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keakuma│Voxike】 山茶花記敘-1 「你是宣教師?」
「不是。」
「那可就麻煩了,不是的話你這夷人的身份就不受待見了,除非你能帶來一些有用的知識或是什麼的。」
夷人?Ike聽到後苦笑了幾聲,他放下手上觸摸的葉片沒法多反駁些什麼。
Vox今天拖著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不知道從哪找來沾滿泥土的田耙,他撩起下擺露出脛骨的雙腳也沾上了深色的泥土,看起來有點孱弱,不比那些村民好上哪去。
Vox前幾日就聽到村民指著城池附近有個夷人四處遊蕩,Vox也沒多在意,貧脊邊境的人總是來來去去,關源之後大興寺廟與築城多半管不上這裡。
那倒也平靜,他時常穿得跟村民一樣簡樸,彎下腰去翻土跟捕魚,少數時會穿戴起擦得晶亮的甲冑跟帶上突兀的紅色流蘇耳飾離開城外。
傳教的南蠻人少見,倒是見到不少浪人開始前往他鄉。
Ike並不是隨商船來傳教的。
他就是某天突然出現在這裡,站在城牆附近的樹叢邊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說。既不狼狽也不無措,就像是某天突然被人丟包在了那也很習慣的奇怪感覺,對方眼神透出早已歷經了無數次的流離漂泊,眼下盡是疲倦與冷漠,只想趕緊找個安身之處落腳,在他略顯單薄的身板卻又站得直挺、無意討要的模樣中顯露無遺。
「你要是來傳教的我就不阻止你了,雖然村民比起教義更期待能夠引進一些有用的技術或是知識。」Vox靠著牆邊拍了拍自己腳上乾掉的泥土,Ike則表示人民不歡迎外教,他也不宣教。Vox聽後笑了一下,他說窮鄉僻壤之地什麼都排斥,幕府也是。
「那你呢?你不排斥我嗎?」Ike幫他拍了拍沾著泥土碎屑的背部與衣著問著,Vox沒有說得很清楚,但暗示著自己原本也只是外來者罷了,出於各種難以言說的原因他定居在此,或是說,他就這麼占了這座半荒廢的城池,然後捲起褲管跟著其他人生活了。雖然土翻來覆去也難以種出些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但有總比沒有好。
他沒辦法放棄這裡的人。
遠處傳來小孩們的喧鬧聲,他們赤著腳繞了邊牆過來,看見Vox跟Ike倚靠在城牆邊的模樣嚇了一跳,他們收起嘻鬧,快速的把懷裡用籐籃裝著的蔬菜放在地上後又迅速跑遠。
Ike覺得在自己出現前,這些小孩多半並不畏懼Vox,甚至可能還經常打鬧在一塊也說不定。
「他們稱呼你『城主』。」
「他們說是就是。」
Vox也不在意那些不敢靠近的孩子,他從地上拾起裝著剛採摘下來的蔬果的籐籃,那是村民們給他的,他總說不需要,但村民還是讓孩子們送來讓他難以推拒。
他抱著那些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的食材對Ike招了招手,嚷著今天晚上加菜之類的事情。
Ike看著對方雙腳滿是汙泥還有破舊的工作衣裳,露出瘦弱的四肢看起來就像是過度勞動與持續飢餓的樣子,即使如此,雙目如炬與令人心安的口吻依然可靠。
Ike同樣也不知道對方的來歷,但也不在意,他幫忙把耕作用的耙子帶上走向對方。
沒什麼架子的城主。
Ike很喜歡。
雖說招待,但不得安寧與土地貧脊的偏鄉自然是難以有什麼好的吃食,Vox還是把人民給他的食材做了妥善的烹調。
看著偌大的城堡就住著Vox一個人,但卻打理的還算乾淨,想來也是有其他村民自行幫忙維護,也還算愛戴這位城主了。
Vox說他自己平時都還不怎麼會住進本丸內,僅有難以耕作跟出行的冬日他會待在那裡,那邊是最安靜溫暖的地方,但城堡並沒有其他人活動,久了有種與世隔絕的錯覺,最後他還是難以一個人待在那邊。
即使那裡總是最舒適安全。
有得休息的地方他就躺下休息,反正也是每日也是要出去耕作的,睡哪都差不多。Vox這麼說後給Ike舀了滿滿的料裝進碗裡遞給了他。
