败溃烂,也必须博得一线生机。
      接收Cospro的新任高层给了我一个机会,作为组合重新登上舞台。天城燐音凝视着灰色的大海一面说道,连其碧蓝的双眼也满载着黯淡阴沉的色彩。
      ……听起来不是坏事。感觉对方语气有异的椎名ニキ犹豫许久,最后只能如此回答。
      但那家伙想要的可不是乖巧可爱的偶像们,而是胡作非为的异端──也好,反正我本来就不是正统偶像,睥睨世间的恶人还更适合我吧。天城燐音扬起嘴角嗤笑道,然而那双眼中并没有任何笑意。
      虽是返回舞台的机会,但并非重生,只是坠入深渊前盛大的苟延残喘罢了。
      所以ニキ,陪我到最后吧。
      20岁的天城燐音笑道,一起登上地狱的舞台吧。

      「……我之前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片黑暗,根本无法区分自己是不是醒着吧。」
      握着他的手微微发颤,椎名ニキ更紧地与对方十指相交,轻轻嗯了一声。
      像是受到他的鼓励,也或许是始终渴望倾吐,天城燐音低声说道:「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永远只能看见这片深渊,像是地狱。」
      即便醒转也依旧身处黑暗是什么感觉?椎名ニキ未曾经历过,仅能凭借想像试图描绘置身永夜的绝望,但想必比起永远陷入黑暗,天城燐音更害怕的是再也无法回到舞台上、再次失去偶像的身分吧。
      哪怕夺走天城燐音的性命也不会令对方如此恐惧吧。
      「我明白燐音君的心情。」他轻声说:「换作是我的话,大概是同时失去了味觉和嗅觉吧,虽然听起来很轻巧,但是连作为料理人一路走来的这些岁月都会感到怀疑、甚至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存在价值的程度。」
      「ニキ……」
      「啊哈哈、很夸张吗?但我觉得应该没有吧,燐音君的话,说不定比我还夸张更多?毕竟燐音君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偶像、喜欢得不能自拔,这件事我好几年前就知道了。」
      也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先知晓的人也说不定。思及此处,他感到有些不合时宜的窃喜。
      天城燐音沉默不语,但这也在意料之中,椎名ニキ继续说道:「我不会说什么『医院检查都没事,是燐音君杞人忧天』之类的话,换成我失去味觉,就算医院说复原进度良好,我也会一边哭一边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翻出来,想尽办法尝到一点味道吧。」
      有句俗套的话语是眼睛是灵魂之窗,连自己这个文化教育程度不高的中卒生都清楚,但直至这回意外才深切感受到其中的意涵──单是眼睛被覆盖后,从无数的装腔作势中辨认出天城燐音的真意是如此艰难。
      但椎名ニキ知道自己做得到,也唯有多年相伴的自己做得到。
      「放心吧,燐音君不会被再次遗忘的,已经和那时候不一样了!」尽管对方看不见,椎名ニキ依旧执拗地面向天城燐音咧开笑,他想着于绝望之人面前展露笑颜便是偶像的义务吧,哪怕天空和大海都是令人沮丧的昏灰,哪怕大雨即将滂沱,偶像都必须绽放灿烂的笑容,「Crazy: B、弟弟、故乡的大家、es的伙伴们、每天给照片点赞的粉丝们──没有人会认为你是不重要的,大家都相信并等待着燐音君回到舞台上。」
      所以,笑一个吧。
      椎名ニキ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脸颊,于心中虔诚地祈求着。
      纵然并未化作具体的话语,却见指尖触碰的唇瓣由抿紧的一直线缓缓放松,尽管并不显眼,但确实是个微微向上的弧度。
      「燐音君就只有这张脸了,不笑一个可不行啊。」
      「ニキ你好大的胆子啊!」
      挥拳落空,明明蒙蔽双眼也能防御攻击的对方面对自己这样的一般人不应该打不中的。
      「那燐音君还有什么优点?」
      「很多吧喂!」
      「我想想……」椎名ニキ刻意拖长了音调,尔后笑道:「嗯、燐音君唱歌也不错,我一直都很喜欢听燐音君唱歌的。」
      天城燐音似乎听出话语中的弦外之音,「既然这样,也不是不能为可爱的妻子唱一首歌。」
      「说过几千次我是男的!」
      正统偶像时代的歌曲似乎已然不适合如今的Crazy: B。
      当天城燐音启唇哼唱出那首曾家喻户晓的热门曲目时,椎名ニキ一瞬间为或许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被观众听见而感到惋惜──积极向上、开朗轻快的旋律,想必过去曾鼓舞了许多人吧。
      但相较起仿佛世间没有任何阴暗面般强行伪装的正统偶像,椎名ニキ更喜欢此刻历经绝望、会为同样正身处绝境之人歌唱的天城燐音。

