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sonny】Peeping Tom偷窺 (4)12.溫水

閉上眼之後什麼也看不到，周遭變得比以往安靜，意識如雨點滴進虛無的深淵逐漸匯集，溫熱的觸感籠罩著身體，湧進了每個毛細孔。
像一雙臂彎從背後環繞至胸前，那種緊密的約束，把我拉到最底部的漩渦，讓塵土覆蓋其上，溶入在黑暗中消失。
“沒有人會發現我的存在。”

「Alban！」
Sonny聽到那聲巨響立刻回頭，驚嚇的喊。

“本來應該是要沒任何感覺的才對。”
“可是我卻還是很難過。”

Sonny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顧不得藍髮少年的叫囂。
他手中的奶昔被打翻，慌亂到同手同腳的跑去離他們不遠的石階旁，穿著凡布鞋的腳直接跨進水池，啪唰啪唰的白色水花濺起。

男孩以側躺的方式倒在池底，像睡著一樣閉著眼，Sonny一把抓住他的手拉起。
Sonny早就已經不在乎衣服濕或乾了，把濕透的男孩擁進懷裡。

水流灌進喉嚨，鼻子和嘴巴無法呼吸，沒力氣動彈。

「醒來！Alban快醒來！」
Sonny下半身跪在池中，水淹到他的前胸，膝上的創可貼早就掉了，銀幣壓進皮膚弄出圈圈的紅印，他看著依然沒睜開眼的男孩，緊張得快瘋了。

「Sonny！」
what happened
藍髮少年拿著所剩不多的塑料瓶衝過來，靴上全是黏黏的奶昔。

吸滿水的衣物讓男孩沉重不少，需要出好大的力才能扛起，少年急得快哭了，眼眶紅的可以，他無視周遭路人的騷動不停叫著男孩的名字。

Sonny不敢亂晃Alban，怕他有摔到哪，所以只敢干著急的等。
Yugo瞪大雙眼，完全不在狀況內。

「咳…咳！」男孩嘴裡嗆出溫水，不斷咳嗽。

Sonny驚喜地叫出聲，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連忙把男孩的身體扶正。
他慢慢睜開眼。

Alban吐出好幾口水。
「Son…ny。」

Yugo在一旁大喊，一連串聽不懂的話。
Alban半睜著眼看他，藍色的少年拿起滑板飛快地往市場跑去。

Onii―
Alban一直在咳嗽，Sonny輕輕拍他的背。

感覺眼睛脹得可以，耳裡都是水。

男孩把臉埋進金髮少年的頸窩，薄薄的布料黏在他的身體上變得透明，抱住自己的手在發抖。
他的哥哥不斷重複說著沒事吧，有沒有哪裡痛。
Alban手環住Sonny的腰也拍了拍他。

「不要哭。」男孩對少年說他沒事。
「我沒哭。」Sonny聲音聽著極其委屈。

Alban抬頭看他，藍色眼眶裡的水珠免強掛著，隨時會溢出。

「Alban怎麼還笑得出來。」金髮的少年瞪著他，不敢把眼睛閉上。

因為Sonny逞強的樣子讓人想笑。

Alban沒回他，伸手把Sonny皺著的眉頭撫開。
男孩臉笑得很天真，露出小小的虎牙。

「笨蛋。」Sonny大聲罵了他，同時閉緊眼皮，眼淚潰堤。

少年把下巴靠上男孩的肩。

Alban咯咯笑個不停，沾滿水的手在他金色的頭上來回撫摸。
Sonny整張臉完全濕了，分不清是淚或池水。

「Sonny你看。」男孩解開抱住他的手。

少年疑惑地和他分開一點距離。
「什麼？」Sonny看著Alban握緊的拳頭。

少年的眼睛還在分泌淚水，看著怪可憐的，還以為跌進去池裡的人是他。
男孩把手攤平張開，三枚硬幣藏在掌心裡。

「我把自己送給Sonny了。」
Alban的頭髮不停在滴水，卻無法阻止他燦爛的笑容。
「嗯？」
Sonny錯愕的愣住，明顯聽不懂弟弟在說什麼。

Alban只是笑著沒多做解釋。

兩個濕透的小孩前後坐在腳踏車上，在回家的路上時不時打幾個噴嚏。

一個披在肩上另一個裹著Yugo臨時去買的兩條大毛巾。
Sonny騎得很慢，他怕弟弟會著涼，傍晚的夕陽沒有太多能量足夠曬乾他們。

Alban小小的手環在他腰上，就算是濕的也保持著溫熱。
他很安靜沒有說話。

只有顛簸的路震著腳踏車鈴響。
Sonny一直在思考，Alban為什麼會掉進水池。
他明明一直關注著弟弟，卻還是來不及阻止他。

――那是不小心的嗎？

鈴鈴。
「喵―」
少年在經過貓籠時按了車鈴鐺，三味線對他們叫了，和以往一樣的有朝氣。

Alban抓緊他的衣服，Sonny感受到他轉了頭。

――不可能，男孩就是自己跳進去的。

Sonny很清楚，他和Alban在那瞬間對視到了。
冷意在血管卡住一秒就迅速傳至指尖。
Alban在笑。
但眼裡卻是滿溢的憤怒，複雜的心思全部堆疊在一起，悲傷、失落，是Sonny很少見的那些負面情感。