「你吃那麼少不要緊嗎?」Ike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碗裡滿滿的食物,Vox把易飽足的食物幾乎都給了他,剩下的他才舀進自己的碗裡,他搖搖頭說自己平時就吃不多。
「我不依賴這些東西,慢慢地你就了解了。」Vox啜飲著自己碗底的湯湯水水,沒再多做解釋。
因為異邦人的身分與外表並不怎麼被村裡的人接受,Ike就這麼跟Vox在城堡裡住了下來。
Vox說房間到處都是,喜歡哪就去哪吧。於是Ike選擇待在有著長廊可以直接看見外頭景色的房間,離Vox平時就寢的房間隔著一個迴廊,從他住的房間可以看見每日早晨Vox拿著農具踏出屋外的背影,有時候Vox會在離開時回頭,他們若對上眼便會點點頭簡單的道聲早。
Ike把自己身上僅有的少數物品一一拿給對方看,希望能夠作為暫居時的答謝,Vox看著Ike擺放在自己眼前的物品,多是沒見過的渡來物,Ike坦承他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也許就只有那本厚實的書與少見的鋼筆,但懇求對方不要拿走這兩樣東西。
「你寫作?」Vox指著那兩件物品,Ike有點尷尬的點點頭,但又立刻澄清他只是做點紀錄,稱不上是什麼作品。
「紀錄?你要記錄什麼?我看你平時也只是四處走走看看,能在這邊紀錄些什麼?」
「對我來說這裡一切都很陌生,什麼都可以記下一點。」
「我能看嗎?」Vox用下巴點了點Ike手上那本書。
「等你願意告訴我為什麼你能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時,我就告訴你我記了些什麼。」
他們互相對視笑了一下,但後來誰也沒再主動提過這事情,Vox最後什麼也沒拿走。
偶爾,也會看見Vox就提著那把看起來連刀鞘都擦得晶亮的武士刀走進偏遠的樹林裡去,他看起來一直都在注意四周,即便滿是老弱婦孺的村里沒有人可以對他怎樣他依然警戒,一直到入夜後才又回到城內安靜的走入自己房內休息。只要是那樣的日子,Vox就不會早起去耕作,也不會在午間的時候回來用餐午睡,當天沒有人可以找得到他。
Ike曾在隔日自行踏入林內,他想知道Vox提著把刀去做了些什麼。然而,除了感覺到樹林有某些未知的違和感外什麼異樣也沒有。
他走出林外時剛好撞見提著用麻繩串好河魚的Vox,對方看起來就像是特地站在那裡等他出來似的,冷峻的眼神只閃爍了一下,接著又回到了一開始一臉沒事的笑著提起手上成串的魚,告訴他一起回去用餐。Vox把烤好的魚遞給Ike,對於Ike獨自進林一事什麼也沒問,僅告訴他保管好自己的個人物品,少見的鋼筆與昂貴的紙張在這裡甚至可能丟掉一條命。
「最近很常看見異鄉路過此地的旅人,多是浪人,你要看顧好自己。」
「這是你拿著刀去林子裡的原因嗎?」Ike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Vox張著嘴像是被問倒了,他最後笑了笑只是搖搖頭告訴Ike並不完全是他想的那樣。
Vox把剩下的魚拿去曬乾或是醃了,當晚什麼也沒吃。
Ike把自己這幾日的觀察與心得寫進了書頁裡,他用著自己再也不復存在的家鄉語言書寫,反覆思考當日走入林子裡的自己所感受到的和Vox在林子裡感受到的有什麼不同?當他隔日又再度想踏入林子裡確認時聽見林內傳來的窸窣聲,突然想起Vox說過的浪人,於是將手上的書與筆小心的揣進自己的懷裡。
果然在不遠處有一位穿著破舊的男人轉頭看了他一眼,Ike突然緊張了起來,但他並沒有作勢要逃跑或是反應,他只是盡可能的平靜看著那個不像是村裡的外地人,對方拍了拍自己腰間滿是汙垢的綁帶所纏緊的刀,露出滿口黃牙怪笑著。他聲音聽起來就像醉了,接著自顧自哼著走調的歌,唱著「冬也難過、夏也難過」的奇怪歌詞朝林子裡深處走遠。
Ike有點驚魂未定的慢慢走回城堡,他看見在城牆旁邊的那個小樹叢逐個開起了鮮紅色的小小花苞,突然發現自己吃的食物唯一的肉類來源只有河裡的魚時Vox剛好回來了,他手上拎著少見的白色酒壺與一個布包,Ike突然感到一陣暈眩。
那個林子裡實在過於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