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難伊》- 10 - 異國、他鄉從婚禮後那天開始，玖夜就再也沒逮到過伊得，也許不該叫逮，據當事人所說︰他並沒有刻意去找人，只是如同平常活動軌跡一般去咖啡店坐一坐，然後又去大學附近辦事，而已。

事實上是不是刻意為之，以助理開車來接送的次數跟油費急遽增加便可窺得一二。

從那天開始，阿正上下學的接送工作就由店長親自接手了，伊得忙於自己的委託接案也沒怎麼去咖啡店打工，自然也遇不上那個蹲點他的某人。

事實上他也並沒有刻意去閃躲對方，只是世事就是這麼剛好，隔天到學校後他才被做報告的小組告知，之前打發時間時抽空參加的設計比賽中他們居然得了個小獎，獲得了兩枚可以到國外參觀設計展的機票。

小組五個人裡只有伊得跟另一個小女生算是家境比較一般的學員，另外三位都是富家子弟，於是這免費的兩枚機票就落到了他跟女同學的頭上，另外三位則自己掏錢去坐商務倉，準備一起看完展覽後再在當地逛一逛多玩一陣子。

於是伊得便在忙碌地打包行李加上跟學校報備的報告中庸碌地過了幾天，直到在外地插上了國外的電話卡後才打開那個幾乎是專門用來跟玖夜聯絡用的通訊軟體。

大學生們都習慣用社交媒體來互傳消息，會用到聊天軟體的時候大多都是班級群組、打工群組之類的，而伊得打的零工又很多，於是某人的訊息就這樣被洗到最底下去了。

看著對方發來的奇怪咖啡拉花照片，伊得搔了搔頭，這時組員在喊他過去集合，便只能匆匆挑了個稱讚可愛的貼圖表符回傳了過去，也沒認真看訊息到底傳出去了沒，便關閉了屏幕。

國外的訊號時好時壞，這一則訊息回傳到玖夜手機時已經是下午之後了，他登了kitsune的帳號，翻過伊得又故意為之的好幾則情色抓拍，在照片的一角敏感地捕捉到那是某地很有名的連鎖巧克力品牌的宣傳告示牌。

去國外了？

秘書跟助理一邊對著電腦劈哩啪拉地處理著文件，一邊用眼角餘光偷瞄老闆在檯面上敲擊得愈來愈頻密的小動作，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秘書快速滑開手機去某人的藍鳥帳號截了幾張圖，轉傳給助理，助理借著上廁所的空檔迅速去查了地方、調了行程，片刻後秘書拎著幾份需要到國外考察出差的文件遞到了玖夜跟前。

「這種小案子也要我親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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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看完展覽後伊得跟小夥伴們揮手告別，那位跟他一樣使用免費機票的女生也打算跟著幾位富二代去別的城市去玩，臨走前他們再三問了伊得好幾遍確定不一起玩嗎？伊得都婉拒了。

那個女同學的家境雖然說是一般，但供自家女兒去國外玩幾天的洗費還是拿得出來的，伊得的家庭狀況同學們都是知道的，他們也不介意先幫忙墊著好好玩幾天，回國了再看看怎麼回收費用，伊得還是婉拒了他們的好意。雖然因為前陣子的合作賺進了不少外快，但那些錢大多數伊得都拿去幫助育幼院了，剩下的也都得留著繳學費。

今天就是他待在異國城市的最後一天了。

身處異國城市，精美的建築、整個城市的氛圍都跟自己土生土長的地方不一樣，街角的咖啡店門口擺放著店主種植的鮮花盆栽、門前的歡迎牌跟用粉筆字寫著餐單的黑板都是店員親手書寫的，不那麼精美，卻有一分獨特的悠閒感；來往的人步伐不會像伊得居住的城市那樣的匆忙急促，偶爾走進一些小店閒逛不買也不會被店員行注目禮，每個人都有他們做事的步調，舒緩而愜意。

在路邊小餐車買了蔬菜口味的半份潛艇堡，伊得安坐在休憩公園前的長椅上邊吃邊觀察路上的景觀，難得能從忙碌的生活中喘口氣，他想好好享受一下這種閑暇的時光。

來之前已經聽說過當地的治安不太好，因此伊得每次要轉換地點時都不太敢把手機、錢包等等的財物拿出來太久，要坐車也都是快速地叫好ＵＢＥＲ就收起來，盡可能地減少丟失的可能性，因此這幾天他都幾乎沒怎麼滑手機。

在同學的建議下他也把常用的零錢、鈔票跟證件分開擺放，證件之類的都放在外套內側的暗格口袋裡，零錢放在牛仔褲的口袋，而其餘的東西就放在他常用的雙肩包內層。

解決完簡單的午餐後伊得打算到餐車小哥推薦的中古店逛逛，順便找找靈感。因為打算畢業後就去相關的範疇就業，現在伊得在節假日的時候也會幫一些自家經營的小作坊品牌畫一些商品設計賺賺外快，偶爾對方也會把製作出來的成品給他送一份。