    /06
      期盼已久的雨终于降下,椎名家的隔音不佳,哪怕关紧了门窗也得以听见倾泻而下的雨声,或许明天出门得以见到映射朝阳水漥以及盛开的紫阳花,椎名ニキ不禁有些期待。
      「雨好大……」
      当他无意识地嘀咕时,天城燐音嚷嚷,「ニキ也太不专心了吧,退货退货。」
      「我这不是很专心地对着燐音君说吗?」
      「对着的是哪个『燐音君』啊……」
      椎名ニキ抬起身,面对身下即便蒙蔽着双眼仍无法掩饰一脸不满的对方,「当然是醒着的那个燐音君啊?」他一面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着,一面隔着睡裤戳了戳天城燐音的下身,「这边怎么还睡得好沉……?明明我都已经压在燐音君身上了?年纪轻轻就不行、好痛!」
      「就算ニキ说在我身上,我看不见也只觉得很重而已啊。」
      对方无辜的口吻令椎名ニキ有些不满,索性收回跨在天城燐音身体两侧的双脚,直接放松力道整个人趴在恋人身上,两人仅穿着睡衣的身躯紧密贴合,而后刻意扭动身体,凑到天城燐音的脸庞旁,「……看不见的话,有闻到我的味道吗?」
      「我又不是ニキ……」
      「骗人,燐音君比刚才硬了一点。」
      明明没有对上双眼,天城燐音却别过脸。
      椎名ニキ产生了一股胜利的喜悦,左手指尖隔着睡裤抚摸对方的分身,一面埋怨:「明明燐音君自从受伤以来都没有自己做过,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自己做过的,ニキ变态!」
      眼见对方分明因爱抚倒抽了一口气,嘴上却仍是倔强不已,他索性将手探入松弛的睡裤中,连带着内裤一同握住了微微抬头的分身。
      「……自从出院以来都是我帮燐音君洗澡的,刚才也是,记得吗?」
      虽然并不负责私密部位的清洁就是了。
      天城燐音堂而皇之地转移话题:「总之就是ニキ忍不住了对吧?好色的家伙,只有胃袋填满了也吃不饱吗?」
      「这种事难道不是燐音君最清楚了吗?」
      椎名ニキ直起身跨坐在对方腿上,「来,燐音君,万岁!」
      被当作孩子看待似乎令天城燐音有些无语,但还是顺从地双手举高摆出万岁姿势,「嘿嘿、好乖。」椎名ニキ迅速褪下了对方的睡衣,紧接着也将自己的上衣抛到地上,「给好孩子燐音君一个奖励。」
      如此说着,他伸出双手环住天城燐音的后颈,阔别一月地吻上了恋人的双唇。