於是他也跟著哭了，就算Alban根本沒哭。

濕到滴水的凡布鞋踩在踏板上，沿路留下水痕。
「不要拒絕我，Sonny。」
Alban悶聲說。

詭異在心裡蔓延。

兩人平安回到家時，老婦人簡直驚呆了，倒抽好大口氣。

「我們掉進噴水池了。」Alban語氣無辜。

她手拿湯勺趕著小孩去沖澡，沒有意想中的斥責，咖哩香味從廚房飄到客廳。

少年脫得只剩四角短褲，坐在塑膠椅凳上。

「眼睛不要張開喔。」Sonny在浴缸外拿著蓮蓬頭，幫Alban把頭髮的肥皂泡沫沖掉。

果香的沐浴乳掩蓋過銅臭、咖哩，還有男孩原本的味道。

男孩交疊著手吹出泡泡，破在少年的鼻尖。

Alban笑著，臉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Sonny也對他笑。

白皙的皮膚在溫水中泛著粉，是比他還要小一圈的身軀。

Sonny伸出雙手捧住弟弟的臉，軟軟的，像裡麵包著紅豆的白麻糬。

日思夜想的精緻臉蛋靠近他。
「Sonny？」
男孩瞬間豎起瞳孔又恢復原樣，快得像錯覺。

他們共享著鼻息，是Alban此生還未體會過的近距離。
「怎麼了？」他聲音小的快消失。

Sonny沒有回應，只是靠著男孩的額頭呼吸，閉著眼睛。

Alban完全不敢動，連吸氣也是。

心臟以沒法負荷的程度狂跳，雜亂的聲音撞擊著耳膜，他感覺有哪邊好像要壞了。
「哥哥…」男孩黏糊的撒嬌。

臉頰上的手指一直都是涼的，就和他對待外人的態度一樣。
不慍不火，笑和說話的語氣都很溫柔，只有面對熟人才會顯現他原本的稚氣。

Sonny笑的震動頻率，摩擦著他的額發。
「Alban好香。」
「誒。」
Alban感覺要被他的舉動搞糊塗了。

他的體溫比水溫高出很多，像有某種東西在他體內加熱到沸騰，滾燙的嚇人。
Alban也不理解為什麼。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自己或許已不再是”普通”人了，但還是有很多未知的事物迎面而來。