伊得喜歡實用同時兼顧美觀的設計，即使不小心用後沒收好，放在臥室裡也不會太露骨的外觀設計意外地在年青群體中很吃得開，本以為那種看起來像各式小動物造型的跳蛋跟自慰用具可能只有女性客群買單，收到的反饋卻是在同志群體也大受歡迎，紛紛請商家再加碼推出更多種不同的造型跟功能，於是伊得這陣子也正在煩惱新設計的靈感。

難道真的要像玖夜說的……做個飛機杯倒模嗎？？

光是想像了一下別人都在用他的形狀的飛機杯上上下下———不行不行，太淫亂了。

推開中古店的門，明明是在歐式背景的城市裡，這家店卻在裡面造了一個古色古香的中式大玄關、頂樑柱，室內好像燃了薰香縈繞著白色的煙霧，整體裝潢用中西式的搭配貫穿，乍眼看去搭配得當，沒有太大的違和感。

比如放在迎賓處的桌椅，充當茶几的是一張有著中世紀歐式雕花跟刻紋的原木色單腳圓桌，旁邊配的卻是兩張中式梨花木雕刻高背椅，桌面放著粗陶茶具，一位梳著羊角辮、穿著短款旗袍的妙齡少女捧著托盤款款走到桌邊，放下吃食點心後還斜斜倪了伊得一眼，才緩緩托起滑落到小臂處的皮草披肩走回內室。

在桌椅的對面放著一排貨架，說是貨架，倒不如說是展示櫃更來得貼切，伊得進門第一眼就相中了一隻懷錶，懷錶的樣式看得出來有點年頭，上面還有前主人留下的刻痕，小小的一顆懷錶上被時光劃下了微小的痕跡，整體看上去卻絲毫不覺那種歲月遠去的滄桑，反而有一股歷練過的剛礪。

「喜歡的話，價格都可以談。」得體的男中音在身後響起，回首望去時伊得差點以為記憶中的某人跨越了大半個海岸驀地出現在眼前。

眼前的男人穿著一襲深色長衫，立領貼合地包裹住他修長的脖，長衫之下仍可看見他驕健的精瘦身材，嘴角的痣使他豔麗的五官平添了幾分風情，與那個人不一樣的是，眼前人是黑髮、金眸，而不是異色的雙瞳。

看起來好像啊……跟玖夜長得好像。

「天寒，客人是否介意賞臉嚐一下小店的茶水呢？」男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方才端茶過來的少女站在男人身後負手而立，低頭盯著鞋尖正在發呆。伊得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坐下，他是真的想要買下那個懷錶……也好奇為什麼在異國他鄉會遇見跟他長得那麼像的人。

「客人的表情……看來我的故人應該與您相識。」

「咦？你怎麼知……所以是真的？」伊得的反應好像大大取悅了男人，對方呵呵低笑幾聲後執起茶盞給伊得添上茶湯，又拈了旁邊的一片點心放入口中細嚼，卻笑而不答。

待伊得慢慢品完一杯茶，又給他添上一杯後男人托著下頜，俯身向前對伊得勾了勾手指，伊得不明所而地配合，也靠近了些，只聽男人道︰

「很少有人看見我的臉不會晃神……除非他已見過了我的表親，表親的容貌可真的…呵呵。」表親？所以這個人是玖夜的……遠房親戚？殊然不知自己豐富的臉部表情已經出賣了一切，伊得頭上頂著問號欲言又止，又不好意思追問。

篤、篤，少女的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清脆的響聲，男人招招手，少女便把已經打包好的懷錶裝到了非常現代的紙袋裡遞了過來，待伊得接過後便做出了送客的動作，定定的站住不動。

「酬勞我已經收過了，您可以帶著心愛的禮品走了。送客。」男人的愉悅地揮了揮手，指示少女把伊得帶出去。

「欸？不對？等等？」還沒等伊得問酬勞是什麼、什麼時候收了，那個看起來嬌小的少女便已經用摺扇頂著伊得的後背讓他乖乖往大門的方向走，伊得一頭霧水地被送出店外時還是懵圈的，待他回過神來回應他的便只有中古店鎖死的玻璃門跟不知道哪時被塞到手中的熱飲杯。

低頭喝了一口，唔，是淡得跟水一樣的清茶。而且很燙。

拎著紙袋走到一旁等待ＵＢＥＲ，有點想打開卻又因為怕被偷竊而不敢打開紙袋的躊躇一直折磨著他，只能一口口喝完手中的熱茶來緩解，上車後又因為司機英語不太精通而經歷了一番雞同鴨講的混亂過後，伊得才終於回到了租住的民宿。

民宿是一棟三層小樓，民宿主人是他們學系教授的老熟人，給了他們很優惠的價格，環境也整潔明淨，唯一缺點就是晚上治安不太好，附近不時有飛車族跟小混混流連，伊得一行人來這邊的四天都盡可能地避免晚上出門，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了意外也不好求助。

而現在只剩下伊得一個人住完這最後一天，他當然也不打算出意外，簡單地用外送軟件點好餐後，伊得便拎上鑰匙跟零錢打算趁日落西山前盡快去一條街外的中餐店取餐，走過房東太太一家人住的一樓時意外地聽見了小朋友的哭聲。