      在前戏这方面天城燐音向来耐性充足,尤其是为了不让椎名ニキ受伤,总是充分地扩充才会进行到最后一步,哪怕是失去视力的此刻也是如此。
      而当事人椎名ニキ有些懊悔,清楚对方性格的他为了床事顺利便趁着洗澡时便先行准备,然而天城燐音质疑性事和食事上同样瞻前不顾后的椎名ニキ是否真能耐着性子仔细扩张,椎名ニキ一急便握住对方的手腕:「既然燐音君有意见的话就自己来摸摸看啊!」
      天城燐音愣了愣,随即笑道:「好啊,不过我现在看不见,要ニキ引导我确认喔?」
      满脑子只有赶紧进入正事的椎名ニキ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他褪掉睡裤以及内裤,跨坐在恋人双腿上,有些羞耻地主动将双腿张开──万幸对方看不见,否则实在是过于丢人──而后拉着天城燐音的手探向自己的后方,熟悉的大掌顺着他的引导抚摸臀瓣一路向下,来到那个等待已久的入口,用过润滑剂的后穴湿漉漉的,指腹稍微摩娑,便战战兢兢地敞开了。
      「……我就说已经准备好了吧。」椎名ニキ努力压抑着喘息说。
      「我还不能确定啊,为了心爱的ニキ,燐音君必须再好好确认才行。」天城燐音一面轻佻地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探入半截食指──熟悉的指尖进入的触感令椎名ニキ一阵颤栗,他抖了抖,用变了调的嗓音催促对方:「这么简单就进来了还不能证明吗?」
      天城燐音并未回答,取而代之的是食指抽了出去,椎名ニキ有些遗憾、又为接下来会进入身体的物事而兴奋──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奇怪的身体呢?尽管想怪罪天城燐音,又无法割舍彼此相系的快感。
      下一秒,天城燐音握住了他的手,「虽然做得不错但还是不够,我来教导ニキ正确的扩张手法吧。」
      「哈啊?」
      完全无法理解的发言,然而紧接着对方便让椎名ニキ了解教导一词的真意。
      食指再度探入后穴,还是两只──天城燐音按着他的手,一同伸入了甬道。
      「等等等、燐音君──!?」
      「这是燐音君讲堂,之后要抽考喔?」尽管轻佻地如此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仔细地带着他的指尖按压柔软的内壁,适才椎名ニキ在浴室同样也使用自行扩张,但机械式的事前准备和此刻刻意往敏感处戳弄全然不同,天城燐音按着他的指尖,在内壁画着圈,「ニキ这里特别敏感,只要一碰……你看、」
      无须反问看什么,仿佛电流似的酥麻感瞬间由尾椎而上,他的大腿一软,险些整个人瘫倒在对方身上,椎名ニキ才堪堪撑起上半身,便听对方说道:「燐音君的讲堂还没完呢。」
      「什么还没完、等、」
      没让他的问句完全出口,天城燐音的第二根手指便不打招呼地探了进来,即便已然扩张过,依然有些酸胀,椎名ニキ才刚刚适应,紧接着又听对方说道:「我们可以在比较深的地方像这样──」
      说着,天城燐音的食指与中指摁着他的食指一同蜷曲,后方瞬间袭来的刺激令椎名ニキ忍不住惊叫出声,然而叫声已不成模样的羞耻了。
      「椎名同学懂了吗?」
      懂个头。
      虽然打算抗议,然而他深知此刻开口肯定只有成串的呻吟,椎名ニキ维持着一手为自己扩张的姿势,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让断断续续的喘息随着后方的扩张而溢出;换作平日,情事中的椎名ニキ罕有忍耐声音的时候,但如今的同天城燐音一起以手指扩张说不上究竟是对方爱抚他、或是自己正在自慰──自慰还豪放地呻吟未免太丢人了。
      「真可惜,看不见ニキ的表情。」
      「……又不是没看过。」
      「喜欢的人床上的表情没有人会看腻的吧。」天城燐音平静地说道,纵使是撩拨的话语,但莫名令他有些难受,「所以,起码让我听到ニキ的声音吧。」
      椎名ニキ并未回答,只是示意已经可以停止扩张了,而后套弄起天城燐音半勃起的阴茎,并得意地看着那处发胀挺立,「太好了,燐音君没有年纪轻轻就不行。」
      「不行的话ニキ的下半生该怎么办才好啊?」
      不理会对方贫嘴,椎名ニキ伸出舌头沿着龟头边缘舔舐,并未仔细口交而是稍微湿润了前端,虽然也想将柱体含入嘴中爱抚,但如今没有这等闲情逸致,「这样应该差不多了……」这么说这着的椎名ニキ将保险套的包装撕开,并把那层薄膜覆在蓄势待发的柱体,而后半跪到天城燐音身上,似乎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的对方倒抽了口气,但并没有出声阻止。
      椎名ニキ扶着天城燐音的双肩,缓缓向着那处坐下──即便和对方交合过无数次,他并没有多少主动结合的经验,甚至连穴口都对不准,让龟头在后方摩擦几次,会阴等敏感带被划过使他颤抖不已,好不容易才探入正确的场所。
      「啊、稍微……进来了……」
      「慢慢来,太快进去会受伤的。」天城燐音轻抚着他的头温声说道,并非初次体会,可一旦由自己主动,便感受到天城燐音平日的克制,正如当下尽管他想让对方立刻进入最深处,但却难以实行。
      当分身被全部纳入时椎名ニキ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被情欲蒸得、亦或者彼此体温太高,他感觉整个人像是喝了酒般晕呼呼,「……全、全部进来了,啊哈哈、好有成就感──啊、等等,燐音君不行。」
      放在椎名ニキ腰际上的手被扯下,天城燐音莫名其妙地问:「又怎么了?」
      椎名ニキ捧起天城燐音的脸,往额头上落下一吻,「今天就交给我吧……是给这段时间辛苦了的燐音君的礼物。」
      语毕,他开始了交媾的律动。