尤其在面對Sonny時更盛。

少年睜開眼，親了他的鼻尖。
很柔軟的觸感，沒有馬上離開。

「我永遠也不會拒絕Alban的。」
Sonny對他微笑。
「只要Alban開口。」
不易察覺的無奈藏在話音裡。

Alban張著嘴說不出話。
讓人發自肺腑的悸動，頭皮發麻，感覺能一輩子記住，直到他死亡。

少年站起身，逐漸挺拔的身材讓他追也追不上，緊緻的小腿伸進浴缸。
Alban立刻往角落靠，貼著浴缸壁。
Sonny需要曲著腿才不會碰到男孩。

單人的浴缸還剩一點多餘的空間，可以再塞進一個小孩。
身體泡在溫水里的感覺很棒，至少比早上的噴泉體驗好多了。

Sonny看著那個滿臉通紅的男孩，安心感回流到體內。
「因為我很喜歡Alban啊。」
他露出淺淺的笑。

Alban沉默了很久，眼睛一直睜得很大。
Sonny低頭玩著水，把泡沫撥開又聚集在一起。

「是哪種喜歡？」

「嗯？」少年抬頭。
他雙手還盛著水，水滴從指縫滴下。
「哪一種？」

男孩把手環著膝蓋。
「嗯。」
Alban遮住半張臉，縮得像一顆球。

Sonny把水潑在臉上，閉眼搓了幾下，把瀏海往上撩。

水從他的下顎線滑到脖子，一路向下重回到洗澡水里。

Alban又問了一次。
他的臉已經沒剛才紅了，只是聲音不太自然，眨眼也變快了點。

這次Sonny沒想多久就回了。
「只要是Alban都喜歡。」
他彎著眼笑。

Alban呼出好大一口氣，Sonny疑惑的歪頭。
男孩皺著眉，一臉憋屈，咬著牙關。

「我是說真的。」Sonny以為他沒聽懂自己的意思，想證明什麼的往前靠，激起的水花濺在兩人身上。
「Alban不相信我嗎？」
少年肉眼可見的變得低落。

Alban放鬆下肩膀，手垂在身旁，眼裡裝的是Sonny不熟悉的情緒。

男孩說他相信，怎麼可能不信。
「沒有人會比我還信任Sonny。」
他的語氣很堅定。

「那為什麼要嘆氣？」Sonny開始有點焦急，「Alban看起來不是很開心。」

少年說他不懂。

Alban鬆了眉頭，笑容很勉強。
「Sonny的喜歡和我的不太一樣。」
他焦躁地摳著浴缸底部。

少年蛤了好大一聲，迴盪在浴室。
「喜歡會有哪裡不一樣？」幾乎要湊到男孩臉上。

Sonny的聲音和表情都充滿著不解。
他是不會對Alban生氣的，只是心里莫名的焦躁。
「我覺得我們的份量是同等的。」Sonny說的聲音都分岔了。
Sonny討厭這種距離感，Alban總是有他不明白的地方，沒辦法了解也問不清楚，似乎有一面透明的牆擋他和男孩之間。

明明互相信任彼此，這隻野貓卻還是沒能坦露肚皮，讓他撫摸。
是因為什麼？

Alban閉上眼睛，隔了好幾秒才張開。
「不會同等的。」
男孩的聲音在顫抖，他說永遠不會。

沒等Sonny反應過來，Alban伸手扣住他的後頸，向前咬住他的嘴唇。

「唔！」少年震驚的忘記要反駁男孩什麼。
力道很大，基本上是撞過來的感覺。
「Al…！」Sonny下意識的要推開Alban。

鐵鏽味從唇角傳到口中，小孩抱他抱得很緊。
「別這樣。」
浴缸裡的水被晃了大半出去，身子有開始變冷的趨勢。

Sonny不確定Alban懂不懂自己在幹嘛，只知道嘴上那已經是會痛的等級了。

溫熱的液體滴在少年臉上，隨即來的是令人心疼的抽泣聲。
「哥哥…」

Sonny反抗的手頓時猶豫住，一股脫力感油然而生。
「嘶。」

細長的五指轉為輕拍男孩的背，緩慢的。
「嗚…」
少年只能等男孩冷靜，唇上的感覺才漸漸變淺。

Alban難過的用舌頭拭去Sonny的血，好像受傷的人是他一樣。
Sonny原本快爆開的情緒又在男孩的示弱下歸為零。
感覺像坐雲霄飛車，上上下下的心驚膽顫。

「Alban。」
那聲音是Sonny自己也意外的沙啞。
腦袋一片空白。
在那個長滿倒刺的舌下。

男孩就像一隻可憐的小貓，在乞求主人原諒，不要拋下他。
明明自己也很生氣，卻只能用這種辦法留下主人。

到底是誰犯錯？又是哪裡出了問題？
Sonny不懂Alban在氣什麼。

他也不覺得自己是Alban的主人，他們是”兄弟”，並不是那種有階級的關係。
“我很喜歡Alban啊。”
少年找不出這句話錯在哪。

所以Sonny說了這句話。

「我們不是兄弟嗎？」

足以讓Alban心碎的話。

那是Sonny第一次被Alban親的經歷。
――不太美好。

Alban哭得很傷心。
Sonny還很不識氣氛的覺得男孩可愛。

少年後來哄了男孩很久才出得了浴室。

不停的說著喜歡、愛啊，會一直陪著Alban、不跟其他人玩了的那種話。
浴缸裡的水都冷得差不多，他的奶奶中途有來關切，怎麼兩個人洗這麼久還沒好。

不意外的隔天，他們兩個都感冒發燒，去不了學校上課。

「會一直喜歡Alban的。」
Sonny和Alban拉勾。

男孩的小指牢牢地拉著他。
「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會一直喜歡？」
水潤的大眼帶著某種執著。

少年點頭。
「都會愛著的。」

Alban在最後終於露出笑容。
「那要說到做到喔。」
或許那會是Sonny聽過的人擁有最可愛的笑聲。
「哥哥。」

「嗯，弟弟。」Sonny說。

Sonny重建了Alban在那刻失去的信心，用他那無法輕易接受其他聲音的大腦說服。

就像一般的”哥哥和弟弟”一樣。
因為太在乎對方的感受，而心痛到難過。

兩人產生了一個新的價值觀。

「只要Alban開心，我就會開心。」
Sonny把那輛出軌的火車接回，順在同一個軌道上行駛。

那大概是外人不會接受的規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