「？」一樓的門沒有鎖牢，伊得只是擰著門把搖動了幾下便輕鬆打開了沈重的木門，房東太太有兩個孫兒女，可是伊得明明記得今天是他們的同樂日，應該一家人全都出門了啊？

因為第一天過來時老太太有帶他們參觀過整套房子，伊得對一樓的佈局也有點依稀的印象，他推開通往房間區域的長廊大門，臨近黃昏的天色很暗，走廊上寥寥幾盞壁燈並沒辦法給這條幽深的長廊帶來光明。

一邊在腦海裡吐槽自己前幾天不該跟同學一起看好幾部恐怖片，一邊扶著走道一旁的木櫃檯往深處走，小孩子哭泣的聲音已經低了下去，剩下似有若無的抽泣聲，眼前的景象跟前兩天看的恐怖片重疊，伊得打了個冷顫，還是打開了手機的閃光燈用作照明。

沒事的……只要找到電燈開關就好……應該吧？

幸好走道並沒有恐怖片裡那麼深，伊得很快找到了小孩兒的房間，一個跟阿正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正坐在床上哭泣，一張小臉哭得通紅，伊得上前碰了碰孩子的額頭———在發燒！

沒有時間去想為什麼房東一家會把生病的小孩子獨留在家，伊得在房裡找到了小孩的外套給他穿上，便匆匆抱著孩子去了巷口的藥店。

到店後駐店的外國人藥劑師明顯是認識小孩的，伊得用不太流利的英語跟對方交流，得知看病需要本人證件時伊得有點慌張，小朋友哭到迷糊了，一直不適地在伊得懷裡扭來扭去，況且問小孩子他的身份證件在哪他也不一定知道……藥劑師詢問伊得有沒有房東的聯絡方式，他才慌亂地去找手機。

「我，我的證件可以嗎？先押著用來買藥的話？」藥劑師點點頭，伊得摸索著身上的衣袋，沒有。

平常放著證件的小包不在外套內袋裡，伊得想著或許是自己剛剛到家之後放下了，把小孩放在藥店裡也不放心，便又抱著小孩回到民宿處拿。

———沒有？背包、身上所有口袋都找過了，還是沒有找到。

給小朋友餵了點水後又開始哭，伊得被突如其來的一堆事情壓得喘不過氣，他想不起來證件最後一次拿出來是什麼時候了，小朋友的嗓子哭得啞了，他又慌又煩躁，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屋裡亂轉。

他嘗試撥打給教授、同學，可是大家不是忙線就是不在服務區，國內這時候是深夜接近清晨，教授應該正在休息，伊得撥了一次無人接聽後便不敢再打了。

弄丟了證件沒辦法買兒童藥物，自己的應急小包裡都是成年人用的藥，民宿的藥箱裡倒是有藥片，但包裝上的字體小得連翻譯軟體也對焦不了，他也不敢給小孩餵。

一時之間彷彿回到了年幼時的某一天。

那天育幼院有活動，伊得跟另外一個小孩子生病了，發著低燒。前一天晚上老師有給他批外出條，讓他出門去買藥吃，他去配的藥都是剛好一人份兒的，卻沒想到第二天睡在他隔壁床的小朋友也病倒了。

老師們說外出回來時會帶藥回來，請伊得幫忙看一下旁邊的小孩，伊得只得用物理降溫讓小朋友好受一點，就像現在這樣。

好不容易把小朋友哄睡了，伊得攝手攝腳地走到門外，再檢查了一遍身上跟行李，還是沒有。

證件真的弄丟了。

雖然出國前已經查閱過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該怎麼做，但當事情真正發生時，伊得的腦袋根本沒辦法同時處理情緒跟事件，他抓亂了一頭棕髮，坐在小樓外的階梯上，在牛仔褲口袋裡摸出了僅剩的幾根菸，問中餐館的店員借了打火機點燃上，猛吸了幾口。

用尼古丁強行把煩亂的情緒壓下去後，伊得開始尋找方法，他先是給教授發去了信息，解釋了先前致電的原由及現在的困境，然後在通訊錄裡翻找可能幫得上忙的人。

偶然間翻到了兩天前給玖夜發的表符，對方沒有回覆他。壓下心中的失落，伊得在聊天欄中輸入了一大段的文字，復又刪去，重複了好幾次。菸在手中燃盡到只剩一丁點，冷不丁地燙了他一下，還沒編輯完的訊息就這樣妄顧主人的意願，在無形的電波中帶著他的不安飛往遠方。

＂你在哪？我有點＂

一區之隔的中古店裡，玖夜坐在幾天前伊得坐過的梨花木高背椅上，把眼前茶盞裡的昂貴茶水一杯杯給倒到了地上。

穿著長衫的男子依舊笑瞇瞇的看著這一切，按住了少女想要上前的動作。

「這麼久沒見到叔叔，你就是這樣打招呼的嗎？玖夜。」嘖笑聲從紫髮男人嘴邊逸出，倒茶的手頓住，紫眸中有亮光一閃而過。