      椎名家二十多年未曾更换过的双人床发出的吱呀声足证其老旧,但相比年久床板的抗议声更响亮的是椎名ニキ不加遮掩的呻吟。
      「啊、啊嗯……燐音君……」
      原先还撑在对方肩上的双手早已滑下,只能放在天城燐音的大腿上勉强给予快因情欲而瘫软的腰际一些支撑,起先不知该如何使对方感到舒服的他只能缓缓抬起腰际再坐下,然而总是顺着性子而为的椎名ニキ过不了多久便顺着自己舒服的角度让分身出入──毕竟太久没做了,会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顺理成章给自己找了借口。
      天城燐音显然也察觉到了,「ニキ你这家伙……完全把我当成按摩棒了吧?」
      「燐音君、嗯、不舒服吗?」有些心虚的椎名ニキ一面询问,一面紧箍着后穴,毫不意外获得了对方一声惋叹。
      「……这不是很懂吗?」
      这么说着的天城燐音伸出手,将他搂在怀里,尚未反应过来的椎名ニキ便感觉对方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不轻不重,却足以在性爱中激起强烈快感,椎名ニキ忍不住叫了出声,「燐、燐音君?」
      「说是这段时间辛苦了的……也有ニキ才对吧?所以燐音大人决定好好奖励可爱的妻子。」
      一句「才不是妻子」尚未出口,双唇便被堵上了,舌尖不打招呼地长驱直入,与兴奋的椎名ニキ纠缠在一起,下身姿势未改,但天城燐音反守为攻,调整角度浅浅地抽出后又大力撞击深入,比椎名ニキ自己更了解敏感带在何处的恋人每一下都刻意顶弄最能引发他欢愉的场所,由于对坐的姿势导致进入得比平日更深,快感堆叠迅速得椎名ニキ几乎无法掌控身体,他所能做的唯有发出动情的呻吟。
      很舒服、太舒服了。
      脑中除了淫靡的喜悦以及天城燐音以外几乎什么也装不下,只能不断呼唤着恋人的名字,恳求着给予更多快感,直到攀上颠峰。

    /07
      椎名ニキ带着快递刚送上的纸箱踏入卧室时,晨光恰好洒落于天城燐音光裸的上身,昨日的性爱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彼此身上都是吻痕与爪印等各式无法见人的痕迹,此刻椎名ニキ身上的圆领T恤也只勘勘遮住了锁骨上的牙印,才幸免于被佐藤运输的快递投以怪异眼光。
      「燐音君,早安。」一面说着,为了让天城燐音确认这是现实中的对话,椎名ニキ同时上前捏了捏对方的脸颊。
      「……早安。」
      「副所长君给我们寄了东西……燐音君?」
      见对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又呼唤了一次,天城燐音大梦初醒一般,「啊、ニキ刚才说什么?」
      「燐音君还好吗?」
      他狐疑的问,而回答是对方拍了拍脸颊,再次开口时,天城燐音的嗓音清亮许多,「好了,我刚刚做了梦……毒蛇寄了什么东西?」
      尽管好奇究竟梦见了什么,但既然似乎没有要说的意思,椎名ニキ也就不强求对方,他将手中的纸箱放在床铺旁的地板上,而自己也坐在地上,「副所长君前两天就有喊我去Cospro拿,说事务所被塞得放不下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米?肉?蔬菜?」
      显然只是将最有可能给椎名ニキ的事物列举出来而已,即便对方看不见,他依旧咧开灿烂的笑容公布答案:「锵锵──是燐音君受伤的消息流出后粉丝们寄去事务所的信!实在太多了,副所长君直接让人装箱寄过来了!」
      「信?」
      「嗯嗯、真的好多喔,你听。」为了让对方感受数量,椎名ニキ打开纸箱,将手插入大叠的各色信封中,并以手臂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一面翻动着一面观察天城燐音的神情,即使双眼被绷带覆盖,单凭嘴型和僵硬的身体依旧得以看出对方的震撼。
      「……没有用废纸充数吧?」
      过了一会儿,天城燐音才缓缓说道。
      「谁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啊。」椎名ニキ垂下眼笑道:「……没有喔,这些都是真的,给燐音君的信。」
      见对方依旧沉浸于情绪之中沉默不语,椎名ニキ拿起最上方粉红色的信封,「这是来自秋田县的滨崎纪子小姐──」

      前略,听见燐音君受伤时脑袋一片空白,匆忙地送出了这封信。
      如今也十分紧张难过,但想必当事人燐音君的心情是比我们痛苦百倍的吧。
      燐音君的存在始终激励着我、带给我无限的勇气去面对人生的困难与绝望,因此,即便只有一点点也好,希望这封信可以为燐音君带来一点点振奋──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支持燐音君的,不管需要休息多长的时间都没关系,我会在远方祈祷燐音君再次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刻。
      敬祝,平安顺遂

      「……这位滨崎小姐的字抖得很厉害,而且看起来是一边写一边哭的,字都晕开了。」椎名ニキ平静的说道,他并未矫揉造作地阅读文字,只是平铺直述地将来自一名恐怕天城燐音都不识得的粉丝的真心话缓缓念出,提供额外情报的他偷觑对方的反应,纵然面上看不出神情变化,但双手已紧攥成拳且微微发颤。
      可别扭的对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许久之前,夏日MDM的舞台上,天城燐音也曾一瞬间袒露过真心,分明是久得几乎让人遗忘的回忆,但对方对于粉丝的重视却未曾有半分磨损。
      椎名ニキ取出第二封信,「这是来自佐贺县的风间梨花小姐的来信──写了整整两张A4纸,看起来要念很久……不对、这么多封信原本就要念很久吧。」
      「嗯,那ニキ先去准备早餐泡一大壶麦茶回来慢慢念吧。」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说就先不用念了吗?」椎名ニキ并不真心地吐槽道,他伸了个懒腰,「这个量可能要念到三更半夜吧……」
      「那就念到三更半夜。」天城燐音断然说道,而后沉默了片刻,又低声呼唤道:「ニキ。」
      「嗯?」
      「我做了一场梦。」
      没头没尾的发言,椎名ニキ却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些什么,他回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天城燐音垂下脸并伸手捂住了脸庞。
      此刻目不视物的对方必然不是感到晨光刺眼吧。他站起身,摸了摸对方的头。
      「……我会听燐音君好好说的、也会把信念出来的。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将燐音君湿了的绷带换过才行呢。」

    /终幕
      天城燐音做了一个梦。
      但真的是作梦吗?梦中的他如此想着,或许这是现实也不一定,毕竟无论是醒着或者睡着,都置身无穷无尽的夜幕之中。黑暗过于漫长,久得几乎令人遗忘白昼的模样。
      夜晚之中不断地下沉着,看不见起点、也不见尽头,只是一味下沉着。
      究竟会坠落到何方呢?无法挣扎、连抬起手臂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他所能做的便是随波逐流地坠落。
      哪怕是成为殒落的流星都好,在命运的终末都得以化作一瞬间的灼烁火焰,而不是被漫无止尽的黑暗所吞噬后无声无息地消亡。
      然而,黑暗之中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大哥哥,你还好吗?
      他听见稚嫩的嗓音焦急地问着。天城燐音愣了愣,分明仍置身黑暗中,却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某个矮小的身影。
      燐音君,还好吗?肯定又在死要面子逞强了对吧?
      他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满是嫌弃地说道,但天城燐音知道即便对方如此嫌弃,最后肯定会向自己绽放笑容,说着反正早就决定给燐音君添麻烦到最后了。
      他听见充满朝气的嗓音呼唤自己「兄长」、听见冷淡的嗓音喊道「天城」、带着京都腔的「燐音はん」、苍老的嗓音尊敬地唤道「燐音大人」,天城燐音还来不及反应,又出现了更多更多呼唤自己的声音,「燐音前辈」也好、「天城前辈」也好、「君主」也好──
      许许多多的,在几年前绝对无法想像的众多人声呼唤着自己。
      ──我们至今都是只有彼此一路努力过来。但是之后不同了,拥有了值得信任并且倚赖的伙伴。
      「……说得没错呢,ニキ。」
      于夜的深渊中,天城燐音无人可见地悄然微笑。




    後記
    原本想作為生賀發出,實在拖了太久,萬幸在五月結束前寫完了
    只是想將過去的燐音和現在身邊擁有許多人的燐音作為對比,至於眼睛看不見是我個人性癖(……
    感謝看到這裡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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